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在哪里?”绯心又问道,手上增加了几分力气。
“在在云州大营。”
“撒谎!”
绯心皱眉,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军官的喉咙之中,血脉阻断,那军官的脸色已经涨红成了一个番茄。
“在黑泥铺州军”话还没有说完整,军官就已经软倒在了绯心的怀中。
轻轻地将军官放在了地上,绯心拿起了自己的背囊,“我叫梁绯心,大塘熙仁十九年武状元,鬼旗营鬼面铁甲卫,南征先锋军都统,不要拦在我的前面。”
兵士们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军官,相互对视了几眼,全都选择退避。
绯心从一个步卒的身上取回来自己的长刀,那步卒身子僵硬,丝毫都不敢稍动。
“别紧张,我不是叛贼,你们抓错人了。”绯心安慰道。
黑泥铺是苗人建在黑潭旁边的一个铺子,本来就只是一个供人歇脚的小地方而已,董昌把朝廷派来的三万精兵都放在了这个小铺子里面,自然拥挤非常,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然而铺子虽小,可是明哨暗哨,堡垒护卫可是一样都不少。刚刚走进不过百步,绯心就已经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不光光有十几杆长枪环绕在他周围,甚至在灌木丛中和大厥叶子的阴影里面还有几十张弓缓缓地拉开,只要他稍有动作,马上就会被射成刺猬。
见到这种架势,绯心便高喊了一声,“烦劳通报一声,先锋军都统梁绯心求见董昌大人。”
“绯心?”那些围着绯心的人全都一个激灵,手中的长枪和弓弩暗暗地握得更紧了。
“老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的后面忽然响起,随后身边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被一个粗壮的身影撞得七扭八歪,人群就这么被那个人野蛮地冲撞出来了一个口子。
看到狂奔而来的汲圆,绯心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下来,如果这个胖子都没事的话,想必妙缘和林若依有曲宁护着,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老大你可回来了,他们都说你”汲圆的眼角红了起来。这次绯心不告而别,本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但是想不到却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都说我死了是吧?”绯心将汲圆的话补充完整,“是的,其实我真的已经死了,但是却从鬼门关又爬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是董昌大人似乎是下达了一个命令,凡是古寨先遣军之中的人,一律都当做叛贼处置。”汲圆站在绯心的旁边,也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兵士们毫无办法。
“不管如何,先带我去见董昌大人。”
“好嘞。”汲圆看到自己的老大竟然真的活生生地回来了,心中高兴,便挽着绯心的胳膊,推开那些拦在前面明晃晃的铁器,直接朝营中走去。
曲宁站在大营的门口,横眉竖目,见到绯心便是当面的一拳。
“你干什么?!”绯心没有准备,竟然直接就被这一拳打在鼻子上,顿时鼻血横流。
“怎么,把哥几个扔在家里自己在外面玩舒坦了,知道回来了?”曲宁一脸冷色,浑似一个满腹牢骚的怨妇。
“是啊,阎王爷都给我捶背呢。”绯心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没好气的说。
“嘿嘿,阎王爷算什么啊,等下就让你见识一下比阎王还恐怖的事情。”
曲宁侧身一闪,让出来站在身后的妙缘。
几天不见,妙缘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不少,尤其是两双眼睛,红肿的厉害,似乎就像是长在那张俏脸上的两颗核桃。
看到绯心,妙缘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抽泣地说,“公子”
妙缘一哭,站在妙缘旁边的林若依也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只是用红肿的眼睛看着绯心。
“好了好了,”绯心只是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这女人的眼泪,真的是比牛头马面的皮鞭还要可怕,“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好好的,而且还带回来了这个。”
他从背囊之中取出来了那株红色的和合草来,仔细看去,上面透明的花瓣仍然完好,绯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和合草递给了妙缘,“这就是解开相思蛊的解药,和合草了。只要把它和另一半虫蛊一同服下去,相思蛊就解开了。”
“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大营之中传来。
片刻之后,从围着绯心的兵士身后就走出来了一个披着金色盔甲的人,那人虎背熊腰,坦然接受了周围人的跪礼,“大都督。”
来人正是南部州军都督董昌。
“梁副都统,别来无恙啊。”董昌似乎没有睡醒,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愧对大人嘱托,征讨苗人古寨,先遣军三百人,唯有属下活着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哈哈哈”董昌依然大笑。
“但是啊,为何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梁副都统在苗人的寨子里面找了个年轻漂亮的欢好,所以才没有时间让本帅知道知道?”
和着董昌的笑声,周围的兵士们全都猥亵地笑了起来。
“大人说笑了,属下确实成了苗人的俘虏,在苗人的古寨之中呆了五天,甚至见到了苗人巫祖的女儿和三峒的峒主。然而如果说我是叛贼,都督大人却是错了,在那五天之中属下从来不曾透露过任何关于我军的信息,也未曾相助苗人建造任何武器,训练任何兵马。”
“哦?那苗人是如何放你回来的?”董昌用眼角看着绯心。
“苗人想要终止这场无意义的争斗,他们祈求和平。”绯心看着董昌真诚地说。
第336章 仇恨的链条(三)()
“无意义的争斗?和平?如果老夫答应了他们,死去的三百将士英魂谁来慰藉?云州被苗人毒死的无数百姓又该谁来祭奠?”董昌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巨熊一样咆哮。
“既然想要和平,可以!但是要他们流同样多的血,付出一样的代价才行。”
“大都督,并非是属下妄自动摇军心,苗人虽然人数和刀剑不如我汉人军队锋利,可是凭借蛇蛊毒三种奇技,如果真的打起来,恐怕最后双方都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不仅仅是流血,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仇怨纠缠在了一起,就再也无法解开了!请大人三思!”
“狂妄!”董昌大手一挥,夺过来一个兵士手中的长枪,随手一摆,颤抖的枪尖在绯心的面前三寸位置晃动着,冰冷的锋芒反射着光芒,“我大塘不仅人多地广,兵强马壮,甚至还有火器山门炮震天雷,区区苗人小寨竟然敢放出这种大话,简直是可笑。”
“从云州到古寨,从上古到今天,苗人和汉人已经相互厮杀了太久了,如果这仇恨的链条能够在我们的手中截断,历史会记住您的,大人!”
“哼,如果真的和苗人议和,那么我才真的是遗臭万年的大罪人。来啊,左右,将梁绯心这个叛贼羁押起来,听候发落。”
董昌一声令下,那些围着绯心的人一挺手中的弯刀和长枪,迅速地缩小着包围圈。
“谁敢过来,先问问我手上的弯刀答不答应!”曲宁腰间的弯刀出鞘,随手一个刀花逼退了冲在前面的几个人。
“敢动我老大,先过了我这一关!”汲圆的巨盾砸在地上,岿然如山。
“你们想要造反吗?”董昌戏虐地说。
绯心按下了曲宁的弯刀和汲圆的巨盾,“不敢,属下纵然认为议和是对的,可是属下依然是大塘的军人,绝对不敢对朝廷刀剑相向。”
“老大”汲圆有些不解。
“好!明事理,看得清,果然不愧是龙渊那个老家伙的徒弟。捆绑起来,押入军法司,等候处置。”
大塘军营之中用来关押将领的地方叫做军法司。然而行军之中,常常无法建造房屋,于是便将一座简陋破烂的帐篷当成了军法司,将绯心关入了其中。
夜,静静的。
军法司里面同样是静静的,只有滴滴答答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水声。
一缕亮光穿透了帐篷的布帘透入这漆黑的空间之中。
“公子”
是妙缘的声音。
“那不要进来”
绯心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现在的身体有一些虚弱,而且他也不想让妙缘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为了防止他逃跑,董昌在他的四肢钉入了四根半尺长的铁钉,刚刚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其实就是绯心的血液顺着长钉流淌出来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公子不要再这样为了我让自己身处险境了,这样我真的会很困扰的。”妙缘的声音还是呜呜咽咽的。
“这是我答应阮飞钰将军的事情,并不只是为了你”
“公子”妙缘的声音又抽泣起来,那个光亮中的人影缓缓地蹲在了地上,似乎是无法承受心中的痛。
“应付过了这次对苗人的镇压,我们就回到苍州府去,我现在已经有能力将梁园亭那里的那株相思蛊要过来。而且自从从苍州府出来之后,已经过了五年有余,不管梁园亭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已经准备完毕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再稍微等待一下,再等待一下就好”
头开始眩晕起来,绯心感觉天地渐渐地旋转了起来。
布帘外的那个人影抱着双膝蜷缩起来,“相思蛊解开之后,公子要去哪里呢?”
绯心踉跄了一下,脚下滑动,扯动了钉在双臂之中的铁钉,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心神稍微清醒了一些,“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我可能会先返回云州,我答应了苗人要帮助他们寻找到和平。在那之后我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弄清楚。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中会这么不舍?”
“傻丫头,只要你还记得我,就算是天涯海角,万里相隔,也只会像这层布帘一样,永远都会感觉我在你身边的。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公子,妙缘永远都会记得您,是您给了妙缘名字,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只要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妙缘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公子的。”
绯心的心中有些淡淡的哀伤在流动,疼痛渐渐消解了,似乎连那钉在四肢里面的长钉也无法牵扯他的神经了,“这样不是很好嘛”
眼前渐渐地黑了下去,绯心的眼前又出现了那颗莹白的珠子,明月一样悬在他的前面。
“跟着我是没有幸福的”绯心喃喃自语道。
白糖站在虫王峒前面一座高高的丘陵上,遥遥地眺望远方。
一股股浓黑的烟雾正在那边逐渐升腾起来,飞入青蓝色的天空之中,仿佛是清澈如水的湖面被倒入了一泼浓郁的墨汁。
“婆婆去了”蛇母来到白糖的身后,轻轻地说。
泪水一点点地从白糖的眼睛里面流出来,打湿了她脚下的石头。
“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这世界太苦了,苦得让人一天都没办法坚持下去,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勇敢的人。”
“汉人已经快要绕过天遮涧了。”蛇母看着远处浓烈的黑烟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那是空中的黑烟飘了过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绕过了天遮涧,真是最笨的方法,但是也是最聪明的方法。”
蛇母点了点头,“没有大蛇,他们没办法穿过天遮涧,本来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汉人,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放火烧山,硬是从天遮涧一边瘴气弥漫的无人之地烧出来一条路。汉人,真的是不可思议的民族。”
“是啊,不可思议的破坏力。”
白糖看够了,转身朝山丘下走去,“明天,最迟后天,他们就会攻进古寨,准备一战吧,不然就太被动了。”
“孩子们都跃跃欲试呢,却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蛇母嘴角露出凄惨的笑容。
“我知道你心中不忍,但是我苗族三千年,生死存亡,全看它们了。”
第337章 仇恨的链条(四)()
夜总是让人感到恐惧,尤其是在阴云密布的黑夜,阴影之中谁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正在值夜的哨兵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醒来,却发现从灌木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一个婀娜的人来。
那女子的身材是世间男子都梦寐以求的形状,曲折凹陷,每一处都放射着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哨兵似乎是看傻了,忘记了自己还在苗疆的战场之上,反而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经常去的那家妓院,灯光也是这么的昏暗,看不清面目的男女纠缠在一起,像是野兽那样嘶吼。
“你”那哨兵刚刚想要说出什么,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面。
一把弯曲如同镰刀一样的刀从哨兵的喉咙划过,血线渐渐地放大成了喷薄的泉眼。
那哨兵生命之中最后的一眼,只是看见了让他****勃动的女人伸出舌头舔拭钩刀上的血迹。
如同死神一样的女人。
白糖从藏身的地方闪出来,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汉人的将官似乎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食物和水源全都安置了重兵,我们只能从死人身上找机会了。”
“放心,不用半天时间,这个地方就只会剩下死人了。”那女子伸出手,一只血红色的小虫子在她的手上四处爬动着,似乎极其惊恐。
“这虫子只有你身上的毒素才能克制,绝对不能让它繁衍起来。”
“只要没有新鲜的血肉,这虫子很快就会死去的。”
将青葱一样的手指缓缓地接近地上刚刚死去的尸体,那只红色的虫子激动起来,顺着女人俏白的手爬上了死尸的胳膊,两颗和体型不成比例的牙齿从红色小虫的嘴里翻出来,转眼间就钻入了死尸的身体。
白糖和女人静静地看着,不过片刻之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人抽动起来,胳膊和双腿不规则地扭动着,好像是一个醉酒了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样。
“死了的人也会感觉到疼吗?”白糖问道。
“不,当然不会,只不过虫子爬进了脑袋,啃噬经脉,所以才引起了尸体的颤动。”
“那么,回去吧,种蛊已经成功了。”
“真想看看我这亲爱的宝贝大展身手的情景啊,可惜”
“历代蛊母都是像你这样嗜杀吗?”
“使女别误会,我并不是嗜杀,只不过相对于人来讲,我爱虫子更多一些。”
“果然蛊母之名,非你莫属。”
两个人悄然隐入了旁边浓密的植物之中,只留下那名哨兵仍然在抽动着,好似一具提线木偶,被顽童拉扯着扭动。
“都督!”
副将神色惊慌地掀开布帘从门外冲了进来。
“何事?”董昌睁开眼睛,一抹冷芒让那个被惊吓得错乱了的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都督,前方烧山开路的营地里面突然之间发生了疫情,已经有三十多人倒下了!”
“什么疫情?”董昌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后面穿上了自己的铠甲,并且将一面厚重的面巾系了,把口鼻全都遮挡住。
“昨天夜里,值夜换班的时候有人报告苗人夜袭,还杀死了一个哨兵。奇怪的是,随后苗人就离开了,并没有继续袭击。于是安葬好了那个兄弟之后,所有人便回去睡觉了。可是今天早晨开始,就有将近三十多人倒下了,其中两个今天早晨就咽了气,其余的持续高烧不退,甚至胡言乱语,任凭军医想破了脑袋都没有办法救治。”
董昌皱紧了眉头,脸色很难看,“那三十多个人是不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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