绯心扫开一处落叶,取回墨血背在身上,“那好,我们拿好自己的东西,赶紧走,这次已经惊动了临州的州军,应该不一会就会追踪到这里来。”
入夜,天上连月亮都没有,林间只有蟋蟀还在此起彼伏地鸣叫。
因为害怕州军搜山的人会注意到火光,所以并没有生火,绯心等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就着水袋里面的泉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
一声呻吟,昏迷着的两个死囚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救救我,我想喝水”女人神智还不是十分的清楚,声音虚弱。
林若依上前,将自己水袋里面的水凑到女人的嘴边,慢慢地喂她喝了一些水。
“这是哪里?”男囚的精神比女囚要好得多,慢慢地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欢迎来到地狱!”曲宁满脸恶意,想要吓一吓他。
“早就已经在了,人间早就已经是地狱了。”那男囚却根本就不害怕,只是低头说。
“老大,这人确定不是你的亲兄弟?”汲圆诧异,那男囚说出来的话分明是绯心经常说的。
绯心不理汲圆,走上前来,将自己手中的干粮分了一些给那个男囚,“吃吧,这里还有水,吃完了之后我有些话要问你们。”
“我也要吃的”女人喝了一些水之后,精神好了很多,但是依然虚弱地说道。
接过绯心手中的干粮,男人大口大口地塞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们救了我俩?”
“废话,这还看不出来吗?”曲宁没好气的说,他还在怀念临州城酒楼里面的美酒。
男人和女人用一口水袋里面的水将自己嘴里面塞得满满的食物送下去,同时感激地说,“谢谢诸位好汉救命之恩,大恩永生难忘。”
“吃吧,吃完再说。”绯心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夜渐渐地深了,就连周围叫嚷的蟋蟀都睡了去。
绯心和尹贤两个人检查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州军的人摸到这里来。
“如果有人过来的话,鸣笛报警。”绯心将一只铁笛子交给尹贤,自己回到了两个死囚的身边。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判极刑?”
那男囚看了一眼女囚,女人的眼睛呆滞,毫无神色。
男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是被冤枉的,那知府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判案,我两人本来与那案子毫无干系,可是那知府却只是凭借自己的臆断判案,冤枉好人,错斩我二人。请好汉一定要为我两人伸冤!”
他跪下来,重重地对绯心磕头。
“你慢慢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绯心站到了一侧,并不接受那男囚的跪拜。
长叹一声,那男人讲道,“我叫谢平,临州桑嬴人士,自小家中孤苦,父母早年害病亡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多亏有桑嬴的褚家老丈时常帮衬,才能勉强度日。老丈膝下无子,见我脑袋还算灵光,便供我上了书塾,认得了字,甚至还要让我去参加县里面的会试。今年初夏,诸家老丈想要扩充店面,于是就让我替他去临州城中的钱庄换一些金银来用。回去的路上,我就碰到了这位姑娘。”
谢平一指那女囚,“姑娘名叫陈玉,是临州城钱家的媳妇,只因他夫君店面亏损,便将她典了出去,换来了一百五十个金铢,用作生意的本钱。陈玉姑娘受不过心中的气愤,便离家出走,想要回桑嬴县的娘家去。正巧就碰上了从临州城回家的在下。”
停顿了一下,谢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而祸起萧墙,不知道为何我们两个人就被冤枉成牵连到一件公事之中,不由分说就被拉到了府衙。到了府衙之后,我们才得知,陈玉姑娘的相公,钱贵被人杀害在了家中,家里的一百五十个金铢也不翼而飞,不知道被何人取走了。”
谢平的声音渐渐地高昂起来,他眼睛红肿,满腹都是委屈,“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是另有凶犯,但是那知府却硬是诬赖陈玉姑娘勾结与我,说我二人狼狈为奸,奸夫****,见财起意,杀害了钱贵,又将他用作本钱的一百五十个金铢据为己有。我两人当此冤枉,自然是不认罪的,那知府就严刑拷打,把我们弄得神智不清,强行让我们认罪画押,将这案子就这么做成了死案。”
“那知府又有什么证据?”绯心问道。
“嗨”谢平自嘲一声,“有什么罪证?不过是从我包中恰好搜出来一百五十个金铢罢了,那本来是诸家老丈用来扩充店面的费用,根本就和那钱贵半分干系都没有,可是那知府竟然就这么认为我包袱之中的一百五十个金铢就是从钱贵家中抢去的一百五十个金铢。如此荒谬的想法,如此荒唐的判决,岂能让我信服?岂能让天地信服?”
绯心摇了摇头,“天地无仁义,向天地喊冤,是找错了对象。”
第417章 真相的力量(三)()
谢平瞪起眼睛,“那我应该如何?蒙受了这样的不白之冤,我又该如何?”
绯心转过头去,看着陈玉,“陈姑娘,能说话吗?”
陈玉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依然很微弱,但是显然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奴家本是家中的二房。钱家兄弟二人,大哥不能生育,我相公的大房同样也无法孕育,所以钱家老爷就动了心思向我家提亲。我爹爹看钱家提亲的气派,就那么答应了下来。然而却没有想到钱贵读书不成,做生意也经常亏损,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那天他喝醉酒回家,我侍候他脱衣休息,可是他却对我说已经将我典当了出去,还给我看他包袱之中的金银。我当时也不信他会如此绝情,然而看到他包袱里面的金银,当时也便信了。我心里委屈,就走出家门,到临州城中的水粉店寄宿了一宿,第二天起早就出城朝桑嬴县娘家走去,在路上碰到了谢平先生,结果就莫名其妙地被捕快捉到衙门里面,屈打成招”
陈玉说着说着,越来越感觉悲伤,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林若依听得心中同情,走上前来从侧面抱住了陈玉,轻拂她布满污垢的长发安慰她。
绯心沉思了一下,“你是说当时钱贵的包中并不全是金铢?里面到底有多少银钱?”
陈玉回想了一下,“是,里面有金有银,可是我当时被气得糊涂了,就也没有去数到底有多少金银。”
绯心沉思了起来。
“这帮狗官。”曲宁痛骂。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老大。”汲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为陈玉和谢平两个人平反冤案了。
“还能怎么办,冲进知州府,把那个糊涂官捉出来,让他把整个判案的过程跟人们说清楚!”曲宁晃了晃手里的弯刀,“简单粗暴,立时见效。”
“不行。”绯心打断他。
“怎么不行?”
“谢平和陈玉两个人的案子已经成了定案,如果要翻案的话就一定要拿出证据来,只有证据才能有说服力让那些不知情的人相信我们所说的话。”绯心坚定地说,“别忘了,我们是葬魂人,这些事情都是份内的事情。”
“你是说?”曲宁没有明白绯心的意思。
“这件事情里面,真正的苦主是钱贵。他不明不白地死去,而那知府却错抓了两个无辜的人,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我们便来埋葬钱贵枉死的冤魂。”
曲宁嘿了一声,“真有你的,如果我们把钱贵的事情讲清楚了,自然就会洗脱谢平和陈玉身上的冤屈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是谁的老大。”汲圆一脸得意。
曲宁懒得和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争辩,就只是讪讪地点头。
谢平听到绯心他们准备为自己的案子而进行调查,万分惊诧地与陈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长久以来的期盼在今天就会实现,不禁一下子泪流满面。“诸位大侠肯为小生平反,小生不知道如何回报”
绯心淡然道,“这并不只是为了你。”
谢平一愣,显然没有理解绯心话中的意思,然而他不再纠结于那些,便又跪了下去问道,“请恕小生无礼,还没有请教诸位恩公的名字。”
绯心和曲宁等人相互笑着看了看,众人眼中都是一样的笑意。
“葬魂人!”
“葬魂人”谢平和陈玉两人的嘴里面喃喃地重复道,“记住了,诸位恩公的名号,此后一生,只要小生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每日念咏三百遍恩公的名号。”
“不用不用,三十遍就行。”汲圆呵呵笑着,一脸的满足。
“三十遍也太多了,”常由沉思道,“只要谢平先生日后年老的时候能和自己的儿孙说一说我们的故事,那我们也算是知足了。”常由一旁插嘴说。
“好了好了,”绯心摆摆手打断了这帮人稀奇古怪的念头,“我们并不要求什么。我们既不是神仙,也不是佛祖,并不要你们经常感念。唯一的希望,我希望两位身上的冤屈洗刷干净之后能睁开眼睛做人,多传书籍,广开民智,让百姓们都够有一双眼睛来分辨是非善恶,而不仅仅是一味的盲从。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谢平怔住了,他从未想到这些事情。
缓缓地点了点头,谢平躬身又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听恩公一言,胜读千日之书。如果小生真的能够做到恩公所言的事情,那么此后发生在小生身上的悲剧也不会重演了。”
绯心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谢平目光看向远方,绯心的一席话不只是将他从自身的悲剧的郁郁之情之中解脱出来,更加为他指出了今后生活的方向和意义。他的心中充满了火焰和激情,急切地期望着,甚至现在脑中就已经在构想今后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了。
一间茅草房,几张破烂的桌椅,谢平在上面拿着自己编篡的书籍在讲着,而下面的孩子们睁着天真而又纯净的眼睛认真地听着
绯心满意地看到谢平已经找到了他生命的真正意义,便转过头将曲宁和汲圆等人带到了一边,吩咐道,“谢平的这个案子,有几个地方我们需要调查一下。但是现在州军逼迫的太紧,等到搜山结束之后,咱们分别进临州城,最后把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我这里。”
“行。”
“没问题。”
“放心吧。”
众人纷纷应道。
“我也想去。”林若依高高举起手来说。
绯心为难地说,“这次惊动了州军,进城之后难免会和军中的一些好手正面碰撞,实在是危险,你就留在陈玉姑娘身边,她身体还没有痊愈,会非常需要你的帮助的,我们都是男人,毕竟不方便。”
“哦”林若依低下头去低声说道。
“没事,林姑娘,等到我们把事情都完成了,回来给你讲一讲经过,你只是听故事,却不用费力,岂不是很好?”尹贤微笑着说。
林若依微笑点了点头,转头认真地看着绯心,“你们一定要小心。”
绯心知道林若依担心自己,因为每次他都会把最危险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放心吧!”
男人们齐声答应,声音里面有一种坚定的澎湃意志。
“老大的安危包在我身上!”汲圆拍着胸脯说。
林若依低下头去,长发将她的面庞遮挡住了半边,笑容夜风一样温柔。
第418章 真相的力量(四)()
午后的黄昏,天气已经凉了起来,秋风瑟瑟,一阵阵的寒意让街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身上的单衣。
也许应该是要换季的时候了。
夏秋相接,人们自然感觉穿单衣寒冷,然而穿棉衣出去却又有些显得不伦不类,于是人们就全都窝在了家中,尽情享受房屋带给他们的安全感。
然而这个时候,对于街上乞讨的乞丐来说,却是最为难熬的时候。街上没有行人,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盼到施舍的人来给他们一些吃的或者是碎银子。况且气候还不是特别寒冷,也就没有办法凸显出来他们的可怜之处。如果是大雪纷飞的冬季那就是两回事了,总有一些好心人看不下去他们窝在雪地里面的样子,从自己家中拿出来一些吃的东西送给他们。有吃的,身子就能暖和一些,而没有吃的,就连夏天的夜晚都有可能夺去他们本来就十分脆弱的生命。
所以每年的这时候就是乞丐们最为难过的时候,有很多能够撑过冬天的乞丐却大多数都会在这个时候因为饥饿和秋天夜里的寒冷而不明不白地死去。
一觉睡过去了,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具头发胡须具是白霜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一堆碎棉屑里面,早就断了呼吸。
太阳就要落到山下去了,一群乞丐靠在临州城南边城墙的墙角下,用身边破破烂烂生满跳蚤的棉衣将自己的全身都裹了起来,贪婪地吮吸白天最后一点热量。竭力想要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好应对夜晚的寒冷。
当啷当啷
两声熟悉的响声让乞丐们紧闭的双眼一下子全都睁了开来。
定眼朝面前的瓷碗看去,乞丐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的碗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每个人都多出了一个亮闪闪的银锭。
抬眼看去,一个人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他们。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众乞丐忙不迭地道谢。
“和你们打听个人”那人从自己的怀中取出来一副画像,“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众乞丐感激那人给他们分了这么多银子,纷纷凑上前去仔细地辨认那画像之中的人。
“这个这个人我之前在这里见过!”一个乞丐兴奋地指着那画像之中的人说道。
“哦?”那人又从怀中掏出来几个银锭出来,“告诉我,这几个银锭就是你的了。”
那乞丐脸上兴奋起来,随即又严肃了下去,低头用尽脑筋想着,最后终于确定,“对的就是这个人,今年春天还看到过他,那时候那个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脑袋戴着一顶毡帽,如果不抬起头来的话,谁都看不到那人的脸。”
“他去了哪里?”那个人追问道,似乎这件事情是十分紧要的事情一样。
“我也仅仅是见过那个人两面而已,第一次是好像是他刚刚到临州城两面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穷的叮当响,还和我们抢东西吃。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钱了,甚至还回来给了我们哥几个一人一个银锭,说是要报答我们将自己吃的东西施舍给他。”乞丐重重地点头,“对,就是这个人,非常奇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要离开临州城了,我们就问道他要去哪里,他说先要去禹州,然后一直往南走,到杭州苏州享乐子去。”
“好,这些都是你的了。”问路的那人将自己衣服里面的布口袋整个都拿了出来,径直扔到了那乞丐的手里,“你们自己分吧。”
乞丐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布袋,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应该有四五十个银锭。
这么多钱,为什么这个人一下子就给他了?
然而还没有细想,那个人就已经走远了。
夕阳渐渐地沉入了山下,乞丐们似乎被那人的气息所感染,没有想往常一样一拥而上将这些钱都抢走,而是坐下来,慢慢地一人分了一份,还给有孩子的乞丐多分了两份,有了这笔钱,这个冬天,甚至是下一个冬天,他们都不愁吃穿了。
临州城。
白天的府衙像是一个长着大口的狮子,比门口两个看门的石狮子更为凶恶。附近的行人凡是想要从府衙门口经过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从街边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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