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略失效了么?这其实也很正常,要是很轻易就能拿下宁波,这一战也就变的索然无趣了呢。”饮下第三杯酒的宗智信,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慌乱,“身为武家,功勋最终是要靠手中的长枪与太刀来夺取才行。我从来就没依赖过奇策,所以这一切对我没有影响,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与明军交锋,杀光他们!”
根据探马回报,宁波方面并没有闭门死守,相反是带了兵出城迎战。以往明军并没有与真倭野外对阵的勇气,甚至几十名真倭发动一次冲锋,就能冲散几百官军的阵势。对上真倭,官军方面往往只能凭城而守,像是这种出城应敌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的部队有着充分的信心,要么就是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决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军势的坏灭。从侧近众手中接过马缰的宗智信飞身上了坐骑,心里回想着第一次出阵时,父亲对自己的教导。大明人,就要你们见识一下,鬼刑部的雄姿。
新军五营,每营的下辖三部,每部辖两司,每司辖四局。杨承祖所带的这一营,除了三部之外,又加强了一个护卫司,一个火器局,接近三千六百人。由于分出一部支援绍兴,手上的兵力,也有接近三千。加上台勇方面的人马,其总数差不多是三千五百人。
这种兵力,对上八千以上的海盗,按照胡秉章的想法,还是凭城死守。有视察东南兵备的钦差在,东南各路军头,哪怕是失守了自己的防地,也得不顾命的派救兵过来,至少宁波的围是可以解的。但是杨承祖的战略,却大出他的意料,只留下新军一司守城,带领将近三千人马,出城直接与倭寇野战。
留守宁波的忠字甲营坐营中军李纵云,是安陆仪卫司的旧人,他出身就是安陆的普通军卫子弟,后来杨承祖在仪卫司招兵,他才被招募进去。再后来,于王府守卫战中立了战功,跟着杨承祖去救过永寿公主,也就成了自己人。
他每次出阵基本都会受伤,甚至是受重伤,但是每次都是伤而不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生龙活虎的活过来。在当下这个医疗条件下,这只能说是个奇迹。从一个农家小子,不过两年时间,现在已经领了四品同知衔,实授坐营中军,提升速度,比杨承祖也慢不到哪去。
到浙江后,杨承祖还为他找了浙江都指挥的女儿做妻子,于用兵而言,他比不得许泰、戚景通等人,可若论忠诚,五营头领中,他绝对得算第一。胡秉章的意见,对于李纵云根本没有意义,杨承祖只发了道令,他便带着兵开拔出城,胡秉章除了跌足叫苦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阵环佩之声,身穿命服的薛娘子大方的从外走入“胡太守,听说倭寇大举来犯,我宁波商会不能坐视不管。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多余的话不用说,商会已经准备了白银五万两,专为募勇之用。防务之事,咱们两家总要一肩担起来。”
胡秉章闻言大喜“薛夫人,久闻你是巾帼英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本官是个文臣,领兵作战非我所长。夫人若是能指挥作战,本官情愿让贤。”
“如此,小女子就只好得罪了。我们商会募集的六百勇士已经上了城,加上留守官军,纵然倭寇八千贼一起来攻,我们也能守的住。现在要关注的,就是城外的胜负了。太守在府内少歇,妾身要到城头上,看一看外面的军势。”
宁波城外,四名强壮军汉,抬了一张巨大的竹床放到战场上。杨承祖斜卧在竹床上,郭九姐一身大红,头戴百凤攒珠冠,手中提了大枪,在他身边站着。身旁十几名美貌侍女,怀抱琵琶、三弦、笙管笛箫各色乐器,在一旁演奏起来。似乎将战场,当做了一次大型的春游。
他看着排列整齐的新军,大声问道:“尔等是谁的兵?”
“万岁爷爷的兵!”
“尔等为何而战?”
“为万岁爷爷尽忠!”
“说的好!这次发卖贼脏,所得钱款全在宁波府库内,并未运转。现在你们和海盗,只有一方可以拿到这笔钱。想要为家里谋个富贵,想要挎上雁翎刀的,就给我杀上去,用海盗的首级,换个封侯拜将!本官就在这里,躺在床上,抱着美人,听你们的捷报。如果被海盗杀到我眼前,那就都别想着拿钱,明白了吧?”
李纵云腰板拔的笔直,抽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雁翎刀
“放心,李纵云有三寸气在,就不会让倭寇接近您的仪仗。儿郎们,想要功名富贵的随我来,杀倭寇去!”
红旗滚滚,如同火墙,包含了台勇营在内的队伍,向着兵力倍于己方的敌人逆袭而上,两条洪流随即撞在一处,鲜血和生命构成的浪花,四下飞扬。请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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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试探()
城头上,薛氏在十几名女护卫的拱卫下,手中执一个千里望向着城下远远的看过去,心里则向漫天神佛祈祷,希望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换取情郎取得胜利。失去赖恩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悲痛,但是如果失去这个男人,她无法想象自己将怎么活下去。
由于太过全神贯注,身后之人连喊了三次,她才听到有人在。回头望去,却见是鄞县知县方文冕带着衙役上了城,正在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薛夫人,城下局势如何?官军能打的赢么?”
他原本认为是杨承祖对自己的女儿有意,虽然把嫡女送给锦衣指挥为妾,说出去有损清名,这官也不好做。但是在宁波事件发生后,方文冕的乌纱及戴乌纱的脑袋都有危险的前提下,名声之类的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等到他把女儿送过去之后才知道,杨承祖压根就没想过把他女儿收为己用,而是送到京里,由天子享用。这于方文冕来说,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自己的前程官声,甚至于整个家族的未来。不过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天子据说对自己女儿很是宠爱,这次送来的嘉奖旨意里还特意褒奖了方文冕勤勉清廉,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他的官职就能得到提升。大明皇帝不与文臣勋贵联姻,并不是成文法,事实上在英宗以前,皇帝的宫中始终有勋贵之女。
土木之变后,渐渐变成宫中都是寒门小户的女子,乃至成为不成文的定例。加上明朝的小政府模式,宫中选秀的消息一传出来,从官员到百姓,就都忙着给女儿找婆家,所以大明的内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官宦之后,名门淑女。
方小姐这次算是开了个先河,即便是守旧大臣,也很难找到确实的理论依据来反对嘉靖宠幸一个官宦之女。当然,方文冕以后在清流之中就没了地位,可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活的比较实际,不能混清流又怎么样?只要自己能够靠着皇亲身份飞黄腾达,就算被说成幸臣,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切总要等到仗打完了再说,如果宁波再次失守,自己这个皇亲,怕也只能得点土地养老。有了这种觉悟的方文冕,反倒是比胡秉章表现的更为积极,亲自带人上墙,也更关心战局。
薛氏从杨承祖那知道,这个方县令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倒也不敢过于冷漠。但是她又怕说的太多,引起这位国丈过多心思,并没有接话,随手做了个手势,一个女护卫又递了个千里望过去。方文冕接了千里望向远方看着,半晌之后无力的把千里望放下“这乱成一锅粥,到底是输是赢,谁看的懂啊。”
事实上不但是他,即便是躺在竹床上的杨承祖,也看不懂到底是胜是败。这个时代的通信条件差,观测手段也不放大,杨承祖虽然在安陆打过仗,但那个时候兵力有限,他的实际作用也不过是带着心腹亲随发动反冲锋。
这种几千人的野战,已经超出他的能力上限。虽然看到旗帜在不停的变换位置,战鼓敲的山响,喊杀声铳炮声不绝于耳,但是到底是胜是败,他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倒是郭九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虽然本身武艺稀松,但是看胜负的本事总归是有的。“相公,现在的局面,其实还是僵持,官军与强盗互有胜负,谁也没有奈何谁。这种僵持意义不大,大家只是在进行试探,寻找对方的弱点,等到找到了,就会给上致命一击,到那个时候,就是真的要分胜负了。”
她小心的看看四周,这些美姬都是戏班子里胆大的姑娘,来到这种战场上也不怕,反倒是弹弄着乐器,卖力的表演。冷飞霜手执令旗,频繁摇动,俨然三军司命。稍远的地方,则是杨家的亲兵,九姐无奈的摇摇头
“我说,你就真听那个贱人的话?她让你这么做,你就真敢做,不怕一个弄不好,倭寇杀上来,你想跑都跑不了。”
刘五儿的名字太过敏感,郭九姐也不是不清楚轻重,不会在这种时候宣诸于口。不过她心里恨极了这个主意以及出主意的人,称呼和语气上都很不客气。上次宁波大乱时,杨家的护卫如果一开始就杀出去,黑鲨帮以及那些江湖人早就被打残了,护卫始终打的不温不火,把黑鲨帮牵制在这,直到最后才真正开杀,其实也是出自她的计划。
这次带着竹床美人,临阵高卧,同样是她定的计谋,只是她自己身份特殊不好出来,只能在家中等消息。
她在清楼时,就读过兵书,跟了正德以后,为了讨天子欢喜,对于军事也上过点心。论才干和思路,算不上优秀的军师,但却可以算做一个毒士,用的计谋都属于阴毒之类。
这次的作战,刘五儿不能就指挥上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她跟着正德征过江西,对于打仗的事有点办法,剑走偏锋,邪门歪道的手段是有的。再者,就是她对于人心,倒是比军事更为擅长。
杨承祖不是军官,而是钦差,如果他提着刀杀到前线去,先不说危险,首先会给士兵一个信号,就是战局很危险,大人物都可能填进来。她想的这个主意,就是要给士兵信心,大人物那么悠闲,就说明这一战自己赢定了,你们这些丘八,就没必要担心胜负,只要听从主官吩咐,向前撕杀就够了。
现在在前线担任撕杀任务的,是新整合的一千多台勇,他们毕竟刚刚归附,还是在刀枪的威逼下上的战场,不能充分信任。如果没有充足的信心,很可能会临阵崩溃。事实上,由于缺乏集训,加强了一千台勇后的新军,战斗力反而比补充前还要弱。指挥调度上,总有不灵的地方,更要命的是,万一台勇撑不住撤退,很可能连新军都带跑了……
这时的作战,其实主要还是比士气和组织度,士兵的心里奠定了必胜的信念,所有人都认定自己会赢,仗就真的可能打赢。反之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会输,那么就没有太大指望。
刘五儿之计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拿命去赌,如果不是新军堪用,杨承祖也不敢真的这么拼。现在的情况看,这条计策大抵是成功的,效果,似乎真的不差。以台勇为主力的先锋,对上了真倭先锋,场面居然是不胜不败,势均力敌,不管这种均势能维持多久,台勇的这个战绩,都算的上前所未有的辉煌。请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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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倾颓(上)()
台勇作为新军组建以前,浙江八府公认能打的部队,不能说没有战斗力。遇到民变,或是盗贼,乃至于规模较大的倭寇时,官府通常会雇佣台勇、金华勇组建部队,承担作战任务。这些有资格出来拿军饷的,很多都有武艺或有勇力,也算是剽悍敢斗那一种。
不过他们更多是强调个人武艺,善于打烂仗,彼此的配合以及组织纪律都谈不到。再者,那些大头目顾惜本钱,真到了打硬仗时,就带人撤下去。朝廷用人时组建营兵,战后就地解散,也让这些士兵没有归属感,不大可能卖命。像是这种千人级别的会战,台勇往常只能冲一轮,若是冲不动,就只能逃。伤亡不会很大,但是战绩也不能指望。
“这帮人,就是一群雇佣军,自己的本事是有的,但是弄到一起组成大军,就根本不堪使用。这些毛病是以前的台勇,现在的他们,勉强就算够用了。”
杨承祖躺在竹床上,拉着郭九姐的手,安抚着夫人的情绪。他知道郭九姐并不是怕,当初敢带亲兵冲蒙古军营的女子,哪里会怕了这些倭寇,只不过关心则乱,她是在担心丈夫的安全及名声。
九姐看了看战场,也觉得杨承祖说的有道理。担任前锋部队的台勇,与真倭展开交锋,不出意料,往往交手一阵,就抵挡不住,被打的败退下来,但是却没有崩溃。而是在主官的吆喝组织下,迅速又聚集起了部队,朝着宗智信地黄八幡大菩萨旗号所在之处,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虽败不溃,能与真倭打成暂时的平手,这真的是台勇的成绩?
“他们现在不敢跑啊。这些台勇里,混杂了两局新军担任骨干及执法队,谁敢退下去,立刻就杀头。再者,他们也不知道,身边的人谁是官府的探子,现在跑路了,将来是要死全家的。以往他们敢跑,不过是知道官府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大家都是逃兵,法不责众么。可是我的杨记和锦衣卫,是有把握让他满门死绝的,这个时候,他们就不能不考虑国法或者说报复。你身边的人可能出卖你,被出卖就要赔上全家老小,这就增加了他们逃跑的成本,他们就不得不多想。而身边大多数的人都不跑的时候,其实也是能打的。以往不过是那些大头目要保存力量带头撤,台勇不跑的是笨蛋,现在我在这里,他们就可以打。”
他拉着郭九姐,后者虽然一向大路,但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坐在丈夫身边。杨承祖笑道:“九姐,跟着我在这里观阵,这可是大妇才有的待遇,其他人纵然是青青、幺娘她们这些武艺高强的,也来不得战场。高兴不高兴?”
“跟相公在一起,哪里都好了,反正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的。”
冷飞霜见两人这份亲热模样,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丝酸楚,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战局牵扯了过去,顾不上其他的情绪。
对于官军方面的布置,宗智信这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明军主将居然带着女人上阵,躺在竹床上指挥?宗智信冷笑几声“愚蠢的大明人,居然用这种浮浪子弟担任总帅?不管是多么优秀的部下,有这么一位无能的主将带领,也只会失败,看来战争会比我想象中结束的更快。”
绘有对马宗家家纹以及地黄八幡大菩萨的大旗高高挑起,阵阵海螺太鼓之声,催促着部队,向前推进。双方的旗帜如犬牙交错,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所有人的生命、血肉卷入其中,绞成碎片。
与杨承祖不同,宗智信作为十三岁就上阵,戎马超过二十年的老将,于这种战局还是能够把握的。目前看,双方打的不分胜负,对比以往来说,眼前这支明军,确实可以算做了不起。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拥有六百挺铁炮强大火力的军队,居然还能维持住阵线,确实堪称精锐。
当然,明军方面的铁炮数量比起自己这边只多不少,双方枪弹对轰中,日军居然占不到便宜。而且明军的发射技术显然更为先进,枪打的更快一些。不过这种弹雨杀伤,还造不成崩溃,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肉搏战。
这支部队里,属于宗家的士兵只有两百,其他人虽然暂时服从宗智信的指挥,但是终归不像自己家的士兵那么好用。如果是对上强大的敌人,这种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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