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走了一个时辰,确定没有任何人跟随自己之后,绯心脚尖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朝山腰间的一个山洞奔去。
在那里,一个身上衣衫褴褛地人正焦躁地等待着绯心。
“你就是方无言?”绯心开门见山地问道。
“正是,那么你就是妙缘所说的绯心公子。”
“说说,你在云州找到了解蛊的方法?”
“没有,我在云州三个月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任何人说起过关于相思蛊的事情。”方无言纵然身上衣物破碎,可是一双眼睛仍然明亮。
“这可是个坏消息。”绯心撇了撇嘴说道。
“我知道这一单生意是吹了,我没找到情报。但是我有另外的一个情报要卖给你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方无言信心十足地说。
“说出来,我会斟酌价钱。”
“不,先给钱,这个情报价值一百个金铢,如果你出不起,那么我就会把它告诉别人。”
“我的身上没有那么多钱!”绯心瞪着他。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我很急的,恐怕再过十几天,这个消息就不值钱了。”方无言扭头便朝山洞的洞口走去。
“等等!”绯心叫住了他,“跟我一起去妙缘那里,你的消息我买下了。”
“果然,我就知道绯心公子是一个明眼人。成交!但是我们分头行动,我可不想在半路出什么岔子,被什么人抓过去严刑拷打什么的。在云州的那种地方我已经受够了,经不起折腾了。”
方无言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山洞口,“午时,煌琉轩,不见不散。”
“绯心公子,您怎么来了,军营里面没有训练了吗?”妙缘见到绯心到来,赶紧迎了上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马上到钱庄之中取出来一百五十个金铢来。”
“哦。”妙缘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便跑出了煌琉轩酒楼,到隔了一条街的任家钱庄之中取出了一百五十个金铢来。
钱庄的老板将一百五十个金铢装在了一个紫色的绣丝口袋之中,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妙缘。对于任何一个钱庄来说,妙缘都是一个大主户,丝毫不逊色于朝廷之中的一些四品五品的官员,所以妙缘一直都是各大钱庄的贵宾。
气喘吁吁地跑回了煌琉轩,妙缘问道,“公公子,突然要”
她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方无言就站在屋子之中。
“方先生你”
“妙缘小姐,你依旧是如此的优雅高贵,让人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想要拜服在您的裙下”
绯心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从军营里面跑出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废话!”
“哦,正事,先拿钱来。”
绯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从妙缘手中接过来那个装着金铢的紫色布袋来,“这是一百五十个金铢,我要听详细点。”
解开绑着的紫色口袋,看到里面耀眼的一片金色,方无言的脸也似乎笑成了一尊镀金的弥勒佛。
“让我想一下,”方无言沉吟了一下,简洁地说道,“云州苗人将会发动一场暴乱。”
“什么?你如何知道的?”绯心惊诧地问。他常年在军营之中,自然了解各个地方的兵力布置,朝廷一直以来就对苗疆不太放心,对苗人更加不信任,所以在云州境内和云州周边布置了不下十万的兵力,简直就是将整个云州围成了铁桶一般。
而且不光如此。周围州县之中,所有的兵营都不准任用苗人武将,所以不存在苗人率军叛乱的情况。如果没有叛军支援,苗人如何能够发动起来一场暴乱?
“在云州发生了一件事”
在接下来的半柱香时间方无言诉说了他在云州看到的那一场惊骇人心的行刑现场,包括那天上漩涡一样的红云和紫色树枝闪电,还有那漫天飘飞如同冻结的血液一样的雪片。
“苗人的药田和蛊场都被汉人占据了,苗人的生活根本已经被动摇了,他们已经被逼迫到了极限,那天所出现的天地异象就是明证。他们有无数个理由造反。”
“说下去。”
“另外一方面,虽然汉人得到了苗人的药田和蛊场,他们却没有苗人自古相传的种药养蛊的秘方。所以,哈哈,你懂的,为了金钱,这帮玩意什么都干得出来。”方无言颠了颠自己手中的布口袋,听着金铢撞击的清脆响声大笑起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所以,不管哪一方面的原因都会成为战争的理由,对吗?”
“聪明。”
“苗人们会赢吗?”
“这个问题额外价值一百个金铢。”
“你是来抢钱的吗?”绯心的眼睛里面露出凶光,似乎在衡量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二百五十个金铢。
“我不是一个二百五,所以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来打量我。事实上,我比你更加了解你自己,在妙缘小姐面前,你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是吧,妙缘小姐。”方无言凑到妙缘的身边,掏出来一方手帕垫在自己手上将妙缘犹如青葱一样白嫩的手拉了起来。
“公子,今天你可以破例一回。”妙缘将自己的手从方无言的脏爪子之中抽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绯心说。
“咳咳,你听到了吧?”绯心呛住了,用力地咳嗽了几下,装模作样地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好了好了,看在妙缘小姐的份上这个情报就不收钱了,毕竟这是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只能给你一个大概的猜测。”方无言挤眉弄眼地说,“而且,我知道你们需要钱来给这祐京城里面没吃没穿的人发粮食发衣服,这一百个金铢就当是我做的捐赠好了。”
“虽然你是第一个捐赠的人,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很无耻。”绯心鄙夷地说。
“不要这样嘛,毕竟为了这个推断我也是走访了云州很多个乡县啊,二十四县大半我都亲自去看了。虽然我不是苗人,没法打消苗人对我的不信任,但是苗人所掌握的技艺确实惊人,那完全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东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等等,等等,什么不一样,你说清楚。”
第283章 血洒状元袍 (二)()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是虽然汉人和苗人都吃的是蛋,可是我们吃的是鸡蛋,而苗人吃的是鸭蛋一样,虽然都是蛋,都能吃,但是来源是不一样的。不过相对来说,还是鸭蛋更加管用一点,如果苗人能够聚集起来和汉人一样规模的军队来,大塘所谓的虎狼之师在苗人的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咪而已。”方无言收起了玩味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你是说苗人会占据优势?”绯心轻轻皱了下眉头,问道。
“优势是显然的,天气上的,地理上的,还有人心上的。只不过苗人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像是四处挖洞的蚂蚁一样,散乱地分布在云州,一盘散沙,完全没有力量。”方无言摇了摇头说。
“所以四六开?”
“五五开!”方无言像是一个赌徒下注一样瞪着眼睛说。
“你是在押苗人吗?”绯心似乎看出了一点方无言的小心思。
“没错,苗人赢了,这个已经沉寂了太久了的池塘才能重新掀起一些泥沙来把水搅浑,水一旦浑了嘿嘿,”方无言惬意地笑着,“需要情报的人就会更多了,老子的好日子就来了。”
“好了,你已经把自己说得很明白了,我也没兴趣关心你能挣多少钱的问题,那么还有什么吗?”绯心已经准备下逐客令了。
“没了,我走了。拜拜,妙缘小姐。”方无言用一脸谄媚的贱笑向妙缘道别,成功地得到了一个凌空飞过来的白眼。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出煌琉轩,却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又转了回来对绯心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云州感兴趣,也不知道你让我打听相思蛊是什么用意,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云州的水非常深,没有人知道那下面的暗流有多么凶险万望保重,别那么轻易就死了,我还指望你继续给我钱花呢。”
“谢谢。”绯心的嘴角翘了起来,淡淡地道谢。
“哎,果然,说了也是白说。”方无言摇头晃脑地就走了出去。
“公子”妙缘有些担忧的看着绯心,显然方无言的那番话对妙缘产生了作用。
“没关系的,你忘了我是一个怎么死都死不了的人了吗?”绯心大大咧咧地不以为意。
又想了一想,绯心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既然相思蛊来自云州,那么解蛊的秘方就一定也会来自云州。如果苗人真的暴动了起来,朝廷又没有能力镇压的话,他们就一定会需要兵力。兵力兵力老兵怕死,新兵只是去送死,所以他们需要一些既有能力又没有价值的工具”
“公子的意思是说,朝廷会把鬼旗营的人派到云州去?”
“应该是这样的,经过云台山一战之后,朝廷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留下来的鬼面铁甲卫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铁甲卫不懂得官场的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那一套东西。他们出生在贫寒之家,自然也无法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乡民挥下屠刀。所以在朝廷眼中,曲宁,汲圆,我和所有铁甲卫已经是一些用之不妥,弃之可惜的鸡肋了,被派去云州送死是迟早的事情。”
“公子,其实我即使体内有这相思蛊,也是没事的。你看现在我活着也很快乐啊。”妙缘担忧绯心的安危,听到他说去云州送死,马上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我们现在有吃有穿又有钱花,还能周济别人,可是我们却像是被圈在圈里的牲畜,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如果我们不想着从这个圈跳出去,那与那些只知道吃和睡的猪猡又有什么区别?一旦最后的时刻降临,还不是毫无反抗能力地就被推向了屠宰场,任人刀俎。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永远都不。”
“我知道了公子。”妙缘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其实只是在妥协和逃避。
“但是像我现在的这样可不行,只是一个小兵的话会很麻烦的。马上就是这一年的武科状元考试了,我需要至少进入殿试的前三甲才行”
“我相信公子一定没有问题的!”妙缘笑着拍手说。
“你也学会取笑人了。”
“哎呀,是啊,和林若依呆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学会了她说话的方式呢。”妙缘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以往的风格,用手轻轻地捂着嘴吃惊地说道。
“没事,我看你们两个在一起挺好的,毕竟没有人能够制服得了林若依。后天又是十五了,你们两个人又可以出去一起玩了。”
绯心看了看天色,计算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要回到军营里面去了,不然晚上检查的人发现我不见了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绯心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就奔出了煌琉轩。
“公子”妙缘站在酒楼的三层望着绯心骑着马掀起一溜灰尘远去,轻轻地说。
武状元考试,如同科举考试一样,都是整个社会最底层的寻常人向上攀爬的唯一便捷通道。
然而大塘禁武令一下,民间私下里是断然不能习武的,如果想要习武报效国家,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军营之中,自然会有专人教导。
学文学武是一个选择,在当朝崇文弃武的氛围之下,自然更多的人选择苦坐寒窗十载而通过科举考试成为朝中的大臣。但是总有一些人仍然秉承了自己祖先的热血与体魄,希望凭借自己苦练十年所训练出来的身手成为一方守备甚至是将军。
所以就像是科举考试一样,无数贫苦人家的孩子,在残酷冰冷的独木桥上拥挤着,竞争着,挣扎着同时又渴望着。
然而事实上,不用明说,谁都知道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在这样的考试之中能够占到什么样的优势与好处,所以在表面上的公平与公正之下,暗地里流淌的欺诈与交易,实际上成了这些渴望一飞冲天的学子们的最大障碍。
但是,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确实惊才绝艳的人能够通过层层筛选,一直杀入最后,丝毫都不比那些无视规则,甚至利用规则的作弊者逊色。他们就如同比赛场上那匹不起眼的黑马,在接近终点时,忽然从后面奋力追赶上来,风驰电掣地把所有良种马抛在后面,领先抵达终点。
第284章 血洒状元袍 (三)()
今年的武状元考试便有这么一个人,从最开始各个地方的遴选与测试之中就崭露头角,在比试之中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而最让人觉得惊奇的就是他的那一张脸,准确的说那并不是一张脸,仅仅是一些烂肉堆砌而成的面具而已。那张脸似乎是被人无情地用尖刀乱戳过了一样,上面都是疙疙瘩瘩的肉瘤,甚至有些地方还能看到鲜红的新肉。
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上能让人清晰地分辨出来两只眼睛和嘴巴的位置,而鼻子却被揉成了一团胡乱地糊在了那里,甚至连鼻孔都找不到。
祐京城的监考官仔细地核对自己花名薄上面的名字,迟疑地问道,“名字是叫做车方户。”
“嗯。”回答监考官的是一声冰冷的声音。
“雍州曹县人。”
“嗯。”依旧是冰冷冷的声音。
监考官挠了挠头,又对着那张脸的主人上看下看了好久,这才准许他进入早就为外地军营进京赶考的武者准备的别院之中。
“这就是今年的雍州第一?”监考官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自己的同僚。
“看起来是的,你看他傲的,就算长垛、马射、马枪、穿札、翘关、步重都是满分又如何,天下的人才多了去了,况且这些只不过是兵卒的最基本考核而已,最后凭借着自己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可是混不下去的呦”另外一个监考官显然是被车方户的表现激怒了,故意大声地说。
可是声音飘到了车方户的耳朵里面,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半个水泡都没有冒出来。
“啧啧,还是个聋子。”
“哎呀,算了算了,哪年不是都有几个这样的吗,见惯了见惯了。”拿着花名薄的那个监考官劝慰道,“接着来,别管他,还得赶着吃饭呢。下一个,熊杰”
车方户显然是听到了那两个监考官的对话,他走到营房之间没有人的角落,低下头去眼神阴郁了起来,双拳紧紧地攥紧,脸色涨红起来,就连双眼都变成了血红色,如同流动的鲜血。
“既然你们找死,就不要埋怨我了”
“老大,你说我们真的要参加那个什么武举考试吗?”汲圆躺在绯心的旁边,享受着下午和煦的阳光。
“这个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我却必须要去的。”
“曲宁,你呢,你去吗?”汲圆用犹豫的语气问道,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自然,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曲宁从茅屋的屋顶上跳下去,抡圆了胳膊踢打几下,赫赫有声。
“这样啊,那老大让曲宁陪你去吧,我还是就安心地在军营里面呆着好了。再说了碰上了任南义或者姚瑞宁或者白纯意他们那样的,输了多丢脸啊。”汲圆用自己肥壮的身子蹭了蹭,将身体下面的稻草蹭出来一个小坑来,更加舒服地躺在里面,两手枕在脑后,专心享受起来绯心所说的世界上最温暖的阳光。
“可是,这里是阴山,武举考试是在祐京城里”绯心睁开眼睛,看着满世界都变成了青色,他闭着眼睛在阳光下呆的时间太久了。
“所以呢?”汲圆也意识到自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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