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在这时缓缓睁开眼来,一双黑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夭华敏锐地察觉到,侧头看去,当即冷笑一声,“祭司大人可算‘睡’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安稳?”
乌云不认为夭华是真的觉得他睡着了,对于夭华的人没有理会,摸索着给自己倒杯茶,先喝了一口。
夭华冷哼一声,将视线收回。
没多久,接着赶路,一路继续往染血的信上所说的地址赶。
时间流逝,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安静的车厢内一直沉默不语的乌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其实,不知道宫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眼下这会是个陷阱?”
“想过。可是本宫不能拿萧黎的命来冒险,即便是陷阱也必须去。怎么,祭司大人难道是害怕了?”
“我只是不想你带着孩子去冒险而已。”乌云的语气不变,极为自然地拿小奶娃的安危来当借口。这次,夭华突然命容觐去带出那萧黎,萧恒派出来追杀的人只会对容觐下杀手而已,绝不会伤萧黎半分。但现在的情况是萧黎中毒,危在旦夕,这其中绝对没那么简单,不得不防。而夭华眼下的话,竟然将萧黎看得这么重,乌云忍不住微微蹙眉,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夭华到底想干什么,好像从重新回到南耀国那一刻开始就有些看不懂她了,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或许,容我冒昧问一句,不知宫主助南耀帝统一天下,到底有何目的?”
“想知道?”夭华挑眉。车内的烛灯还亮着,光亮在马车的颠簸与吹进来的夜风中一晃一晃的,但并不妨碍夭华将乌云此刻脸上的神色都丝毫不漏尽收眼底。
乌云没有点头,只是薄唇不缓不急地再吐出四个字,“愿闻其详。”
“但可惜,本宫没这个闲情逸致说,尤其是告诉你。”
“或许你说了,我还能祝你一臂之力。”
“祭司大人别使计在背后坑害本宫,本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祭司大人的相助,本宫可没这个本事收。”夭华毫不给情面的直接拒绝,从没有想过一五一十地坦白告诉任何人。
话落,夭华不自觉再低头看向腿上的小奶娃,伸手抚上小奶娃的小脸。
小奶娃无意识地微微撅了撅小嘴,小手抓住夭华的一根手指,侧个头在夭华腿上继续睡。
夭华脸上的神色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九年前曾无数次想过眼下这样的画面,生下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中,她就算给不了他最好的,也一定给他她所有的一切,并倾尽一切地宠他、疼他、爱他、护他。可九死一生的醒来,一切都被那个男人给毁灭了,那种“被遗弃”与“自生自灭”的感觉如匕首一刀一刀割着心一样。如今,时隔九年,孩子突然回到身边来,还是一岁左右的模样,那个男人却早已经死了。
带孩子回那个世界去,医治好孩子的身体,让孩子从此健健康康长大,自己则与这个世界彻底一刀两断,再没有一丁点瓜葛,这就是她现在与今后最想做的事,也是唯一想做的事。
外面的风,渐渐的越来越大。
忽然,吹拂进车厢的冷风一下子吹灭了车厢内的烛光。
乌云虽然还看不到,毕竟让眼睛恢复过来需要一个过程,但感觉得出来。看来,套夭华的话,从夭华口中探出她的目的是不可能的了。
时间继续流逝,月上中梢之时,车厢内的夭华也忍不住闭目休息一下,整个人慵懒地往软榻上一躺,侧着身,将原本安置在腿上的小奶娃改为安置在身前,然后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覆上小奶娃的小脑袋。
次日黎明,天还未亮,终于达到信函上所说的那处“许家寨”外面的那片山林。
东泽勒马停下,坐在马上往前审视了片刻后,掉转马头折回几步到马车边,在外面轻轻敲了敲车厢壁,对里面的夭华小声禀告道:“宫主,到了,穿过面前的这片山林就是。”
车厢内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真正睡着的夭华,早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听完东泽的话后掀开一角车帘往外面看了眼,只见外面漆黑一片。
“宫主。”策马在旁,见夭华掀开车帘看出来的东泽,立即再唤上一声。
“这样,本宫停在这里等着,你马上带三个人悄悄前去看看,一有情况马上回来汇报。”夭华随即下令道。
东泽点头,“我很快回来。”
夭华没有再说话,放下车帘。
不远处的一座山上,早已经先一步赶到这里的夏侯赢,一如之前夭华出都城时一样,已经在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地看着,并且脸上也和之前一样没有一丝表情与温度。当年夏侯渊晋一直囚禁乌云,不想多年后乌云突然一夕间让夏侯渊晋刮目相看,从而让夏侯渊晋忍不住想重用他,可没想到竟被乌云给反将了一军,还让乌云转身离去,从此消失灭迹。
终于查到乌云的消息,再找到乌云的时候,都已经是一年多后了,两年还不到一点。
而那个时候的乌云,不但已经成亲,身边的女人也已经怀孕多月了。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娶了个女人嘛,但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与娶的这个女人,也就是如今的妖女,竟会是亲兄妹的关系。
因为当时是他在全力负责查乌云的下落,在突然查到乌云后也是他陪夏侯渊晋一起赶去那边的,所以一切的事他都和夏侯渊晋一样清楚,并且他也曾用小奶娃的身世威胁过乌云。
如今,夏侯渊晋突然被杀,关于夏侯渊晋在身后所做的安排都已经暂时被他压制下来,但他的压制绝不是为了将这件事继续保密下去不让人知道,而是拿来对乌云最后一次威胁。
良久,一直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情况的夏侯赢终于开口,冷漠如冰地对身后如一道影子一样站着,随时听候他命令的黑衣人吩咐,“传令下去,让包围住许家寨的人半路拦截,任何前往许家寨的人都杀无赦,一个不留。另外,想办法马上将这封密函送到乌云手中,不得有误。”伴随着话,夏侯赢从衣袖中取出一封早就已经备好的信函,反手递给身后的黑衣人,依旧没有回头。
黑衣人领命,从后面双手接过夏侯赢手中的密函后,就躬身退下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身(上)()
带着三人进入山林,一路往许家寨而去的东泽,很快遭到了埋伏。
夏侯赢的人都已经在山林中等着,各个训练有素。
刀光剑影转眼间交错在山林中。
许久后——
一身伤的东泽,孤身一人退出来,其他三人为了保护他撤退已经全部惨死。
此时的天色,已经略有些泛白,但总的来说还是灰蒙蒙的。
不同于林中的血腥杀气,林外还一片宁静。
留在原地的人还在等着,包括车内的夭华。
“宫主,林中有埋伏。”退出来的东泽,顾不得先休息一下,立即喘息地快步走近马车,站在马车外面隔着车帘对里面的夭华禀告,右手在这一期间始终紧按着左手臂上伤得最重的伤口,整只手掌都已经鲜血淋漓,并且血还透过指缝一滴滴不断滴在地上。
林子中的人没有追出来,在东泽逃出林子后便退了回去,重新埋伏好。
一直守在马车周围的魔宫中人,刚开始听到声音的时候立即戒备起来,在看清楚出来的人是东泽后才放下戒备。
车厢中听到东泽禀告后的夭华,再次掀起一角车帘,从车内往外看,借着外面微弱的泛白光线将东泽身上的伤与脸上的苍白,还有一身的狼狈都收入眼底,开口的语气淡然无波,一如脸上的神色一样没有多少起伏,“可看出来那些埋伏的人是哪路人马?”
东泽摇了摇头,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轻微喘息,“看不太出来,那些埋伏的人一个个全都黑巾蒙面,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见人就杀,出手狠厉,很像是专业杀手。”
夭华沉默片刻,双眸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眯,随后收回视线平直看向车内对面的乌云。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又闭上了眼,在火烛早已经被吹灭,没有再点燃的光线昏暗的车厢内坐着,重新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一样。
夭华于昏暗中看了一小会儿后,忽地淡笑一声,当然不相信乌云是真的睡着了,“祭司大人先前不是还说要祝本宫一臂之力吗?那眼下,本宫可就要拜托祭司大人了。”
“可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宫主已经直接拒绝我了。”乌云没有睁眼,整张脸与脸上的神色都陷在昏暗中。
“但本宫现在又突然改主意了,岂能如此辜负了祭司大人的一片‘好意’?就算祭司大人真的想耍诈,暗使诡计,本宫也只能认了。”变脸如同翻书,对夭华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如果不是带着小奶娃,她倒是可以自己直接进去,简单又省时间,从没有真正怕过什么,“那现在就先这样,请祭司大人马上先献出些毒药来,你可千万别告诉本宫说你这段时间来根本没有偷偷制作任何毒药,本宫可不相信祭司大人真会如此‘安安分分’的一心留在本宫身边任本宫摆布。”
乌云仍旧没有睁眼,身体也依旧一动不动。用医治小奶娃的借口向夭华索要的那些草药,他除了用来医治小奶娃与悄悄医治自己的眼睛外,确实没有趁机制作任何毒药,也根本不需要制作什么毒药来防身或对付人,因为他的武功已然恢复,尽管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这样话夭华自然不会相信。对于夭华此刻正等着的回答,一时间乌云便面不改色地顺着夭华的话与意思回道:“就算有,可出来的这么匆忙,我也不敢带在身上,不然岂不是直接被你搜到了?”
“实话?”夭华挑眉,完全不信,就像丝毫不信乌云会始终乖乖的不耍花招一样。试问,他怎么可能会一直任她摆布地留在她身边被她控制?虽然她也很想把他看守得更严一点,但他用医治小奶娃的身体向她索要各种草药,偏偏她又丝毫不懂得医术,真的是有些防不胜防。
“那要不要我马上站起来走出去,让你当场搜查一下?”
“这可是祭司大人你自己说的,不是本宫逼的。既然这样,那好,就请祭司大人顺便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了,这样搜查起来才能彻底搜查干净了,省得再来一次。”顺杆子上,真以为她不会搜?夭华冷笑,就算搜不出来也当场好好羞辱羞辱他。反正不管羞辱他多少次,也不管怎么个羞辱法,只要对象是面前这朵乌云,夭华就怎么都不会嫌多!
乌云的面色在这时终隐隐一变,绝对相信夭华做得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夭华虽然依旧看不清乌云此时此刻脸上的神色,但如此近的距离,同在车内,从乌云的不接话与不动中还是能清楚猜到乌云此刻脸上的变化。想跟她斗,他们都已经斗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祭司大人又不敢走出去了?不敢让本宫搜了?自己说的话,不会这么快就后悔了吧?还是心虚了?”
乌云缓缓吸了口气,真不该顺口说出刚才那句话,没想到她还真顺杆子上了。不过就算他不说,她要是想搜还是会搜。下一刻,稍改刚才的语气,乌云再开口道:“毒药我现在身上确实没有,你就算再怎么搜都没用。不过我可以马上列份清单,上面尽量都是一些简单好找与普遍的草药,你立即让人按上面的草药去准备,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当场制作一份简单有效的毒气给你。现在你手中的人手不多,林子中的情况又还未明,你又不可能留下孩子自己一个人进去,让人用毒来对付里面埋伏的人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祭司大人真的没有说谎?也不是想耍诈?”夭华语气不辨。其实关于毒药毒气这类东西,她在来的路上就该准备了,只是临时停下来准备又实在有些浪费时间,再说她是真的断定乌云这厮身上绝对已经悄悄制作了什么毒药,在关键时刻用来反击与对付她,摆脱她的控制。
“如果这样宫主还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话已经到这个份上,要是夭华还不信,再说多少也没用,乌云大有言尽于此,不准备再废话的意思。
夭华不动声色地再辨析了一下乌云话中的真假。
心中量武功被废,现在孤身一人的他,就算再耍花招,也还是逃不出她的掌心。
片刻后,不管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夭华先勉强应了乌云这一回,就让乌云当着她的面立马列出清单来,然后让人马上按上面的草药去准备,尽快准备齐全。不管里面埋伏的到底是哪路人马,也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尽快带着乌云进去解了萧黎身上的毒才是关键。
马车外面的魔宫中人领命,拿到乌云列的清单后,立即按清单上的草药去准备。
夭华接着让马车外的东泽先包扎一下伤口,好好休息一下。
不远处的山峰上,夏侯赢依然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幕,虽然光线与距离的缘故一直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模糊的大致样子还是都尽收在眼里。
一名黑衣人回来禀告,在夏侯赢身后站定脚步,“公子,让东泽逃出去了,另外三人都已经解决。”
夏侯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从背后看去丝毫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黑衣人不免略有些忐忑,一时进退不得。
—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清晨时分,朝阳初起,迅速前去寻找和准备草药的几名魔宫中人终于将清单上面的草药全部准备妥当了,一一送入马车车厢中。
夭华在这时抱起小奶娃,先出马车,到马车外等着,免得毒气不小心泄露让小奶娃吸入进去。
外面暂时坐在不远处那块大石上休息的东泽,眼见夭华下来,连忙起身往前迎。
夭华继续朝东泽的方向走,准备走到东泽刚站起来的大石旁坐会。
小奶娃忽然微微抿了抿小嘴,还是睡得很香很沉。
渐渐落在夭华身后的马车,还在将找回来的草药依次送入马车车厢的几名魔宫中人,那走在最后面的人一直略低着头,浑身上下与其他魔宫中人一模一样的穿着,脸上也和其他魔宫中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脸上明显有些脏乱,在将草药送入马车内的乌云手中的同时也将一份密函不动声色塞入到乌云手中,然后转身就走。
“你去哪?”另一名魔宫中人恰好看到这一幕,疑惑地出声对离去之人喊道。
转身离去的,打扮成魔宫中人的人,脚下的步伐顿时微微一顿,但随即加快速度地离去,没有回头。
正好走到大石旁边,刚准备坐下的夭华,霎时反射性地转身回头,面色一变,电光火石间倏然一把隔空吸起地面上的一颗石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向逃离之人的后背。
下一瞬,被石子准确无误击中的逃离之人,猛地往前扑倒在地,刚想爬起来再接着跑时,人已经被身后追到的两名魔宫中人按住。
夭华旋即一把将手中的小奶娃先塞入东泽的手中,然后就瞬间回到马车边,一把扯下车帘往里看去。
此时的乌云,已经“看”完密函上的内容,并且已经亲手毁了密函,正面色如常地制作着毒气,丝毫不受车帘被一把撕裂的影响。
夭华刹那间眯起眼来,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凌厉,如利箭一样射在乌云身上,“刚才那个人,到底给你送什么了?是你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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