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名字叫做月西南,在苗族是一个相当有诗意的名字。
袁恩盛来到酒家的时候,周尚亲正在酒楼的二楼和潮晴商量着什么事情。
闻听到了袁恩盛的到来,两个人一同从楼上走下来,朝袁恩盛迎了过去。
“知县大人,”周尚亲语气里面有些玩弄的意思,“幸会幸会啊。”
“咳咳咳咳,”袁恩盛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周公子,本官此次来是有些事情和你商量,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周尚亲顺着袁恩盛的眼光朝旁边看去,这才意识到原来袁恩盛是在介意潮晴的在场。
“没事没事,潮晴先生是自己人。”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人,周尚亲才不会放过这个在潮晴的面前展现自己影响力的机会。
即使没办法让潮晴意识到他是在和什么人合作,至少也能让他留下一个印象,自己在云州可是一个上可通天的角色。
合作,自然要平等才有合作。不平等的,那叫做剥削。
周尚亲显然不想做那个被剥削的人。
“无妨无妨,如若周公子觉得可以,本官也没有意见。”
“那既然如此,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上楼说去吧。”
走上楼梯,袁恩盛、周尚亲、潮晴三个人分别落座。
第261章 苗疆之变(七)()
那个叫做潮晴的人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打量来打量去,让袁恩盛心中有些发毛的感觉。
三个人坐了一会,待到所有的侍女将茶水糕点都上完,全部退出去之后,周尚亲开口说道,“不知道知县大人来找小人有什么事情啊?”
沉吟了一下,袁恩盛才说道,“本官知道周公子最近对药材生意很感兴趣,也收购了几块苗人的药田。可是却有一些村民说公子是强占了他们的祖屋和药田”
“胡说八道!”还没等袁恩盛说完,周尚亲已经暴跳如雷地吼了出来。
袁恩盛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毕竟也是个知县,朝廷命官,可是在这周尚亲的眼中,却好像是变成了自己的下属一般,随便吼叫。
“周公子稍安勿躁,我想知县大人也是认为这些宵小所说是无理取闹吧。”那个叫做潮晴的人终于开口说道。
周尚亲看了看潮晴,嘿嘿地讪笑了几声,算是为自己开了围,“我这个脾气着实暴躁了些,知县大人您别介意。”
袁恩盛也陪着笑说道,“不介意,不介意”
可是虽然嘴上说不介意,心中却已经把这个周尚亲归类到了败家子没脑子的那一个行列之中去了,反倒是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那个叫做潮晴的人却让袁恩盛有了很多好感。
“其实我也是觉得这些苗乡人是一些痞子刁民,只是想借机讹诈公子的钱财。”袁恩盛不动声色的将第一根线头抛了出去。
“正是如此!”周尚亲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知县大人所言甚是,您应该将他们全都抓起来,投入大牢,如此一来才能宽宏正义,明鉴法理。”
袁恩盛心中骂了一声娘,亏你还能说出来“宽宏正义,明鉴法理”这样的词来,难道我来这里只是来给你擦屁股的吗?
心里这么想,可是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袁恩盛装模作样地沉痛叹了一口气,将第二根线头抛了出来,“可是公子你不知道,这些苗乡人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聚合起来联合证明他们拥有公子收购过去的药田的所有权,这可是着实难办的紧啊。”
“他们说有就是有吗,难道他们联合证明皇宫是他们家的,皇帝老儿就要从皇宫里面搬出去吗?”周尚亲好像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嘴角浮起怪异的嘲笑之色,皱着眉大声喊道。
袁恩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个叫做周尚亲的家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才,全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公子”潮晴声音冷冷地说,“根据大塘律例,如若一块土地谁都没有地契,当地的村民确实可以证明村子里面的土地是属于村里的某个人所有。”
这些轮到周尚亲哑口无言了,“难道我吃到嘴里面的肉还要吐出去吗?”
袁恩盛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如果不是看在周尚亲和云州知州周孝廉大人的关系份上,他肯定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和这种笨蛋聊,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会让自己也变成一样的笨蛋。
“如果真是这样,因为没有人能够证明周公子确确实实地购买了村民手里的土地,那么药田还是会归白家所有。”潮晴沉吟说。
“正是如此。”袁恩盛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周尚亲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问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证明土地是属于白家的村民,应该都是白家村的人吧?”潮晴向袁恩盛问道。
“正是,先生所说没错。”
“那么知县大人就可以以一个包庇亲眷,结党滋事的理由来回绝这些村民。毕竟谁都没办法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白家收买了的人。”潮晴声音淡淡冷冷的,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嗯,嗯。”周尚亲也在一边点头。
“另外,还需要周公子亲自出面,在静平县中找些人来,大概需要三百人左右。既然白家村的人能够证明这土地是他们的,那么我们也能够证明这土地是属于我们的。即使不能成功,也能说明这土地是一块无主之地。日后无论如何都是对我们有利的。”潮晴补充说。
“先生所言有理。”袁恩盛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我去哪里找那三百人去?有谁会愿意替我们证明啊?”周尚亲问道。
“周公子,如若你找到一个地方,比如说赌场钱庄之类的,让里面的人每按一个手印便发一个银锭,在下相信,凑足三百人绝对不是一件难事。”潮晴满脸都是不屑的表情。
“好,我这就去安排。”那周尚亲高兴起来,兴奋地走出屋去安排人手,嘴里还在喃喃地说,“这样一来,这药田就是我的啦”
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对未来的幻想之中,将袁恩盛和潮晴两个人都晾在了一边。
“潮晴先生,您说这药田真的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袁恩盛问道。
潮晴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袁恩盛,“知县大人,实不相瞒,这苗人的草药,颇有些神奇的效果。有一些名贵的药材,甚至可以有还神续命的功用,在市面上是真正的千金难求的宝贝。”
“可是下官在静平县担当知县也已经有八年时间,却从来就不知道我静平县中竟然有这样神奇的药材。”袁恩盛慢慢地将第三根线头送了出去。
“知县大人”潮晴站起身来,在袁恩盛的身边坐下,“若论对静平县的了解,可以说没有人能够比大人更加熟悉,小人不才,希望得到大人对我们这一单药材生意的祝福。”
“嗯”袁恩盛钦佩地点了点头,对这个潮晴先生的眼光决断都无比中意。他心中甚至动了将潮晴收回去做自己师爷的打算。
可是想了想,他就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潮晴能够在云州做这药材的生意,想必结交的官场人士只会比自己多而不会比自己少。凭他的眼界又如何能够看得上区区师爷?
“本官确实对静平县的地域物产略知一二,或许除了药材尚有其它东西能够入得了先生的眼睛。”
“如此甚好。”
“可是苗人毕竟不同于汉人,民风彪悍,我怕真的闹出事情来,不好收场啊。”袁恩盛有些担忧地说。
第262章 苗疆之变(八)()
“这个大人您尽可以将心放到肚子里去,知州大人对周公子的药材生意也是点过头的,如若出了什么麻烦的事情,无一例外地都会经过知州大人,绝对捅不到天上去。”潮晴一点都不担心。
“喂,潮晴你怎么又和知县大人谈起了生意了?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周尚亲想必在门外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推门进来,不爽地说。
“周公子,本官并非要和公子抢一碗水,只是刁民难治,下官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你都听到了潮晴所说的了吧?尽管放手干就行,我叔父都是知晓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有我叔父担保着。我叔父就是这云州的天,你还怕个什么?”
“公子如此说,下官自然不怕。”袁恩盛微笑着说。
尽管表面上装得好像只是微微喜欢,可是袁恩盛的心中却着实乐开了花。这一次不仅仅把白家村的事情解决了,而且还攀上了周尚亲这一脉,更加好的是从潮晴口中所知,这苗药的生意绝对不是一个小生意,那银子还不会是滚滚而来?半夜数钱都要数到手抽筋了!
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县衙,袁恩盛当即便发布了一张公文,连夜派人贴到了白家村的村门口。
公文上面并没有对潮晴他们所要采取的行动提一字半句,只是说为了明法理,讲公义,特别命白家村原告和状师一同与被告周尚亲和状师汐霞一同在公堂之上对簿,借以判明白家村三十亩药田的归属。
白青青一早晨起来,便看到了村口聚集着很多看热闹的人。
他揉了揉有些朦胧的双眼,也凑到了人群的后面。
一张黄色的硕大纸张被贴在了村门口,上面写着拳头大小的正笔楷书。
苗疆人说的自然是苗语,苗语也只是一种口头上说的话,并没有文字流传下来。所以苗人本来是不通汉字的,可是近百年来,汉人与苗人逐渐交流,互相杂居通婚,所以渐渐地苗人也都会读和写汉字了。
但是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理解县衙的公文上面所写的那些文绉绉的话。
“对簿是什么意思咧?”
“这是说咱们的田能要回来了吗?”
村民们都对着那张黄色纸张的公文议论着。
白青青在后面没法挤过去,就高声说,“大家让一下,让我来看看。”
“是青青啊,来来来,过这边看。”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朗声说道。
“谢谢三叔。”
这白家村原本就是一家之后,全村的人全都姓白,所以村子里面的人见面都是直接叫着三叔四叔的称呼,而真正的姓名反而没什么人提及。
而白蓝蓝因为有着祖宗的族谱,所以也就成了这一村的村长。而白青青就是村里的下一任村长,也是下一任族长。因为如此的关系,白蓝蓝和白青青两个人在村子里面也有很高的知名度,纵然村东头的可能不知道村西头的那家叫什么,但是对于白蓝蓝一家人,村子里面每个人都知道,也都了解。
所以看到白青青过来了,所有人就都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白青青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着那张写在黄纸上面的公文。
看了许久之后,旁边招呼他的三叔问道,“青青啊,你看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呐,拽来拽去的根本就看不懂啊。”
白青青却也有些无法理解。
他们前几天已经去了县衙,而且也把证明这药田是属于白家的那个画押的东西也交给了师爷,那么按理来说县衙应该已经裁定药田的归属了。这个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可是现在却为什么要让他们再去“对簿”公堂?这又是什么道理?
白青青说道,“我也不知道,三叔,让我把这张纸拿回去,等到汐霞先生来了,让他看看吧。”
“好好好,你拿回去就是,放在这里我们也都看不懂。你拿回去让汐霞先生看看,也好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想干嘛。有什么事情你就尽管来找我们。这天下岂有霸占人家药田的事情。要是搁在以前,早就把他浸猪笼了,也就是你爹他人本分,要是换了我,哼!”三叔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白青青点了点头,“三叔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事情弄明白的。”
于是白青青就将那张大纸从村口的墙上撕了下来,卷成一卷就回家了。
约莫到了中午的时候,汐霞来到了白家村里白蓝蓝的家中。
“先生,您来了,快请进。”白青青把汐霞让进了屋子里。
“坐,汐霞先生。”白蓝蓝叼着烟袋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让汐霞坐下来。
“我听外面的村民说衙门在村子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汐霞坐下来说。
“是啊,青啊,去吧那张纸给先生拿来。”白蓝蓝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地说。
“先生您看,就是这张纸。”白青青将那张大纸拿出来,在汐霞面前的桌子上展开。
看着拳头大小的字迹,汐霞仔仔细细地将整个告示读了两遍,这才抬起头来对白蓝蓝说道,“白先生,看来咱们还得去一趟县衙。”
“哎,我就说嘛,那坐在铁门里面的人,怎么会这么好说话。”白蓝蓝抬了抬屁股说道。
尽管有自己家的药材敷在伤口上,他被袁恩盛打烂了的屁股已经结痂全好了,可是白蓝蓝还是不自觉地就会进行这个已经成了习惯的动作。
“先生,您的意思是县衙不准备把我们的药田给我们了?”白青青有些不敢相信人竟然会如此的无赖。
“不知道,但是我们有这么多人证明这药田就是白家的,量那知县也不敢目无王法,擅自决断。”
“先生的意思是?”白青青有些没听懂。
“我们就去公堂之上,和他们对一对,看看这理到底是站在哪一边。”汐霞似乎也动了气,绷紧了脸说。
“先生,这苗疆十万大山,原本也是不愁药田的,不如那三十亩药田我们就算了吧”白蓝蓝两条眉毛垂下来,整个脑袋都笼罩在了烟雾里。
“爹!”白青青叫了一声,“这是咱们祖祖辈辈开荒积攒下来的药田,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送给了别人,而且他们那么卑鄙那么无耻,又对我们无恩无信,凭什么就把药田送给了他们?”
“哎”白蓝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爹,你就听孩子的吧,有汐霞先生在,怎么的咱们也不会吃亏的。”孙书雁也插嘴说。
“糖,你觉得呢?”白蓝蓝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白糖这孩子从小就特别乖巧,而且还通情理,明是非,村子里面谁看着都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
如今白青青和孙书雁都想要把周尚亲霸占的药田夺回来,白蓝蓝希望在白糖那清澈的眼睛里面寻找到自信和力量。
“爹,药田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一定不应该就这样拱手送人,况且如若我们重新开荒,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弄出来一块地来让草药长起来,再说,如果我们真的开出来一块新地,那个姓周的又来,难道我们还要退缩吗?”白糖心思灵动,尽管只是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可是说话却已经有条有理,层次分明,听得汐霞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白糖姑娘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汐霞笑着对白蓝蓝说道。
听到汐霞的夸奖,白蓝蓝阴郁了一个早晨的脸色终于有些缓解,他把自己的烟袋捏灭了,在椅子把手上面把烟灰磕掉,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就明天起个早,去衙门找他们理论。先生今天就先在我家的小屋里住一晚上吧。”
“如此甚好,不然日久生变。”汐霞有些忧心地说,“不管怎么说,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从白家村到县衙有大约一个半时辰的山路,为了提早赶到衙门,白蓝蓝和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