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皱紧了眉头,脸色很难看,“那三十多个人是不是其中有人接触过尸体?”
“是的,其中最先发病的就是帮忙搬运尸体的那几个人。”
啪,董昌一掌击在面前的桌子上,“苗人,真是歹毒!”
“都督?”副将有些不解地问。
“传我军令,远离尸体和病人,十丈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接触过死尸和病人的人也都列出名单来,单独关入一间帐篷之中。另外,准备五十杆长枪,三车木柴,随我来!”
“是,都督!”
带着五十个人组成的长枪队,董昌风风火火地骑着高头大马从大营感到了前面烧山开路的营地之中。
副将早已经将董昌的命令传达,所以所有人都离那些远远的站着,而搀扶过病人,给病人喂过水米,换过床铺的人全都集中起来,关入了旁边的一间帐篷之中。恐慌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谁都不知道大都督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们。
董昌远远地扫视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们,冷漠地命令道,“全都杀了。”
手中拿着长枪的长枪兵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都督竟然让他们杀自己人。
“想抗命吗?都活腻味了?杀!”
董昌向来治军甚严,手下的将士从来不敢违背。
端着长枪的手在颤抖,捅入那些病人的身体里面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下呕吐起来。
一个长枪兵抽出长枪的时候,长枪被那死去的人死死地攥住了,临死的人瞪圆了双眼,眼神之中满是仇恨和疯狂,“战死沙场,死不足惜,可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怎能让人瞑目?!”
大吼了一声,那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他踉跄地前行几步,便软倒在了长枪兵僵硬的双臂中。
“为什么杀我?咳咳咳咳”
胸前巨大的伤口让那个人咳嗽了起来,从最里面飞溅出来的血沫喷了长枪兵一脸。
呲
一声震撼灵魂的响声,那长枪兵愣愣地看着突然从自己的身体里面穿透出来的长剑,不敢置信地想要回头看看是谁要杀死自己。
然而第二剑已经挥出,长枪兵的头颅在空中飞过,腔子里面喷出来的血染红了前面的黑泥地。
董昌一击而退,如闪电一般。
两剑斩杀了那个长枪兵之后,董昌把自己的佩剑一同扔到了死人堆中。
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全身,确认没有沾染一星半点的血迹,董昌用无情的眸子看着那些颤抖的长枪兵,“哪个身上沾了血了,自己动手,别给活人添麻烦。”
那些兵们愣住了,不明白董昌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好像沾上了血液就一下子变成了死人一样?
副将凑到了董昌的身边,“都督,三思啊,现在士气最重要”
“放屁!”董昌大吼,“士气重要还是活着重要?人都死了,还怎么打仗?”
第338章 仇恨的链条(五)()
伸手抢过一个兵手中的长枪,董昌单手握着长枪的末端,猛然急挥竟然生生砍下了抱着无头长枪兵的人的头颅来,随后双臂用力,长枪被董昌舞成了一个弯曲的月牙,呼地一生劈开了那滚在地上的头颅来。
在场的都是老兵,虽然有些人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死人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没有任何可害怕的,纵然是身体破碎,脑袋分家,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寻常的尸体而已,断然不会晚上做噩梦的。
然而从那被劈开的头颅里面流出来的东西,却让这些铁打的汉子们一齐吐了出来,有些人刚刚吐过,这个时候甚至连胃里的胆汁都一同呕了出来。
那头颅里面本来应该是红色白色相杂的脑浆和血液,然而如今却全都变成了一个个蠕动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在脑子里面穿行爬动,甚至有些还顺着血液流到了地上的黑泥里面。
每个人的头皮都在发麻,身上不知不觉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董昌漠然地看着那头颅里面的东西,声音冰冷,好似从九幽冥土传来,“这就是苗人在死人身上种的蛊,皇武阁之中收藏的古书曾经记载,这种蛊叫做人头蛊,本来是一种血色的带翅膀的小虫,爬入人的血肉之中就变成了这样蛆一样的恶心玩意。渐渐地啃食人的脑髓,直到这个人死去,然后虫子羽化重新变成带翅膀的小虫,重新寻找新的血肉。但是这种虫子贪婪得很,只要尸体的脑髓脊髓还没有吃完,它就不会飞出来。”
听着董昌讲着人头蛊的来历,不由得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脸色全都变成了菜色。
“它的卵下在血液之中,如果遇到其他新鲜的血肉,卵就会孵化,跳过羽化的那步,直接变成肉蛆钻入人的颅脑里面。”
这句话仿佛是死刑的宣言,让整个营地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关在帐篷里面的人是什么下场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应该如何杀死他们了。
“都督,有将近五十人在里面,还有一些是随军的军医和做饭的妇人”
“不留活口,乱箭射杀。”董昌的脸好似钢浇铁铸的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副将沉声答应。
帐篷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他们惊慌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出这个囚笼。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纷飞的箭矢把跑出去的人钉在了帐篷的围墙上,五十个人不过片刻便全都死在了军营门口。
“淋上火油,烧!”
冲天的大火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朝头顶苍翠的天空怒吼。
上百具尸首被钩子拖入了火堆,随后钩子也被扔进了火中。
油脂劈劈啪啪地乱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塞在鼻子里面,久久不肯散去。
渐渐地,放在火堆里面的铁钩都被烧成了火红色,而那里面横七竖八摆放的尸体也都烧焦变形,只剩下苍白的骨头仍然散发出淡蓝色的火苗。
大火熄灭了,看着那些被烧焦了的尸体,董昌的眼睛一片血红,“苗人卑鄙,此仇不报,我董昌誓不为人!”
“大人,节哀!”副将劝说道。
“现在前锋营距离苗人的寨子还有多远?”
“现在还有十里路程,天遮涧最后的一个转角。”
“用山门炮应该能打到吧?”董昌看着副将的眼睛说。
“推到最高,是可以的。”
“把大炮推到前锋营来,对着苗人的寨子给我轰,让他们也尝尝尸山血海的滋味!”
“是,都督!”
第一发炮弹落下来的时候,白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只有一个深深的大坑,黑色的泥水哗啦啦地朝大坑流淌。
无与伦比的巨响在古寨之中回荡,白糖感觉自己前面的空气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堵墙,迎面就朝自己撞了过来。
于是她就被撞飞了,远远地飞入了树枝参差的灌木之中。
额头流下了鲜血,身体被树枝划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白糖的脑袋也因为那巨响而嗡嗡作响,这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轰
第二声巨响出现了,白糖惊恐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似乎是下了一场雨一样。
伸出手,红色的水滴落在了白糖素白的手掌上,粘稠,散发着铁锈的味道。
那是血,人的血,血雨。
躯体被撕碎了,破碎的身体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之后就落了下来,真的就像是一场雨一样,一场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里面才能看到的雨。
什么都做不了,白糖看着慌乱的人们四处奔逃,却依然躲不过黑白无常的追逐。
每一声巨响过后,地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原来站在那里的人全都消失了,变成了碎片飞到空中,然后又重新落在了黑色的泥地上。
“走!”穿着绿色衣服的蛇母出现在了白糖的身边,拉着她飞奔。
那恐怖的深坑只出现在了寨子的前面,于是拽着白糖跑到了寨子的后面,蛇母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后面,重重喘息着,努力搜寻蛊母紫色的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蛊母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翻滚着躲过横飞的屋梁,也跑上了后山来。
“婆婆说过,种因得果,难道这就是结果吗?”
“我们怎么办?”蛇母惊魂未定,看着那不断炸开的大坑,仿佛末日临近。
“把所有的族人都送到盘蛇峒和猛毒峒,只有会用蛊和毒,通蛇语的人留下。这里已经是战场了。”
“是,使女。”蛇母和刚刚跑过来的蛊母一同应道。
“还有,挑选二十个精壮的男子,要不怕死的,今天晚上继续夜袭。看起来汉人似乎找到了解开人头蛊的方法,一定也是最笨却又最聪明的办法。”
“什么办法?”蛊母不解地问。
“杀,烧,把一切都变成飞灰。”
“那我们还要夜袭吗”
“给那二十个精壮的男子服下猛鬼煞,族人的血仇,一定要报。”白糖小小的脸上漠然无表情。
“猛鬼煞他们会死的,变成毒尸”想到白糖的用意,一向狠辣的虫母也不禁微微变色。
第339章 仇恨的链条(六)()
“汉人的火器能打到这里,就说明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古寨了,虫王峒很可能会丢掉。这是把他们拖在外面最后的机会。”
“可是,猛鬼煞太毒,太烈,人恐怕没等变成毒尸就已经丧失理智了”蛇母略微了解这猛毒峒所产的绝世之毒。
“将忘忧仙和黑麻紫血混合在一起,先服下,应该就能克制猛鬼煞的剧痛。去办吧,世间不论是何物,最后的垂死一击都是最猛最强最不计较代价的,更何况我们是三千年积淀的大族”
蛇母和虫母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隐隐的忌惮。
相传上古时候,苗人之祖蚩尤便是一个暴烈之人,为了抗衡中原,他不惜将族中万人一同推入炼魂坑之中,用人的灵魂炼制兵器。万鬼哭嚎,千魂尖啸,当时的情景,惨绝人寰四个字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转而看今天的白糖,和上古时候的蚩尤多么的相像,同样是那么的不计较代价,冷酷又专横。
然而忌惮归忌惮,蛇母和虫母都知道,现如今大敌当前,苗人古寨危在旦夕,如若连这最后的三峒都被汉人攻破,苗族从此便丧失了最后的血脉传承之地,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苗人的手段纵然狠烈,可是也只有在敌人密集的地方施展才有最大的威力。然而现在,他们被汉人的火器关在了家中,只有与身披重甲,手握长枪的汉人直接面对。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是一个民族最后的挣扎。他们别无选择,只有相信巫祖的女儿一定会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两人本来就是姐妹,心意相通,同时会心地点了点头,“遵使女吩咐。”
自从发生了苗人下蛊的事情之后,董昌命令先锋营所有人都不准在晚上睡觉。烧山开路的人分成五班,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
兵士们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用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铠甲里面是噙满了火油的内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火把引燃。如此一来,纵使一个人中了蛊,也不会传给其他人。
大都督董昌为每一个人都开出了一百个金铢的抚恤,即使他们死了,这笔钱也足够家中老小富足地生活一辈子。
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军人就是这样,死在战场上的是烈士,荣誉,尊重,抚恤,所有的都有。逃跑的则是逃兵,被抓,看透,甚至家中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没有退路,没有妥协,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人,而他们除了杀人也别无选择。
不论他们心中有多么的厌恶杀人。
队伍里面很多都是老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面对突发的情况更加镇定,更关键的原因是这些老兵在军营里面混迹了一辈子,很多人却仍然一贫如洗。
有些人虽然老了,却依然是老光棍一条,自然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而有些成家的人,肩上却是更加沉重的担子,光靠着那一点点微薄的军饷实在是没有办法养家糊口。这要是万一哪一天走了背运,一不小心就死了,恐怕家里面苦苦守望的妻子和年纪尚小的孩子就会沦为乞丐,风霜雨雪,露宿街头了。
所以这些人一听到大都督为了征讨苗人古寨,竟然开出了一百个金铢的赏金,自然都争相过来了。
一条命换一百个金铢,实在是太划算了些。
老姚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兵。
娶妻十年,孩子已经七八岁了,可是他每次回家却连一匹布料都买不起,带回去的那点钱换些柴米砖石,吃饭修屋,也就用了个七七八八,根本就没有办法去买什么其他的东西。
老姚心中一直都是非常愧疚的。
家中老父常年都在床上卧床,全靠自己的老妻在照料,这么多年,送走了老父,拉扯大了孩子,老姚从来没有听过妻子的埋怨。
可是他知道她心中的苦啊!
哪个女人不想漂漂亮亮的,每日只是悠闲地度日,不必为了生存而奔波?然而青春飞逝,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妻子也变成了一个鬓发染霜老态毕露的老人了,岁月终究还是无情的。
每当看到妻子那头上的银发的时候,老姚的心中就像是刀绞一般。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兵,又老又没用,什么都干不了,纵然是死了恐怕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所以能够来到先锋营,老姚是开心的。
“喂,老姚头,火油没了,去多取一些过来。”
老姚身子单薄,干不了那烧山开路的力气活,于是就成了那些小伙子们的下手。
转过身,老姚就看见了那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有很多的小洞,似乎是被什么人扯烂了一般。
然而最奇怪的是那个人的眼睛。
绿色的,闪烁着莹亮的光泽,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类似于夜间的狸猫一类的东西。
“你你是谁?”老姚心中有些紧张。
诡异的微笑一点点爬上那个人的脸庞,那个奇怪的人身上渐渐地出现了很多黑色的斑点,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扩大着,片刻之间,黑色的斑点连成了一片,把那个人脸上,身上所有的皮肤都吞没了。
噗
一声沉闷的响声,那个人竟然一下子就在老姚的眼前炸开了。
疼,从来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疼。
老姚头脑之中的理智一瞬间就被剧痛摧毁了,他开始疯狂地撕扯着,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那些疼痛的地方从自己的身上剜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飞溅在他身上的血和肉块黏在他的衣服上,胳膊上,任凭他把自己的肉都撕扯掉了,疼痛却早已经深入了骨髓。
老姚疯了。
他喘不上来气,眼睛里面满是绿色,什么都看不清。
求生的**让他想要转过身去找人帮忙,可是那些人看到他的时候,全都没命地四散逃跑。
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老姚感觉自己的内脏正在逐渐地变大,手臂上的血管也鼓胀起来,让他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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