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上几声。可是今天,又是佛郎机又是鸟铳,还有不停冲杀两个时辰,三大营会操时,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不过最过瘾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一声为除了万岁,我们谁都不认。大哥你说,我当时要是说一声,让他们动手杀尚书、杀阁臣,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不大认的清谁是阁臣,谁是尚书,但是肯定会提着刀杀上去,万岁指谁,他们就杀谁。包括臣在内,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乾清宫内,结束了会操的嘉靖与杨承祖,君臣两人在殿内对坐,面前则放着各样果品以及蟠龙菜为主菜的御宴。对于这道菜色,嘉靖有着特殊的感情,几乎是每过几天就要吃一次。
这位很有分享精神的天子,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也开始在宫廷中推广这道菜色,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每次他招待亲信御宴时,必然会有这道菜。两年时间里,宫中已经形成一个共识,谁有资格被赏吃蟠龙菜,谁就有资格算做简在帝心的心腹。
不过与往日不同,过去两年中,即使是陶仲文陶神仙号称圣眷第一,也只是万岁吃蟠龙菜时必有他一份,可是今天的杨承祖却是与天子吃的同一份蟠龙菜。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张佐在放心之余,又有了一分嫉妒。
本来内臣对比外臣的优势,就是时刻陪在天子身边,亲信第一。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中官,终归是不如这位外臣受宠。也幸亏自己的脑子没抽,在这三天里,没接受那些人的礼物,也没在万岁面前多说一个字。
有方妃和其他九名美人的关系,杨承祖这次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革职,如果把雪娘的事算进去,可能连革职都不会。但是真正让嘉靖如此欢喜的,杨承祖想来,还是那解甲事件。
天子的兴趣明显很好,与他谈了很多,从京师里政治格局的变化到踢死陈皇后,又到兴献皇帝陵寝修建情况等等,倒是像极了一对兄弟在闲话家常。
一边吃掉手里的菜卷,嘉靖一边说道:“大哥当初就说过,朝野上下,有能力者很多,但是愿意为朝廷出力者很少。现在想来,真是这么一回事。就拿今天那些人来说,金舜举、李虔甫他们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主。又有满腹经纶,如果说让他们练兵,也肯定能练到这种地步,但是他们练出来的兵,肯定不会只听朕一个人的。就拿边地来说,有些地方的兵,据说只认自己的将主,换个人过去接手,都可能压不住场子。只有这九千人,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让谁管他们,他们就听谁的话,这才是朕要的部队。今后这个宣教官,朕一定要推广开来,把他们派到各处的部队里,肯定比监军好用。”
“宣教官确实可能比监军好用,关键还是要让士兵明白,自己是万岁的兵,不是其他人的兵。做到了这一步,他们就只会砍人,不会去问为什么要砍人,被砍的人有什么罪过,那些不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这些人,就是刀,刀的作用是砍人。决定砍谁,是拿刀者的事情,刀本身,不需要思考原因。他们只需要考虑,怎么砍的更准、更狠,更快就好了。练兵五营,一万五千人马,转战东南、屯门、现在还有一万三千多人,这些人,都是天子您的快刀,随时可为万岁杀人。”
嘉靖点点头“好一口快刀!这刀的刃口,朕看见了,绝对合用。东南杀倭,杀的痛快!杨慎和大哥的奏折,朕每次都看,对比武宗旧例,当初武宗朝时,也不见能斩杀真倭千级,只这一项,满朝文武,谁人能及?不过还是委屈大哥了,明明那些钱,你是替朕拿的,最后却要你来扛起这个名声,这是朕有负于兄。”
“万岁别这么说啊,臣是做里子的么,做里子,干的就是脏活累活,没人愿意做的活,都是我来做。其实他们弹劾我,也在情理之中,我做海贸、粮食、绸缎、瓷器,这是在抢他们的钱。他们自然恨不得把我食肉寝皮,如果有一天我做到让所有人都夸奖我,那这官就真的不该做下去了。”
嘉靖哈哈一笑,“几天之前,有人在这里,也跟朕谈过道术之分。与大哥你讲的一样,他确实是在强调道,而不强调术。与你可以算一个知音,他认可你的术,但是认为你破坏了道,所以建议朕把你先束之高阁,等你明白了道为何物之后,再行起用。话说的多漂亮是没用的,他的心思,朕是明白的。锦衣卫复建了,你又从东南回来,所有人都知道,朕要用你掌管锦衣。他们不希望这样,你和朕一条心,你来管锦衣卫,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能让你闲置几年,把指挥使这个位置交给朱宸那样的人做,等几年之后你再出来时,整个锦衣就废了。到时候裁或不裁,都是一个样子,反正奈何不了他们。”
事实上不独是锦衣卫,包括杨记也是一样,这种商铺的运做,也是依托于强大的权力护身。如果杨承祖真被罢了官,或是被收了实权,那么这么大的商铺,名义上就没了可靠的靠山,局面就维持不住。会有很多人出来对杨记进行打压,攻击,然后就是拆分,在其巨大的尸骸上分一杯羹以自肥。
杨记的那些福利手段将被停止,粮食保障之类的措施,也将彻底废除,粮价又会变回以前。之前杨记聚集的人气,因为这种信用的破产,也会消耗殆尽。即便未来杨承祖东山再起,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杨记也没法再开起来。
嘉靖叹了口气“朕其实有点不明白,那些夫子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值经筵的时候,为朕讲圣人之道,也能侃侃而谈,恨不得让朕成为一个圣人。可是结果呢?现在杨记出来了,京师的粮价降了三分之二,连带着,其他的商品也在降价。他们当朕不知道,皇姐是经常出去买东西的,她什么不知道?这是好事啊,东西便宜了,老百姓可以吃上饭了,农民安心的在家种田,城里的流民少了,没人想着一定要活下去,然后起来造反了,他们反倒不高兴了。说好的圣人呢?不是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么?”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人不是民啊。”杨承祖随口丢下一个肉卷,放肆的大嚼“并不是所有两条腿走路会说话会喘气的,都被他们当做民看的。这帮人说的爱民,也不是爱那些种田的,无业的,更不是食宿无着要造反的。他们说粮贱伤农,事实上,杨记的粮食收购价,就是比照正常时节定的。灾年的时候,市面上米贵如珠,那些农人的粮价,其实是不涨的。只是在卖出来的时候,加了钱,种田的人并不是到了灾年收入就高,相反倒是会饿死。等到了丰年,粮食打的多了,收米时,是会降价的,最后反倒是粮食种的多,收入倒下去了。杨记的粮食统购统销,不求利益,砸了他们手里的饭碗,他们自然要恨我,要将我千刀万剐。”
第九百二十六章君臣(下)()
嘉靖在安陆时,就参与了王府的管理,对于庶务并不陌生。兴王府也是有佃户的,对于粮食的收购、销售,他都清楚的很。杨承祖说的这些,算是经营的常态,嘉靖也表示认同。
“是啊,粮食统购统销,保证农人安心种田,就有固定的收成,大多数人就能安心的在地里干活。到了灾年,也能吃上饭,就不会有石金梁那种人起来造反,这天下,才能安定。可惜朝内,像大哥这种明白人,太少了。”
“万岁过奖了。朝内诸公,读的是圣贤书,满腹经纶,还有的在地方做过亲民官,论才干、见识、手段,我骑马也赶不上。可是他们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受损失。粮食价格稳定了,他们没办法收别人的地,也就不能扩大家业。农人安心种田了,流民一少,雇佣奴仆和工人的开支就会提高,像是东南地方,多用雇工,这些雇工大多是失地农夫,现在农人在种田,他们就雇不到工人了。粮食的价格下去了,他们的俸禄就等于变相缩水了。还有家族的利益、同乡的利益,各种利益攀扯下来,他们也就变成了敌人。真正肯跟臣站在一起的,总归太少。所以臣才要想方法开海贸,第一步,是把粮价降下来,第二步,就是把蛋糕做大一些。等到大多数人可以得利,那些粮食、土地之类的,希望他们会看淡一点,我们的事才好做。”
说起海贸的事,嘉靖也颇为兴奋“大哥,佛郎机使者朕看到了,那个约,过几天就跟他们签了。还有倭国的使者。听说是细川家的一个什么什么重臣,倭国的天子被权臣架空,权臣又被手下的权臣架空,这样下去,朕看用不了多久,倭国就会大乱。我们的生意有的做没的做啊?”
“乱点好啊,他们乱起来,我们就省心了。以邻为壑隔岸观火,是个很好的私人品德。邻国越乱,我们的安全就越高,再说打仗说到底是打钱,他们和咱们做贸易,有钱赚。打仗,不会影响经商的。”
“那佛郎机呢?听大臣说,满剌加扼南洋咽喉,所有南洋进贡夷船,都要经过满剌加。如今佛郎机控制满剌加,就绝了南洋诸国朝贡之路,这段日子很多人在建议打一仗,金献民新当了兵部尚书,似乎也野心勃勃的想要开战。可是只有大哥你是跟佛人见过阵的,你觉得能打不能打?”
大明的官员,眼下还是有能力和水平的,无非就是态度和思想。当他们真的想打时,资料方面的工作,做的也非常到位。像是满剌加的地理位置、出产、军事重要性等等,已经做了相应的调查。
由于明朝没有真正意义的对外情治机构,满剌加现在的佛人实力搞不清楚,满剌加的王子在,从他嘴里,至少可以搞明白一些山川地形之类。加上杨承祖屯门大捷,朝里不少人都认为,跟佛人打是肯定赢的。毕竟这么个东西都能打败佛人,真正有带大军经验的人去,也肯定是能赢的。
杨承祖却摇摇头“打,肯定是打的赢,过程会很艰难。臣和佛郎机人打过仗之后,就更坚定了一个念头,我大明只守不攻,天下无敌。如果主动出击的话,耗师糜饷,这场仗一定会打成烂仗。臣和他们的人接触过,满剌加于佛人来说,是重要据点,与屯门的地位不一样。在屯门吃了亏,他们会退,在满剌加,他们会赌上一切,跟我们拼到底。”
他随手在桌上比画着,讲述着屯门那一战的过程,佛人的铳炮、船只以及城堡之利,以及佛郎机士兵的善战。当然,他也提到了距离,以及佛郎机的投放能力。受现在科技条件限制,葡萄牙人不可能派出太多的部队过来,但是果阿的总督、满剌加的总督,如果想打的话,加上土人,几万人的部队是可以动员的。
大明要想吃掉这几万人,至少要出动同等数量级别的兵力,这还只是单纯的陆战,计算水战以及攻坚的话,出动的兵力就要更多。与之相关,就要筹措大量的钱粮、军需进行消耗,按杨承祖的估计,军费开支恐怕要几百万两白银。
“最关键的是,这不值得啊。满剌加确实出香料,可是朝廷打跑佛郎机人以后,又不能取而代之,我们在安南吃过类似的亏。说是帮他们复国,后来又想建衙门,最后搞的里外不是人,扔进去无数钱粮精兵,最后还是撤出了之。满剌加也是一样,交给那个什么王子,他跟咱们也不会是一条心,自己建衙门,离中原太远,恐生不测。任命个总督之类,就是个海外天子,平白立一强藩,于朝廷无益。”
“再者,现在如果要打,金献民他们,一定会把我们的新军用来打头阵,等到满剌加打下来,怕是新军也残破不堪了。最重要的是,打完之后,我们和谁做生意啊?那些海商或许可以去的更远,朝廷不能啊。还不如留下佛郎机人,用银子买咱的绸缎、茶叶、糖。咱们想要香料,问佛郎机人买就是了。这次为了表示诚意,他们送了不少龙涎香过来,比我们自己搞可省事多了。”
嘉靖听到龙涎香,也点点头“陶神仙那边做法事,是离不开这个的。可惜这东西我们大明没有,还是只能找佛郎机人要。那些人说到底的目的,还是不希望朝廷参与海贸,最近就有人在值经筵时说,朝廷不该与民争利,应该藏富于民之类的废话。藏富于民,他们肯把钱交出来给朕使用么?既然不肯,那与其藏富于民,为何不藏富于朕?那个壕境,他们说的仿佛是奇耻大辱,可是朕查过了,以前我们从壕境,根本收不到钱。现在佛郎机人租半个岛,每年就肯出两万两银子的商税,六百两银子的地租,这是赚钱的生意啊,为什么不做?”
“因为这笔钱,是进内库的,地方衙门乃至户部都分不到好处,他们自然就不希望做的成了。只有先把这事破坏了,将来再通过地方衙门做成,这笔钱才能保证流入户部和地方手里,这种把戏不算新鲜。”
杨承祖笑了笑,他对于这些把戏也是熟的很,当初搞少林寺时,都是用剩下的。他又道:“佛郎机人除了给钱,还愿意跟大明合作办作坊,包括铸炮厂、船厂、铠甲作坊。他们做甲胄很有一套,以后合作下去,于朝廷很有利的。不过今天新军高呼万岁之后,臣想,兵部、户部那边,对于新军,怕是都没好看法,补给上就更难了。”
“居然敢克扣新军给养,简直该杀,回头让锦衣卫去查,杀几个人,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今后朕看谁还敢克扣新军补给。当初武宗手下有外四家军,这忠字五营,就是朕的亲军。朕已经下了旨,让另外两营新军拔营进京,拱卫京师。将来以他们为骨干,朕还要练更多的兵。佛郎机人那边,大哥去说一声,那份契约朕准备签了。不过别答应的那么痛快,总得让他们多给点好处,才能点头。大哥这次劳苦功高,刚回京,就又受了这么个待遇,朕会给你一个公道,先让佛郎机人,替朕给大哥一点补偿吧。”
两日之后,杨承祖这边闭门缴印待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天子那边,对于杨承祖的升赏,已经以圣旨的形式陆续下发,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那些调查官员的脸上。
第九百二十七章厂卫在手(上)()
杨承祖之上三代,皆追封一品左都督,杨承祖封中军都督府一品世袭左都督、荣禄大夫,掌锦衣卫事、钦差提督东厂办事官校、一子荫世袭指挥佥事。赐黄金百两、玉璧十双、赏穿坐蟒袍、准宫中乘马……
原本对于杨承祖闭门待查,还在观察风向的人,等到这一连串的封赏下来,即便是白痴也明白过来,之前的所谓闭门待查,实际是天子让这位宠臣放个假,顺带观察一下,谁是真正的朋友,谁又会落井下石,算是一场十分恶劣的实验。若是谁真的要查出他帐目亏空,怕是自己就要先进诏狱里去反省。
九姐被封了三品诰命夫人,身上穿了命妇服,不过她是个极不安分的性子,即使怀了身子,也还是喜欢跑来跑去。这命妇服只穿了一会,就觉得周身不自在,猛的摘下头上的凤冠,随手就扣在了身边的李玉娥头上。“方才我就看你喜欢这个,真喜欢的话,给你戴了。”
李家姐妹算是这个时代比较常见的大明女性,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就是一套首饰头面,一张南京拔步床。后者还好说,以杨家的富贵,就算几十张也不是问题。但是前者属于大妇特权,尤其这诰命身份的头冠,更是身份的体现,姐妹两人只有羡慕外加偷偷落泪的份并不敢奢求。
李玉娥只是在心里嘀咕着: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性子倔心里又恋着别人,一开始就答应嫁给承祖,以当时杨家的地位声势,或许就能做他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