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到桂花香了。
第三十八 当时明月桥()
中秋节虽说是要到晚上才热闹,但乡下的白天也差不了好多,村长家一直到村东头那块山坡处,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住在偏僻角落的百姓们也都像过年一样涌过来。
桌案上摆放了各类切好的水果,西瓜整盘拼好,如同玛瑙般的石榴鲜艳,月饼果品更是数不胜数。到处都在炸鞭炮,噼里啪啦热闹的紧,年纪小的孩子们追逐着火龙奔跑,或拿着月饼和零钱喜笑颜开。
方家宗祠,一块石碑上刻着方家的祖上来源。
方宁祖上,源于姬姓。出自方雷氏,神农炎帝十一世孙即八代帝榆罔长子曰雷,黄帝伐蚩尤时,雷因功被封于方山,雷受封于方山后,称方雷氏,子孙以地为氏,分为雷姓和方姓。
明朝洪武年间,方宁的祖上方若水自河湳方山迁到平海县,是为湖湳平海县方氏始祖。
至此后代在这繁衍生息,世代居住。
村长方汉民受伤卧病在床,一切事务都暂时交给方解放主持,又正逢中秋佳节,需要他带领村民到祖宗祠堂去祭拜,因为对这些祭祀的流程章法不熟练,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村上还有三四个年纪比他大了几圈的族老帮衬着,小错误有,大错误没犯。
瓜果、牛头、白水猪肉等供奉于桌案上以供祖宗食用,并祀以毛豆、鸡冠花等祭祀用品。
香火萦绕不散,到处都是朦胧的烟尘,不仅呛人还呛眼睛,一个个威严的塑像立于供奉中心,底下是各支脉祖先的牌位,有好多塑像被香灰蒙上厚厚的尘埃,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了。
方解放中规中矩,按照族老们的指导做完祭祀仪式,各家支脉当家人、长房子嗣、入宗族谱名字的人都要过来拜几拜,像小爷家老婆不是本地人,加上又没入族谱,自然也就不能过来拜宗祠。
村民们对今年中秋节换了主持人也有些议论,不过也明白方解放毕竟只是代掌,等村长病养好了,这村长始终是他的。
相对宗祠里的热热闹闹,村长家就有点冷清了,村长老婆带着大孙子方孔璋和小孙女方佳罗回娘家过中秋了,只留下二孙女方心愉在家。
方汉民不止是摔断了腿,因为方倪把他从山坡上推下去掉到淤泥池塘里刚好砸到石头了,所以这盆骨也有些损伤,他年纪又大了,这骨头自然恢复的缓慢,不休息一年估计是没办法下床。
望着窗外面宗祠里传来的声音,方汉民有些落寞。
毕竟往年都是他主持的,这次换了人,怎么说心里也不舒服和不习惯,但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叹口气。
到了晚上,集市里一夜鱼龙舞,万家灯火阑珊。
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上几盏大红宫灯,照亮了乡间小路。
大红的灯笼被小孩们提在手上,基本上都是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走在乡下那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前往各家各户,讨要月饼和零钱,随后小孩们出来又继续分成一股股的红流,分别向着村东、村西、村北、村南等几条路线出发,如果勤快点,一晚上还是能够挣到不少的零食。
晚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方宁从来都没见过村里居然有那么多人,感觉就像是到县城里赶集一样。
人山人海,原本偏僻寂静的小山村也增添了不少的人气。
夜间的活动也不少,“烧斗香”、“放天灯”、“中秋猜谜”、“点塔灯”、“舞火龙”、“曳石”、“卖兔儿爷”等节庆活动更是比比皆是。
“砰!”
各种颜色的烟花在约好的时间点“砰”的一声,纷纷冲上天空,炸成好看的飞灰,五颜六色的烟火绚灿夺目,间断不停的烟花将夜晚变成了白天,更映衬着月光的寂寞。
夜幕下到处都炸开了飞灰,方宁他们一家也来凑热闹。
在光影纵横下,方宁蓦然抬头,瞳线浮现出破碎的光彩,无数烟花幻灭。
他心里想着,这个中秋节真让人感到温馨啊。
村民们闹完中秋以后都各自散去了,准备回家赏月,吃月饼,吃团圆饭。
方宁一家也准备回家过自个的中秋了,只是他们还没上坡回家,山背的夜幕下就射过两道远光灯,瞬间就将这漆黑的小山村给照亮的,发动机嗡嗡的轰鸣声,也让开始寂静下来的村子炸开了锅,村里的土狗叫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又寻着声源出来看热闹。
白色的轿车就像陆地巡航舰一般破开夜幕,悄然而至。
方宁心想这是谁大晚上跑这小山村来?也不像是谁家的亲戚啊……
他还在琢磨嘀咕着,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田书记那温和而不失威严的模样让方宁有些错愕。
“这不是那个野味书记么……”方宁好悬没说出口,还好刹住车了。
紧接着车上也下来两人,一个中年女子,穿了件淡黄的秋衣,鞋子是县里以纯店最款式的,目光朝方宁一家看过去,似乎早就知道了情况,温和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另外一个人是看上去比方宁大上几岁的男生,长发有些自然卷,发丝微黄、分叉,他的眉宇有些秀气,大眼睛和田书记有点相似,至于整体外观,因为光线不充足无法看清楚,只知道他腼腆着脸立在那里,有些内向。
方宁又多瞅了几眼,确认他确实不是女扮男装以后才嘀咕,田书记的公子长的跟女孩差不多啊?
田力斌田书记听到方宁这货嘀咕,差点趔趄,脸更黑了,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话呢,只是对着这个比自己家儿子大的小孩又发作不起来,只好装作没事的样子。
“叶叶,你和方宁年纪差不多,有共同语言,过去聊一聊。”田书记朝他儿子发话了。
田叶听到他老爸发话,一哆嗦,赶紧上去,对方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好!”
方宁咧嘴一笑,“你好,我叫方宁。”
“嗯…我,我叫田叶。”
这孩子是不是太内向点了,或者说看起来有点窝囊,没有男子气概的样子。
方宁这边还没琢磨过味来,就听到田书记说,“方宁啊,你们多聊一下,以后有时间好好相处。”
“what?”方宁瞪大眼睛,田书记这话啥意思啊!
第三十九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方宁总觉得田书记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而自己就是那小狐狸,狐狸再狡猾,也始终逃不了猎人的眼睛。
尤其是田书记那别有深意的一瞥,更是让他心跳了又跳。
用一句话说,就是不像好人。
田力斌要是知道在方宁的心中这么不堪,绝对又会脸黑。
可惜他不是神,不知道方宁的内心想法,所以面对方宁一家还是保持温和的笑意,距离既不不矜持,也不过分热情。
方宁没头没脑的瞅了田叶一眼,委实觉得他太没有衙内的气质了,在他想来,哪个当官家的公子,动辄不是器宇轩昂,或行事沉稳,再不济也是败家纨绔,哪像这样?低眉顺眼,跟一半大的小姑娘似得。
方宁抽了抽鼻子,闻了一下以后,还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他妈还擦香水!
这货不会有伪娘向吧?想到这里方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田叶倒是没想那么多,低眉顺眼的跟着方宁走……就跟受气包小媳妇一样……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宁将这念头甩出脑海。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中秋节的,不在家呆着,好好的看月亮,一家人团圆热闹,跑他们小山村来干嘛,难道乡下的月亮比县里的圆不成?
田书记气定神闲的和方解放走在一起,听说他存了半只赤麂,眼睛亮起来了。
这种动物长得像羊,头上角像鹿角偏小,牙齿弯钩,蹄很小,胆子更小,由于味道鲜味,繁殖能力弱小,现在老林子里基本上已经绝迹,很难捕捉到。
这只赤麂是方龙兴从大洲镇偏僻的山沟一户农户家里买来的,自己留了一半边肉,给方宁家留一半,赤麂送到方宁家还是新鲜的,连毛皮都没去掉。方解放准备给太奶奶吃,因为这玩意可以补血养阴,只是一想到田书记野味书记的名号,估计十之八九要便宜田书记一家了。
方解放对此没啥异议,老太太年纪大了,牙齿也不是很好,吃不了多少肉也是浪费,反正等到时候留几斤麂肉下来就行了。
方宁老宅。
田书记的妻子刘素芬和他儿子田叶显然被方宁家的气派给镇住了,门扉藏瘦鹤梅,枯藤顺着大树缠绕,竹林寂静,偶尔有萤火虫萦绕恍若流苏,青砖黛瓦马头墙,白漆的墙面,水泥台阶上堆放高高的木柴,凉亭和池塘更是点睛之笔,让原本稍显古朴的老宅格调更上了一个层面。
田叶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了,没想到这种乡村偏僻的地方居然能够看到这么气派的建筑,真是大开眼界。
刘素芬比他儿子想得多了,主要是夜间视力没白天好,看到这古色古香的老宅,没点钱能够弄下来?这年头谁都有点资本,指不定谁就家里就有大背景的,所以她一开始也没端出书记夫人的高傲嘴脸来,等到真正见到方宁家的底蕴,还真被唬住了,看到方解放一脸淡然的模样,还真有点高深莫测的感觉。
方微给他们几位弄了水盆来洗脸,方解放就把他们引到凉亭处休息。
这里有石桌和石椅,有随着微风摇曳的竹林,有碧波澄净的池塘,头顶有一轮满月,月华如水,落了一地斑驳的影子。
田叶毕竟是少年心性,纵然有些内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一会儿走到池塘边,看着锦鲤潜跃,又站在竹林处,听风吹来的声音,偶尔也有蝉鸣,热闹中透着寂寞,真觉得这个地方比县城里好玩多,县城能有什么,无非是高大的建筑物,冰冷的邻里关系,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
方宁端了一盆切好的西瓜出来放在石桌上,桌上还有月饼和葡萄,爷爷和田书记两人聊起天来,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仿若知己一般。
书记夫人刘素芬则跟着奶奶去灶房看赤麂了。
说起来田书记这么喜爱吃野味也有他老婆的功劳,刘素芬是FJ人,本来就爱吃野味,受到她的影响,田书记也慢慢开始吃野味起来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方宁坐在爷爷的边上,偷偷的打量着田书记,望着他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模样,神情有点复杂。
这个书记正值壮年,男人的黄金巅峰时间段,尽管权力还没有达到顶峰,但已经初现端倪,虽然在小品格上有些不正,但在大事上他还是有底线,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个清官。
平海县官场如同一个漩涡,复杂多变,官场里面的人同僚、上下级勾心斗角,同流合污。而且贪污成风,可以说是一滩烂泥,平海小城为什么发展不起来,就是因为这些当官的都只想着贪钱,却不想着为百姓做一点真心实意的好事,
他还依稀记那次事件里报道过田书记的生平履历,他零六年就是以副厅级的XY县委书记,零七年三月来平海县就任,实任平海县委副书记,二零十四年真正成为县里一把手,正是权力巅峰的时候。
因为在平海官场呆了这么多年,也明白这里的“领导班子”需要一场如火如荼的改革,无论是从民生、经济、政治等方面都要大刀阔斧改动,所以他通过对外招商使得华电火力发电在县里入驻,可惜的是他的步子迈太大了,触碰到本地官员的利益。
而且他并不是拥有大魄力的人,正是这么一犹豫,使得往后的行动困难重重。
然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历届书记都是一直到任期结束都没做过任何改变。
这个平海官场牵涉的东西太多了,越深入了解,越是触目惊心,这里内幕重重,急重难返,关系错综复杂,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后来的结果可以预料,他堂堂一个书记,副厅级的干部,他引驻发电火力发电站项目,遭到了官员、商人、群众的反对,在长达六七个月的时间内先后爆发了三次群众抗议示威活动。
他也被迫写信辞职,成为国内第一位被迫主动辞职的副厅级干部,成为这次火力发电站的替罪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就是田书记后来的真实写照。
第四十章 井底之蛙也拥有一片天空()
眼下离后来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但方宁也管不了这么多,要真是两家人攀上关系,互为矛盾,那说不定方宁还会指点一二,可是现在嘛,哼哼……还是先想着如何度过冰灾吧。
零七年九月二十五到零八年一月刚好相差四个月,之前是方宁算错了,以为是零七年末发生的冰灾,实际上是零八年初,所以说平白给他们增加了一个的时间,可以大大缓解了时间不足的窘境,爷爷也可以有效的组织村民进行冬季灾害预防演习,甚至把整个村子都动员起来。
中秋佳节一过,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生活,背着锄头,戴着草帽,在菜园补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夕阳西下,赶着牛羊,挑着担子满载而归。
也有几户人家在村西头石磨坊磨豆子做豆腐,或者做番薯粉,用稻桶打稻谷或蚕豆,用古老的织布机织布袋等。
这样的生活对于方宁一家来说已经算是常态了,但对田书记一家来说,那就是新鲜玩意。
田力斌早年就是农村人,所以对这些也并不陌生,但是他的妻子刘素芬和儿子田叶可确确实实是县城人,很少到乡下生活。
他们熟悉了县城里的车水马龙,熟悉了钢铁建筑,熟悉了微微带着浑浊的空气,就是这样特定的环境下,偶然接触到乡下的世界,感受到蔚蓝的天空,白云悠哉,仿若伸手可触,远处黑瓦木质的村落,青瓦石墙,恍若世外桃源。
不过世外桃源也有困恼,那就是秋季的蚊子太多了,而且很凶,哪怕点了蚊香也没用,只能临时搭上蚊帐这才解决了麻烦。
方宁心想田书记一家这是赖着不走了?
田叶还带了作业过来,田书记更时带了换洗的衣服,还真有点像是长住久安的模样。
好在还是从田叶嘴里掏出了话,他爸爸特意跟学校请了四天的假,单位上也请了假,所以才有这么充裕的时间。
方宁看到爷爷没有意见,他就更没有意见,甚至还巴不得田书记多住几天才好,权当度假。
平时方宁他们是上学的,迎着第一缕阳光就起来洗漱,然后围绕着村子跑步,直到身体热起来了,这才回来吃早餐,然后才背着书包上学。
别看田叶这小子长得秀气,但体能还是不错的,每天能够跟着方宁他们跑步,虽然是咬着牙,但这足够让他诧异了,也不是一无是处嘛,于是方宁看这小子的眼神也和善很多。
小学教室,大家都好奇的看着方宁兄妹俩带来的人,白白净净的,个子很高,头发微黄,就是有些内向,说句话都能够憋半天。
“方宁哥,他是你亲戚啊?”方圆樟挠头,他贼兮兮的转动眼睛。
方宁斜睥他一眼,只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憋着什么坏水,意味深长的拍了他的肩膀,直到把他看毛了,才说,“狗则,你可别想着什么馊主意,这家伙身份可金贵着呢,你要是真欺负他了,你妈铁定把你那可爱的屁股打成六七瓣……”
方圆樟吓傻了,连忙说摆手,“我这么老实的人,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方宁上下打量他,啧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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