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登基,福王就自动退位,并没有居功自傲,要压住他这位年轻皇帝的意思。而且隐约还想让元子青也跟着退下,只把元子舫推出来。要不是他当时不同意,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拿得起放得下,这份心胸,也让元恪不得不佩服。
而他身为君王,难道连这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非要将福王府赶尽杀绝,像父皇那样?
元恪对于先帝的感情其实很淡漠。当初没有登基的时候,对他来说就是王叔更加亲切,现在知道先皇临终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坑自己一把,自然就更不会信了。
至于元子青,他有自己的办法来对付。
于是在税收改革这件事情上,元恪竟然破天荒的支持其元子青来。
而且改为支持元子青之后,看着其他大臣盯着元子青,一脸“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蛊惑了皇帝”的表情,元恪忽然觉得心情畅快。
对的,光是坑元子青有什么好处?对自己来说,根本全是损失。就是要将他推出来做这些会惹来众多反对的事情,让他站在风口浪尖,跟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这样政绩有了,还折腾了元子青,岂不是更妙?
发现这一点之后,元恪简直有些上瘾。
每每看到群臣质疑元子青,他开口驳斥对方,在朝堂上你来我往,而自己却可以端坐在御座上看戏时,元恪的心情都很好。
一开始元子青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还以为元恪只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皇帝看似针对自己,其实却是在支持自己的主张,否则直接否决就可以了,何必要费这样的周折,让整个朝廷陪自己玩儿?
虽然不免有继续将他架在火上烤,推到风口浪尖的嫌疑,但毕竟,是想做实事了。
这种顺便坑他一把的做法,简直像是小孩儿一样,看不顺眼,就折腾一下,但是又不伤筋动骨。
元子青观察许久,肯定皇帝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后,才回家跟众人提起。一家人聚在一处商量了一番,福王十分欣慰的道,“我从前便是觉得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心胸却宽厚,有忍有谋!”
身为天子,万乘之尊,天下共主,气量和格局都不能小了,否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而只要眼光能够略略放长远一些,自然就能知道轻重,也就不会将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略萦心上了。
当然,平衡朝堂还是有必要的,但不是用权术,而是将每个人放在他们合适的地方去,这样朝堂自然就平静了,并且人人都会对皇帝的安排满意,自然以他马首是瞻。人人都去做实事,自然没有人会卖弄权术,搅风搅雨了。
福王从前就看好三皇子,现在见他突然开了窍,不再局限于一隅之地,自然十分欣慰。
眉畔忍不住看了周映月两眼。她忽然想起来,在她生小九之前,周映月从海州回来,跟他谈起对三皇子的印象,曾说:三皇子有容人之量。之前因为接二连三的事,而且新帝的表现也实在是不像能容人的,她也就给忘了。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不由暗叹周映月眼光好。
一个人如果原本就有心胸,那么即便是一时走岔了,也能很快就自己给扭回来。
帝王是一国之尊,他不糊涂,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
转头眉畔跟元子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又古怪起来,半天才说,“弟妹果然锐眼。”
眉畔皱眉,“我怎么觉得,你这番话说得言不由衷?”
“不是。”元子青摸了摸鼻子,实在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说,“只是觉得子舫福气好罢了。”转头看到眉畔,连忙补充,“当然,我的福气更好。”
眉畔“扑哧”一笑,“我没有那么小心眼。映月本来就十分出众,许多方面比我厉害得多,也没什么不承认的。”
“我娘子也不差。”元子青认真道,“你有的好处,她也没有。”
眉畔好奇追问,“我有什么好处?”
元子青却只摇头不语。
后来被眉畔缠得烦了,终于开了口,“你比弟妹好哄多了。”
这句话在眉畔耳中转了两三圈,她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是——说她蠢的意思吗?
眉畔不由大怒,柳眉倒竖瞪着元子青,“你再说一遍?”
“娘子饶命,为夫知错了。”元子青眉眼带笑的道,然而语气里的调侃,却是浓得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眉畔愤愤的追着他打了几下,被元子青捞进怀里抱着,这才消停下来。
然后她才意识到,元子青其实好久……都未曾这样轻松过了。似乎自从自己生小九出事了之后开始,他一直在盘算着那些事情,自然高兴不起来。
现在皇帝有了变化,恐怕他也能松一口气了吧?
眉畔心中忽然变得十分柔软。因为他知道,元子青是聪明,论起心机手段权谋来不会输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是他自己却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若非无可推卸,他又怎么会承担起这种责任呢?
“辛苦你了,青郎。”眉畔忍不住低声道。
元子青捏着她的手,笑道,“其实倒也还好。”
眉畔只以为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殊不知元子青当真觉得还好。他只不过是累,毕竟即便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反而会让人更容易疲倦。偏偏这种累,还丝毫不能表现出来。累积到现在,也实在是令他疲惫不堪。
元子青其实都已经准备好备用方案了,只等皇帝忍不下去了一动手,就立刻启动。在这之前,倒也不必过分紧张。所以他才会突发奇想,借助皇帝的故意重视参与朝事,却没想到,竟然会收到这样的奇效。
好在总算是过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元子青这么敏锐,能察觉到皇帝心思的变化。朝中大部分人还是觉得皇帝对元子青这种毫无理由的偏颇,简直像是捧杀,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弹劾于他。
不过,也有少部分人发现帝王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实事上来。——这世上总是不缺少聪明人的。况且能够从万千学子之中脱颖而出,跻身朝堂者,皆不会是泛泛之辈。
于是税改的事情也开始慢慢推进,虽然朝堂上仍旧吵得不可开交,但明眼人都能发现,这些人根本不能影响什么,也就是叫嚣得厉害罢了。真正做事情的,不会去理会他们。
这件事情真正实行下去,元子青反而重新清闲下来了。
——不清闲也没办法,皇帝再怎么想折腾他,也得遵守祖宗成法。所以元子青身上仍旧是什么职位都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都不能负责,也就是出个点子,做个计划罢了。这并没有触犯到大臣们的心理底线,所以虽然略有些出格,但除了几个御史之外,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
所以元子青琢磨着再找一点事情来做。皇帝隐隐有让他开路的意思,如此他便只能做个纯臣,将威胁降到了最小。元子青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打算借机多做些事。
于是近来他跟眉畔去拜访周映月的次数,猛然增加了。
不管皇帝是不是半途改主意了,但封给元子舫的那个爵位不可能收回,小两口自然也就必须要搬出去,于是现在来往,不如之前方便了。
好在宗室都是聚居在城东这一片,皇帝赐下来的侯爵府,自然也在这里,来往所花费的时间依旧不多。
周映月脑子里存着的,能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但是千头万绪,究竟要从什么地方抓起,却是一个比较令人头疼的问题。毕竟不能完全不考虑现实,就拿出一个点子想变成现实。
在这一点上,其他三人可以提出意见,大家也算是互补。最后经过商量,结果是“以民为本”,事情还是要从这个根本上坐起来。
古人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西方也有类似的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所以只要让百姓们吃饱饭,没有生存的忧患,那么他们自然就会开动脑筋,去发展其他精神上的东西,然后不断促进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这是一种自发性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别人做什么,他们会自己摸索出来。如果嫌时间太长,那么可以稍微引导一下这个过程。总之是很轻松的。
所以首先是让百姓吃饱饭,税改已经是一个方面了,除此之外,改良农具,兴修水利,这些也都是必要的。不过这些花费的钱也不会少,须得循序渐进。再有,周映月提出培育出产量更高的农作物。产出多了,吃不完自然就可以拿去卖,粮食多了自然可以养活更多人口。并且这会促进一部分不愿意重地的人,转向商业和工业。
于是整个社会便都被盘活了。
这些事情说来简单,不过真要做起来,恐怕十几年几十年都未必能够做成,任重道远。
所以虽然还有许多其他的想法,但谁也没有继续去讨论。有生之年,能够做成这件事,已经很好了。
幸好,开了海,过两年朝廷收回拥有权之后,大笔的银子便会入账,跟海外的联系,会带来新的思潮和新的物品,极大的促进市场和社会繁荣,还能提高百姓们的见识等等。
有了这些基础在,自然就不必担心他们的这个计划无以为继了。因为海贸的利润,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第99章 映月生产()
这时时间已经进入腊月,先皇的丧期终于过去,京城里渐渐有了过年的氛围。
不过对于朝堂来说,这意味着,很快便是新年。元旦朝会上,喜欢会宣布改元,从那时起,才是他真正摆脱先皇的影响,独立承担帝王责任的开始。
之前已经通过了的税改,目前还只是在做准备工作,要从元旦开始才会施行。
这种种原因加起来,使得本来应该清闲的腊月,反倒比之前还要忙了。各个衙门的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希望尽量将所有的事情都在开年之前安排妥当。
今年的冬天似乎也来得很晚,到这时候京城都未曾下雪。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天色也始终是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什么大事。
谈完了正事,元子青跟元子舫去做具体的计划,至于眉畔,自然是陪着周映月这个孕妇出去散步。虽然她出了不少主意,但大家都不像让她过分的耗神劳力,还是多以休息为要。
因为天气冷,所以两人从正院出来,一路慢慢走到园子里,便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亭子休息。
说是亭子,但现在四周都用羊毛毡子围拢,只留下一个出口,里头点着四个火盆,一进去就暖融融的,热得人快要出汗。眉畔和周映月不得不除掉外头的大氅。
就为这事,丫鬟婆子们又好生劝了周映月半天,怕她脱了这个会冷。
“其实哪有那么脆弱。”周映月有些无奈的对眉畔道,“不让我忙也就罢了,虽然心头空落落的十分不得劲,但到底是为了肚子里这个祖宗。可这也要管,那也担忧,从白天念到夜里,令人烦不胜烦。”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少女时代起,就不是能够安稳留在家里的性子,早就习惯了东奔西跑。反倒是结婚这大半年来,始终在家里待着。开始是因为不方便走动,现在有了孩子,元子舫自然不会答应她随便出门。
非但不能出门,即便是在家里,也是处处都被拘束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周映月能忍到现在,都是为了孩子。
哪怕知道这是为自己好,也还是会觉得不耐。
眉畔只好道,“你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当时有了孕,世子和爹娘连外头的消息都不让我听。事事都是娘来安排,不听都不成。”周映月不跟婆婆住,有什么事只要能说服了元子舫,自然就没人管了。
周映月撇撇嘴,朝不远处守在亭子外的两位嬷嬷努了努嘴,“瞧见了没有?宫里赐下来的。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什么意思。有这两位在,即便是子舫答应了,我也还是不得自由。”
眉畔倒是听说过宫里赐下来过人,不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她看了一会儿,道,“这也罢了,我看她们还算规矩,也并没有事事都管着。”比如此刻,知道她跟周映月有话要说,就没有跟进来伺候,而是在外头守着。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份眼力见儿十分难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周映月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这个了,“罢了,等孩子生完了,总不能再拘着我。到那时候想必有更多事情可做。现在等等也没什么。”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再熬四五个月,也就罢了。
眉畔失笑,又问,“五个月应该有胎动了吧?”
周映月摇头,“还没有。但太医来看过,说是胎相都是正常的。想必是孩子喜欢安静,或是长得慢……哎哟!”
正说着呢,肚子就被提了一下。周映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彻底给踢懵了。幸亏眉畔就在一边,伸手把人扶住,笑着道,“想必是听见你说他的坏话,所以抗议了呢。”
周映月这才傻乎乎的抬手摸了摸肚子,愣愣的问,“他会动了?”
眉畔从来见到她,都是沉稳淡定的样子,这还是头一回发现她竟也有这样的时候,一边偷笑一边道,“也该动了,你这做娘的这么着急,孩子自然也急的。”
说话间孩子又动了一下,周映月一惊一乍的道,“他他他……又动了!”
眉畔看到她这样子,想到自己第一次有孕时,想必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亏得那时候是元子青陪着,没让旁人看见。
结果周映月的这个孩子大概好动得厉害,一开始还是动动手脚,像是在打招呼,后来渐渐的就像是在打架了。这动静太大了,周映月自然受不住,疼得捧着肚子,一脸惨白的看着眉畔,“嫂子……怀孕都是这样么?”
眉畔十分同情她,“大概是你肚子里这个格外闹腾,我那时候虽然也疼,但没有你这样厉害。让人去告诉子舫一声,请个太医来看看吧,总这么疼着也不是办法。”
不过这种事,请了太医来,又有什么用呢?
倒是元子舫这个做爹的知道了这消息之后,一时又喜又忧。孩子会动了很好,但是动得这么厉害,来的那位太医是妇科圣手,看过的孕妇
不知凡几,也说没有见过这样闹腾的。只是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将安胎药继续吃着,过几日再看看,若还是这样,再想别的办法。
好在这情况并不是一直持续,过来约莫半个时辰,孩子便又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擦了一把汗,总算是消停了。
谁也不敢提若是一直这样,要怎么办,都希望只是开头的时候如此,往后慢慢就好了。否则这五个月,周映月岂不是要受罪死了?
回了福王府,眉畔去太妃那里看她老人家和孩子时,便说起了这件事,心有余悸的道,“现在才五个月,还不知道等月份大了要遭什么罪。”亏得小九在娘胎里时还算乖,没让她吃太多苦。
太妃倒是若有所思,“我记得刚进宫时,宫里有位妃子,怀孕时的情形倒是跟映月差不多。”
“那后来呢?”眉畔连忙追问。
太妃的脸色不大好看,“后来生产时难产,没了。”顿了顿才道,“生下的却是双胎,因娘胎里没有养好,先天不足,生产时又受了难,最后也没有活下来。”
“双胎!”眉畔皱起眉头,“说不准映月也是这样的情形。能生双胎是好事,只是许多人都熬不过去。这件事还是先跟他们说一声,别管是不是,先提前准备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