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里以周斌为屏障,听闻后者语气如此,甚是放心,乃问道:“敢问将军,你这般草寇一样的河北军士当如何应对?”
周斌答道:“太守放心,这般撮鸟行事总无个章法,鼓噪而来,一战即溃。以我之见,且先不与他争夺这边境县城。彼若分兵去夺,自散其军势,我自分而击之;若长驱而进,则后路动摇。我以精兵迂回击其侧翼,一鼓可破也。”
如此周斌就引了两营兵马去,以史文恭为辅,开出城去。城中的程万里则点起城中青壮,按街坊编组,上城守卫。
他现在早安定了心思,一心一意为陆谦效力。只盼望着来日真有如愿以偿之日。
周斌引着一千人直冲德平来,史文恭做先锋,张所、李从吉麾下兵马虽多,但兵员素质却是堪忧。梁山军则不同,便是守备军,放在周斌眼中也胜过京畿的禁军颇多,更别说梁山军中有史文恭这个当世虎将。
张所先引兵杀来。三四千兵勇扑来,视之还甚有气势,实则一堆散沙。
顶着软弓轻箭,史文恭先引着百十甲士杀入当中,一支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挡。张所则看着周斌兵少,引着麾下兵马欲要吞吃了这一千梁山军,却反被史文恭这百十勇士杀得一团乱遭。张所麾下也自有军将前来抵挡他,交手却方才两合,史文恭方天画戟斜着一划,把那军将胯下坐骑的马头削去半个,战马倒毙,亦将那军将颠下马来,还不等再翻身坐起,就被史文恭纵马践踏了去。
张所麾下首将王彦,看了大怒,一马挺枪飞出,乱军中拦住史文恭厮杀。然两个才战十余回合,王彦就已经筋骨发软。他早年从父命入东京武学,隶弓马子弟所,此乃枢密院之下属,专掌招收良家子教习武艺,选拨人才。王彦武艺超群,通晓兵书,经宋徽宗亲试,授为清河尉。后入泾原军中,随种师道讨西夏,立有战功。
此番若非家乡有变【上党】,他也不会自西军返回。但时间就是有那般多的巧合。他若始终呆在种师道麾下,那也能为光复故园出力了。现在却只能在张所麾下效力,可后者却是京东东路的安抚使。
“贼将好生了得。”
王彦不堪敌手,把马拉开。乱军中史文恭直冲中路。张所身旁一小将见了大怒,大喝一声道:“匹夫敢如此!”舞起长枪杀出。
两个并了十回合,史文恭见这小将年岁不高,枪法却着实精湛,尤胜过那王彦,而王彦又有前来夹击之像,遂卖个破绽,拨回马头便往后走。
张宪大呼:“哪里去!”紧紧追来,史文恭则回身一箭,倏的一声,张宪急急躲闪,肩头上却早着,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史文恭回马来杀张宪,王彦见势急,挺枪来截住,军士们就急把张宪救回。王彦与史文恭战不到十个回合,遮拦不住,只得再次退开,史文恭又直杀入张所中军,所到处宋军如波开浪裂。
张所看着史文恭如恶虎般直杀过来,惊得手足失措,回马便走。周斌在后就驱兵掩杀,如是张所辛苦招拢的三四千兵马,反倒被他一千兵杀得大败而逃。
如果这德平县下只有张所一军,如此宋军休矣。但后者还有李从吉作伴。
李从吉手下军士也不成大材,然其本人却久经厮杀,眼看张所全军溃败,恐出营接应反被溃军冲散。当即叫人大开营垒,再以旌旗遮掩,吩咐手下兵马掩在两边。最后急调来二百弓手埋伏在辕门处,就待梁山兵马缀着张所军杀到,听得号令响起,便齐发射去。
周斌不想今日厮杀如此顺利,战到此处,还真就有了一战而竟全功的念头。在乎人向德平县传令,要那城内守军与青壮出城夹击宋军。自己便引着兵马只追到营垒辕门。
那张所军近半人数都被堵在门外,一个个抱头跪地,周斌不理会他们,直一意去抢夺辕门。
当时就听得金锣梆子乱敲,乱箭飞蝗一般漫天扑来,前头追击的梁山军士立刻死伤一片。就是周斌本人也被箭矢射中左胸,然不见流血,只是微痛。
惨叫声中,周斌急道:“快快后退!”话音未落,营垒里杀声大起,李从吉一马当先,引军冲出来喝道:“汝等中了我妙计,还不下马就擒!”
周斌正气自己一丝不查,遭了算计。听了李从吉言语,心中更怒。骂一声:“遭瘟的狗官。”手提长枪,便就直取李从吉。李从吉看他带伤,冷笑一声,挺枪上前。
可惜,周斌此举却是撞上了张铁板。他的武艺可大不如李从吉,纵然仗着史文恭就在身后,胆气雄壮,也被李从吉铁枪闪烁,一枪狠过一枪,不几回合就杀得汗流浃背捉襟见肘。
李从吉急着杀散辕门处兵马,好叫他营中伏兵冲出来厮杀,手下丝毫不留情,看到周斌已气力不支,那猛一发力挑开周斌手里的长枪,下一刻便一枪捅穿了周斌腹部。
李从吉欣喜,待要抽出枪头,却不想周斌大喝一声,只手紧紧抓住枪杆,狠命往怀里一拖。
鲜血流淌,可这要不了周斌性命,原来李从吉一枪刺出的时候,周斌已经扭腰去躲,只是枪头来的太快,径直贯穿了他的战甲。如此虽然鲜血直流,实则只是伤到了周斌肋下。
果然是莫大的好运气!
身后史文恭的吼声,周斌已经听到。如何愿意让李从吉轻易抽出枪来,再给他补一下?死亡的危机面前,李从吉竟然没能一下将铁枪抽出来。
这边史文恭飞马赶到。李从吉就待要迎战,枪却被周斌拉住,再欲放马逃跑,又晚了少许也。一时慌了手脚,被史文恭飞马赶到,一戟扫落。
李从吉战甲不俗,年岁也不小,潜意识里史文恭就觉得这乃是条大鱼。如是便没有手起兵落,喀嚓一声,身首分家。而是一戟扫落马下。身后涌到的梁山军一扑而上,宋军也急着来救,却被史文恭舞起画戟杀散。
周斌这边也被军士们扶了下去。
营寨里的兵马看到李从吉失手,一窝哄的士气尽消。还好那张所有两分胆气,呼喊王彦上前,组织兵力,死守辕门。而史文恭也心忧周斌的伤势,只把营垒外的宋军俘虏扫去,便退兵回城去。次日,张所拔寨而去。史文恭追出数里,又是小有斩获。
这边战报送到青州,被宗泽连忙使人急报陆谦!青州与济州间都布有鸽巢,密信联系,飞鸽传书,陆谦收到信报都耽搁不及一日。
如是喜讯传播开,教全军上下尽是欢颜。陆谦由是更专注于接下的东京一战。
打破东京,抢在西军南北讨伐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大军打破东京,灭了宋军的气焰。且陆谦对东京依旧是只破不取,这一番厮杀能叫东京城内多少百姓逃亡他地啊。
这一方面可以给宋室制造多大的麻烦,另一边又可以为之制造出多大的负面影响?
寻思来就叫人激动。
而那千里之外的扬州城内,也有一个人正激动一场,这人便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沿着眼前大汉,吕益柔眼睛中闪放出精光:“汝言下可属实?”
“小人之言句句属实,实不可欺瞒相公。公明哥哥乃是被王师中给逼反的,投效梁山贼寇,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只为全活性命。他对大宋实一片忠心可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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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招安宋公明()
燕顺情绪很激动。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宋公明那张满是痛苦的脸。他心中敢打包票,宋江是向着大宋的。
当日自告发了扬州城外的陈家父子后,燕顺便为扬州宋军效力,凭着告发之功,以及那还算可以的身手,在一连串的战事中崭露头角,于吕益柔麾下也做得指挥使。但他并没有忘记宋江,没有忘记当初宋江决定投降梁山军时候的痛苦模样。
宋江当日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真的是被王师中给坑的不能翻身了。
“公明哥哥的罪过,都是那王师中强加的!他那一片心意,想的都是大宋。”燕顺跪在地上,没有看到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双目已经闪起精光。
他正发愁眼下之局面,不想这燕顺到为他举得了此计。虽然这厮教人可恼,身处官军竟呼喊一逆贼做哥哥,真贼性难改。但若真能招降宋江,要其弃暗投明,则淮南局势一遭逆转也。
吕益柔忍俊不住,站起身来,来回踱着官步,心思波荡起伏。
前日里,梁山军虽然停在了高邮,但扬州的局势依旧危险。泰州的陈观一伙,得杨志之助力,声势复起,现下已经夺取了整个通州——南通,尽去江北临海之地。可以说偌大的淮南东路,还能为宋室掌控的就只有扬州与真州【后是六合】。
而更糟糕的是,长江对岸的摩尼教逆军也声势凶猛,继打破苏州后,又连下常州、润州,兵锋已经逼进金陵也。后者为南国第一名郡,地位可比扬州更重许多。刘梦龙部现今根本无力顾及大江北岸,只江南的战事就让他为之焦头烂额了。
偏偏朝廷官军虽在淮西连连得胜,可距离彻底荡平王庆却还有些时日。距离大军抽出身来进援淮南江南,更是相隔甚远。
吕益柔无论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都要坚守扬州,直到朝廷大军荡平王庆后进发江南来。
他并不以为西军在灭了王庆、田虎二贼后,会直捣齐鲁去。
这不是他自信非常,也不是他对赵佶的脾性了如指掌,而是他就以为直捣梁山,非明智之举。更深深明白扬州与金陵两座城池的重要性。这两座城池但凡还握在朝廷手中,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就等若隔了一座大山。
金陵城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言,谁都知道这座城池对于南国寓意着什么。龙气之说很无稽可笑,但它在政治影响力上的加分是毋庸置疑的。
而扬州城呢?乃运河南北交融之节点。只从实际意义出发,宋室将扬州握在手中,对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造成的负面影响,更甚于金陵。
——扬州不得,梁山军与方腊军之间便不能直通运河。
可也正是如此,吕益柔才会为将来而感到焦虑。他都能想到的事,逆贼如何会看不到?
吕益柔有心加强扬州之军力,但是钱粮呢?淮南东路不是江南东路,不是两浙路。纵然扬州城很繁荣,对比这场厮杀,就他们这点财富也是捉襟见肘。
且高俅起兵征讨梁山泊那次,杨温、项元镇一路兵马出自淮南,一路兵马自淮南经过,更不要说金陵水师两番北上了,那本就耗去了淮南东路不少财富,现如今吕益柔手中钱粮实在不充裕。
“燕顺。”吕益柔下了决心。
“小人在。”
“招抚宋公明之事干系重大,其若能够重归朝廷,于今日之局将有大作为也。你且持我命牌亲往濠州去走一趟,如能促成此事,则于国家社稷有大功也。本官必重重嘉奖于你。”吕益柔起身走到一张大大的地舆图前,手掌压在濠州、泗州之地。
“此事若成,宋江军所盘踞的濠州、泗州等地非但能重归朝廷麾下,淮南西路之压力也能骤然减轻。如此自可接济兵马钱粮于我,扬州则无忧也。且宋江之处临近徐州,其军反戈一击,便能直抵徐州要害……”又是轻轻移动手掌来,整个彭城便被吕益柔的大手给覆盖。
燕顺从青州流浪至扬州城,早就不是当年无甚见识的土匪山大王了。他听到徐州,就知晓吕益柔所指是何物。那手掌压得并非是徐州治所彭城本身,而是其东北的利国监。
后者乃江北之地最终的产铁地之一,神宗时有三十六治,冶工达三四千人,规模甚大。随着官退民进,利国监及到政和年初,矿工铁匠怕不要有上万人了。虽然梁山军破徐州后,彼处的人手离散许多,可现下梁山军重新经营彼处铁山,人丁复壮。
后者手中的战俘可数以万计。这些日子里他们便被梁山军驱使为苦力,修补河堤、修缮道路,恢复莱芜监、利国监。还有那所谓的金银司。
梁山贼在莱州东北设立了一金银司,发战俘上万人,和本地人数千,发掘金银。
据说还新引入了风车、水力之物,竖之大高炉,使钢铁出产之丰厚更胜往昔。为梁山逆军远远不断的提供着精铁炼钢。
宋江反戈一击,纵然不能真的捣毁利国监,不能伤到梁山泊筋骨,也会吓的杨志一跳,叫他提兵回转,则扬州处压力必大减也。如是宋江也立下一大功也。
“如此功勋尽在他一念之间。”吕益柔目光切重的看着燕顺。后者自然晓得意思,忙低头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必叫公明哥哥为大人解忧。”
“你去告知宋公明,如他愿意重归朝廷,本官保他一州防御使之职。”吕益柔很高兴,如此给的官职也大方。这一州防御使的职位不可谓不高也。算是小军区boss了。
吕益柔再道:“今朝廷大军南北征讨捷报频传,不日就能剪除王庆、田虎二贼。届时大军汇合一处,插入江南,则方腊休矣。如此天下只剩下梁山贼寇一伙,还能翻转乾坤不成?”
“你能不忘旧义,于此刻举荐宋江,宋江所处之位又关系重大,教本官不能不受,此皆天意。宋公明此刻弃暗投明实属上佳之选,最是及时。叫他切莫自误。”
吕益柔是一个能臣,一番话由远及近,由深到浅,说的让燕顺深深信服,也很是明了。
这天下终究是大宋的天下。宋江你还不趁着现今的大好时机洗白自己,上得岸来,更待何时?难不成要跟着梁山贼一条道走到黑吗?
现今,淮南东西两路皆重视于你。
你现在的位置/地位很重要。重回朝廷的怀抱,与淮南两路来说,便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情。可以叫他们度过难关。如此于国有大功也。但你也别自持其重,错过佳机,便时不再来。不要自己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啊。
至于这段话语中最后的意思,吕益柔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许是惯性而为吧,也可能是他内心中对宋江的深深蔑视。区区一县吏之辈,如何能入他堂堂进士出身的朝廷地方大员之眼?宋江便是要招抚,也只能以他为主。两者的主从地位不可乱。
锦毛虎则不觉得有甚不对。
在大宋,文官对武官,官府对草寇,可不就是如此么?
吕益柔最后的话语是严厉了点,前遭可也把话说的明白,招抚宋江意义重大。宋江投降,那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燕顺做个大,敢在相公面前做保,公明哥哥必是暂居贼处,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其军南下多日,相公何曾听说过他残杀文武士绅的?今得相公怜此真情,定赤心报国,竭力施功以报。”
吕益柔听得这话亦是欢喜。
“如此甚好。朝廷自有法度,岂会慢待忠臣。”
如此这般吕益柔心头仿佛去掉了一块大石,挥手叫燕顺退下,自己提笔奏疏,上禀洛阳去了。
锦毛虎也是激情满怀,想到宋江再归朝廷,直若是寻到了组织一样。回返住处后便收拾行装,持着吕益柔命牌与上封告了个假,从军伍里挑拣出十几强健军汉,置买了锦绸美酒,换做行商的装束,满心欢喜的出了扬州城,径投濠州去了。
如此在陆谦丝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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