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在自己只是客,且赵家一向男女分成两处,倒不必再见他恶心的嘴脸了。
接着就是胡乡绅的家眷、封举人太太以及徐知府家的夫人们,宁婉只当都是初识,一一相见,唯有先前与她最好的,也是她今日过来最想见到的封家少奶奶却没有来,却不好直接打听一个大家都以为她不相识的人。
其实宁家还在马驿站时赵太太曾经请过宁家一家,但那时的陪客却与今天的人并非一拨,正是说明在赵太太的眼里已经把自己看得与过去不同了。眼下宁婉看到的都是虎台县里最尊贵的太太小姐们,宁婉到来之后又有付家、徐家女眷等等到来,特别是徐家,四位夫人就来了三位,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十分给赵太太捧场。
赵家虽然是文官,但是赵太太一向与虎台县里的几位武官夫人交情也不错,因此紧接着虎台县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并羊百户夫人等几位武官夫人都陆续到了,只许千户丧妻还没有继弦,家里女儿还小,因此倒没有人过来。
大家见面照例先要说上些闲话儿,这个说京城里今冬最时兴的衣裳样子;那个说安平卫新开了一家卖首饰的店;还有人夸耀起自己新置办的年货,突然就有人向宁婉问道:“你头上的那颗东珠可真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东珠呢!”
又有人也抢着问:“这颗珠子还有你耳坠子上的那两颗在哪里置办的?”“花了多少两银子?”
宁婉一早就发现大家都看着她戴的几颗东珠,个个好奇得紧,只是有人性子沉稳,有人生来老实,想问也不好意思问的,自然也有沉不住气的,且一开了头就止不住,毕竟这颗珠子太显眼了!
当然是几乎没花银子,但是宁婉却不这样说,只笑笑道:“是婆家给的。”
就听有人“嘶”地吸了声气,大家都知道卢副千户的身世,更早悄悄打听了卢副千户新娶夫人的出身,多半心里瞧不大起她的,但是见了年青的卢副千户夫人戴的这三颗珠子后都将原来的轻慢之心收起了几分。
两颗足有八分的东珠做耳坠子,另一颗至少有九分重的正好用丝线结在繁复的同心髻中间,因此哪怕其余配的都是些银饰也令卢少夫人的第一次露面就压住了大家,毕竟只这三颗珠子就比得过任何人所有的首饰。
以宁婉对虎台县里这些女眷们的了解,还在没有赴宴时就猜到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现在见自己果然已经成功地将许多刻薄话儿噎在好些人的喉咙里就偷偷地在心里笑了。
两只耳坠子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但那颗大珠子却是骗人的银样蜡枪头——原来这颗珠子只一面是好的,另一面却有一个大大的瑕疵,瑕疵之大竟占了一颗珠子的大半,就算是镶嵌也不能遮掩住,这也是这颗珠子留下来的原因。
当初卢铁石自夷人手中得了些珠子,大部分都交给了洛冰卖掉了用来维持日常开销,只这颗珠子因为瑕疵却没有卖出去。前些日子交她私房时,这颗珠子就被夹在一堆东西中给了她,他早已经将这珠子忘记了。
宁婉拦住卢铁石要扔掉珠子的打算,琢磨了几天将珠子利用上了,嵌在发中的东珠正好只露出最好的一面,让大家不知这珠子倒底有多贵重。
第189章 底气()
虎台县城里最有身份的这些女人们是很有趣的,她们和寻常人家的女眷们并不完全相同。与她们交往,若是打扮得太富贵了是让她们瞧不起的,就像丁家那样的暴发户,大家对她们表面笑盈盈的,但一转身背地里就嘲笑她们“俗气”。特别是丁家觉得攀上了皇子想在县城里作威作福时,大家就十分默契地携起手来打压。
但是,如果打扮得太朴素了,同样会被她们在背后笑“寒酸”。特别是出身家世本就差一些的,想要进入这个圈子,还真是不容易呢。
当年宁婉被扶正了之后,赵太太第一次带她出来应酬就特别帮她选了一支红宝石金钗,上面的宝石有指甲大,像鸽子血一样的红,正是赵太太压箱底的宝贝,给她戴出来压住场面的。
饶是如此,因着她是妾室扶正的,娘家境况也差,她颇受了些排挤,后来在赵太太的扶持和自己用心之下才慢慢与大家融洽了。
这些女人们平时的应酬似乎只是吃喝玩乐的闲事儿,似乎参加进去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宁婉却深深知道女人们的力量其实不小的。比起男人们名正言顺在外面做事,女人们暗地里办成的事罗列起来竟会让许多人不大相信呢。
徐家田地旁新开荒的几百亩地就是徐老夫人悄悄求了赵太太才上了正式的鳞册子的;封家与褚家的官司也是因为封太太与钱夫人交好而封家才赢的……更不必说当年宁婉陪着赵太太将虎台县典史所管的所有文书都一一看过,除了帮赵国藩查缺补漏,也是想对整个县城了如指掌,让赵家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宁婉只嫁了寻常的商户农家,并非一定要与这些女人多来往,但是她现在成了副千户夫人了,就是为了铁石打算,她也要重新进入这个圈子。固然卢铁石不需要,但是做为妻子,她一定要做到最好。
如今的她以副千户夫人的身份第一次露面,就给了大家一个恰如其分的感觉,既不过分地奢华,也不寒酸,从从容容、平平静静地走进了大家之中。
女人还有一种特别之处,那就是对于举止、容貌、打扮、言谈比自己要好的人除了由然而生的嫉妒之外,还会有一种敬佩同时升起,宁婉果然从大家的目光中看到了这种感觉,眼下自己面临的情况要远远比梦中要好得多。
大家见了面方坐了下来,徐四夫人就笑着走了过来,轻声道:“我原要请你去家里玩的,一时忙着就忘记了,还真是食言了。”又笑着让道:“等过年时到我家看戏吧,我给你下贴子。”
当初从徐四夫人手中买了铺子,宁婉便从没有对外面的人泄露一句,替徐家将丑事掩住了,也给了徐四夫人十足的体面,眼下徐四夫人主动向自己示好,宁婉就点了点头,且她最明白徐四夫人先前一句话还是不想别人听到的,只笑着回道:“谢谢四夫人了,若是有空儿自然去叨扰的。”
徐老知府现在虽然辞官回乡了,但是徐家依旧是虎台县里第一人家,就是钱县令每年都要亲去拜访,因此徐四夫人向卢少夫人表示了善意立即就带动了许多人过来与宁婉亲热地说话儿,也都纷纷邀她过年时到自己家里吃酒看戏。
宁婉一一谢了大家,却都是一样的话儿,并不完全应下来,婆婆吴夫人住在城外,公公住在安平卫,她是新嫁过去的媳妇,还不知过年时要去哪里呢,自然不能将话说满。又笑道:“我们小夫妻才成家,今年春节时恐怕不能在家里办酒请客,倒是不好意思了。”
大家却也都明白,就笑,“你们才成亲几日?家里的事情恐怕还没弄清呢,只是明年,我们必是要去卢副千户家里吃酒的!”
大家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并不是当真的,不想丁三却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宁婉,“副千户夫人什么时候请我们去安平卫指挥佥事府上看戏,听说安平卫的戏好得很呢!”
宁婉知道她要与自己别苗头,话里的意思不外是嘲笑自家铁石明明是指挥佥事的亲儿子,却不能到安平卫里住着,更不能在那里请客了。
但其实宁婉才不想在指挥佥事府里请客呢,但是丁三安知自己不能在安平卫请客?就笑着说:“丁小姐想我在安平卫请客也容易,只等我们家副千户再立下军功升迁至安平卫,那时我一定请大家在安平卫吃酒看戏!”
卢铁石从军不过四年,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了,在安平卫中也是晋升得极快的了,现在他不过二十岁,前程自然不可限量,宁婉这样说了,大家倒是都信的,一时都笑着应,“那好,我们就等着卢少夫人请客了!”
宁婉就微微一笑,却向丁三小姐斜了一眼,似乎在说:瞧,我就是嫁了一个好丈夫,也就是有说这样话的底气!
宁婉反驳过也就罢了,若丁三不主动来惹事她是懒得理她的,毕竟她很快就要离开虎台县了,就像她的姐姐一样被当成一样东西送到了京城里给那些大人物玩弄,就算锦衣玉食心里也未必欢喜。可在场的人中大半是一向看不惯丁家的,现在哪里会轻轻放过丁家母女,就有人笑着向丁太太道:“三姑娘也不小了,一定要说一个好婆家,最好是安平卫的,到时候也能请我们去看戏喝酒!”
丁家有心将三姑娘嫁给铁石将军当然瞒不过大家,眼见着事情没成大家都看了笑话,偏丁三还不自知,反撞了上来,正是给了人家话柄。
丁家母女听了脸都红了,丁太太便站起来气道:“我家三姑娘自然是不会嫁在我们县里,就连安平卫我也嫌不好呢,总思谋着给她寻一个更好的人家!”
大家只做看不出她的打算,还都笑吟吟的,“等到三姑娘有了喜讯儿,一定告诉我们,我们去给她送嫁。”
三姑娘如果是嫁人,那才能叫送嫁,但若是像丁太太所说的高门大户,定然不可能是嫁人了。就如她的二姐送给大人物做姬妾,只能是悄悄送出去的,何谈送嫁呢!丁太太立即转成白色,而丁三倒没听懂,只当大家说的客气话儿,竟越发红了起来。
如此的情形实在有趣,因此满厅的人都笑了,嘻闹着,忽有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钱夫人来了!”
宁婉来了之后见赵太太只请大家在花厅里说话吃点心,却没有摆宴开戏就知道她是在等钱夫人,毕竟钱夫人现在是虎台县父母官的夫人,她的身份无人能及。而钱夫人这个人呢,也一直十分地坚信这点,从来都喜欢到处摆架子,每逢宴客之类的事情都是要很晚才到,好显出她比别人地位高。
赵太太其实是蔑视钱夫人的,但是面子上她却会对钱夫人十分地恭敬,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出门迎接,付太太、封太太等几个人也跟在后面出去了,而宁婉与徐家三位夫人、副千户太太、百户太太等却没有动。徐家是要端住曾做过知府的面子,而武官夫人自不必巴结县令夫人,盖因钱县令管着虎台县不假,但他只能管着赋税、狱讼等民治,而军中的事他半点也插不了手的。当然此时还有一个丁太太带着丁三小姐也没有动,她们自觉得家里攀上了皇子,根本瞧不起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
一会儿工夫,钱县令在赵太太的陪伴下走了进来,赵家两位少奶奶陪在后面,又有众位太太小姐们,颇有众星捧月之太态。今天的她穿着湖水蓝的袄裙,外面罩着宝蓝色金绣褙子,头上戴几只碧玉钗,虽然年届三十,依旧娉婷袅娜。随她来赴宴的钱大小姐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月白的裙子,梳着双丫髻,上面只用几颗珠子装点,与娘亲十分相像。
赵太太正笑着说:“大小姐越长越像钱夫人了,真是个江南美人啊!”
封太太赶紧就接着赞道:“果然与我们辽东这些粗俗人物不同!”
钱家来自江南,一向自诩江南人物风流、物产富饶,很是瞧不起虎台县里的一切,更不屑融入其中了,宁婉一向认为这也是钱县令一直没能接下虎台县大权的原因之一,试想不论虎台县里的什么事,钱县令都不是真正了解,他又怎么能真正掌控呢?但是无论钱县令还是钱夫人就是不明白,而虎台县里明白的人却不会告诉他们。
现在钱夫人听了赵太太和封太太的赞扬,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她还小呢。”
大家就又恭维,“俗话说三岁看老,钱小姐已经八岁了,我就没瞧见虎台县里有比钱小姐还好看的女子。”这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但钱夫人就是爱听,所有也就有人爱说了。
钱夫人就笑着推辞了一下,“你们过誉了。”但神情十分地自傲,与身边围着的人笑谈几句,却根本不去理没有去接她的那些夫人太太们。
钱小姐毕竟是孩子,在家里时常听父母自视甚高的言论,在外面又受恭维,因此就显出目空一切的神色,将头昂得高高的走了进来,正与她母亲此时一般。
第190章 座次()
在文官夫人和县城里富户的太太们恭维钱夫人时,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和羊百户夫人就向宁婉别样的一笑,示意她看钱夫人目下无人的神态。
文官和武官虽然同为朝臣,又有一样的品级,最初时自然是文武相当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文官手中的权势大了起来,也因此兴起一种风气,那就文官要比武官尊贵,非但文官不把同级的武官放在眼里,就连对比他们高上两三级的武官也不以为然起来。
县令为七品官,副千户是从五品,百户为六品,女人们的身份自然是要随着夫君的,眼下钱夫人对着比她丈夫品级高出数级的几位武官夫人不理不睬,正是为此。
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和羊夫人当然也不会理钱夫人,只自顾自地坐着说话。虽说文官的力量在朝中比武官要强得多,但现在大家是在辽东!这里与已经上百年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山海关之内不一样!在这一片从没有完全停止过与异族的战争的土地上,武官的作用可要比文官大得多!
眼见着钱夫人已经走进了花厅,就要在正中间的位子上坐下时,她突然一转身,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首问:“卢副千户夫人可在?”
在钱夫人收到赵家邀她参加宴会时,钱县令就叮嘱她,“别人倒都罢了,只是卢副千户夫人,你可要与她交好。”
钱夫人自然是省得的。这几年因为频出不止的盗案,丈夫差一点被罢了官,上司屡屡斥责、百姓颇有怨言,发下多少只拘捕签子只是无用,哪怕将整个县城里所有捕快都用来只查这一个案子也没有抓到一点蛛丝马迹。
就在他们夫妻俩背着人嘀咕这一次官员考评恐怕被评个“下下”,只得被免了官职回乡时,新调到虎台县的卢副千户将那伙子贼一举擒获,然后从这桩案子里又牵出一桩关内的大案,钱县令竟因此立下一大功,将先前的不好都抵消了。
钱县令毕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知恩图报的道理自然懂,到了钱夫人这里又多了一重想法,自家与卢副千户交好,若是再有相似的事情,也许丈夫还能再立下什么功劳,官职还会向上调一调?
因此钱夫人就破了例问起了卢少夫人。
宁婉就起身一笑,“钱夫人可好?”
钱夫人赶紧笑道:“你成亲那日我原要过去,偏偏家里有要事离不开,因此我们倒是第一次见面呢!”
自己与卢铁石成亲时,钱县令夫妻是送了贺礼的,礼也不薄,宁婉自然是记得的,知钱县令有意与铁石交好,就笑着说:“我是早听过钱夫人风度不凡,如今见了才知道名不虚传。”
在宁婉的梦中,自她到赵家起至夷人南下攻城,钱县令一直在虎台县任职,因此她与钱夫人也颇有些往来,对钱夫人的心思自然用心琢磨过的。
钱夫人是秀才之女,从小便读书识字,书画上也通一些,嫁了当时还是秀才的钱县令后变卖嫁妆供他读书进学,后来钱县令一朝中举,钱夫人功劳不小。因此她对钱县令一向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因此若要与县令衙门保持不错的关系,钱夫人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钱夫人固然一向以江南为傲,但其实她更以自己为傲,言语间常以才女自封,因此赞她风度好要比貌好还要对她的心思。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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