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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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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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时的真定可谓是这座城市的巅峰了,作为河北西路的首府路治,真定府使廨,雄盛冠于河北一路。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

    这里有中国古代园林史上的一颗明珠,真定潭园。

    为唐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在扩建修筑镇州城(当时称呼)时,在城郭内借助水潭为北面防护建造了三面城垣、一面水潭的牙城,并因此得名潭城。后历任节度使多精心营建,使之成为了一座由亭台楼榭、潭水泉池与奇花异木交相辉映的园林式建筑群。这一胜景园林的建造,就连行伍出身,发出“天子宁有种邪?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豪言的五代后晋时期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对它也情有独钟,待到北宋建国,赵大赵二为解除北方威胁而起兵攻辽、剿灭北汉时,先后率重兵赴真定驻跸潭园,此时,潭园被改为帝王行宫,有了皇家身份,其园之繁盛也自然胜过唐时。

    如今大名府已破,河北东路安抚使张所父子被擒,其首将王彦投敌,这真定的重要性就更上一层楼也。久经战乱的河北地方州县士绅豪族,都大批的涌入进去。

    也是因为流动人口甚大,故而,真定内外把守不是严格。无奈何,你总不能叫人逃难之时都带着相邻亲友,以来证明自己身份吧?

    真定官府能赖以鉴定身份的,唯有“身凭”一样。

    可真实情况却是,身凭这玩意儿早已经是烂大街了。一些在原地颇有恶名的士绅大户,各支分散逃亡,换掉旧日身凭,隐姓埋名,于数百里之外落脚,那又是一家大好人。虽然这般做后的他们个个都要损失惨重,因为他们人可以走,田产房产却无论如何也走不脱。这又怎能不叫他们吐血?

    但钱财固然珍贵,却怎么也比不得自家小命贵重不是?

    这般做的人家说多不算多,毕竟不是谁都能丢车保帅的,但数量也不算少。梁山军谍报司已有察觉,却根本无力去监控。只能任凭他们自行其事。

    如是,陈正汇这位赵宋朝廷严令要砍脑袋的钦犯的老爹陈瓘【陈馞】,亦可以坐着马车,受捧着书籍,游山玩水一般,顺着官道一路进到真定城外了。

    此处为河北西路首府,或许会稍逊大名府,却也是河北一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中心。

    陈瓘今日来此,那就是要做一回说客,好让陈家在新朝再建一功。顺道也是保全几位旧日的好友,大势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还是休要固执的好。

    他是宋元丰二年(1079年)的探花,那时的赵宋正处在一新旧两党倾轧正激的时刻。王安石长子王雱病故,其本人辞去宰相之职,隐居江宁,新法法令陆续被废止。但新党后锐人物不甘寂落,与复苏中的旧党争斗倾轧甚烈,何况还有宋神宗这位想要变法图强,有无魄力坚持到底的帝王从中和稀泥,陈瓘一入官场就处在这般的政治环境之中,那是一种悲哀,尤其是他性格谦和却有执守。

    他不认同新党之新法,亦不觉得旧党之政就是治世善政。因为出身福建【新党重臣的根据地】而被旧党视为新党,因为不依附新党而又被新党之人隐隐排斥。

    但其为人谦和,不争财物,闲居矜庄自持,不苟言谈,斥蔡京、蔡卞、章惇、安惇等人,虽为之忌恨,然对其人品无不为之折服。因之坎坷,遭遇尤惨。三十年间,调任凡二十次,经八省历十九州县。陈瓘于天下士林中都名声清贵,他对得起自己的风骨。他代表了当时社会的正直道德观,不阿谀当权者,再被折腾也坚持自己的大义。

    新旧党争两败俱伤,旧党纷纷被贬,章惇等务实之新党重臣也纷纷下台。最后,让政治投机者蔡京等伪新党渔翁得利,登上了政治舞台。

    陈瓘是当朝首个弹劾蔡京之人,元符二年(1100年),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登基,蔡京被罢官为端明、龙图两学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然不久,时任左司谏的陈瓘弹劾蔡京与内侍交结,直把矛头指向皇太后,后陈瓘获罪被斥退,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

    待到蔡京再次复起,则是其子陈正汇上书触犯蔡京,被处黥刑并流放到海岛。陈瓘本人也被贬置通州。稍后的元佑党禁,陈瓘大名位列其上。后来陈正汇冒险逃出琼州,投效还自号青淄大都督的陆谦帐下,陈瓘也被谍报司取来齐鲁将养。彼时,陆谦还担忧这陈瓘这位甚有风骨的士大夫会宁死不从。毕竟,那是正牌的进士出身,这种人都很看重自己的声誉。而陆谦那时候说到底还就是一未成势的反贼。实则却甚是配合,说出根由来,亦不过是被折腾够了,心也伤够了。

    而既然儿子愿意一搏,他这半截身子都迈入了黄土中的垂垂老朽,还做何惜哉?

    稍后时候,陈正汇在陆谦麾下亦是混的风生水起,屡屡为陆谦挖来名角。那宣政司若是说,最初的建立只是针对底层百姓为之,叫百姓们知晓梁山军之政策;现下,陈正汇的出现就补助了它的另一条腿。如此,也无怪乎他现在就已坐到了宣政司右参政了。

    一面针对平民百姓,一边针对士绅士大夫,这般宣政司方得完全也。

    而陈正汇能一次次挖倒赵家墙角则个,若说没他们父子早前的名声,尤其是他父亲的名声在,那是显然不成的。

    陈瓘此番来真定,所图不小。他身份不俗,在士林中甚有清名,即便其子已经陆齐重臣,也无关他清誉褒贬。可他之身份却是有碍,故而陈瓘要先来见一人,此人姓任,双名伯雨。

    川蜀眉山人,长陈瓘十年,现今已过七旬。亦是元祐党人碑上人物。

    早年居谏省半岁,所上一百八疏,朝堂大臣畏其多言,当今的赵官家拔其为给事中,密谕之以少默即为主事。其后蔡京竖元祐党人碑,任伯雨被贬昌化。后党锢解禁,任伯雨以年事已高为名,避居不出。先是隐居河洛,数年前避居到了真定。

    这里虽不是任伯雨之故地,但天下人都敬其赤诚刚正,如是在这河北西路,亦是士林巨头。

    陈瓘与任伯雨已经许多年不曾相见,然二人旧时却是相熟。当初他接任左司谏一职,其上就是任伯雨。那任伯雨在职半载,上书一百零八道,弹劾蔡卞【蔡京胞弟】六大罪状,继任者陈瓘首开弹劾蔡京之先河,两人之作为在朝野上下亦是一佳话。

    马车穿过交错的街道,拐过几道弯后,直接停到了一座府邸的门前。

    “老相公,就是这里。”车夫说着,将马车停下来。陈瓘稳步下车,正了正衣冠,着人喊门。

    马车跟着八个侍从,个个都穿着体面,也都有一副好身手,听到“主人”的话各自下马,其中一人上前喊门。

    陈瓘仰头打量此处,宅院不大,但甚是清幽。远离官道,却也不是离群索居,周遭树木繁茂,虽然此时树叶未生,但可想起春夏时候景致,院内更隐约有一股梅花香气。

    经过多日的跋涉,陈瓘脸上已经闪过一抹疲惫,然宽袖长袍,相貌高隆清峻,面带平和之气,更有一副儒雅从容。

    如此方是好心性。

    被这般折腾压制,眉宇间没有那股愤恨不平之色,性格没变得偏激偏狭,犹能气定神闲,叫人看不出半点戾气,甚是难得。

    “相由心生”这一观点可不是纯粹的密信。须知道人的面部会短暂呈现内在情绪的反射,一个人如果长期处在同一种情绪中,比如愤怒,恐惧,或者悲观的状态下,这种短暂停留就会延长开。心理情绪也就会不断的影响人面部的表情。

    任家仆人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车边站立的陈瓘,那第一印象便是极好。待听陈瓘言语,说与自家老主人有旧,当下不见半点怠慢,接过名刺,问过姓名,便入内通禀了。

    任家长子任象先听闻来者姓古名礁,立刻就知道这是化名也。古礁者故交也。在打开名刺看,心中当即喝了一声彩,真是一笔好书法。

    不循古人格辙,自有一种风味。开卷凛然,铜筋铁骨。古人有言:字如其人。观其书,可知其人也。如今他父亲的这位故交,只见其字,便可以知气节之劲也。

    再看其文,却是一首黄庭坚旧词——蝶恋花

    海角芳菲留不住。笔下风生,飞入青云去。仙箓有名天赐与。致君事业安排取。

    要识世间平坦路。当使人人,各有安心处。黑发便逢尧舜主。笑人白首归南亩。

    任象先持着名刺去见父亲,后者心性自也有改变。当年的嫉恶如仇,现下已经消去大半。看到名刺,任伯雨立即便知晓来者是谁。当下打开庭门,迎陈瓘一行人入内。

    “莹中【陈瓘字】好大胆量,敢来此虎穴狼窝,难不知道今日你之首级,可值两千贯也。”

    任伯雨的打趣叫陈瓘哈哈大笑,“德翁既然知晓厉害,如何不将我绑缚,送交官衙领赏?”

    “那为兄这一门人,日后可就要于莹中偿命了。”时局到了今日这般时,任伯雨如何不知晓这河北日后的主人会是谁?不提其与陈瓘昔年故交,直言为了日后,亦不会告发之。“莹中深入虎狼之穴欲行大谋么?今时西路安抚相公李邈李彦思,可非凡俗人物。”

    真定府中也无钱粮,河北西路钱财粮秣兵甲,早被西军席卷一空。后北路西军南下,河北空虚也。

    李邈料到梁山军恐会犯境,如是募兵以自卫疆土,彼时其手中兵不满二千,钱不满二百万,自度无以拒敌,乃告谕士绅大户巨室出财,共为死守。真定士绅大户亦赖李邈为屏障,不数日,得钱二十三万贯、粟十一万石,募民为勇敢亦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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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魔涨道消() 
“河北两路州府长官入陆王眼中者不多,李邈、张所为其首也。陆王使人暗中劝降,皆为其严词所拒。现今大名府破,张所殉死,依次便是真定了。”河北空虚至此,梁山军扫荡北地,已确切无疑。陈瓘有时也不得不感慨,儿子的这一搏,真是可搏出一似锦前程来。“陆王根基稳固,人心在握,纵使士心犹有反复,亦不过是细枝末节。”

    难得啊,士大夫自己把自己说成“细枝末节”,难能可贵的很。

    须知道士大夫口中的‘民心’更多时候是在指点自己,可是在梁山,这民心指的却是真正的百姓之心。

    陈瓘以‘民心’、‘士心’区分之,任伯雨自然懂得。

    “李彦思在其位谋其政。当今圣上继承大统以来,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任用蔡京、童贯一党奸佞,骄奢淫佚,虽屡失民心,却也不至叫一路疆臣都不战而降了梁山。”任伯雨看着陈瓘,他清楚这个时候陈瓘来真定的用意。

    都是经历仕途数十年的人物,此刻就不需要去说什么士林风骨,天下大义。但任伯雨就是好奇,“老夫素闻那位陆大王视士林为朽木,视名儒为草芥,恨大户入骨,恨巨室入髓,何以就叫莹中前来真定招抚了?”

    这明显与那位的风格不同么。就梁山军历来施行的一套,那不是从头到尾,一路车翻,敢有异议者,历来都斩草除根,杀得干净的么?否则士林怎会传说他暴虐凶残,为有史以来盖始皇帝第二!

    “哈哈,这般言语就未免过于偏颇。陆王所杀之人虽多,却皆是罪有应得之辈,从无滥杀无辜之举,岂能称得上暴虐二字?此以讹传讹也。”

    “昔年江公望有言:人君所以知时政之利病、人臣之忠邪,无若谏官、御史之为可信。若饰情肆诬,狭己私忿以罔上听,不可不察也。”即是说人君若要知道时政之利弊,人臣之忠邪,没有像谏官、御史那样可信的了。而若谏官、御史挟私情肆意诬言,为泄私愤而扰乱皇帝的视听,则此情不可不明察。

    “人处于世间,所听所闻所知,何尝不与上相似?德翁亦曾为亲民官,当知道今日天下之大户巨室多恶迹累累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士大夫之流出于大户巨室者多,寒门小户者少,言语诋毁,不足为奇。当今之世,士风日下,不可执也。”

    “陆王虽嫉恶如仇,实则明察秋毫。”说道这,陈瓘也是觉得羞惭,这话说的他都脸红。

    “如此莹中今日来此又是为何?莫不是陆王以为,这真定府内外大户巨室,便就人人向善乎?”任伯雨语音中含着笑意。

    陈瓘哈哈笑来,任伯雨这番话叫他想起了当日儿子陈正汇所述的那番话。

    小地主【豪强】——大地主【士绅】——官宦世家。

    其由小到大之中,积累手段相差仿佛,都是田租盘剥,或是恰逢天灾,逼人不得不借贷过活。而后放人借贷,利滚利,一钱变两钱,两钱变四钱,无穷无尽也,如此般收割,自是无往而不胜。这般收拢附近人家田亩于自家之手中,内中透着无尽的罪恶和血腥。但陈瓘知晓,这却是事实也,天下士绅百家,清正干净着十中无一。

    而当地主由小变大,钱财不缺,便自想往权利。如是商贾有了钱财也想往政治,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地主却比之更便易也,便是供养子弟读书,旦有人能在科场出人头地,或是以文明显盛一地时,则便是声望剧增,家族亦为一地之望也。

    如是要家族声望长远,便会一改往日面目,或施行善事,或修桥铺路,或接济乡邻,如是不一,如此三两代人后便就是那远近闻名的大善之家。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也。若是再好运的有族中子弟连连高中,科场得意,则便就是官宦世家,簪缨之族也。

    “世间繁杂无数,红尘利禄翻动人心,岂有那人人向善之地。德翁请看——”陈瓘拿出了一个册子来,内里记载了不少真定周遭世家大族的善行恶迹,何人可救,何人可折,一一标明。

    “德翁可知道黄潜善?”

    “福建邵武黄茂和,元符三年,庚辰科进士,知大名府事?”

    “德翁真博闻广见。”陈瓘拍手。“且以为此人如何?”

    “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难当大任。”任伯雨道。

    “哈哈,德翁真是一双慧眼。那黄潜善与其族弟黄潜德,经年之见未尝就没那贪污受贿之举,然如今这兄弟二人,一随侍陆王左右,一外放元城县令。何也?”

    任伯雨的眼睛一动,心中了然,陆谦这是政策有所转变啊。

    “破大名时候,许贯忠曾谏言陆王,故王有所动。虽一时间难变根本,却也于大户巨室,善莫大焉。”陈瓘没说的太过详细,只是简单了说了四个字——立功赎罪,任伯雨自然秒懂。

    “再则,真定内外今名士云集,我拼着脸面,要为陆王留下几人,只求尽己之力,求一心安。否则,不及十年,北地士林必功利之说当道,群魔乱舞也。”陈瓘这句话中,更该将陆王换做他儿子陈正汇。但除此之外却是情真意切。

    陆谦厌恶周程道学,而好事功取利。那些士林败类,自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文人无耻起来,祖宗都会不要,何况是道学。

    “此般情形始于去岁秋冬时节。”陈瓘是好不叹气,却也无力阻挡。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不是?那样的话,他也就籍籍无名了,如何能在北宋末年的士林中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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