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尘埃落定时,金文玲勉强睁开了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栈道以上的地表面上。
在缓缓降下的尘埃之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的表情是他所不熟悉的冷酷,面沉似水,压抑着愤怒。
“良纨……”
金文玲站了起来,他甚至做出了自己从没表露出来的那种局促的表情,低着头几乎尴尬地皱着眉头。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玉太傅身上的尸毒已经消退了,他伸手捂着那条骨折的胳膊,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
纨贝勒缓步上前,看了看他们。
“我……”金文玲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间就看见纨贝勒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他会伤害自己吗?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却听见“啪”的一声,和玉太傅闷哼的声音,再一抬头,就看见太傅的身体被他打得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良纨,住手!”
他扯住了他的胳膊,防止他继续行凶,他突然回过头来,表情狠戾地看着他。
“文玲。”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和少年原本高挑清脆的京白有着很大的不同,让金文玲恍惚之间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他迈着缓慢坚定的步子朝他走了过来,气场强大得让金文玲都产生了一种逃避的冲动。
“你不该瞒我,我有点儿生气了。”
他的做派很成熟,可是言语之间还带着霸道任性的成份。
“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又舍不得和你吵,就只好拿你的奴才撒气了。”他看了看另外一边重伤昏迷的玉太傅,又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意思非常危险。
“我知道。”金文玲知道他现在已经被鬼玺之力完全占据,并不轻举妄动,试探着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
“我不该瞒着你,我跟你道歉,你别冲动。”
他回头看了看玉太傅,身上伤痕累累,情况显然不太妙。
“我们先回去,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直到把玉太傅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车后座,他的手里还是紧紧地攥住了那一张完整的马匹,金文玲目前还不知道那东西的作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在引魂仪式之中是必不可少的,不然玉太傅也不会这么珍而重之。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与澹台流光派来的医疗队在半路上汇合,由当地的分公司临时安排了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先安顿好了玉太傅,两个人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金文玲首先打破了沉默尴尬的局面。
“我的鬼玺之力觉醒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到现在,神州大地最初版图上面的土地基本都已经归顺于我了,你们在地表之下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么?”
纨贝勒这会儿神情已经稍微放松下来,虽然还在绷着自己的霸道总裁范儿,金文玲也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出了一些委屈和撒娇的成份,这就是伴侣……他心下一宽,放松了身体窝进沙发里,对自己的皇后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就绷不住,欺身上前来搂着他坐在一起。
“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好。”
金文玲倒是大方得很,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他看开了许多,自己跟从前的身份不一样了,有了新的社会关系,很多原本就应该两个人的背负的东西,他单独承担下来会伤了对方的心思。
“知道就好啦。”纨贝勒装腔作势地摸了摸他的头,又不甘心地亲了亲他的后颈。
“以前我还觉得自己不够成熟,配不上你,这会儿才觉得,你中二病犯起来一点儿也不比我差。”
“呵……刚才……”
金文玲给他亲的痒痒的,索性向后仰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突然间回到地表上呢?”
“我更改了地脉。”纨贝勒说得轻描淡写的,原本已经放松的表情又重新凝重了起来。
“既然那些女人火气那么大,就让她们好好在岩层里反省反省再说。”
第123章 蚕马()
第七章。蚕马的传说
纨贝勒原本可以直接把她们掩埋在地表以下,可是目睹了金文玲经历的凶险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将这些血尸活生生地镶嵌在了互相独立的岩石之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们永远留在那里,面对永恒时间带来的虚无,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他的心抽搐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人用手直接伸进了胸腔之中,攫取住了他的心脏,他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美男子,捏住了他的下巴,有些粗暴地扳过他的脸来与他接吻。
金文玲表现得冷静顺从,甚至有些温柔缠绵的情谊,他以前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亲密的接触会抚平心中焦灼的况味,强烈的责任感压迫着他年轻的内心,难以释放的压力使他过早的成熟,用一种不近人情的暴戾来宣泄心中的压抑。
“这是不是……嗯……人格缺陷?”
交换呼吸的瞬间,金文玲问了纨贝勒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后者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又深吻了他一会儿,才稍微食髓知味,暂时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文玲,自从上一次我炸了傀界之后,很多记忆的碎片都渐渐地粘合了起来,很多我不是作为人类的部分,调弄人心而挑起的战争,那些死去的人们,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纨贝勒看着金文玲的眼睛,好像有点儿心虚地别开了视线,还很孩子气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去不要看着自己。
他把下颌抵在他的肩上,唇离着他的耳廓很近,呼出的气息温暖湿润,让金文玲舒服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当时有点儿害怕,为什么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嫌弃我。后来扯了证儿摆了酒,我就想,唉管他呢,你要是发现了反正我是痴汉嘛,我就赖着不走,金陵玉氏不可废后,对不对?”
纨贝勒说着,竟然毫无预警地在金文玲的腮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发出了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有点儿责备地看着他。
他看到他纯良的眼睛,少年特有的懵懂的表情,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些关于他调弄人心掌控杀戮的罪行。
“嘿,谁知道咱们的心思都差不多,早知道你这么在意这种事,还不如我先跟你坦白呢。文玲,你不要在意,我手上的人命,堆积起来比你治下的全部子民还要多得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
金文玲看着纨贝勒近乎完美的皮囊,在成为人类之前,他曾经有效地杀死过多少自己的同类,所谓死神,也不过如此。
“文玲,你该感激你自己,因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不是吗?”
纨贝勒一脸攻癌地看着他,霸道总裁的台词说得倍儿溜。
“我不想再调弄人心了,我只想要你的心。”
他伸手戳了戳金文玲的胸膛,手一旦覆上他的肌肤,就被黏住了再不肯移开,他暗示性很强地摩挲着他,咬着他的耳朵。
“为了世界的爱与和平,是不是应该顺从我呢?”
金文玲挣脱了他的掌控,回过身去面对着他,俯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离得很近,身体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了一起。
“那些犯妇……”
“好了文玲,别说了。”
金文玲有些焦灼地按住了纨贝勒,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躺在沙发靠背上。
“因为她们的丈夫举兵反抗我……我的暴|政,我觉得她们不配做人类的妻子,就把她们另嫁给我的六匹坐骑。”
金文玲把头埋进了纨贝勒颈窝之间,声音很闷地小声说着,他至今依然觉得理所当然的暴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就是无法理直气壮,甚至觉得羞耻。
“我刚即位的时候就开始修建陵墓了,我还恢复了人殉制度,需要殉葬的都是邻国战俘和反抗过我的人,我让人将他们做成了活人俑,烧制成形等待我驾崩之后随葬入陵,即使在地下世界,也要听我调遣。”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脸颊蹭了蹭纨贝勒的脖子,后者的手摸上了他的腰间,安抚似的摩挲着,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龙陵六骏是我父皇留给我的,等我即位的时候已经老迈不能列队仪仗,没过多久就相继死去,我就让那六个女人给我的坐骑殉葬,你听过蚕马的故事吗?”
“哦……”
纨贝勒很温柔地搂着金文玲,点了点头。
“好像是说一个父亲杀掉了觊觎女儿的骏马,剥了马皮晾在外面,结果马皮却刮起了阴风,将那少女带走的故事?”
“那故事是以讹传讹,说的就是我做过的事情。”
金文玲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收得很紧,好像在害怕纨贝勒会突然放开他一样。
“我把那些女人施以剥皮之刑,再将那些已经死去的坐骑的马皮缝制在了她们的身体上,做成龙陵六骏,等我死后,为我引魂,去往极乐世界。”
金文玲忽然从他身上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纨贝勒,他摸着他的脸颊,眯起了桃花眼,努力地寻找他脸上哪怕一丝一毫恐惧和厌恶的神情。
“噗……”
谁知那男人却很不应景地笑了起来。
“你!”
金文玲忽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深情告白的男生忽然之间被心仪的女孩儿说笑着打断了一样,既羞赧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
紧接着,他被纨贝勒拧住了脸颊,还很淘气地掐了一下。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自从炸了傀界之后,回溯了很多之前的记忆吗?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唉……说你聪明,到了关键时刻就这么呆萌,这件事情你还用印了,就是用我执行的呀,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更为主动地搂住了金文玲的身体,亲了亲他的脖子。
“咱们两个凑合过吧,谁也不是好东西,不是跟你说过了?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纨贝勒缩了缩脖子,在金文玲揍他之前找补了一声:“把狗让给你做还不行?”就被他按在了沙发上的靠背上面吻了起来。
他的吻法相当粗暴,有点儿像那种被人揭穿了本性之后破罐破摔的感觉,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放肆地享用着他的口腔,纨贝勒还来不及出言阻止,金文玲的舌尖就被他非常明显的犬齿给刮伤了一点儿,嘴角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没事儿吧蜜蜜?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的犬齿很尖,没想到你能这么主动啊……”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伸手捏住了金文玲的下巴。
“张嘴,让我看看。”
金文玲这一回倒是很听话,微微张开了唇,伸出舌尖,让自己的整个口腔呈现在爱人的眼前。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黯了下来。
“再伸出来一点儿,我看不清楚。”
金文玲的舌尖还来不及缩回去,就被他很轻柔地咬住了,他蜷曲着舌头调弄着他的唇舌,甚至直接舔在了他的伤口上。
“嘶……”那强烈的刺痛和快感让他迅速地抽离了与他的接吻,但又很快地吻了上去,血腥的味道在他们的唇边蔓延开来,对两人来说,是一种更为强烈的性暗示。
纨贝勒一面吻着他的爱人,双手也不怎么规矩地将他的衬衫从西裤里面扯了出来,金文玲浑身一激灵,忽然分开了胶着的唇,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让我去准备一下。”
他嘴上说着,身形就直了起来,打算离开纨贝勒的怀抱。
“怎么了?”
玉良纨不容他就这样逃离,非常强硬地将金文玲的身体扯回了怀中。
“唔……”
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虽然极力压抑着,还是可以从呻|吟声中判断出他的痛楚。
“文玲,你怎么了?!”
纨贝勒神色紧张了起来,温柔却又很坚定地拉开了他的衣裳,映入眼帘的一刻,心口都紧缩了起来——他的整个儿背部再一次泛起了水银色的尸斑。
金文玲在他怀中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是蚕马的怨念加重了恶化的过程,不过这种情况也持续了一段时间了。”他叹了口气,虽然不想他担心,却还是说出了事实,以纨贝勒的性子,什么都不瞒着他才是最好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他很心疼地摩挲着他的背,上面那些惊悚的印记原本已经淡然,几不可见,可是此时此刻却又如此鲜明的浮现了出来,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正在走向衰败的过程。
“我正在着手解决这件事,这次行动,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这个,蚕马是我生前的坐骑,可以帮我引魂,完成*之间的转换,就好比太傅那样,他用张家的图腾麒麟为引,终于摆脱了那个小孩子的躯壳,换回了本体。”
“可是蚕马现在已经不认你为主,冒然引魂不会有危险吗?”
“这也没办法,我的身体已经支应不了多久了。”金文玲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上次转嫁给陈澄的部分还不能分担一些吗?不然,我们再去医院看看他怎么样了。”
“不用去了。”金文玲拉好了衣服回过头来,很平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死了。”
第124章 蚕马()
第八章。地府历险记
“死了?”纨贝勒不可置信的说道。
陈澄的心思歹毒,曾经想要利用古曼童谋取金文玲身上的某些特质,是个死不足惜的人。可是金文玲将计就计,将自己身上的尸斑通过古曼童反向转嫁给陈澄,他的死也间接证明了金文玲的身体正在逐渐走向衰亡。
“玉太傅去盗龙陵,根本就不是为了替我拿回宝卷宝册对不对?”
纨贝勒很聪明,立刻就联想到了他们近期的行动。他就知道那个恋童情节严重的老粽子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屈服于自己的胁迫。果然不出所料,如今看起来,玉太傅进入龙凌的真正目的是帮助金文玲拿回自己的龙体。
金文玲放松身体缩在纨贝勒怀中,头部向后仰着,靠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现在还不知道引魂一事能不能成功,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流光家里的医疗设备维持这具身体几个月的活性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月……”纨贝勒沉声重复道。
“那如果几个月之后再没有解决之道怎么办?”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毛头小子特有的急躁,双手也紧紧攥住了金文玲的胳膊,力气大的弄得他有点发疼。
“车到山前必有路。”
金文玲忍住了从胳膊传来的痛意,并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去安抚似的摸了摸纨贝勒的手。
“除了蚕马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替你引魂吗?”
金文玲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有了,我听太傅说过,引魂的生灵必须是生前与我亲近的兽类。古人以犬马比君子,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心思却又单纯,才能完成在引魂仪式之中全心全意的奉献。”
“人类不行吗?”
“人类的心思纷繁芜杂,引魂仪式要求绝对的纯粹,由兽灵引着生魂入体,要走过一段晦暗不明的生死边界,稍有迟疑就会掉下迷津,万劫不复。从古至今,只有神、怪两道可以引魂,从来没有生魂指引生魂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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