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占克舎汗都要绝望了。让奈曼人沿着翼只水向西撤离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来。但奈曼人的首领巴鲁克却心中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们这座小城是挺小的,但周边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地宜马,附近更还有一个小金矿,奈曼人在这里的小日子过的非常舒坦。
后世的阿尔泰山如今被命名为金山,那原因不是没有的。俗话说,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这地方的黄金储量很是丰富。只是开采黄金和冶炼黄金都需要很大的成本,奈曼人的小金矿也没哪个部族眼馋。
现在其更是靠着离金湖城距离最近的优势,金山城成为了许多往来两端商队商人们的落脚点,这为奈曼人带来了极大地利益。
巴鲁克不愿意离开这块风水宝地。
因为离开了这里,等到双边的战事平息之后,他们奈曼人就再没可能重回此处了。他不关心战争的最终胜负,可却知道这场战争会让奈曼人丢了自己的家。
金山城东,一座宅邸的后院里。
奈曼族长巴鲁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室中走来走去。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但此时一点困倦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的心情一直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对于他来说,这是个生死攸关的时节。
挺过去,奈曼部与金山城就可转危为安了。他还能用克普恰克数百骑兵的脑袋作为奈曼人投靠陆齐的见面礼,届时巴鲁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挺不过去,一切皆休。
这样一个时候,他还怎么能安然入睡?
而且,火都奔也不是白痴。这人被派来金山城,可不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白日,如何感觉不出城内气氛的变化?所以巴鲁克并没有下令城内的奈曼人停止准备,而跟城外的奈曼人一样,一个个都在收拾家当,整顿器物。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集体向西迁移。火都奔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看着金山城内外奈曼人的举措,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小小的金山城并没有太多的地方来容他布置手段,也就是借着‘搬家’做由头,巴鲁克才能从容聚集力量,又悄悄隐匿了一部分。火都奔倒是还没察觉到。
而现如今的金山城,奈曼部的百姓们很显然是不情愿搬家的,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这就又给了巴鲁克借口,请求火都奔分割兵力,镇压金山城内之人。
很合情合理的请求,火都奔一口答应下。手中四五百人的力量,分出去了一半。
“杀……”正午用饭时间里,整个金山城内忽的响起了漫天的喊杀声。巴鲁克听到后,心知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当下身披铠甲,提刀策马,带着亲卫杀出府邸。
如是,两日夜后,就在从金湖城内出击的先锋兵马刚刚行到两边交界处,就看到了奈曼人前来投拜的信使。看了巴鲁克递上的书信,杨再兴虽浑不将奈曼人看在眼中,却也乐得见此喜事。不说能提升军中将士的士气,只说搏一个好彩头,便叫人高兴。
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在其转而向北流入北冰洋之前,这一路上就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的精华地带了。沿途多多少少有城市点缀在额尔齐斯河两岸,但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的生活方式还是以游牧为主。倒是其右翼各部,社会与生活方式已经进入到了半耕种半游牧态势。
大军过了金山城,杨再兴便传令全军加快马速。他想趁着西面的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大军疾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他做到了。
在金山城更西不到百里的地方,斥候探马就发现了一支正在向西迁移中的队伍。
奈曼人的向导很肯定的说,“这是突骑施部。”
杨再兴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人属于哪个部落,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就行。
先锋马军只有两千人,但别说是两千人,就是两百人,眼下时候杨再兴也敢领兵冲下去。
迁移中的部落,人马车辆羊群混在,速度显然没得快。
将士们落下马背,牵着战马悄悄向前靠近。杀戮的气息在这一刻迅速传染,一双双眼睛中,都慢慢浮上肃杀,所有的疲惫在此时都不翼而飞。
蓬勃的血脉在身体里涌动、沸腾。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么,看到眼前的敌人那毫无察觉的模样,任是再没经验的菜鸟也明白,胜利女神已经向他们叉开了大腿。
裴云吞咽着吐沫。他就是队伍里最没经验的菜鸟之一,别看他是营副。
在金湖城小三年时光中,他唯一经历的战争就是去岁冬季里那场玩笑一样的攻城战。
他虽然已经是营副,却真的就是一个还没经历过真正战争的新兵。
再缜密的规则里也会出现漏洞,人类钻空子的能力总是超乎规则制定者的想象的。裴云这拨勋贵子弟就足不出户的便混上了都头的职位,虽然花费的时间远远超过军中的同僚,但这真就是一个漏洞啊。
陆皇帝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把它堵上了。但已经过去的时间却怎么也不可能挽回。
杨再兴静静立于大旗之下,心中很平静。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大风卷起的枯草()
杨再兴有平静的理由。历经了塞北草原之战,历经了早前的西征,眼下的战事如何能放在他眼中?
见识过山顶的风景后,还会为山脚下的风光而留恋么?
哪怕即将开始的厮杀,他这边占着最绝对的优势,甚至可以说这一战就是他领兵才能的体现。在现在的环境当中,他能带领兵马给敌军以突袭,而非是面对面的跟敌人杀做一团,就是本事么。
杨再兴却兀自没一点的兴奋。
不远处的突骑施人,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字,歼敌数字。
但很多军官却是振奋异常,这是战功,对杨再兴来是不稀罕的,可他们却是很稀罕的。尤其是裴云,他还指望着能在这场战争结束后顺利扶正。
杨再兴只是举起手中大枪,猛然前指。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传遍全军。
魁梧如熊的牛皋,猛的舞起双锏,呼啸一声,催动了战马,奏响了这一战第一个有力的音符。
资历较之杨再兴更强,战功也不逊色的他,只因为动作晚了一步,待调入西域时候,上头的位置早就被占满了,只得充任高昌兵马副使。虽然他与黑旋风这等梁山泊老人关系密切,可从本质讲,这人无疑是属于折可存一派的。如是,现下也只能跟在杨再兴身边做副手了。
牛皋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是的,杨再兴武艺超群,确实是较他更胜一筹,但这些并不是杨再兴能力压他一头的理由。“为将无谋,不足以搏匹夫。”这是陆皇帝对军将的一观点。可见这武力绝非衡量一个人能力高低的唯一标准。
不然那史文恭、孙观等人何以被一批批武力远不如自己的人,压制的死死地?
只不过是自己来的太晚,只能某个区区高昌兵马副使的职位,高配了是不止一级。
作为前锋军中有数的悍将,牛皋很勇猛无畏。现在的他只想痛饮克普恰克人人的鲜血,来发泄自己位居杨再兴之下的怒火。
他要冲上去,砍下那个突骑施主张的脑袋,斩将夺旗,立下第一功。
牛皋的身后,一排排的骑兵,催动了战马。
大军开始向前涌动,先是徐徐向前慢跑,接着逐渐加速,并进入疾驰的节奏当中。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终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音符。
彪悍狂野,满身杀气的陆齐铁骑,斜斜举起刀枪,鲜亮的兵刃反射着晴空上阳光,让这儿整个成为一片移动的银色光海。
大军发动攻击的同时,突骑施人终于被惊动了。
有经验丰富的突骑施人,立刻就从地上跳起来,有的直接人立在马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有的则匆忙的向其他人聚拢去。这些人多是经历过厮杀的。
只是这种人终究是不多,突骑施人群中,更多的是一头雾水,大声问同伴,是谁吹响了号角,又是谁带人出去了的菜鸟。
队伍当中一辆华丽的毡车内,突骑施部的族长快步从中奔出,站在毡车边沿,他清楚地看到东方升腾起来的尘烟,赤红色的洪潮若决堤的河水,直冲过来。
他眼睛猛的睁大到了极限,好像要裂开一样,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很多的骑兵,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已经快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这不可能!
族长的第一个念头儿就是如此,在草原上生活这么多年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此多的骑兵,靠近他所率领的大军这么近了,竟然才被发觉。
金山城呢?奈曼人呢?被汉人全歼了不曾,竟然没有一骑前来报信。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到了汉军铁骑的突袭。
突骑施完了。
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个事实,却也是必须接受的。
可下一刻,他将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抛到了一边,作为突骑施部的族长,作为一个草原游牧民族的领头人,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杀过人,才不会像羊羔一样向敌人祈饶,把自己的命运教给敌人掌控。
“上帝的子民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和弓箭,用它们告诉我们的敌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
声音还在飘荡,那族长本人已经抓起他的弯刀,冲下了毡车。
这却是一个挺有勇气的人。若是换做奈曼人,巴鲁克此刻已经在叫嗥着放弃抵抗,投降齐军了。
苍凉的号角声从突骑施队伍中响起,这样的号角声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突骑施部中响起了。
克普恰克汗国自从分裂为东西两大联盟之后,其与喀喇汗国的战争也宣告结束了。东克普恰克汗国选择了蛰伏,也就是西克普恰克汗国开始向黑海沿岸更深处挺进。数十年无有大的征战,零星的小冲突只能让部族里的个别人受到洗礼,大部分突骑施部民众就只是一群牧民罢了。
部族头人想用号角声催促混乱的青壮们聚集起来,抵抗敌人的进攻,那是痴心妄想。
齐军会给他们时间吗?
不可能的。他们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齐军纵马疾驰,很快就跨越了这段不近的距离,蜂拥而至。
当头一个铁塔一样的大汉,壮如天神,挥舞着手中双锏,第一个冲进了突骑施人的队伍中。
以牛皋的武力对付这些牧民一样的突骑施青壮,可不就是疾风扫落叶?疾驰当中,双锏劈、打、砸、扫,带起了漫天鲜血。
疾驰的齐军铁骑冲入近来,一个个突骑施人如被大风卷起的枯草一样,不堪一击。
突破了突骑施人外围防线后的齐军铁骑直冲进人车羊群中,所有胆敢反抗的,就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落下马背。
鲜血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四处喷溅,头颅乱滚,残肢乱飞。
一排排可不抵挡的铁骑,像潮水一样漫过突骑施。
那勇敢的部族头人已经消失在了马背上,纛旗被牛皋攥在手中。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半个时辰且都不到,男女老弱拢共上万人的突骑施部就彻底臣服在了杨再兴的脚下。
横尸地上的突骑施人怕是有千八百人,内里绝大部分都是青壮,狼藉一地的尸体铺满了草原,让泛着青绿色的野草,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不时悲嘶,浓重的血腥味儿飘荡在空气中。
而这只是这场战争的开始!
第八百九十七章 装神弄鬼()
西域的战事已经开启,但它对于中原半点影响也没有。
与东克普恰克汗国的战争,说到底动用的都只是陆齐的一根手指头,只西域本处的驻军,就足以让占克舎汗跪在脚下喊爸爸了。
陆谦从来都觉得自己与一神教的间隔还很远,却哪里知道克普恰克汗国竟然在十几年前,东西并举,一块皈依了一神教。
这让他的神经为之震动了一下。
不说这东西克普恰克汗国占据的地盘就是数百年后老毛子的精华之地,只说他们信奉了一神教,那就留他们不得。
被一神教就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吓了一大跳的陆皇帝,坚决要让克普恰克人该信。
而想要让其该信,那先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就也是必须的。
如是,开春后从西域飞鸽传到金陵的急报中有说,东克普恰克汗国趁风雪劫掠乃蛮部,兵扣金湖城,这简直是陆皇帝正瞌睡时候递来了一个枕头。
虽然急报中同时有说,此事或含有古怪,但陆谦只做不见,下令青面兽杨志,督军进击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务必要让其汗王占克舎献出自己的膝盖来。
天方世界从来就不是陆皇帝的目标,更西面的一神世界才是他的终极目的。
之所以有如此心理,无外乎是出于对前世‘世界’的报复。
天方人对中国有什么危害?鸟毛都没几根。而欧洲人呢?一神教呢?
陆皇帝前世生活在一个‘西方一神化的世界’里。历经百年沉沦而重新崛起的兔子,在那个西方文明占据了主导地位的社会中举世皆敌,举步维艰。
傲慢的欧美社会给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记忆,如今有了机会,不报复回去,岂是男儿?
微信说的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好好炮制一番欧洲,陆谦念头且不通达。
先前的西征只是一个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远没有上席。
虽然从本质上讲,从眼下这时空来讲,陆谦这般做与其对天竺和天方的战事毫无半分区别。
这都是不同异质文化间的冲突。天竺的婆罗门、刹帝利和天方的长老,与一神世界的那些羊倌儿们一模一样,欧洲的骑士与天方的狂信徒们都对他们的文明和他们的信仰坚信无疑,相信它们对于所有外来的信仰,第一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除了本“民族”以外,大多数其他民族的人在他们眼里即便不是次等人,也都是群比自己差的人。
陆皇帝就不信白皮至上主义真就是资本主义萌发之后,方始在欧洲生根发芽的。
碾碎他们的骄傲,这是精神上的蹂躏,真就不比单纯的肉体上的消灭,爽感要差了。
就像对孔家人,还有对大艺术家。
这两者都是在卖祖宗。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卖祖宗的同时都很坑了一下儒家。
当各地的马会组成了统一性质的全国马会后,孔家人就正式走上了舞台,那一瞬间都不知道叫全国上下多少人惊掉了眼球。
儒家的老祖宗啊。
对于读书人,经商乃铜臭也,可偏偏孔家这圣人之子嗣却做起了读书人‘看不起’的买卖来。
这一在上层社会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的秘密,根本就不能引起上流社会的震动,但这一事情针对的也不是那些上流社会人物,这事儿震动的是小民。
一如大艺术家把祖宗卖了之后,无数底层百姓在宣政司一张张利口的解释下“恍然大悟”,那给社会所带来的冲击波。
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陆谦却还兀自记得当初的爽感,直若浑身毛孔都在散发着舒服二字。
或许这是他的自嗨,因为那孔家人也好,大艺术家也好,此二者都是不知道节操为何物者。
甚至于那大艺术家在投降之后,对自己的‘俘虏’待遇还甚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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