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自杀。”
“可是他并没有自杀的理由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潮晴先生。”周尚亲的眉眼全都笑了起来。
“怎么一个好机会?”潮晴假装没有看出来。
“白家村的村民目无法纪,冲撞公堂,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啊。”
“然后呢?”
“然后?”周尚亲不知道潮晴为什么这么不开窍,“既然他白家的人都死了,白家的药田就是我们的了,现在我们手中也有他种药的秘方,以后再也没有人在我们面前跳来跳去地捣乱,那大把大把的银子还不是滚滚而来?”
看到周尚亲的脑子已经完全被铜锈锈住了,潮晴厌恶地嗤鼻,“那你问过你叔叔的意见了吗?”
周尚亲笑了起来,“就是这件事情需要潮晴先生帮忙。”
看到周尚亲不怀好意的笑容,潮晴叹了口气,“你要让我去说服你叔叔?”
“是的。”
“不可能的,我听说朝廷的监察使已经来到了云州,周孝廉马上就发出公文平息云州各县的霸占药田的风波,想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他一定不会再支持你的生意的。”
“不管其他县是什么样的,可是静平县的这里是白家村的人不对啊,我们可没有去‘霸占’,而是他们自己把药田送到了我们的手中啊。”
潮晴想了一下,“我可以试一试,但是我只是一个生意人,并不一定会让周孝廉大人听我的意见。”
“太好了,潮晴先生出马,自然是一个顶俩,不,顶四个!”
“哼!”潮晴听着周尚亲那不着调的马屁冷哼一声就推开门走了。
随着府中的下人来到了云州府的宴客厅的时候,周孝廉正在看着一本装订简朴的书籍。
“周大人,草民潮晴拜见。”
“哦,潮晴先生啊,请坐请坐。”潮晴的名字在云州也是小有名气,就连云州知州周孝廉这样的大官都有所耳闻。
见到潮晴落座之后,周孝廉问道,“不知道潮晴先生近日来我云州府有何贵干?”
“其实草民是为了周公子的事情而来,”潮晴直奔主题,“大人也知道周公子在云州境内收购了很多苗人的药田。”
周孝廉的脸色阴沉了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嗯!”
见到周孝廉面色不善潮晴却并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虽然苗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药田到底值多少银子,可是如若把所有的药田都还给了苗人,不止从钱庄借来的银子没办法还上,而且以后汉人如果想要从苗人那里取得一块半块的药田也是一件万难办成了事情。”
“说下去。”
“想必大人也听说了静平县的事情。虽然静平县的知县有错在先,可是白家村的村民公然冲撞县衙,甚至还把知县打得重伤,这样的刁民难道大人不应该惩办吗?”
周孝廉放下手中的茶碗,沉思了起来。
“想必大人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么,草民告退。”
“苗人的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周孝廉问道。
潮晴淡然一笑,“中原也有很多神奇的药物,可是祐京城的人宁愿花三十甚至五十倍的高价购买苗疆的药却不用中原同等疗效的药物,其中的利润大人可以自己算一下。”
周孝廉默然。
“草民告退。”
第273章 苗疆之变(十九)()
周孝廉双手交叉在一起,前后思索了很久,最后将师爷李富叫了过来。
贴着李富的耳朵将一众事宜说了一遍之后,周孝廉点了点头,“去把周尚亲叫过来。”
不过片刻,周尚亲就来到了周孝廉的房间之中。他气喘吁吁地,显然是跑过来的。
“尚亲啊,叔叔知道你一直希望自己干一些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你确实做得太大了。”
听到周孝廉的口气已经将“错”变成了“太大”,周尚亲的心中知道,潮晴已经说服了自己的这个有些顽固的叔叔。
“叔叔教训得对。”周尚亲低声应道。
“可是如果就让你断了药田的这个念头,对你来说可能又太残酷了些,毕竟你已经在这一块钻研了这么久的时间。所以,叔叔想让你还回到静平县去,早些将苗人种药的技术磨砺成熟,以后也好给自己留一条谋生的后路。”周孝廉语气蜿蜒,好像是走在一条不断螺旋上升的山路上,就是不肯将他想要说清楚的话一句点透。
然而周尚亲却已经知道自己叔叔的意思了,“侄儿知道了,以后侄儿一定会在静平县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种植药材的。”
看到自己以往最为疼爱的这个侄儿今天终于变得不那么的傻笨,周孝廉也感觉自己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去吧,去吧,你可以先到静平县打点,相信朝廷对于静平县所发生的事情很快也就会有回音了。”
“是,侄儿告退。”周尚亲嘴角露出一丝的笑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咚咚咚咚
响亮的鼓声在府衙的门前响起。
“何人击鼓?”那个八字胡的师爷带着两个衙差走出了府衙大门。
“草民白青青,”站在府衙门前的阶梯下方,披麻戴孝的白青青低着头沉声说,“状告静平县知县,滥用私刑,谋害我父亲!”
“状纸拿来”八字胡的李富伸出手来。
白青青将一卷长长的状纸从自己的怀中取了出来,放到李富的手中。
打开一看,李富的眉毛皱紧了。
那状纸通篇都是用鲜红的笔迹写着扭扭曲曲的汉字,赫然是用手指蘸着鲜血写成的状纸。
拿着这一张血状,李富的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他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的两个衙差的身边靠了靠,“集齐证物,择日开堂”
嘭!
李富逃一般地躲进了府衙的朱红色大门后面,用力将大门关上。
可是白青青就那么杵在府衙的门口,低着头看向府衙前面的阶梯,一动不动。
而这一站,就是两天一夜。
轰隆隆一声惊雷响过,天上的原本飘着的雨丝一下子变成了倾盆的雨点朝地面砸去,白青青的浑身一瞬间就湿透了。
可是他却依旧在站着,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烘烤着他,让他不知疲倦,不会后退。
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继续站着了,恍恍惚惚中他感觉天地旋转了起来,嘭地一声,他就那么地摔倒在了地上的水坑之中。
无边的梦境一次次出现
白蓝蓝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冰冷,双眼紧闭
“好孩子,去吧”孙书雁的声音也从他的脑壳深处响起。
“哥哥”白糖用力握着他的手,清澈的大眼睛中噙满了泪水。
“啊,你醒了啊”汐霞将毛巾里面的谁拧干,放在白青青的额头上面。
“汐霞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在哪?”白青青的声音含糊。
“你昏倒在了府衙的门前,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先生,他们把开堂的公文张贴出来了吗?”白青青的嘴唇已经裂开了无数的血口。
“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汐霞说道,“你不知道朝廷已经下令了,白家村村民因为冲撞县衙,殴打朝廷命官,所有人都已经被抓进了大牢之中。”
白青青从床上一跃而起,然而一阵眩晕之后他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白青青本来在冲进县衙之后与衙差搏斗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随后回到家中他又用自己的鲜血写状纸,再加上在府衙门口连续站了将近二十个时辰,身体早就已经接近了极限。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我昏迷了多少天了?”
“已经整整十天了,”汐霞说道。
“我娘和妹妹”白青青痛苦地喊道。
“你放心,我已经给府衙的狱卒都打点过了,他们不会对大嫂子和白糖怎么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帮畜生不去追究知县将我父亲杀害的罪行,却反而将我家人全都抓了起来?”白青青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世间就是这样,官可以犯错,而民不可以犯错。如果民犯了错,即使是因为官所逼迫的,可是等待民的依然是惩罚。”
“原来是这样的吗?那我应该怎么办?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了吗?”
“按照朝廷的律例来说,周孝廉必定会将静平县的事情上报,可是依旧将白糖与大嫂子抓了起来,就只能说明这天下只剩下了一个人能为你找回公道,”汐霞竖起一根手指头说,“只有这一个人,只要他肯帮你,就一定会为你白家平反。”
“谁?”
“当今圣上,熙仁皇帝!”
“先生的意思是,告御状?”
“正是,然而这却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白青青扶着墙站起身来,“就算是十死零生我也要去尝试,无论如何,无论怎么困难,我一定要为爹爹讨回来这一公道!”
汐霞的脸上流露出来一丝不忍,“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请汐霞先生帮助我。”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打点一下,我们今天就从云州出发去祐京。”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汐霞从外面飞一般地冲了进来,将一身黑色的衣服扔给白青青,“穿上它,戴上这顶帽子,外面已经开始满城搜捕你了,需要乔装打扮一下才行。”
穿戴整齐,白青青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衣服里面,随后就跟着汐霞走了出去。
汐霞将白青青扶上马车之后,自己则跳到了马车前面。
“驾!”一声大吼,载着白青青的马车擦着一队正在四处张望的捕快飞快地跑远了,只留下了一蓬四处飘散的灰尘。
第274章 苗疆之变(二十)()
十月初一,“十月朝,祭祖会”。
这之后的七天时间,是大塘开国以来固定的祭祖时间。
纵然是在蛮族大军入境的危机时刻,皇帝都没有在祭祖的这个问题上有过任何的马虎。
而现下是和平时期,天下太平,万事盛安,自然在祭拜老祖宗的问题上会更加的看重。
而每年的祭祖都是祐京城百姓整整一年之中唯一的一次可以目睹皇帝龙颜的时候,很多不谙世事的百姓甚至借此以判断是不是已经改朝换代了!
于是十月初一的这一天一大早就早早的有祐京城中的衙差拿着长长粗大的威武棒到街上清场。
辰时一过,皇帝的銮驾就从皇城之中出发了。
未见形,先闻声。
远远地,还没看到皇帝的銮驾,就已经听到了从空中传来的吹打声音。
祐京城的百姓们这一天都是惯例收拾起来自己的买卖,候在道路两旁,只为了看一眼那金碧辉煌的銮驾卤薄。
皇帝出行,銮驾卤薄,前面设有导迎乐,先是两根戏竹,接着是六根乐管、四根七孔笛、两根笙、两面云锣、一面导迎鼓和一副拍板。依次是四御杖、四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各四,十面五色金龙小旗、十面五色龙纛、十面双龙黄团扇、十面黄九龙伞、一柄九龙曲柄黄华盖。这些之外,在皇帝乘坐的步辇前面还有十名佩刀大臣导路,后有俩名佩刀护卫,护卫后跟着是豹尾班侍卫,其中执枪者十人、佩仪刀者十人、佩弓箭者十人。而在皇帝的步辇后则是持佩刀和执枪的大臣和侍卫。
整个阵仗翠华摇摇、旌旗猎猎、法驾卤薄、迤逦而行。从头到脚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真可谓是浩浩荡荡。
然而对于白青青来说,这个时候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时机。
皇帝平时深居皇城之中,很多大臣都没有能力面见,更何况像是白青青这样的寻常百姓了。
而擅闯皇宫,那只是找死而已。
所以唯一有机会的时候就只能是在皇帝出行的时候。
白青青身穿汉人的服装和众多百姓跪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熙仁皇帝銮驾的到来。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然而白青青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
尽管汐霞已经反复提醒他这是一条寻死之路,可是白青青却依旧要尝试,无论如何他也要为自己的冤死的父亲讨回公道。
“公道二字,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汐霞的话突然冒上了白青青的脑袋,然而他又想起来了在云州府衙大牢之中关押着的白糖和母亲。
“即使为了白糖和娘亲,我也一定要告成御状!”白青青在心中呐喊着。
“来了来了”丝竹的声音越来越近,跪在白青青身边的百姓都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们虽然还在跪着,却也伸长着脖子,像是一只只被提着的鸭子,远远地朝丝竹之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不过片刻,走在最前面的导迎乐就来到了白青青的所在,而百姓们则纷纷被喝令低下头去。
“让乐队先过去”白青青重复着来之前汐霞说过了上百遍的话。
“御杖、吾仗”
“金龙旗”
“九龙伞”白青青跪在地上,低着头像是在倒数一样看着面前走过的人脚马蹄,数着面前走过的车马仪队。
缓缓地,佩刀大臣已经从白青青的面前走过了,皇帝的銮驾就在后面!
“就是现在!”
白青青大喝一声,从跪着的百姓中间长身而起,义无反顾地朝皇帝的銮驾冲了过去。
“有刺客!”在皇帝銮驾前面的佩刀护卫大喊了一声。
皇帝的銮驾此时正好走入了一个相对比较狭小的地带,两侧的百姓都跪得离中间的车队比较近。在听到了那一声有刺客的大喊之后,百姓们全都惊慌地站起来乱跑,现场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而这给了白青青一个很好的掩护。
白青青一边没命地朝皇帝的銮驾奔跑,一边从自己腰间的包袱之中把汐霞为他准备的一件闪闪发光的披风一样的衣服拉了出来。
就在他把那件披风披在身上的时候,三支箭准确地钉在了他的胸口,巨大的推力让白青青脚下一个趔趄,但是他很快就站稳了。
“是软甲,枪兵上!”那站在皇帝銮驾前面发出大喊的两个护卫依然守在皇帝的车架前面,分毫不动,眼光看了一眼前面奔跑的白青青,却并没有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而是不停地扫视着跪在周围的百姓。
很明显,他们两个都感觉出来白青青虽然有一身蛮力,可是并不会武功,而在周围的跪着的百姓里面,却有一个让他们感到心悸的气息,缓慢悠长,散发着阵阵杀意。
白青青左躲右闪仗着自己身上有一件刀枪不入的披风从那四个佩刀带路的大臣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
他又把手伸入了自己腰间的那个包袱之中,再缩回手的时候已经抓了一把白色的石灰出来,随手一扬,那石灰就随风飘散,将冲向自己的十名手持长枪的枪兵的眼睛迷住了。
“废物!”站在皇帝銮驾前面的一个守卫大骂一声,冲上前去,一掌就朝白青青的头顶拍去。
这一掌要是拍实了,白青青肯定是一个脑浆迸裂的下场,然而那守卫的手掌刚刚拍到白青青的头发就如同被火烧了一样缩了回去。
在那守卫的手掌之上赫然钉着十多个银色的钢针。
“好歹毒,银针藏发!”
另一个守卫见到自己同伴受挫,就嚓啦一声将腰间的弯刀拔出,闪身而上,就要将白青青毙于这一刀之下。
铛铛
连续的两声响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两粒石子正好打在了那守卫的弯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