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嫣还是太聪明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为洛冰说亲的打算,宁婉摇摇头苦笑道:“我不认得能配得上你哥哥的人。”说完便又顿了一下,突然想起,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封少奶奶。
只是他们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京城里传来的消息比我哥哥说的还要差一些,上书的那御史被免去了官职,如今没有人再提洛家的事。”
宁婉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封少奶奶替我问了她娘家的人,他们说皇上虽然可怜洛家,但绝不可能为洛家翻案,因为那样就是对先帝不孝。”
“封少奶奶的娘家?”宁婉不解,“她们家的人怎么能知道京城的事?”
“封少奶奶娘家的亲哥哥当了京城府尹的幕僚,虽然没有官位,但他对京里的大事小情都十分清楚,”洛嫣告诉宁婉,“现在我哥哥还不知道呢,宁姐姐也帮我瞒着吧。”
宁婉彻底迷惑了,她过去与封少奶奶那样好,对于封家的事还有她娘家的事都再清楚不过了,可从没听过她娘家哥哥当了京城府尹的幕僚呀!封少奶奶只有一个亲哥哥,屡次应试不中,一直在家里读书,怎么能到京城成了府尹的幕僚呢?
更关键的是,难不成洛家的案子真不能昭雪了吗?
洛嫣只当宁婉同情洛家,倒是十分领情。她毕竟长大懂事了,知道谁是真正帮她的人,便静静地等着宁婉神色缓和,然后降低了声音说:“宁姐姐,还请你用心帮哥哥说一门亲,不必太好,只要能为洛家传宗接代就行。”
洛冰当年娶了谢媒婆的女儿,功成名就后并没有抛弃她,但是对这门亲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宁婉还真替他感觉出几分难过,因此就说:“我怕你哥哥娶了不合适的亲心里太苦,却又说不出。”
“就如我哥哥说的,苦也要忍着!”洛嫣又握起小小的拳头,“宁姐姐,我知道我哥哥的情形不好说亲,不过我想用自己给哥哥换一门亲事。”
在辽东,的确有“换亲”的。就是两家的儿女分别嫁娶对方,当然也有三家转折交换的,但不管怎么样,每家都出一男一女,所以聘礼嫁妆也就都免了,通常办得都十分简单省事。之所以有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因为正好这两三家彼此中意对方,而是有许多无奈。
通常只有最贫穷的人家才会如此,往往又都是儿子不成器或者有某种缺陷说不上亲,家里怕断了香火拿女儿去换,所以是很令人瞧不起的。
不知洛嫣在哪里听了这法子,如今便打算牺牲自己,为哥哥说一门亲。
宁婉真想一巴掌拍在洛嫣的脸上将她打醒,但她还是没有,反而怕前面的两个听到什么,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道:“你哥哥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一定宁肯死了!”说着留下神情凄凉的洛嫣快步赶了上去。
275。功劳()
新宅虽然才开始建了几个月,但如今也颇有些可看之处。大家在小湖边停留了片刻,又绕湖向北,看了戏台、房舍种种,皆在轩昂气概中有江南的精巧,只看立意便远胜虎台县各家,卢铁石和宁婉再三称赞。
洛冰想是怕大家心里还因为刚刚的话题而不快,便沿路说着各处的好处,又笑道:“我算着今年秋天时能建好一些的宅子,到时候就可以从老宅搬过来住了。”
宁婉就道:“今年不急着搬家,不过明年这个时候我想在新宅子里请客。”
洛冰一想也就明白了,“虽然明年整个宅子还不能全部建好,但是体体面面地请几天客还是能的!”
洛嫣早跟了上来,先瞪大了眼睛,然后突然了悟,“老夫人一定会高兴极了!”笑语晏晏的,根本看不出刚刚的失态。
“现在不要说出去!”宁婉笑着摆手,“到时候大家一起来喝酒。”
回去的路上,铁石便握了媳妇的手,“无怪你急着要修新宅呢!原来是为了娘的五十大寿,你竟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想到了前面。”他们夫妻之所以选这段日子回家,也是要给老人过寿的。不过今年是四十九,并非整寿,不必大办。
“这些事情自然应该是我打理的,你只管着外面的大事就好。”宁婉理所当然地说着,但其实在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婆婆本来没有这么长的寿数,但现在她却一直活着,还活得不错,看样子身子近期亦是无虞。
要知道明年就是她的五十大寿了,按民间的说法就是“人过五十不称夭寿”,也就是活到了五十岁,就是过世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而官宦人家则常说的“五品不为贱,五十不为夭”,更是意指五品以上的官已经是上品了,身份相当高贵,而人过五十寿数就不亏了,当官的人达到了两条就很得意。婆婆现在已经有了五品诰命,到了明年满五十岁大寿,岂不应该大张旗鼓地庆贺!
宁婉心中颇也有些得意,婆婆能有这样的好命可以说她有很大的功劳呢。
看着媳妇喜滋滋的样子,铁石也欢喜起来,只是大家回到家里先不提,只等明年大办寿筵。至于今年吴老夫人过寿那日家里请了吴家的几个走得好的亲戚,再加上宁家、洛家等摆了酒,悄悄庆贺了一回,并没将消息传到外面。
婆婆过了寿,宁婉便开始打算石炭生意。
她原本还是想找到卫老东家,请他帮忙卖石炭,于是爹娘、大姑大姑父等人来给婆婆庆寿时就让他们帮忙在虎台县里打听,现在正好过去看看大家,顺便见见卫老东家。
虽然前几日刚见过面,但女儿回娘家却还是不同,爹娘十分开心,笑着让女儿女婿进屋里坐,又赶紧摆上酒席。女儿女婿有许久没过来了,因此这一次宁家非常郑重,把大姑大姑父他们都请过来,男人在东屋,女人在西屋,还自望远楼要了酒菜。
还没落座,娘就问女儿,“怎么没将槐花儿带来?”
“一则是婆婆舍不得她出门,再则就是我这次来也有正事儿,恐没工夫管她。如今我和铁石骑马过来倒是便利。”
“我也想槐花儿呢,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小丫头,”娘就笑道:“既然是回娘家,又有什么正事儿?”
“就是上次我请娘帮我打听的卫家,我想见见他们家的老东家。”
娘就吃惊地说:“虎台县里并没有你说的卫家,哪里能见面!”
宁婉也十分吃惊,“没有?你们可去了卫家的铺子?”
大姑就说:“你说的地方根本不是卫家的铺子,而是民宅。我只怕伙计们不中用误事,特别和你爹过去问,结果那家姓王不姓卫,又问了附近的人,也没有姓卫的。”
无怪自己在虎台县这几年没见过卫老东家,原来他现在根本没有在县城里开铺子!
那么,就不可能指望卫家了。
娘和大姑就都问:“你打听卫家做什么?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宁婉如何解释?只得摆手道:“算了,也是受人之托。”
宁婉兴头头地去了虎台县,原还想着如何不引起大家怀疑地与卫老东家将石炭生意谈好,不想连人也没找到!
若不是此行见了娘家的亲人,她一定十分失望的。
娘瞧着她有些没精神,就笑着说:“家里还有一个极好的消息,那天婆婆做寿时我看你一直在张罗着,就没说出来——你三哥中了个什么进士,现在被派到南边做官去了!”
大姐就告诉娘,“那是同进士!”
“对了,同进士,”娘就说:“管什么同不同的,都是进士,也一样当官!”
大姑也说:“我听着有人说什么同进士不好,就觉得可笑,不好你考一个可成?全天下不管东西南北的人都在一处,统共才考上几百个人,同不同的都不容易!”
宁婉也曾听人嘲笑同进士,又编了笑话,把“同进士”和“如夫人”相对,但其实同进士也极难考的,只是略比进士差一榜而已,因此也道:“那些人就是酸,真让他们去考,连个秀才也中不了!”
“可不是!”娘就又笑道:“你干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如今她可是有个当官老爷的儿子了!”
可是胡敦儒的官做得并不长,他大约没多久就弃官回乡了,那时候干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宁婉就说:“当官有什么好的,我看三哥不是喜欢当官的人。”
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大家都点头,就连娘也说:“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
不过呢,大家还都觉得当官好,正好石头挟着书回家吃午饭,就都说:“石头好好读书,将来也考个进士当官!”
石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先生教导我们学而优则仕,就是书读得好才能当官的意思。”
“我们听不懂你的那些文词,”大姑笑着说:“我就知道石头当了官,你爹和你娘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大姑也跟着有面子!”
辽东文风不盛,虎台县里的举人老的少的加起来没几个,如今胡敦儒中了进士自然引人注意,且他当官的消息才传回来没多久,大家免不了多说几句,然后问起虎踞山那边的情形,宁婉少不得给大家讲讲,当然她挑的都是有趣的事,至于那些艰苦之处都一一略过。
然后就问起了喜姐儿,当然是在石头又去了学堂里,屋子里只有娘、大姑和大姐时,“自那次接她接回家,我就没见过人,如今还是不肯出门?”
大姑提了喜姐儿就叹气,“可不是,越发牛心左性了,每日出了屋门就进厨房,做了面食就又回屋子,这不,听说你回来,我和你大姐要带她来,只说是一家人见见面,可劝了半晌她还是不肯动。”
“有人上门来说亲,她一个也不看。”大姐就问:“婉儿,你今天问起喜姐,可是有什么事?”
宁婉左右为难几天了。洛嫣那日说出换亲的话后,并没有再找自己,不过每于二人相对时,总能感觉到她眉目间的恳求。正如她的哥哥拼了命地将她养大,想让她过上好些的日子,她对哥哥也是一样满心维护。如今她觉得哥哥应该娶亲,自然要尽最大的力帮忙。
除了她还有铁石,他也是一样的意思,想让自己帮洛冰说一门亲。当日回房时说起此事,宁婉还问,“万一洛大哥刚娶亲,洛家的案子就翻了过来,到时候后悔了可怎么办?”
铁石立即道:“洛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却又说:“你未免想得太多了,洛家的案子哪里能这样巧就在洛大哥娶了亲后立即翻过来?再者洛大哥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再耽误几年恐怕就更难。更何况他们洛家只剩下他们兄妹,怎么也要传下香火的。”
她便想到了喜姐儿。
公平地说,宁婉知道喜姐配不上洛冰。洛冰可是大才子,而喜姐儿大字不识几个;洛冰是极通达的人,而喜姐儿见识就太少了。
但是就在眼下,用世人的目光去看,洛冰又是万万配不上喜姐儿的。不必说年龄的差距,只论万家可是有小小家业的,除了良田还有铺子,体面足够,而洛冰又是什么身份?流放到辽东的罪人!按当朝的律法,罪人的后人也一样还是罪人,永无翻身之可能。
平日大家可能不放在心上,只含糊过去,但是到了议婚时总不可能瞒着的。但只要将实情说出,几乎就没有人家愿意嫁女了。
这也是洛嫣之所以提出要换亲的原因。洛嫣虽还小,但长得极美,早有人向自己打听她,用她给洛冰换一门差不多的亲事还真不难,世上大多数人家毕竟还是偏心儿孙的,对女儿就要差多了。
当然,宁婉再不会同意,非但本就不该如此,而且她知道若是洛冰知道了这一层,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与其如此,还不如为洛冰说一门亲了。
眼下的世情,若是喜姐儿没有犯过那个大错儿,宁婉恐怕还真不敢在大姑面前提起洛冰,但是因为那个错儿,虽然没有被外人知道,但喜姐儿也好,大姑也好,都有些理亏的感觉,因此再为喜姐儿相看,并不太挑剔,只想找一个本份能干不会嫌弃喜姐儿的人,让喜姐将来有个依靠。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宁婉才想到了喜姐儿。她清楚地记得自迷觉寺回来时洛冰说的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很简单很平常的道理,大家时常会说,对孩子说,对男人说,可是却很少有人肯对女人这样说,特别是在女人犯了那样的错误之后,几乎没有人能给予她们改错的机会。同样的错误若是男人犯了大家或是根本不在意,或是很容易就原谅他们了。
这种不公平宁婉原早已经看得惯了,甚至也觉得理所当然了,但洛冰的一句话却让她感慨万千,然后对他景仰不已。这样的胸襟、气度其实要比榜眼的名气更令人敬佩。
因此她亦不担心喜姐儿先前的事会影响这门亲。
而且,宁婉也是有私心的,与其看着洛冰娶了谢媒婆的女儿,那么把喜姐嫁过去不是更好?她毕竟是大姑的新女儿,爹最喜欢的外甥女儿。
因此宁婉就字斟句酌地说:“我想帮喜姐儿说一门亲。”
276。人品()
听了宁婉要给喜姐儿说亲,大姑、娘和大姐都十分欢喜,“婉儿最有见识,说的亲定然是不差的,喜姐儿听了也能愿意。她要嫁出去了,将来再有个一男半女的,一辈子也就有靠了,我也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宁婉却觉得开口十分艰难,回想当初她给羊大小姐说亲时,挥洒自如,简直再容易不过,但现在却为难得紧,甚至觉得有点心虚。沉吟了再三却先问:“喜姐儿的事大姑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姑倒是爽快,毕竟这件事儿她想了许久了,无时无刻不放在心头,“喜姐儿还是要嫁的,我和你姑父早过了五十,还能活几年?说不定哪一天一伸腿就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的两个哥哥倒不是坏人,可架不住有两个小心眼的嫂子!”说到这里,大姑就气愤起来,“当初若不是她的两个嫂子撺掇,喜姐儿也不至于嫁到赵家去!”
大家只得先劝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她的两个嫂子也后悔得什么似的,对喜姐也好。”
“那是因为我和你大姑父还活着!她们不敢!”大姑就说:“我们要是咽了气,她们能好好待喜姐儿一辈子?我是不信的!”
不只大姑不信,其实大家也都不信。倒不是万家的两个嫂子果真有多坏,而是她们只是平常人,对自己的丈夫儿女都是极尽心的,但是对和离回家的小姑嘛,不可能多尽心尽力呀!而且喜姐儿和离回家的实情,如今还瞒着她们呢,若是知道了,又不知会不会因此嫌弃了小姑子。
一向话少的大姐也说:“喜姐儿要嫁还是早些嫁好。”
“正是这个理!”大姑一拍巴掌,“有我在,总能替她好好相看相看;再者嫁妆的事,趁我还能做主,也给她多分些!”
娘就问:“那大郎和二郎?”
大姑就叹气,“我惦记着喜姐儿,也不会忘记儿孙们呀!”又向大家道:“我时常想着这些事,如今你们听听我这个打算可行?特别是婉儿,帮大姑拿拿主意。”
“这两年家里也余下些银钱,我就想着在好点儿的地段开个真正的饭庄子,趁着现在身子还行和你大姑父大姐大姐夫他们一起辛苦干上几年,一定能比现在的包子铺生意还赚钱。然后我就把这个饭庄子的股儿与梨树村的地算成两份给大郎二郎一人一份,至于万记包子铺的股儿就留给喜姐儿了。”
宁婉听了一则是喜,大姑他们的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