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原以为这种事只有在大户人家才有,没想到庄户人家也会发生这种事,就为了几间房子,打一个活生生的男娃打掉,这真不是人干的事,没想到沈陈氏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个心狠手辣的。
本来,沈家的闲事他真的不想管,谁叫他家出了个县太爷,不过现在沈德贵都找上门来了,他也不能再推脱,毕竟他是一村之长,而且现在沈家的那位县太爷也不管富春县的,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才进门,就听见沈李氏尖锐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接道:“文山,已经发生的事也不能改变了,正如你娘说的,这事传出去也只会给你三弟添堵,不如依了你娘的话,私了吧。”
“私了?”沈德贵冷笑了一声,抢在沈文山前面说,“那我枉死的儿子怎么办?村长叔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
“臭小子,你怎么能跟你村长村那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沈三冬举起手中的旱烟袋就要往沈德贵头上敲,却被他一扭头躲过了。又愤愤地对沈文山说:“瞧瞧你的好儿子,没大没小的。”
“他叔啊,你可别生气,这小子今儿个神智有点不清。”沈李氏在旁边赔礼。
鲁达生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没事,今儿个贵小子心里不畅快我知道,咱们做长辈的哪能跟后生小子计较,沈叔您说是不。”
“是,正是这个礼。”沈三冬就着梯子下来,看向沈德贵严厉地说;“臭小子,还不给你村长叔道歉。”
“我不,我说得又没错。”沈德贵脖子一拧,硬气的说。
“你这臭小子。”见沈三冬的烟杆又要举起来,沈文山喊了声“够了。”
“爹,您要教训贵子,也要等我去衙门回来以后。”沈文山看向鲁达生,“鲁家大哥,说句实话,我真不想弄到这个地步,可是这个婆娘太可恶了,不但害了我孙子,还像疯狗一样,倒处乱咬人,我要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有王法了。至于我三弟,你知道,他管的不是咱们这里的事,现在这事已经不是我们沈家的家务事了,所以今天是没有别的话说了,一定要把这毒妇送官。”
“文山兄弟,我知道你心里的苦。”鲁达生也实在是想掐死陈氏这个搅祸精,不过他不能那么做,非但不能那么做,还得尽可能的让沈文山同意和解。
于是看着沈文山父子说:“文山兄弟,这件事能私了还是私了吧,要是闹上大堂,整个永方村的名声都毁了,村里那些未嫁的丫头,未娶的小子还能说得到好亲事吗?”见沈文山要开口,他抢先说,“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李氏听了心里一喜,她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想来有这么一顶大帽子扣着,沈文山就算要报官也得掂量掂量了。
可是她却自动忽略了,鲁达生说要给沈文山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这件事。
沈文山看看自家娘亲和陈氏脸上明显一松的神色,再看看自家儿子脸上一脸不仇的神色,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才说:“今儿看在村长的面子上可以不报官,但并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很怕陈氏不长记性,下次直接弄碗毒药把我儿媳妇给整死,毕竟我儿媳妇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见鲁达生点头,沈文山继续说,“假如我今儿个要求爹娘休了这个孙媳妇,想来他们也是不肯的,那我这儿就换个法子,我要求分家。”
“你们这不是早就分家了吗?”鲁达生奇怪的问。
“可我们不是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吗?”沈文山看了爹娘一眼,“我带着媳妇儿子搬出去住,不过这宅子的宅基地还有我的份,如果不分给我房子,就把我那份宅基地,折成现钱给我。”
“二小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在世呢,你怎么能提出分宅基地,你这是不孝。”沈三冬的烟杆差点掉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从不跟他顶嘴的儿子,“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沈文山可没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为了让这姓陈的毒妇长点记性,我要求她把今天的罪状都写下来,签字画押,要是以后再犯,连同今天的一起算。”
“好,真是好,你翅膀硬了是不,敢跟你爹这么说话了。”沈三冬不怒反笑,“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好办,咱们现在就去见官,正好给我孙子报仇。”沈文山闲闲地说,气得沈三冬一个趔趄。
鲁达生见是时候该自己说话了,便到沈三冬面前,说:“沈叔,照说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该过问,可这关系到整个村子的名声,我就不能不管了,反正你们沈家也早就分家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分个彻底,省得再出点什么事,您看着也闹心不是。”
“据我所知,文山的宅基地也没多少,你不如多多少少给他一点银钱上的补偿,让他们一家另寻去处也就是了。”
“罢,罢,罢,儿子都是生来讨债的,翅膀硬了,一个个的都不把我们老人家放在眼里了。”沈三冬猛地跺了跺脚,叫自己的老婆子跟自己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布袋出来递到沈文山面前,“这是你的三分宅基地,折成现银五两给你,你自己去折腾吧。”
“爹,你咋给二哥这么多,三分宅基地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陈氏一听五两银子急忙跳了出来,指控道,“你这是偏心。”
“陈氏,我沈文山在沈家除了有宅基地,还有田,有地,有屋,你们把这一切都贪下了,还说我拿五两银子算多的,要不要我让爹给你仔细算一下倒底我该拿多少。”
陈氏再笨也听得出沈文山分明是说这五两银子还是少的,她有些不相信的回头看了看婆婆沈李氏,见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这才闭上了嘴。
“家是分完了,媳妇你去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沈文山也很干脆,看着陈氏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认罪文书呢?”
“什么,什么认罪文书?”陈氏一副我不知情的样子。
“村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沈文山让儿子去帮他娘收拾,自己也不跟陈氏废话,直接把问题扔给鲁达生。
鲁达生想了想把儿子叫过来,让陈氏说,鲁胜田写,拟了一张认罪书,让陈氏在上头画了押,自己作为保人也签字画押。
等这一切完了之后,沈德贵和余氏也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多作的东西,但是不得不开口向鲁达生借了牛车,因为还有一个刚流产还不能下地的江氏。
几人离开沈家,天色已经不早了,“田子,送叔到镇上行不?”
“叔,你们要是实在没地方去的话,就去我家东边那间草屋里暂时挤挤。”刚才在沈家,他爹暗暗嘱咐他了,叫他出了沈家再说。“贵子媳妇还病着,不合适赶路,要不你们先去歇几天,等贵子媳妇能下地了再走。”
沈文山想了想,看着自己媳妇说,“你陪贵子媳妇先到鲁大哥家的草屋住几天,我和贵子这就抄近路去镇上,瞅瞅有什么活计,如果能接到一点临时工也好,到时候找个院子把你们也接过去。”
又对鲁胜田说,“替我谢谢你爹,麻烦你先把她们婆媳安顿到你家借住几日,他日我来接她们时,一定有重谢。”
鲁胜田点点头,调转牛头往带着余氏和江氏往自家去了。
鲁家的草屋本来是猪圈,不过今年他们没抓小猪,就空着当杂物间了,现在一看鲁胜田带了余氏和江氏回来,全家总动员,不一会儿把屋子收拾出来,因为好久没有养猪了,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灰尘多了一点。
不过好在收拾的人都是勤快人,又都是干活的好手,一会儿功夫把床都搭好了,不过鲁王氏见江氏比纸还白的脸,硬是把儿子赶进杂物间睡了,让江氏和余氏住自己儿子的房间。
“那哪儿成啊,”余氏推脱,“哪有把田子赶过去睡的道理,我们娘俩有个地方容身就已经是万幸的地事儿,哪敢再把主人家挤出去的道理。”
“大妹子,你跟我客气啥,再说我这也不是为了你。”王氏伸手抚上江氏苍白有脸颊,“还不是看这孩子可怜,说起来,这孩子还是我娘家的远亲,别的不能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这时江氏也醒了,按照辈份,她还得管王氏叫一声姑奶奶,不管隔了多远,王氏总算是她的娘家人,因此弱弱地唤了一声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地往下落。
“哎,哎,孩子,这是怎么说的,”王氏和江氏都慌了手脚,王氏安慰地拍着江氏的背,“姑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孩子以后一定还会有的,你就放宽心,现在你可不能那么伤心,一个不当心就会落下病根。”
一听到孩子两个字,江氏不但没有止住泪水,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孩子一定会再有的,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听在她耳朵里却异常沉重,天知道她盼了这孩子盼得多辛苦,因为自己嫁得沈家好几年都不开怀,婆奶奶没少骂她,那个所谓的大嫂也没少因此挤兑她。
因此,当她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她是又想哭又想笑,成天小心翼翼的,就算嫂子陈氏说出的话多难听,她也尽量忍着,可是到最后却……
“贵子家的,都是娘不好,娘没用,没保护好你和你的孩子,你要是有气就冲娘撒,可千万别糟践自己个的身子,不管怎么样,养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余氏自责地抱着江氏哭。
“娘,媳妇真的不贪那两间屋子。”江氏终于开口了,扑到余氏怀里抽抽噎噎地说,“大嫂要是想要,就明说,我不会和她抢的,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跟喜宝抢,她咋就那么容不下我们母子呢?”
“娘知道,娘都知道,”余氏搂着江氏的脑袋,“乖孩子娘知道,娘知道你是个不争的,可是你那大嫂……好在今后咱们再也不跟他们住一块儿了,咱们分开来单过了,再也不回那些个沈家了,再也不用看他们眼色过日子了,你现在只要安心把身子养好就行了。”
沈文山要求分开来住的时候,江氏还昏迷着,所以有些事情她并不清楚。
“真的,咱们再也不回那里去看陈氏和她婆婆的脸色了。”江氏有些将信将疑,她在些不相信自家男人会这么决然,而且他爷爷奶奶都还在世,哪轮得上他一个孙子辈的人上前说三道四的。
看出江氏的不信,余氏解释说,“你公公回家了,是他请村长作的证,分开来过了,这次的事以把他气坏了。”
“就是,这点姑奶奶可以跟作证,就是你姑爷爷作的证,连家里的宅基地都分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回去看那杨氏和陈氏的脸色了。”王氏也在一边说,“大妹子,你先陪着贵子家的,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一会儿你们先休息一下,凡事啊,等明天再说。”
说着也不顾余氏说什么,直接出了房间。
“她们怎么样?”鲁达生一直在堂屋里坐着,他家的房子也不算小,但架不住人多,除了鲁胜田之外,他还有三个孩子,四间屋子,他们夫妇带着小女儿住一间,两个稍大一点的小子住一间,鲁胜田因为已经上学堂了,鲁达生就给他单独辟了一间,就是现在余氏她们住的这一间。
王氏无声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等会杀只母鸡炖上吧,好歹也给贵子媳妇补补。”鲁达生也叹了口气,“我在他家都看到了,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娃,陈氏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这种歹毒的事也做得出来,那沈李氏也是老糊涂了,事情都摆在眼前了,她还一味地护着大房,亏得这次文山回来得及时,不然她们娘俩最后会怎么样都两说。”
“哎,我现在就去。”王氏点点头,随后又告诫自家男人,“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别乱说,万一哪个好事的搬到沈李氏耳朵边,咱们做了好事还落不着好。”
“行了,行了,这个道理我还不知道嘛,”鲁达生催着自家婆娘快去,心里却是在暗自替沈文山爷俩担心,现在镇子上的活可怎么不好找,他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地方睡的。
一会儿,鸡炖好了,王氏端着香喷喷的鸡汤进屋,连自家几个小的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里的鸡汤,自己都狠了狠心没有给。
“来,大妹子,贵子家的,喝着鸡汤补补。”王氏一进屋就看见两婆媳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话,忙把手中的鸡汤放下,责怪开了,“你们娘俩怎么还在掉眼泪,贵子家的,快把眼泪擦了,你现在可不能再掉眼泪了,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又转头看向余氏,“大妹子也是,这时候不该劝着点你儿媳妇吗,怎么反倒一起哭上。”
“我们不是伤心,是开心。”余氏抬起头看着王氏说,“也不怕嫂子笑话,这些年我的境遇其实比贵子媳妇好不了多少,上面虽说没有祖婆婆,可婆婆也是个不省心的,看看当年老三家的就知道了。”
听余氏提到宋翠芸,王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没想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扔下两个年幼的女儿,不过听说青燕丫头倒是个有能耐的,带着妹妹硬是在江平村像模像样的过起了日子,村里人提起她,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
这时,屋里响起了“咕咕”的声音,余氏才想起,自己和江氏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被香喷喷的鸡汤一勾,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好了,不说了,我才炖的鸡汤,你们快喝吧,”说着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汤,和一个鸡腿塞进婆媳俩手中。
“这怎么好呢?分给孩子们吃吧,你们收留我们已经很不易了,怎么还能吃你们家的鸡呢。”余氏在这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虽说不太出门,但每家每户的情况也知道个大概,村长家虽然比一般人家好一点,也只是一点,一只母鸡,甚至是一个鸡蛋都是金贵的东西,现在为了她们两个外人,特地杀了一只鸡,叫她怎么吃得下。
“唉,说什么呢,贵子家媳妇也算是我娘家人,她都叫我一声姑奶奶了,我还能小气,”王氏故意板着脸说,“大妹子你啊,还是沾了你儿媳妇光呢!”
说完又笑嘻嘻地转向江氏,柔声说:“快吃吧,凉了就不香了,听话啊!”
见两人都拿起了筷子,她才笑着出去,今儿晚上看起来得给小娃们炖鸡蛋羹了,要不然非馋死他们不可。
江氏才要喝鸡汤,就听见门口传来几个小娃咽口水的声音,放下碗,对门口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碗鸡汤看的三个小娃招招手,“进来呀。”
两个男娃和一个小女娃见陈氏和江氏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意,迟迟疑疑地进来了,排排站在站在江氏的床前,江氏见桌上还有多余的碗,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别动,我来。”余氏看出江氏的意思,按住她的身子说,随后又拿过三个碗,盛了三碗汤给三个孩子,可是看着两只鸡腿和三个娃子,她犯了难。
这时鲁胜地也看出余氏的难处,说:“我是哥哥,不爱吃鸡腿,应该让给弟弟妹妹吃。”
而另一个男娃鲁胜利则显得更稳重一点,“不对,娘说这位婶子病人,要多补补,鸡腿还是留给她吃,我们只要喝汤就好了。”
“那么这样好不好,”两个男娃的互动让江氏心里酸酸的,勉强扯出一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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