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眉畔格外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第二日起床去给老太太请安之后,便直接出门了。
倒是让也在那里请安的几位妹妹都羡慕不已。毕竟她们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甘阳侯府的规矩大,那些姑娘们的聚会,也几乎不请她们。在京里认识的人,恐怕还不如眉畔多。见眉畔这样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然心生向往。
但转念想到她是因为没有父母管教才会如此,便平衡了。毕竟她如今是自在了,但将来前程如何,却难料得很。没有父母操持,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出家后没有娘家支撑,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对于这些揣测眉畔全然不知,她这会儿已经到了庄子里,思量着元子青什么时候会追过来。
这么做其实是有些折腾元子青的。但是眉畔从周映月身上学到的一招就是,不要怕折腾,有时越是难得的东西,才越是珍贵。
这两个月眉畔虽然颓废,但也听说,元子舫为了周映月,先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到出海口,希望能把人留下来。结果船早就走了。他本来还想在那里等,但京城也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只好回来了。
回来之后,元子舫便修身养性,改了原本对哪个女孩都笑脸相迎,温柔相待的作风,变得难以接近了。毕竟他虽然无意,但是那样的确是会引来许多误会,让那些女子对他留情,痴恋不忘。
其实多少是为了他这个人,多少是为了他煊爀的身份,别说是元子舫,就是那些姑娘们自己,恐怕也分不清的。
以前元子舫根本不在意这些,只尽了自己的心便是。若非周映月坚定决绝,直接扬帆出海,恐怕根本不可能有这一番幡然悔悟。
也不知映月在海上可好,如今到了哪里?
或许有些人就是经不得念叨。元子青还没有追来,周映月的帖子就先送到庄子里来了。
她出海回来了。
第44章 寺中再见()
周映月的帖子,是邀请眉畔见面,具体谈一下这次出海的事。而见面的地点,则就近安排到了东山寺。
眉畔本来还有些奇怪,毕竟商谈生意上的事,到底还是在京城里比较方便。毕竟周映月这次回来可不是一个人,还带回来了一大批的粮草,如果不能安排妥当,走漏了风声,反而不美。
朝堂上这会儿恐怕已经有人提出对西边用兵了,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如果这时候发现周映月囤积了那么多粮食,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这时候周映月应该在那边亲自看着才放心。
不过到了东山寺,见到人之后,她就多少有些明白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周映月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在这大夏天里可有些吓人。
周映月无奈的将斗篷解下来,对眉畔道,“我这也是不得已。也不知道元子舫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一回京就跑来找我。我如今不想理会他,索性躲远些清净。”
眉畔心说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跟周映月认识之后,她多少也看出来了,其实从前在两个人之间,周映月要更主动些。只是这种主动也很矜持,大约也是因为心中有所顾虑。但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是都心照不宣。
如今她当机立断以退为进了一把,反倒真的将元子舫给逼出来了。弄得她反而要躲着元子舫,可见对方多么缠人。
不过眉畔没有多说,转头看向跟着周映月一起进来的人。这是个高鼻梁蓝眼睛黄头发的异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看起来十分严肃。恐怕是周映月出海时带回来的。
大楚国力强盛,万邦来潮,京中也不是没有西洋人往来。不过眉畔出门的机会不多,倒是没有见过,此刻难免有些好奇。尤其是周映月还把人带过来了。所以便问道,“这位是?”
“这是威尔斯先生。”周映月随口道,“他是从西洋来的,在占城那边很有势力,名下有许多个大庄园。我这次采购工作能够这样顺利,多亏了威尔斯先生帮忙。他仰慕我大周,想跟着过来拜见皇帝陛下,我就带他来了。”
她说完转头朝威尔斯说了几句话,那应该是另一种语言,眉畔听不懂。但威尔斯朝周映月点点头,然后朝自己鞠了一躬,脸上也微微露出几分笑容,说了两句话。
“威尔斯先生说很荣幸见到你,还称赞你十分美丽。”周映月说。
眉畔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西洋人说话都很直白,原来是真的。”大楚虽然也会在初次见面时称赞别人,但却很少会称赞外貌。即便是外貌令人惊艳,也不会直接说长得漂亮,而是说气度高华、天人之姿什么的。
周映月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随意的坐下,还招呼威尔斯一起坐下,然后才看向眉畔,脸上笑意微敛,“你呢?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才走了几天的功夫,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看看你这风吹就跑的样子,眼看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但眉畔却是心头一暖。到如今,还能够这样直言不讳训斥自己的人,也不过这么一个了。不是真的关切,谁会无端说这种得罪人的话?
“我心里有数的。”她只好说。
她的计划并不适合告诉周映月,所以也没有多说。
但周映月却是柳眉一竖,“当我不知道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罢了。这天下好男人多了去,那元子青究竟有什么好?我倒要去问问他,究竟把你当成什么?”
“映月。”眉畔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我都知道。这件事我真的有数,你不必管。”
周映月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威尔斯听不懂两人的话,只知道是闹矛盾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露出几分无措。
眉畔连忙起身走到周映月身边,靠着她蹲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只有你会为了我这么费心。若是我将来真的处理不了这件事,少不得还是要你替我撑腰,好不好?”
这已经是格外服软的姿态了,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元子青,周映月真想丢开,到底又狠不下心,只好叹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话也只是哄我。”
“怎么会?”眉畔微微一笑,“你若是有事找我,我必不会推脱。推己及人,我若有事,你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周映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不过你。行了,回去坐着吧,我跟你说说这次的事。”
“海上顺利么?”眉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问道。
周映月道,“还算顺利。小风小浪都能应付。这次我带回来的粮食一共是一万五千石。其实还能买到更多,但是船装不下了。就是那五千石,也是让威尔斯的船帮忙了。在我的建议下,威尔斯也带了五千石粮食,还有一些西洋的商品,打算过来探探路。若是顺利的话,以后或许可以合作。”
眉畔这才明白她千里迢迢把人带回来的原因。总不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个西洋人想觐见皇帝吧?
“粮食现在存放在哪里?”眉畔问。
周映月道,“我出发前已经让人租好了地方,现在两万石粮食全部都存放在那边。你放心,绝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
“朝廷这边,短则半月,多则一月,应该就有消息。”眉畔也说了自己这边的消息。
不算威尔斯的份,这一万五千石粮食,为了便于储存运输,都是未经脱壳的稻谷。按照市价,一石谷三百五十文。其实周映月辛苦这么一趟下来,不过五千多两银子,刨除成本,最多能挣到一千两。
对于周映月来说,这样的生意其实是不值得她这么做的。之所以费那么多心思,无外乎是因为做生意的对象是朝廷。首先朝廷收购的价格就不可能是三百五十文,至少五百文,这样就能挣到三千多两银子。除此之外,朝廷还会有别的补贴,比如所有商人都趋之若鹜的盐引。
所以朝廷那边越早有动静,周映月自然也能早点放下心。
周映月也没有问她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做,绝不会泄露一丝消息。倒是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一起做生意?”
“我怕是做不来。”眉畔道,“这次不过机缘巧合,适逢其会。真要认真做起来,恐怕不合适。”
周映月便不再强求,站起身道,“听说你如今在自己的庄子里消夏?这边的确比城里凉爽许多。你若无事,在这类多住些日子,等入秋了再回去也好。”
眉畔哭笑不得,这话分明还是暗示自己不要去搭理元子青,看来周映月对他很有意见。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到这里来,是特意来等元子青的。否则若是住在甘阳侯府,元子青就算想见,又怎么找得到人?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周映月侧耳听了片刻,面色大变,立刻站起身道,“我得走了!”
然后就真的脚步匆忙的离开了,那个叫威尔斯的西洋人朝眉畔点点头,然后连忙跟上。
眉畔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待得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才听出原来是元子舫到了。难怪周映月溜得这么快,看来是早就熟练了。
元子舫若是只会如此纠缠,恐怕还要吃大苦头,眉畔想着。
不过这个念头才起来,她自己就摇了摇头。罢了,自己的事情还理不清楚,何必去管别人?
周映月走了,眉畔自然不会留下。为了避开元子舫,她特意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慢慢的往前走。结果快走到东山寺门前时,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或许不能说是意料之外,因为眉畔本来就是在等他。
元子青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外,视线直直往这边看来。
他是跟着元子舫一起来的。但究竟有没有私心,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他很清楚,周映月今日在这里见的,一定是她。后来元子舫找人时动静太大,他觉得自己不便露面,便转到这边来,不曾想就和眉畔碰了个正着。
元子青看着她,几乎舍不得眨眼。
她瘦了。身上穿着的正是自己画了折枝梅花的那一条,原本合身的裙子,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几乎撑不起来。立在那里几乎让人怀疑,只要有一阵风,她就能被吹走了。
脸色更是十分憔悴,衬得一双眼睛更大,却也更幽深沉静,如同一潭死水,而不是从前那样熠熠生光,让人光是看到就觉得喜欢亲近。
她也不笑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圆脸瘦下去,露出了尖尖的下颌。眉畔的父亲俊美非凡,母亲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和美女。所以她此时的模样,已有了几分长开后成为绝色美人的影子,却更加令人心疼。
第45章 要一句话()
眉畔脚步一顿,转身就要往回走。
元子青连忙几步赶上来,“眉畔,等一等。”
眉畔却只当做没有听见,脚下不停的往前走。元子青只得跟在后面。他一向谨守礼仪,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疾不徐,怕是没有过这样急切失态的时刻。
然而此刻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只赶在眉畔身后,“你等一等,就听我说一句话。”
眉畔这才停下来,也不转身,道,“你说。”
她这样痛快,元子青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他讷讷无言半晌,才道,“你……你好吗?”
若换了周映月,此时必定反唇相讥,“我好不好,你看不见了吗?”然而眉畔究竟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说,“我很好。”
“瞧着瘦了。”这样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元子青微微紧张,连忙道。
眉畔终于转过头来面对他,“只是苦夏,所以消瘦些罢了,年年如此。等夏天过去了也就好了,不敢劳世子挂怀。”
这态度实在是生疏客气,全没有从前见面那样的温柔与默契,元子青心下涩然,却也知道这都是自己做下的孽。
他想了想,以手握拳放在唇边,用力咳嗽了几声。若是以前,眉畔定然担忧慌乱,立刻上前言语关怀。可这次只是欲言又止的看了他几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却越发黯淡。
“眉畔……”元子青嘴里发苦,知道她心中必定还是有气,他在她面前,也生不出任何机变,找不到能令她欢心的法子。最后也只能选择先道歉,“上次……我有些不便之处,所以这段时日才未能与你联系。还望你不要同我计较。”
“有什么不便之处,连一句话都传不出来?”眉畔抬眼看向他,毫不留情的问。
元子青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眉畔却在这时忽然转了态度,“其实我知道,我本是配不上世子殿下的。我出身本来就不高,父母也都不在了,无怙无恃,孤苦伶仃,哪里能够攀得上福王府的门第?世子殿下若是嫌弃我,大可直言……”
她一开始是还是故意要挤兑元子青,说到后来却真的伤了心。
因为那就是她上辈子的写照。
元子青对她的看重,这辈子和上辈子并无不同,福王妃疼爱儿子,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那时她曾提出过,要纳眉畔做他的侧妃。
她的出身门第,只配做他的侧妃。
但他拒绝了。那时已经是一年后,他的身体每况日下,既不愿委屈她只做个侧室,又怕自己的身体耽搁了她的将来。福王妃因此对眉畔十分不满意,也是因为她的威逼,眉畔才不得不离开京城,回西京去。
那时眉畔没有胆量,也没有手段去反抗这一切,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支援,根本不可能和福王府对抗。于是就这样错过了他,由此悔恨终身。
如今一切重来,眉畔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唯独他,她始终拿不准,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他又因为顾虑重重想要推开自己。她不怕任何磨难,却受不了他的主动疏离。
眉畔住了嘴,红着眼圈立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多害怕,再来一次还是重蹈覆辙。
“不是这样的!”元子青提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又上前一步,一伸手握住了眉畔的胳膊,“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其实是我配不起你……”
“世子不必解释。”眉畔抿着唇道,“今日既然见到了,我便想要世子一句话,希望世子能答应。”
“什么话?”
眉畔抬起头来同他对视。然而她的眼中再无一丝情意和灵动,眸光幽深,“只要世子说一句,你不要我,我就死心了。从此以后……”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用帕子捂住了脸,小声啜泣。
“别再说了。”元子青手下用力,将眉畔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笨拙的安抚她,“别哭,眉畔,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眉畔只管哭。
他又道,“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好,我都认。别哭了,是我的不是……我、其实我心里很欢喜你,可我有时也难免会犹豫,觉得自己配不起你。你那么好,年轻、健康,充满活力,与我截然不同。我既想靠近你,又怕靠近你……眉畔,是我错了。”
眉畔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虽仍是泪盈于睫,但眸光却已经动了,“你也会这样想吗?”
方才元子青这么说,她还以为他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待到听到他的剖白,才知道原来他竟真有这样的心思。
“自然。”元子青见她不再哭泣,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贸然将你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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