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也极好,与亲生无差。每天在家里为他准备饭菜,洗衣做饭,过着虽不富裕但却很幸福的日子。
江湖中,有些人是知道这女人是秦宗权软肋的,但是也知道,这女人是秦宗权的逆鳞,谁若是动了她一手指头,秦捕头就要拼命,因此即便是仇人,也没人敢动她。这条巷子里,也住了秦宗权的一些弟子门人,即便是有仇人上门,也不至于真的没有还手之力。这种阵仗,确实少见,但是不管是谁,只要敢动他的夫人,他也肯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他武功高强,耳目灵通,目光看似无意的向两侧瞥去,马上发现了树上、房顶,都有人占据着。手里多半拿了弓弩,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不过自己家人可能都在对方控制中,他是没什么机会退下去的,只能默默运气,将锁链缠的紧一些,步伐依旧坚定。
来到门首,几名守门的汉子目光锐利,表情阴冷,长刀在日光下闪着寒光。秦宗权冷冷道:“光天化日,就敢摆弄刀剑,你们是想坐牢么?”
“大捕头,这些人是我的人,就算是摆弄火铳,也不犯王法。”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有话进来说吧,你这院子不错,布置的挺用心。嫂子是个心细的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羡慕,羡慕啊。”
这声音秦宗权并不陌生,等他走进院子时,果然看到那年轻英俊的锦衣都督就坐在院子里,身后十几名彪形大汉持鸟铳护卫。就在他迈入院子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身后有人用弩机一类的东西,对准了自己的后背。
杨承祖看着秦宗权,表情倒是很亲切“大捕头,今天回来的晚了些啊,我还差点派人到茶楼那边去请你了。请京师里各路头目吃饭讲茶,为他们划地盘,这想法不错。虽然于法度不和,却是恢复秩序的好方法,我很喜欢。可你这讲茶没什么用,京师里帮会的地盘划分,最后还是要我们厂卫说了算,那些人,过两天我也要给他们摆茶,到时候怎么分,还是要重新划定。你这事,办的太早了。”
秦宗权上前跪倒磕头“草民拜见大都督,寒舍简陋,不适合招待贵客。大都督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草民若有冒犯之处,情愿任凭大都督发落。”
“大捕头,你太客气了。前两天在宣武门那边,我是要谢谢你的。至少你为我说了话,当时几百人,你一个人,却够胆子让他们住手,并且他们真的住了手。这个人情,我认,今天上门,就是特意来道谢的。来人啊,上礼。”
四名大汉举了托盘上来,托盘内,码放整齐的金叶子以及银锭,在日光下闪着光芒。“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大捕头不要嫌少。”
“大都督,您太客气了。草民不过是个捕役,您这些礼物,足抵的上我几辈子的俸禄。算命的算过,草民是个穷命,受不得如此厚礼,还请大都督收回去。草民只求和拙荆及子女吃一口粗茶淡饭,睡个安稳觉,还望大都督体谅。”
“大捕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呢是可以穷一点,可是嫂子是千金小姐出身,你怎么可以让她受穷呢?她今年才刚三十几岁,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候,人又生的那么俊,你怎么忍心让她做重活?还有令爱,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将来出阁,是要准备一份嫁妆的。京师就是这点不好,嫁妆不够厚,女人就没面子。人活一张脸,你不忍心让你的女儿将来被婆家看不起吧,拿这些东西为她办份嫁妆也是好的。还有令郎,生龙活虎一条好汉,又说了亲事,彩礼也不该太寒酸,这些都是要用钱的。”
杨承祖说到此站起身来,围着秦宗权走了两圈“大捕头,不是我说你,你一身好本事,这是没话说的。不过做人呢,要放聪明一点,脑子要灵活一点,日子才能过的好一些不是么?我们厂卫别的不敢说,但是有一条,比耳聪目明,你一定比不过我,所以你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我都知道。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处理这个问题,但是我敬你是个好汉,也体谅嫂子当初受过的磨难,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我这个人很少给人机会的,能不能抓住,就是你的本事了。”
“我的娘子,我的儿子,女儿在哪?”秦宗权并没回答杨承祖的问题,而是冷声问着。几名东厂番子举起了鸟铳,杨承祖摆摆手
“干什么?把家伙放下,大捕头是个聪明人,一把年纪了,不会干出混帐事来的。他是爱惜娘子,爱惜儿女的,怎么会做出让她们伤心难过的事?都是自己人,拿刀动枪影响不好,收了家伙。”
他又朝秦宗权道:“秦头儿,嫂子那水做的人儿,我见犹怜,你忍心让她为你担惊受怕?再者,老夫少妻,你是该疼她,不是该让她担心的。你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该考虑退下来,让小字辈的上位了,是不是?总挡别人的路,别人是不会开心的。到那个时候闹的大家都不舒服,何必呢?交个辞呈,告老还乡,多陪陪夫人,做做家务,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秦宗权的牙齿紧紧咬在一处,铁一般的硬汉,这时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闻不到血腥味,这院子里也看不到打斗的痕迹。但是这锦衣都督要想动谁,自己女儿那点武艺,又有什么用?也不一定非要有打斗发生。他沉默片刻之后,一字一顿道:“你放了她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九百四十七章低头(三)()
坚持的在意的,认定比生命更值得维护的东西,不管是信念也好,原则也罢,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了。当自己面临失去一切的威胁时,秦宗权才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
或许这个锦衣都督说的对,自己已经老了,拥有的东西不多了,妻子和儿女,都是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不能受丝毫损害。为了她们,即使是原则,也可以考虑放弃。
惟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神眼纪丰年,自己已经邀请他上京,这回怕是要有负于老友,铁万同也只能冤沉海底。
曾经被视为最重要的东西,这个时候放弃掉,秦宗权只觉得身体里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就连脊背都不像往日挺的那么直。人就在这一瞬间似乎衰老了十几年,曾经在若干次战斗中所受的明伤暗伤,在这瞬间竟同时发作起来,在他体内制造着巨大的痛苦。
紧咬着牙关,拼命压抑住那些伤痛,目光中,竟是带了几分乞求。如果是绿林枭雄,甚至是亡命之徒,他都可以一记铁链甩过去再说。但是面对锦衣都督,就算他武功盖世也没什么意义。
自己就算杀死对方,自己的妻女,也一样找不到,毁灭自己所重视的一切,乃至整个胡同,也不过就是对方一念之间的事情。想明白这一层的大捕头,终于屈服了。
杨承祖拍拍掌,伸手主动拉起秦宗权“大捕头,好的很,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我难做人的。来,我们到房里聊。”
他似乎是来朋友家串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秦家的布置,作为一个捕头,秦宗权的生活不算多贫苦,但也说不到有多富,家中的陈设在京师这种地方,只能算寒酸。好在他的夫人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收拾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杨承祖不断点着头
“好,真好。嫂子是个有心人啊,这小家弄的多有味道,有此贤妻,不知羡煞多少人啊。还有,令郎的年纪也不小了,功夫似乎还不错,就是脾气有点暴。不过没什么,年轻人么,有点火性,正常的。我锦衣卫里缺人,令郎过来先从百户做起,秦捕头不会嫌低吧?令爱可有心上人?如果有的话,我帮你去说亲,保证都得给我面子。”
“大捕头,你功夫很厉害,那天一个人对几百人,居然砍不死你,这份身手做个捕役屈才了。来我东厂做事,我让你做个科管事,跟你师弟何宗立继续做搭档。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就说定了。”
原来出卖自己的,就是何宗立?秦宗权登时明白,为什么厂卫会杀上门来,自己对杨承祖的调查,师弟是清楚的。没想到,从小学艺的同门,居然会出卖自己。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大都督,只要你放过我的妻女,我可以消失……只要他们可以安全,我随时可以死。还有那些调查的东西……”
“没什么,都已经烧了。你师弟做这事其实很利索的,今天刑部那边失了火,烧毁了一些重要的文案,何宗立引咎请辞,上面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水火无情么,谁又避的过?刑部一下子损失了两位名捕,京师治安是有点问题,只能等纪神眼来了之后,看他能不能坐住这个位子吧。你知道的,我的夫人有了身孕,现在光想着做善事。我是她的相公,自然要帮她了,所以今天就过来看看,这个院子我很喜欢,不会让人破坏它,你在江湖上得罪过一些人,那些人一旦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这个大都督都有人敢砍,有人发起疯来伤害你这个大捕头的家人也不奇怪。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跟着东厂走,就没人敢碰你,也没人敢碰你的家小。”
秦宗权再次跪了下去“大都督,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查了什么,也知道这事落在你手里的后果。我的妻女在哪,只要让我看她们一眼,小人死而无憾。”
杨承祖笑了笑,再次将人拉起来,自始至终,他就没担心过秦宗权会发难把自己扣为人质。“别急么,她们差不多快回来了。这是你的家,哪有让主人随便下跪的道理,坐下,慢慢等。”
时间不长,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秦宗权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霍然站起。门帘掀动,最先进来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乃是他的夫人,后面一个二八妙龄的女子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后生,正是他的一儿一女。再后面,是一个身高腿长身穿大红的女子,看神情动作,绝对是一个绿林强人出身。
“娘子,你们……你们没事吧?”虽然不认为东厂会对她们下毒之类,秦宗权还是忍不住捉住夫人的手,上下打量。那美妇羞赧的一笑“夫君,有贵客在,也不怕让人笑话。今天是这位郝夫人带我们去杨记的银楼转了转,说要送霞姐儿几件礼物。我们记得你的吩咐,没敢收礼,只看了看……”
自己的夫人,原来真的很久没有换首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下,秦宗权紧紧抓着夫人的手,生怕手一松开,人就不见了。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似乎自己真的亏欠了夫人很多。曾经纤细白嫩的手,现在也因为劳作的关系生出了茧,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即使是清水出芙蓉,但终究还是该有些脂粉来修饰。自己女儿身上穿着粗布衣衫,头上的首饰也是极不值钱的地摊货色,对比那个明显是绿林出身的女子一身上好绸缎衣服,贵重的首饰头面,差的不知多少。再想到师弟的背叛,以及那场火……自己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只是一场虚惊,但是他心里清楚,只要对方想,这一切随时可以变成真实。棋差一招,束手束脚,就算是自己想把家小送出京师,现在也来不及了。比起公道,这个受尽磨难的妻子,以及跟着自己受罪的家小,或许更值得自己重视吧。
“大都督,多谢您高抬贵手,秦某的孩儿年少无知,以后还望大都督多多照顾。秦某年老体衰,恐怕也不能为大都督做什么……”
杨承祖哈哈一笑,拍了拍秦宗权的肩膀“大捕头……不,现在我得叫你秦管事。你太谦了。跟着我干,不会让你吃亏的。现在本官倒是有一件差事交给你做,不用担心,绝对不是伤天害理,只是让你帮我查一个人。拿出你的本事,找出你的关系,把这人,给我查个底朝天,做的好,重重有赏。这个人的名字,叫张文丰。”
第九百四十八章驸马与文会(一)()
十日之后,约定好的文会,终于正式举行。这次的文会是开在张鹤龄的一处别院里,但是发起人却是永、、康公主和她的丈夫,京山侯驸马崔元。
永、、康大长公主,是嘉靖的姑姑,其生母郭贵妃早逝,现在的张太后也就算她的母亲,与嘉靖及张家兄弟走的都很近,算是左右逢源那一种人。崔元在安陆迎驾有功,为人又比较谦和,很得嘉靖的赏识,封了京山侯,也让他参与朝政,同预机务。
明朝驸马虽然不拿权,但正如当年的梅毅可以带领大军出征一样,如果皇帝坚持,那么个别驸马参与到朝政中来,大臣在制度上也没有拒绝的立场。当然崔元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参与朝政时只带了耳朵和眼睛,嘴和头是绝对不带的。再加上他喜欢结交名士,与京师中的才子大儒多有往来,文官倒也谈不到多讨厌他。
这次的文会名义上是宗室内部的一次聚会,实际上,是替永淳挑选驸马。邀请来的青年文士,未必在文人圈里有多大的名声,但全是驸马的候补人选,能被永淳选中者,差不多就可以定下婚约。之前永淳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身体闹了些病,文会被推迟了一次,但是后来她还是在身体好转后,同意举行,并没有继续抵触下去。
这位公主的名声已经不怎么好,一个克夫的名声在那,就足以吓退大部分男人。还有人议论着,京师里对丐区的大清理,据说也和这位公主有点关系。一个本该生长于深宫大内的公主,和这么多事情牵扯上关系,也让不少有资格角逐驸马的人,对这位公主失去兴趣。
淘汰了一部分泼皮无赖,一部分年老恶疾之外,真正有资格入选的人其实没有多少。如果不是崔元叫上了一些幕僚以及一些老夫子来凑数,整个文会多半就是张文丰的独角戏。现在么,虽然拉上了一堆人做陪衬,可是以崔元夫妻的阅历和眼光看,怕是也找不到人,能和这位张家选出来的候选人打对台。
这种局面的出现,显然也符合张氏兄弟的需求,他们最近被搞的很有些没脸,这次如果张文丰可以入选驸马,那么丢了的面子也能找回来。连带着损失的声望,也能得到弥补。
杨记与张记的纠纷,现在算是京师一景,不少人都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旁观着这起斗争。朝臣里很多人不喜欢杨承祖,但他们同样不喜欢张家兄弟。在孝宗时代,就有不少人对张氏宗族进行弹劾,这次张氏兄弟被大大的落了面子,对于朝臣来说,其实不少人是乐见其成。
杨记那边也并非不知进退,穷追猛打,打砸了一通,又收了些产业后,不用别人出来说话,自己就先停了手。这一来,就算是朝臣那边有人想从维护京师秩序的层面说什么,也只能闭嘴。
张家再次派人去道了歉,杨承祖那边的态度也有些松动,按照透露出来的口风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会再闹下去。对于现在的京师以及张家来说,这种消息确实算是好消息,至于将来如何找场子,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永、、、康公主不会在这种事上说什么,这种事她们夫妻没立场掺和,自然都选择了装聋做哑。在安排宴会时,倒是用了心,虽然也通知锦衣卫,但并没邀请杨承祖。只要他自己不来,场面上就不至于失控。作为永淳的亲姐姐,永寿肯定在邀请名单里,崔元夫妻虽然知道这个公主很厉害,但也没觉得她会闹出什么风波。
所谓的选婿文会,其实更像是陪太子读书,张氏兄弟特意把张文丰叫去嘱咐了一顿,让他不要紧张,好好表现,没人能跟他竞争的。他起的很早,作为出身寒门的学子,他向来保持了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