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做等于自杀。”九九紧紧握着李智的手，“你这是为的什么。”
可床上的李智已经说不出话了，九九一颗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喃喃道：“你不说要做个好皇帝么？你怎么能刚刚坐稳皇位就把自己熬成这样。”
回头问道：“皇上还能活还有希望医治好么？”
苏离烟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皇上的命全靠着保元丹吊着呢，听御医说那日皇上刚要上早朝就一头扎在了地上，要不是御医来的及时，恐怕那时候皇上就去了。”
九九懂得，人长期熬夜，纵欲酗酒再忧思过重，是极容易猝死的，幸好李智是皇帝有一帮太医随身照料，还有名贵药材吊着，否则自己怕是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九九只是不懂，李智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本宫要陪陪皇上，你先退下吧。”
“臣妾告退。”苏离烟想了想，又说道：“皇上曾醒来片刻，把臣妾错看成了皇后，皇上说他很想你。”
“我知道了。”
“想我为何还要我死？李智这一定不是你所愿是不是？”
九九就这样一直陪李智到深夜，才趁着夜色悄悄离开。
换了一身变装，九九回到自己根据地万记，将红缨玉嬷嬷等人叫到身前。
现如今玉嬷嬷已经成了宫中最有权势的老嬷嬷，掌管了宫中所有的宫女，她耳听八方皇宫后院大部分事情问她，便能一清二楚。
九九是不信苏离烟和李弘的，他们给出关于李智病重的解释，九九如果不自己调查个清楚是不会相信的。
可经过对玉嬷嬷的一番询问后，反倒是证明了苏离烟的说法。
“玉嬷嬷，皇上这样为何不找人送信儿给我？”九九不禁厉声斥责。
“皇后饶命。”玉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皇上，是皇上不让老奴传信儿给皇后。”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九九心下一凉，大抵是想明白了，冷哼一声，一拍桌案，“皇上不让你传信儿，你就不知道这各中利害么？你难道忘了你是谁的人么？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们才能在宫中生存，我失势，你们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皇后恕罪啊，皇上从未有过异象，老奴实在是不知道，皇上会突然”
看见玉嬷嬷一把岁数跪在地上，吓得颤颤巍巍，九九心一软，“玉嬷嬷起来说话吧。”
“谢皇后饶命！”
玉嬷嬷道：“皇后离宫后，皇上就把老奴叫到身边侍候，见他每日酗酒无度，老奴也劝过，可皇上说他正值壮年不会有事，又告诉老奴不要告诉皇后你，说怕皇后担心回宫。老奴心想，皇后好不容易才离开深宫，皇上又年富力强，怎想到”
九九也不能怪玉嬷嬷。李弘是急症，谁都想不到李智还不过三十就会突然重病，再说玉嬷嬷也实在是老了，虽常年在宫中当值，可这脑筋到底是跟不上了。
“那皇上病重之前可说过什么？”
“皇上从未对老奴说过什么，老奴也怕皇上猜忌，就也去问过手里掌管的其他太监宫女，都说皇上除了每日处理公务，去各宫中就寝之外没有其他异象。”
九九虽然早已离开大明宫，可为防止不测，也为了今后的小沐尘，九九在宫中的眼线没有撤离。当然像红缨玉嬷嬷们已是明线，谁都知道她们是自己的人，可那些暗线也从未给自己稍过什么口信儿，就知道李智这一病是多突然。
既然事已至此，九九再追究这些也是没用，下令道：“红缨，你带领万记各部进宫守卫，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皇上。”
“是。”
“再派人出宫将神医带回宫。”
“是。”红缨不禁担心的问：“听说皇上传了道密旨，要皇后陪葬？是皇帝下的诏书让皇后陪葬么？”
九九点点头，“我回来的路上审问过那传旨太监，他说他也是临时宣布圣旨的时候才知道圣旨内容，而且那圣旨是皇上亲自交给他的。”
红缨摇摇头，“红缨不懂，按说翰林院有皇后的眼线，皇上发出的每一道圣旨，我们该早就知道，为何这圣旨出了宫我们都全无知晓？”
“皇上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圣旨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这皇宫又不是只有咱们家的人。”
“皇后的意思是四”
“不会是他。”
九九刚才之所以说是李智将圣旨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来，而不是李弘，她就已经断定这事儿跟李弘无关。
通过这一番询问，九九将事情前后联系到一起，再加上苏离烟的说词，这道圣旨应该是李智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九九猜不到，李智为什么这么做。
打点好一切，九九又悄悄回到李智身旁，看着躺在床上那个没了往日神采只剩下一副消瘦皮囊的男子，一股酸楚又涌上心头。
轻轻抚摸着李智的额头，九九轻言道：“我以为我成功了，改变了上官一家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躲过了李弘的长剑，却没想到会死在你的短刀之下。”
“你能醒过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我帮你虽不是一心为你，可是我从未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要害你。我们虽只有夫妻之名，可是这么多年相互扶持，难道你是恨了我么？”
“呵呵，你瞧我，我怎么能这么说呢。”九九苦笑道：“我早知你会病重，早知你会自尽，可我却从未认真的替你想过帮你躲掉这场劫难，而是自私的匆匆出宫。”
九九握着李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你还会醒过来是么？醒来告诉我你在吓我。我不想让你恨我，我也不想恨你。”
一夜未眠，九九始终不离李智身侧。直到翌日一大早，玉嬷嬷进来通传，“皇后，四王爷要见您。”
九九直接回道：“不见。”
玉嬷嬷有些为难，“四王爷已经等在外面多时了，说如果皇后不想陪葬，就与他谈谈。皇后您就”
玉嬷嬷跟着九九多年了，主仆感情深厚，她哪舍得自己的主子陪葬。
九九想了想，才吐口道：“告诉他午时在安乐宫等我。”
133 一百三十三（）
到了午时，九九回到安乐殿，李弘已早早在那里等候，正好是到了午膳的时间，九九便招呼了一桌子菜，留李弘一道用膳。
到了现在什么恩恩怨怨的似乎对九九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九九有时候想，有因必定有果，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命运早已经天注定，算下来她都快活了六十岁了，心都老了，哪还有满腔仇恨。
李弘哪有心思吃饭，率先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九九回道：“你是指什么？”
李弘正色道：“当然是皇上将要殡天的事儿，你难道真想去给他陪葬？”
九九摇摇头，答道：“不想。”她已经不惧生死，可是却也不想已这种方式死亡，特别是她没法用兄嫂的身份跟李隆一起长眠与帝陵。
见九九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李弘是真急了，“可是这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了，一旦皇上殡天，到了国丧那日，你必定会被一同送入墓穴。”
有些事是权利没办法阻拦的，死者为大，特别是皇上的遗照，就算九九再受子民爱戴，也是不可能拒绝陪葬的。
九九缓缓道：“李智不是还没死么？怎么四王爷这是盼着皇上驾崩？”
“九九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恨我？”
九九答非所问，“我不会让皇帝西去的。”九九用十分肯定的口吻答道：“只要我还留在宫中，我就会寻尽天下名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留住李智，不管将来谁即位，只要李智不死，我就不会死。”
“九九你想的太天真的了。皇兄已行将枯木，已经无力回天了。”又说道：“即便皇兄不死，他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动，你又将处在何种位置？难道你想就这样陪着他一直到老么？”
“那依四王爷所见，本宫还有别的办法么？”九九当然记得，李弘今天来找自己是为的是什么。
李弘突然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比你早回宫么？”
九九不知，就也未答。
“是皇上派人先给我送了一道诏书，让我回宫即位。”
九九蹙眉，“你是说皇上在未病之前，就已经事先叫你回朝即位？怎么可能？”九九根本不敢相信，李智先前最忌讳的就是李弘。怎么可能在李弘放弃权利之后反倒把人找回来。
“我也不知道皇上是何意，我本以为皇上是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真心放权，当我接到传位诏书之后，又接到了另一纸诏书，如若我不尽快回朝，当已叛国罪定罪。”
九九听完这一席话，觉得李弘不像是在说谎，如果这一切都是李弘算计的，李弘着实不用给自己解释这么多，直接杀死李智即位就好。
九九感叹，“看来这一切都是皇上早已算计好的，他早料到自己命不久矣。”
“但我猜不出皇兄为何要如此。”
九九轻笑，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李智用自己的死亡，将他们这些人又都拽了回来。
“所以你是想待李智驾崩之后，立即登基即位么？”
李弘无奈的摇摇头，道：“如今这皇位已不是我所愿，我即位与否并不重要，我只是担心你，现如今如果不想让你陪葬，只有两种办法。”
九九不禁有些好奇，“哪两种？”
李弘先是长长叹了口气，才说道：“本王不即位，如果大晟无子嗣继承，本王宁可做个辅政王爷，如若皇帝殡天，我们就秘不发丧，只要不举办国丧，皇帝就没有死，皇上不死，你就不需要陪葬。”
九九摇摇头，“皇上不上早朝定会惹天下人怀疑，一时半刻还可以敷衍过去，可你一个摄政王长期把持朝政定会惹人不满。你就不怕有人造反？”
一个扬州叛乱虽然规模不大，却也曾使大晟动荡不安，如果将来有野心家打着为解救李智的名号叛乱，虽可控制，可大晟朝哪经得起几场战争，更不要说北方还有匈奴突厥虎视眈眈。刚才九九说要守着李智不死，只是想先拖延时间，拖延到李弘即位之时，拖到李沐尘归来之时。
“那第二个方法就是，皇上抱恙不上早朝，由皇后待为辅政。”
“你的意思是让我成为第二个先后？”九九更是立刻否决，“先别说我愿不愿意，如果我效仿崔氏，我就会成为你们李氏宗族最大的敌人，我可没有先后的手腕与魄力，能与你们李氏再次展开杀戮。”
李弘无奈的苦笑，“九九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倒时候我会找个嫔妃代替你入葬，一切事情本王替你担着。”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呢。”九九反问，“那王爷觉得，李智后宫三千，谁代替我合适？”
“随便是谁。”
“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不是九九心地有多善良，是觉得那些嫔妃本身就太过可怜了。李智才刚刚登基几年，他的后宫妃嫔还都正值青春年华，皇上一死，她们全无子嗣，就会被送去太妃院养老，或则送去寺院礼佛，可不论她们去哪，她们这一辈子都已经毁了。
既然李智没要求她们一同陪葬，那就好歹让她们留条性命吧。
如果九九本身就是古人，可能她也会想到找人代替她陪葬，嫔妃、死囚随便什么人，可是身为穿越女，九九知道生命本身平等，谁也没有权利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九九你是不想活了是么？”
李弘突然拍案而起，吓了九九一跳。瞥眼盯着李弘，他这是抽什么疯。
突然想笑，上一辈子李弘为了杀自己筹谋多年，这一辈子反倒是为了救自己而绞尽脑汁。
“四王爷，就先别操心了，我不会去陪葬，我自有办法。”
在李弘眼中，九九简直已无药可救，这都火烧眉毛了，她还这么不紧不慢。皇帝遗照没有人可以违抗，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李智要九九陪葬，一旦李智驾崩，九九想走都来不及。
李弘气急，复身而去，待走到门口又转身而归，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九九，“这是皇上留给你的，是在他枕后发现的，本王被你气得差点忘了，你拆开看看，或许就知道皇兄所想。”
信用火漆封着，未被拆开过，九九从李弘手里接过，却迟迟没有动。
李弘即又转身，“你若不想让本王知道，本王就先行告退了。”
“不是。”九九喃喃道：“拆开这封信，也许我就知道李智为何要留下我皇后的名号，然后要我陪葬。我自从回宫就一直在猜测因由，可是真相拿在手上，我似乎又不想知道了。”
“九九，你是在害怕？”
九九点点头，“是。”
直觉早已告诉九九，李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初在九九离宫时，李智留下九九封号时，其实就已经做了决定。
可能从那时起，李智就不想再活了。
还是拆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略微发皱，九九认得上面的字是李智亲笔。只是那些字迹有些扭曲不直。
九九：
自从你离宫之后，这皇宫就显得愈发空寂。朕命乐府的乐府令编排新曲，又招宫外的器乐班为我演奏，可是却没有一点起色，朕的心还是越来越空洞。朕每日每夜对着这空荡的大明宫，突然觉得，朕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论聪慧我不敌六弟，论才智城府朕也远不敌四弟，如果不是九九扶持，四弟相让，这皇位哪论得到朕来坐。
朕是想做个好皇帝的，可是自从你和四弟离宫之后，朕才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蠢笨。国家大事，君臣之道，哪一样朕都应付不来，每每批阅奏折，朕都深感力不从心。多少次朕都想放弃。做不了个明君，那就做个昏君，可朕想到大晟这几年的繁荣是与九九亲手打拼而来，朕怎敢败坏。
如果要说朕后悔做这个皇帝了，九九你是不是会笑我窝囊。可是朕真心是后悔了，也明白了为何四弟要放弃一切远去封地。如果可以重来，朕再也不会再贪恋皇位权势，愿去做个无人问津的平民百姓。
可是朕又心有不甘啊！先皇诞我六子，为何只有我最失败。朕所有一切全不是朕自己所得，朕想得到的，却又永远都得不到。
朕唯一比之他们有幸的就是娶了九九你为后，九九可还记得，父皇驾崩那一年，那场宫宴么？朕永远都记得那一年你一袭红衣翩翩起舞，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你，那其中也包括朕。
那时朕就想，如若能娶你为妃，该是何等幸事。可朕知道六弟四弟都对你属意，皇位轮不到朕，你更是让朕望尘莫及。
朕从未敢想过，你会成为朕的皇后。
虽然你我只有夫妻之名从无夫妻之实，朕虽然失落，却也骄傲，朕什么都不如他们，可朕唯独拥有了你。
可到头来你也离开了个朕
朕做皇帝已经失败了，朕不想再让世人笑话。
朕曾问过你，如果和死亡相比，你是会选择死亡还是会选择嫁与四弟。
你的犹豫让朕寒心，朕不想失去唯一拥有的东西，可却唯有死亡能将你留下。
九九就许朕自私这一回吧。
李智绝笔
将这封信重新放回信封，九九喃喃道：“李智，你真是个傻子。”
光艳动天下的是上官九九，不是她，她就是个傻子。
读完这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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