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为先,进不进武国公府,完全由这两个孩子拿主意。
皇甫永安向皇甫永宁点了点头,皇甫永宁这才说道:“爹,那就进去瞅一眼吧,反正不误了回营就行。”
皇甫敬德这才对皇甫敬显说道:“你听到了?”
皇甫敬显此时只想将人弄进武国公府,自然是皇甫敬德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乎,父子三人便进了武国公府。
皇甫征这回倒是没有再摆国公爷的架子,而是站在中庭亲自迎接皇甫敬德一行。他看到皇甫永安,眼睛陡然一亮,皇甫敬德看见了,口中什么都没说,心中却暗暗冷笑。
“敬德,我的好儿子,永宁,我可怜的孙女儿啊……”皇甫征一改从前那蛮横跋扈的风格,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态度要多热情有多热情,那亲热熟络的口吻让皇甫敬德父子三人不约而同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是你孙女儿!你孙女早死了,滚一边去!”皇甫永宁毫不客气的大喝一声,喝的皇甫征耳朵嗡嗡直响。
皇甫永宁这话不是没有来由的。在永安永宁失踪之后,皇甫征不顾病重的大儿媳妇跪着哭求,打发下人抢了两孩子素日里穿的小衣裳,在野地里刨个坑埋了,也算是立了个衣冠塚,在皇甫氏的宗谱之上,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夭亡的孩子了。而皇甫敬德的夫人也因为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会一病不起终至香消玉殒。
“永宁,你可不能这么说,当年你们兄妹失踪之后,祖父我可是痛断肝肠啊……”皇甫征仗着当时皇甫敬德在定北军中不曾回府,府中的情形他一概不知,便信口开河的胡诌起来。他何曾有过痛断肝肠,嫡长孙嫡长孙女失踪,嫡长子媳妇病危,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耽误给二儿子家的长子皇甫永继摆周岁酒,给他自己纳小妾。
当时皇甫敬德是不在京城,可是京城之中他还是有不少象公孙胜这样的朋友。他们怎么会不将这些事情告诉皇甫敬德。“国公爷痛断肝肠?莫不是在说笑话的,当时令孙的皇甫永继的周岁酒可是隆重的很,张姨娘柳姨娘也是那时候收用的吧?”皇甫敬德冷冷的说道。
皇甫征心中一紧,口中却是死不承认的,只大叫道:“没有的事,敬德,你可不能听别人挑唆,坏了我们的父子祖孙之情。”横竖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皇甫征想着只要自己死不承认,皇甫敬德也拿不了什么证据来。
“父子祖孙之情,真是好笑!”皇甫永安气不过,冷冷抢白一句。皇甫征看向皇甫永安,他不知道这就是他的亲孙子,只道他是近日京城最名头最响的小神医,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了几分。
“姜小神医,难得你过府做客,还请你为犬子瞧病。”若论脸皮之厚,只怕燕京城中没有人敢与皇甫征一较高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皇甫永安冷笑道:“国公爷真会说笑,本神医也是在籍的大夫,岂能违背医行公令?”
皇甫征上前说道:“我不说你不说,那个医行也就不会知道了。”
“国公爷可以不讲信义廉耻,我却做不到。”皇甫永安冷冷说了一句,便再也不理皇甫征了。
如今皇甫永安身后有乐亲王府这座大靠山,皇甫征不敢对他怎么样,便又向皇甫敬德说道:“敬德,不管怎么说敬彰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总不能亲眼看着他死吧,算爹求你,你劝劝姜小神医吧?”
“亲弟弟?我娘亲只生了我们兄妹两人,哪里来的亲弟弟!”皇甫敬德怒喝。
皇甫征面色紫涨,当年他与刘氏恋奸情热,发妻尸骨未寒,刘氏便在热孝之中嫁入武国公府,过门七个月就生下了皇甫敬彰。当时皇甫敬德虽然只有三岁,可已经能记得一些事情了,后来他又听公孙老夫人和他的外祖母说了一些,因此对当年之事,皇甫敬德心中是相当清楚的。
“敬德,你不要这么说,敬彰虽不是你娘生的,可他到底和你是一个爹。”皇甫征犹自喋喋不休的说道。
“是么,国公爷,你以为本侯会将一个谋害本侯儿女的人当弟弟看待么?”皇甫敬德突然冷喝一声,皇甫征和皇甫敬显的脸色突然都变了。皇甫征立刻叫道:“敬德,你胡说什么,没人谋害你的一双儿女!”
其实当年永安永宁兄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皇甫敬德完全不知情,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追查,只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可是兵不厌诈,他刚才之言不过是诈一诈皇甫征,不想果然就诈出了端倪。
皇甫征脸色变了数变,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皇甫敬德冷冷说道:“国公爷,当日我娘的嫁妆,我夫人的嫁妆应该都还在国公府的库中吧?”
皇甫征一听这话,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几分,几乎是跳着脚的叫道:“皇甫敬德你要干什么?”
皇甫敬德冷冷说道:“想必国公爷已经知道皇上为乐亲王和永宁赐婚之事。我娘只有永宁这一个孙女儿,我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们的嫁妆自然都应该给永宁做嫁妆,国公爷最好尽快把这两份嫁妆收拾出来,一个月之后本侯自会派来人取。”
皇甫征死死瞪着皇甫敬德,眼珠子几乎突出眼眶,皇甫敬德又不是当年那个三岁孩童,自然不会怕皇甫征,他冷冷看着皇甫征,眼中的憎恶之意溢于言表。
皇甫征突然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皇甫永继立刻扑上去大叫道:“祖父,祖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大伯伯,祖父是您的亲生父亲啊,您怎么能这样气他老人家……”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大步走到皇甫永继面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攥拳便要打向他的腹部,皇甫敬德知道女儿的力气,立刻大喝道:“永宁,莫要为那种东西脏了手!”
皇甫永宁怒哼一声,将皇甫永继丢到地上,冷冷道:“小贼,再也胡说八道,本将军废了你!”
皇甫永继刚才是被抓着衣领拎起来了,已经被勒的喘不上气了,又被皇甫永宁往地上一摔,更是被摔的了个七荤八素,整个人都是晕了,哪里还能再动什么鬼心思,他只顾的上大口大品喘气了。
皇甫敬显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心中又急又气,只能赶紧去看他爹。皇甫征双眼紧闭,看上去象是晕厥了。皇甫敬显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向皇甫敬德磕头道:“大哥,求您请姜小神医救救爹吧!”
不等皇甫敬德开口说话,皇甫永宁便冷冷的说道:“他在装晕!”
皇甫敬显一愣,本能回头去看,只见他爹眼睛死死闭着,可眼珠子却动了一下。皇甫敬显便知道他爹是真的在装晕了,可是却不得不替他爹兜着,只继续叫道:“大哥……”
皇甫敬德面色极为阴沉,他并不在乎皇甫征的死活,事实早在十多年前就盼着皇甫征死了。可是现在他找回一双儿女,却不能不为儿女的名声考虑。就在犹豫之时,皇甫敬德听到儿子说话了。
“郡主,刺痛感可以让人迅速醒来,请郡主点这人的太冲穴。”皇甫永安对妹妹如是说道。
皇甫永宁点头应下,抬手揪下身边树枝上的两个手指肚大小的小石榴,手指一弹,两个小石榴如闪电一般飞出,直取皇甫征双脚的太冲穴。
装晕的皇甫征“嗷……”的惨叫一声,腾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太冲穴是手厥阴肝经上的一处要穴,平日里轻轻一按都疼的要死,何况此时皇甫永宁用石榴重重的弹,不疼掉皇甫半条老命才怪。
皇甫敬德轻蔑的看了如跳梁小丑一般的父亲,冷声道:“皇甫敬显,本侯的话你可都听清楚记牢了?一个月之后本侯派人来收取先老夫人和先大夫人的嫁妆,若有差迟,休怪本侯无情。”
皇甫敬显心中暗暗叫苦,他虽然没有经手管家,可是这些年来家中坐吃山空寅吃卯粮之事他也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份嫁妆怎么可能还会完好无损的存放在库房之中。别说是一个月,就是给他们一年的时间,也凑不出那么多的嫁妆啊。
见皇甫敬显不敢答话,皇甫敬德也不再说什么,只沉声唤道:“阿仁,永宁,我们走。”说罢,父子三人便往外走去。
正走着,突然有人从背后向皇甫敬德扑来,皇甫永宁连头都不回,只侧身飞腿,一记回旋踢将扑来之人踢飞。皇甫敬德转过身子,只见一个妇人跌坐在地上,口中正在吐血。这妇人皇甫敬德认识,她就是皇甫敬彰的妻子许氏。
“你是何人,胆敢谋害我父帅!”一见父亲“遇袭”,皇甫永宁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连称呼都变成了战时的“父帅”。
“大伯,我求求您,您发发慈悲,救救敬彰吧!”许氏跪着哭求起来。皇甫永宁知道自己的力气大,所以除了上战场之外,她打人都不用力气的,要不还不得打一个死一个。这也就许氏虽然吐血,可还能跪下求情的原因。
“救他,凭什么?当年我一双儿女失踪,夫人病重,有谁来救他们?”皇甫敬德冷声喝问,果然看到许氏脸上闪过一抹惊惧之色,皇甫敬德心里越发明白了几分。“阿仁,永宁,我们走……”
“大伯……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么,只要你答应救我夫君,我就告诉你!”许氏突然大叫起来。
皇甫敬德连头都不回,理也不理许氏,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许氏见这话都拿不住皇甫敬德,又急又怕,不同伏地大哭起来。
出了武国公府的大门,皇甫永宁小声问道:“爹,您怎么不问下去?”
皇甫敬德沉声道:“那个妇人口中再无一句真话,没的让她胡说污了我们的耳朵。真相如何,爹自然会查。”提条件威胁他堂堂定北军大元帅,许氏真是太瞧的起她自己了。皇甫敬德已然回到京城,而且会在京城长住,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追查此事,何须听许氏说那些所谓的真相。
不觉已经到了得胜门,皇甫敬德停下来对儿子说道:“阿仁,你回去吧,好生照顾阿焕。我们忙过这一阵子就来看你们。”
皇甫永安点头道:“您放心吧,对了,爹,刚才您说要接济伤残将士,我下山的时候师傅给了我不少银票,我拿着也没用,您都拿去吧。”说着,皇甫永宁拿出一小沓银票和一个枚小小的印章递给他爹。
皇甫敬德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师傅给你的,你好生收着。”
皇甫永安见爹不要,便将银票和印章统统塞到他妹妹的手中,笑着说道:“凭印章去任何一家宝通钱庄,随便取。”
皇甫敬德还不想收,皇甫永安靠近他低声说道:“爹,您用这些银子吧,皇上赏的那些留给妹妹做嫁妆。您别担心,我师傅可有钱了,他正愁没地儿花呢,我花的越多,师傅就越高兴。”
“你……好吧!”皇甫敬德知道鬼医谷是不差钱的地方,俗世金银珠宝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看杜老先生动不动就自掏腰包为定北军采办药材就知道了。而且御赐的金银都是官银,他得先兑成散银再分发下去,这样一来倒不如直接去钱庄取散银更省事些。”
父子三人在得胜门作别,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出城,皇甫永安则回乐亲王府,皇甫敬德派的两个亲兵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皇甫永安却丝毫没有察觉。
回到乐亲王府之后,皇甫永安见齐景焕刚刚吃了药,正在院中散步,便过去打个招呼。齐景焕看到大舅兄,笑着问道:“我岳父和永宁都出城了,怎么去了这样久?”
皇甫永安想了想,将齐景焕拉到廊下的摇椅上坐定,问他道:“阿焕,你说象先武国公夫人,还有先皇甫夫人这样的人,一般会有多少嫁妆?”因为院中还有下人走动,所以皇甫永安只能这么问。
齐景焕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便问道:“怎么,我岳父去追讨先祖母和先岳母的嫁妆了?”
皇甫永安皱眉看着齐景焕,一脸嫌弃的说道:“你非得这么聪明么,别人起个头,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齐景焕抿嘴一笑,他这些年来因为身体不好哪里都不能去,一年当中几乎有十个月都在卧床养病,闲着无事又睡不着,他可不就只用靠动脑筋想事情来打发时间么,否则也练不出这七七玲珑心。
“好吧,你聪明总比笨的好。没错,就是你想的哪样。”皇甫永安嫌弃完了,却又觉得息的嫌弃毫无道理可言,便闷声说道。
“先武国公夫人原是信安侯府的独女,听说当时信安侯几乎是将半个侯府给了先武国公夫人做嫁妆的。信安侯府也是几代的老底子,想来这份嫁妆一定很可观。”齐景焕检索了存在他脑中的资料,慢慢的说道。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先不说嫁妆了,你给我讲讲那些几十年前的事情吧。”皇甫永安对于自己的祖母,母亲以及当年的恩恩怨怨都不清楚,他也找不到谁给他细细的讲述,如今听着齐景焕的语气,好象知道的不少,便急切的问了起来。
齐景焕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基本上都是听皇祖母和皇伯母聊天的时候说的。你想知道,我就慢慢说给你听。添寿,你们都退下吧。”齐景焕身子不好,太后常将他接到身边亲自照顾,皇后不得昭明帝的心意,自然得与太后亲近些。所以她们在照看幼小的齐景焕的时候,常常会聊一些京城八卦,她们以为齐景焕年纪小听不懂,却不知道这孩子自小聪慧过人记性又好,竟是什么都记住了。
皇甫永安拽过一只藤椅,坐在齐景焕的身边,拉过他的手为他按摩手上的穴位,听他慢慢的讲了起来。
信安侯府是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亲封的八公十六侯之一,可袭爵五世,到了先武国公父亲那一代,正好是第五世,历任信安侯子嗣都不多,到了先信安侯爷这一代,他是独子,膝下也只有先武国公夫人这一个女儿,因为旁枝子弟没有出色的,先信安侯便不肯让侄子入继,与夫人守着独生女儿过日子。大陈律有规定,公侯之家只有女儿无子嗣承继香火者,可由女儿生子倒流承嗣,若是独女亦无子嗣,朝庭便收没其家产。
皇甫永安皱眉道:“可是我爹也没有入嗣信安侯府啊?”
齐景焕微笑解释道:“岳父当然不能入嗣,他可是武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便入嗣也得由次子入嗣的。”
皇甫永安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祖母只生了我爹和一位姑姑,没有其他的兄弟。”
齐景焕又说道:“先信安侯夫妻是老来得女,先武国公夫人出嫁之后,两人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先武国公夫人刚刚生下姑姑不久,信安侯夫妻病重,当时皇甫征有个小妾怀了七个月的身孕,据说大夫瞧了是个男胎,皇甫征就想让这个男孩子入嗣信安侯府。先武国公夫人自然不能答应,皇甫征却私下去了信安侯府,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走之后,信安侯夫妻吐血不止,就连最后一道遗折上都沾着斑斑血渍。信安侯遗折上写明,自愿将家产尽数献于朝庭,求朝庭看顾他们夫妻唯一的女儿。听说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想想也是,信安侯府历代人丁不旺,家中的产业也就越积越多了。朝庭正准备拟旨加恩先武国公夫人,可是她听到父母病死,悲痛过度患了产后风,朝庭的加恩旨意还未颁下,她便香消玉殒了。”
到听太外祖父母和祖母的遭遇,皇甫永安气的直咬牙,恨声道:“我若早知道这些,刚才就要了那死老头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