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夏了,正是早稻收获的季节。
金色的稻海中,沉甸甸的稻惠压得稻杆都弯了腰,一阵风吹来,稻浪起伏中一种收获的喜悦在荡漾。
又是一个丰收年。田野上,不少农夫正弯腰在田间一步步的挪动着。
这里是金陵城外二十里的一片田庄,正是农忙时节,天气依旧炎热,现在只不过刚刚巳时左右,太阳的光线已经变得毒辣辣起来,田地里的百姓多只穿着一件单衣,许多人还露出健硕而又黝黑的背部,正要弯腰收割着穗头饱满的稻子。
农忙永远是庄稼人最忙碌的时刻,百姓们这几日都是天不亮就早起,用过早饭,踏着朝阳的第一缕阳光下到地里。别看现在才刚刚到巳时,他们却已经在田地里忙碌许久了。
把视线落在靠近乡间道路的那片土地里。一名老汉带着两个儿子终于将一块稻田割完,捶了捶发酸的腰背,老汉直起腰板来,向两名儿子招呼道:“大山,大海,你们也上来歇歇。”
大山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粗壮青年,一幅老实本份的模样,听到父亲的叫喊后露出憨厚的笑。大海则只有十二三岁,脸上稚气兀还末脱,听到老爹的话,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哎,爹,我这就来。”
大山瞪了小弟一眼,向老汉回道:“爹,你且歇着,俺与老三不累。”
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更经历过当初的苦日子,如何不知道为家庭排忧解难?可不跟打小就过上了好日子的老三一样不知忧愁。
大孙子小儿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刘老汉看了一眼小儿子,瞬间里有些犹豫,但他也知道儿子贯不得。尤其是刘大海没那进学的天分,身子骨也不强,几年前镇上搞童子军,这小子就装病不愿去,不是个上进人。这学堂里结业,也是回家种地的命。现在可不能只顾着心疼。
“也好,也好。”听到儿子的回话,刘老汉到底是答应了,从拴在地头的牛车上取下篮子,现拎出里头的水罐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顺手又从篮子里拿出个包子,埋头就吃。
刘大海怏怏不乐的撇了一眼自家二哥,提着一把镰刀,看了看不再吭声的老爹,只得又垂头丧气的返回田里。他不想干农活,因为这一切都被他的同学罗浩给看在眼里。
后者是他们村数第一的富户,家里的田亩可不像他们家只有不到七十亩,故而罗浩少爷只是站在田间地头的监督劳工干活,而自己却绝对不会亲自去做这种似乎丢份儿的行为的。
刘大海就觉的脸上似火烧一样,虽然他知道罗浩看不到他,却总觉得那边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两刻钟后,刘大山、刘大海从田中回到地头。兄弟俩捧起父亲已经倒好得水就咕嘟咕嘟的畅饮一通,然后用水冲洗一下手掌,抓起肉包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平日里且都能见不少荤腥呢,这农忙时候就更不会舍不得了。
虽然刘家在村中只能算是中上等人家,这还是因为他家老大刘大江早年参军,因为是军属,分地时候多分了些。但六七十亩田,且都是上等的肥田,那若是放到昔日的赵宋天下时候,也俨然是个小地主了。
江南地少人多,赵宋朝时候,同样的七十亩田地在齐鲁可能只是个富农,但在江南却算是小地主了。
陆齐的农税又远没赵宋为高,农民收入增加,那日子自然不会难过。所以啊,刘老汉对现下的日子是十分满足的。坐在地头,看着黄灿灿的稻子,被岁月刻在脸上的深邃皱纹也不能遮掩他的高兴,喜色不要太浓烈。
刘大山是一个沉没的人,小时候吃过苦的他对现在的日子是心满意足。父子仨里,只有刘大海不同!
那就像后世的八零后,没吃过苦头,至少从小到大都没被饿着,那对田亩对粮食的心态与父兄是全然不同的。狼吞虎咽的吃掉两个大肉包后,再饮了一碗水。平息了气息后的刘大海,看着还有半数的稻田,眼睛里的色彩尽是嫌弃。
大齐倾吞天下,百姓富裕了,物价也在逐渐抬高。穿的、用的、喝的是都在涨价,唯独吃的不涨价。不管是最基本的粮食,还是食盐,亦或是肉类、蛋类。
原因很简单,南洋的粮食正在一年比一年的多的涌入中国。
要知道,在后世的东南亚各国,可都是粮食出口国。那是世界上粮食的最大产区及出口区为国家。
现在南越是被陆皇帝化为交州了,连占城也被灭掉,但其他国家还在。无论是方腊还是柴进、李俊、钟相、王庆等等,那一个个都是以吃不完的粮食为最大出口产物,一船船的粮食海一样涌入中原。
所以,陆齐国内的粮价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准。
而肉类和蛋类,百姓家中养鸡、养鸭、养猪。养牛羊者,数量日渐增高。故而,这肉类和蛋类供应,也是年年在增多。尤其是靠海地区,有海货和鲸肉冲击市场,靠近北疆地区,有草原上的牛羊填补,这种情况下又怎可能让价钱大大高升呢?
在吃的方面,大众类食物中也就糖类的价格还依旧保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档次。其他的就是高档食材一类,那是没参考价值的。
对比布匹、丝绸价格的上扬,在江南江北,种粮食划不划算,已经被多家报纸炒的沸沸扬扬。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种植桑树和棉花的田地是越发增多。每年流入中原的粮米数量也只能年年高升。
后世,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在1865年曾这样描述:“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种植园,东印度群岛是我们的甘蔗、咖啡、香料种植园,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
这是大英帝国的宏图伟业。现在的陆齐虽然还差很远的距离,却已经有了那点苗头。因为“利益”的关系,让现下的陆齐只能向这条大陆发展。
桑棉所具有的巨大利益,远远胜过粮食作物,前者的种植面积不可抑制的增高,后者的种植面积则越发的减少,这都是利益作祟。
粮食减少,那就只能从外部引入补贴。就像正史之中,南宋时候有着“苏湖熟,天下足”之称誉的江南,到了明清时期却常患粮食不足,所谓“江南地阻人稠,半仰食于江、楚、庐、安之粟。”那原因不就是江南的地都用来种植桑棉之经济作物了么。
然而现在的陆齐却是连“江、楚、庐、安之地”都也在大面积的种着棉花、大豆、桑麻等经济作物。
能补及的只要南洋,那才是最佳的物质源地。
现在的陆齐就可以说:南洋是我的粮仓,南洋是我的林场,南洋还是我甘蔗、香料的种植园;日本是我的银矿和金矿,印度是我的棉花种植业。
但也就这么多了,比鼎盛时期的大不列颠来差远了。那牧场、茶叶甚的,还是要靠中原本地出产。甚至于甘蔗代表的糖类和棉花的主要来源也依旧是在本土。
是以,便是刘老汉这种本分人,家中的七十亩地,都被分作了好几份。有轮休种苜蓿的,有种桑树的,有种棉花的,最后才是种稻子的。
“爹,你再歇一会儿,我先下地。”刘大山说。
“不了,一起,一起。叫小三再歇一会。”刘老汉看着小儿子疼爱着道。
但刘大海再不愿意干活,也不能看着父兄下地,自己歇着啊。“不了,爹,我跟你们一块下地。”
可他握着镰刀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后背被阳光一晒,也觉得火辣辣的。刘大海心中有太多的不情愿,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正要弯腰割稻时候,刘大海的眼睛随意的一瞥,看见三二十名气质彪悍的玄衣大汉骑着高头大马,拥着一辆马车从田头的乡路上过来,这辆马车外面看起来很是朴素,可是能被几十名大汉围着,本身就代表着马车上的人身份不简单,起码比起他们村,不,比他们镇子上的大地主远要气派。
这是什么人,这样的人家竟然会来到田间地头?刘大海心中不由好奇盯着马车看起来,不经意中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一个是镇上的镇长,他见过不止一次,一个是罗浩的老爹。
两个往日中很风光很牛的人,此刻如同仆人一样跟在马车边。刘大海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从自家田头走过去,他看到那车子周遭的大汉似乎都要比镇长和罗浩他爹牛气。
这时的刘大海心中直若刮起了一阵飓风,掀起了滔天骇浪。这样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的威风,若是他能成为马车内里的人……,刘大海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敢想了,那种地位他想都不敢想,他只求能有一个玄衣大汉的威风,也就可以了。
但是他又凭什么来成为贵人身边的玄衣大汉呢?他是能文还是能武?是心较比干多一窍,还是智比诸葛胜三分呢?
没有。刘大海什么都没有。
他此时此刻真活像是后世的废柴们,看到大人物的成功后,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去。
“谷贱伤农,谷贱伤农。乡间百姓虽得以温饱,衣食无忧,行住得体,然桑棉侵夺稻麦之田,百姓因取利而多植桑棉,此实非善事。”一个且显得幼稚的声音在说。
“看来五弟心中已有成算也。”
“哈哈,三哥这话说笑了,父亲的考验岂是那么简单的?小弟只能说尽力而为罢了。”
“唉,五弟成绩历来优秀,多次得父亲嘉奖,那脑子可比你二哥强多了。今日提点提点你三哥又有何妨?日后做哥哥的必有厚报……”
车窗布帘被风吹起,隐隐的有声音洒落。
第九百零三章 皇子【二】()
后世里,农历的六月份对于天下的少年们言都是一个“美妙”的日子。因为它正值暑假。虽然会有课外辅导、补习班之类的,可那到底是不能与学校相比不是?
绝大多数孩子们都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轻松。
然而在这个时代,每年的暑假期间,对于陆氏王朝的皇子公主们言,尤其是十二周岁以上的皇子公主们言,那就是一场‘灾难’的到来。
谁叫陆皇帝的脑子里十二岁就是一个少年了,与儿童不一样了,不看历史上的岳飞就把十二岁的长子岳云扔进军队里了么。那甚至都可能是虚岁!
如是每一个暑假,对于几个年长的皇子而言那都是一场痛苦的回忆。相比来,公主们所要承受的考验难度上倒是要低很多。
略过公主不提,但说皇子,其所要经历的考验,总的来说是分文武两大类。武事类,十六岁以下的皇子,不会去正军,而是要进童子军或是新兵营。不管是哪个选择都是对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是的。这些皇子们的身子骨不比童子军或是新兵们差,营养上的供给及身体上的锤炼,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入伍新兵们还要更强。但他们的生活环境,作息习惯是怎样的?在童子军和新兵营中的作息时间及生活环境又是怎样的?
每日里摸爬滚打不说,遇到集训时候三五天不洗澡,两三日不能闭眼,天天靠军用干粮填腹,那都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一次次的夜间紧急集合,一次次的夜间反偷袭和偷袭……
这是与他们旧日里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可不就是一场灾难。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就是分到文科,热闹抽中自己全然不懂,或是完全不感兴趣的项目。比如说陆谦的三儿子陆川。
这是一个很倒霉催的孩子。陆谦都给他起名字好几个月了,在底下人向宫中进献一匹藏羚羊绒布后,他才忽然想到后世的某个当导的文艺青年的名字竟然与自己的三儿子名字一样,这可真是一个悲催的事。
但是与后世的那文青不同,陆川自幼好动爱武,可以说是陆谦几个儿子中武艺天资最强的一个。这不仅是因为陆皇帝的基因,可能还由于他母亲那边的基因吧。同时在文化成绩上也表现不差,但因为精力充沛,性格有些跳跃,外表变现就是坐不住。去年他“被抽中”了税务,一个月的时间里被一页又一页的账本折磨的欲死欲仙。
当然,今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抽中了社会这个大课题中的城市市井一项。
一个月的时间里,从金陵到镇江,从扬州到沪港,衣食住行都非是一般的舒坦,只心里头备受煎熬。
这种考核是陆皇帝亲自来布置的,谁人也不能从中参谋,一旦被发现有人弄虚作假,那后果是很严重很严重的。
金陵城的西城门遥遥在望,老五陆皖向着陆川示意,哥不跟你一路了,哥要先去玩耍玩耍。
“三哥,小弟没你那么好命,一月光景尽是在吃喝玩乐。我抽中的是乡村,这一个月里尽在吃土了,折返金陵却要先到赵家园里逛逛。”
陆皖,方金芝之子也。因为母亲的缘故,早早就离开了那张椅子,故而人也过的最是洒脱。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爱好,爱吃爱玩,还喜欢得空就跑市场上转转。
金陵皇城面积再大,说来也不过是跟旧日里的皇城相比罢了。与外头广阔的天空比来,它仍就是巴掌大小,整日里待在那里,端的发闷。
陆皖平日里有空就最喜欢来赵家园转悠。这里就是金陵城的“琉璃厂”啊。也是因最早时候是赵家人在这里开了一家古玩铺子,短短年余的光景,便就大火起来。现如今已经是金陵城内极负盛名的古玩一条街了。
陆皖下了马车,就看到城门口一拨人早在那里候着,可不就是他的随从么。
他才不愿意立刻就回皇城呢,名义上出来一个月的时间,却尽是在吃土了,这就要回宫了,怎的也要抽出时间来赵家园转转。古玩字画什么的,自己不就这点爱好么。有了好货当然得收到自己手里才算不暴殄天物。
到了琉璃厂这么一转悠,陆皖如愿的寻到一宝贝。当然了,这是他自己自认为的宝贝。正要给钱时,陆川上前扔出一把纸钞给掌柜的。
银货两讫了!
陆皖看着手捧着古本递到自己面前的三哥,脑子是真有些疼了。这老三倒也不是要他真去做自己的参谋,而只是想先睹为快,看一看陆皖手里的调查报告。
要知道,陆皖抽中的课题与他的课题同出一个大类,只是陆川的是城镇,陆皖的是乡村。
这乡村与城镇市井虽然有别,但多少也有些参考价值的。
“三哥,你别难为我……”
“五弟,你就可怜可怜我……”横竖他老子的规矩只订给外人,而没有限制他们兄弟之间。而且他也不是真叫老五给他做参谋,只是看一眼参详参详。
而后在兄弟俩人惊愕的目光里,尤其是老三陆川绝望的目光中,乐和的身影施施然的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再然后,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兄弟俩全被带到一墙之隔的地方来,就看到他们的老子正面无表情。
几步路上,陆川就仿佛走了十年。他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心里更像是被万斤压。
频频扪心自问,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在老子跟前出了个这般洋相。
自己怎么就不能意志再坚定一些,直接回皇城去?回到自己住所,就是憋,他也能在余下的三天时间里整理好材料,写出这份调查报告啊。
得,现在可好了。
见到陆谦前,他们先遇到两个离去的人,都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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