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的事,是杨承祖交给她的第一个工作,她自然不敢懈怠。从宁波的角度,商人们也终于对掏钱加强武备有了认同,工作推进的比较容易。这次的劫难让宁波商人意识到,现有的武力在真正的威胁面前保障不了自己的安全,对比一,还是把钱花在新军身上比较稳当。
就像另一个时空的大明朝,扬州的盐商正是因为差点被倭寇洗了城,所以才出钱修了扬州外墙,又组建了灶勇营。这个时空的宁波商人,也因为自己真的被倭寇洗劫了,终于愿意在军队身上投资。
他们的财力虽然不能和扬州盐商相比,养不起三营新兵,但是出钱养一只千人左右的常备军不成问题。即使是他们之前养的护卫镖师加起来也早就超过了这个数字。现在不过是把那些人大规模的裁掉,然后拿这部分钱出来花到军队上,于开支上并没增加多少。
在水师上,宁波商人也终于肯掏血本,大家凑了一笔银子,说是要打造两艘战舰,外加若干配属船只,不至于让官军坐着鱼船去打仗。
他们交了钱,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驻军不能用原本宁波卫军士,一定要用杨记的那些能杀倭寇的工人。
大明朝因为军卫糜烂,这时已经开始招募营兵,这种募民间丁壮的方式并不算稀奇。于官府而言,有这么一支能杀倭寇的新军过来,确实可以保护地方安全,现在方文冕,胡秉章差不多就是杨承祖夹袋里的人物。有他们从中牵线,加上商会的支持,杨记的一批工人正式成为了朝廷经制官军,号称平倭营,开始了光明正大的操练。
这支总兵力千人的队伍,包括了百余名杨记自江浙招募的工人,另外百人既有宁波军卫子弟中精选而出的忠厚子弟,也有宁波本地市民。杨承祖当日将砍来的首级在宁波城外筑了一座京观,供百姓参观泄愤,这一手为杨记聚拢了人气。以至于宁波城内年轻子弟,多以能在杨记投效为荣。
虽然这种商业城市的子弟并不一定适合新军要求,但是考虑到这支部队是门面,其饷源主要来自宁波商会,总是要有一批宁波人才好说话的因素,也只能破格录取。再者,独食不肥,如果新军和军卫的人发生摩擦,那么工作也就做不下去。现在这种比例,既保证了军卫子弟与新军和睦相处,新军的战力也不至于受到太多影响。
南京那边,约两千名新兵已经与数船药品物资一并运输过来,杨承祖手上的实力大增。那些俘虏的审讯工作也取得了极大进展,王铁头等人轮流上阵,各种手段用下来,就是铁人也要开口,很快,这些口供和证据就汇总到了杨承祖的案头。
“谢遵”冷飞霜恨恨的将手中的口供随手向空中丢去,白虹闪处剑出如风,口供化做无数碎片。杨承祖笑了笑
“怎么,这口剑还好用吧你这几天养病不知道,我们杨记的名声现在有多好,比起我当初在滑县只强不弱啊。一听说我要找一口锋利的兵器,立刻就有商人把这口龙泉宝剑送上来,据说是他家传家之宝,价值几千两银子,但是他就这么送给我了,连一文钱都没要。唯一求的,就是用这口剑多杀几个人,替他死去的儿子报仇。”
冷飞霜的脸色比起当日已经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她的武功修为本高,现在认为李大智未死,心结一去,身体的痊愈速度也快的惊人。她点点头“没错,我一定会替宁波的父老报仇,为这宝剑的主人讨一个公道回来。等我身体再好一点,就去南京。”
“然后被谢家的家丁打死别傻了,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不敌四手。谢家护卫众多,你就这么杀上去,那是送死。”
“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只是不服气。你这些证据根本定不了他的罪,又不让我杀他,就这么逍遥自在,我有些不高兴。”冷飞霜恨恨的前那一摞摞的口供,这些被擒的虽然没有几个盗贼里的大头目,但是匪帮之中,保密意识平平,一些消息即使是喽罗,也可能有一鳞半爪的了解。
像是这次洗劫宁波的行动,背后站的是谢遵这样的大人物,以及自己帮主谢傲始终是谢家的远房子弟这些事,都很容易拷问出来。不过要想拿这种证据就去定谢遵的罪,分量却还不足。他是当世大儒,朋党极多,这份口供随时可以被人说成是刑囚之下的结果,不足以真将他定罪。
何况他身上还有着皇亲这个身份,包括他用尽力气把谢昭运做成驸马,现在想起来,也多半是为了要这个护身符。冷飞霜智术过人,自然也知,靠这些东西对谢遵行不成什么危害。但是一想到宁波惨状,以及虾仔等人的尸体,她总觉得一口气横在胸里吐不出来。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这样的恶人,不该逍遥法外。
“圣女,现在我们要担心的事,并不在于这。谢遵家大业大,走不了逃不掉,等到老天忍不了他的时候,自然就要把他收了。现在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京里的反应,那里不但决定这次战局的胜负,更决定着整个东南几年的未来。”
冷飞霜也知京师的决定,才是这一盘的胜负手,白莲教配合谢遵于宁波搞的这次血洗,为的目的也在于此。两人并肩而立,默默的为东南千万子民祈祷,盼望他们可以免受这连绵不断的兵火之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宁波之乱发生之前,兴王府长史,新任阁臣袁宗皋病故,整个内阁,再次回归杨廷和一家独大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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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内阁之怒(上)()
京师,内阁值房。
宁波之乱的奏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京师,放到了几位阁臣的面前。随着袁宗皋的病故,整个内阁又回到了嘉靖进京前的局面,嘉靖天子新近下旨,准备起用老臣费宏递补入阁,不过人还没到,眼下的朝政还是杨廷和等四人负责管理。
自洪武立国以来,倭寇就时有发生,不过也只是荼毒沿海村镇,能打到县一级,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像是这次,对于宁波这种重镇的洗劫,却是极为少有,让几位阁臣颇有些觉得面上无光。
当初武宗在位时,固然有穷兵黩武之嫌,但是国朝在军事上,还算有拿的出手的业绩。新君登基以来,先是壬午之乱,北虏贼围了京师。刚到了第二年,东南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任是谁也不会高兴。
毛纪手中托着一份下面上来的奏折,颇有些无可奈何道:“换年号?这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东南的问题,是换个年号就能解决的?还有这个,弹劾杨承祖携妻妾祭海神,触怒神圣,故有倭寇之乱。老夫虽然也不喜欢这个人,但是用这种罪名,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荒唐,比这更荒唐的,也许还会有。”杨廷和也颇有些气愤的指着眼前的几份奏折,这次宁波事件,已被大多数言官定性为争贡。
毕竟天朝上国,如果说是被一群倭寇杀进宁波,斩了提举太监,又大肆烧杀后从容而去,面子实在没地方放。说成争贡,至少可以证明,这些人从态度上还是亲近大明的,只是由于下面办事人员出了问题,加上贡使自己的错误,才有了这种惨剧,可以保全一下颜面。
只有先保全了颜面,才能让其他各国使节不至于小看大明,更不能让人产生一种新君登基后,诸事皆不如前的想法,那样不光是嘉靖,就是内阁也没脸做人。
如果赖恩不死,这口锅肯定是要扣在他头上,但是现在他人已经死了,不但不好降罪,多半还要叙个功劳。这口锅他不背,就得找个别人背,现在下面已经有人开始为追究谁的责任开始了争论,杨承祖虽然不是浙江本地官员,但却是天子宠臣,又主持祭海。祭来祭去,祭出了争贡,自然就有人把火力对准了他。
杨廷和摇摇头“金舜举做了本兵,都察院就有点不成样子,简直是乱弹琴。现在不是忙着处置谁,或是撇清的时候,而是该做事。倭寇于宁波烧杀一番,又乘船离去,焉知不会复来?若是再来上一次,又有多少军民要受害?前者宁藩之乱,已令东南大受荼毒,其患未止,倭寇复来,我大明百姓当真多灾多难。眼下依老夫之见,不是要惩办谁,而是要想一想,该怎么防范倭寇!乔希大曾任南京兵部,这东南军事,他是最清楚的洋,可是他现在却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肯说,厚斋公,此事你怎么看?”
在四人中,梁储曾经随驾征宁王,到过南京,于东南兵备算是有资格发言的。他苦笑一声,“乔希大的苦衷,老朽也能略知一二,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先帝南下时,看到东南的军情,是气的要杀人的。以南京四十九卫而论,额兵近三十万,现在的实兵却连十万都没有。那还是天子检阅,从附近搜刮了大批青壮,现在的实兵怕是只有五万吧。若是战,也要有可战之兵才行。可是这无军可用的局面,也不是他乔希大能做的了主,他又该说什么。”
他又一指手中奏折“至于弹劾宁绍兵备道、台州兵备道束手不救的本章,我也要说一句。他们在其位,被弹劾乃至被处罚,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们,也冤枉的很啊。他们手上,怕是也没兵可用,不是不救,而是有心无力啊。”
几位阁臣全都没了话,东南没有多少机动兵力这事,在宁王之乱时就已经露出过端倪,否则也不至于天子亲征。但是身为阁臣,如果只是把问题丢给天子,并不提供解决方法,那未免太过失职。即使是无兵可用的前提下,也得讨论出个方案,把问题尽最大能力的化解。
蒋冕道:“兵科给事中夏言上了份奏折,倒是有些意思,他说倭寇之乱起于市舶,建议朝廷关闭宁波、泉州二市舶司,只留广州市舶司一处。同时于东南严格禁海,民间造海船一律处斩,或许在眼下而论,这确实是个办法。”
大明本来就有海禁,从制度上,这个禁令没被废除。与路引制度一样,现在禁海只停留在制度层面,没有真正去落实。夏言的意见,就是把这个制度落实下去,像洪武初年一样,实现片帆不许下海,断绝大明与海外的贸易。
倭寇虽然名为倭,实际上汉人的数字远多于倭人,乃至于现在连佛郎机人都一样算做了倭的范围。夏言的建议关闭市舶司,终止大明对外贸易,禁止制造海船,也就是让倭寇失去兵力上的来源,属于釜底抽薪的办法。没了这些人为匪或者与外界勾结,单纯的倭人,连路都不认识,也成不了太大的祸患,这差不多是当下朝廷上的共识,无非就是怎么处理带路者的意见不能统一。
归根到底,大明目前还是一个以自给型经济为主的农业国家,市舶司负责的朝贡贸易,又是赔钱买脸的勾当。泉州市舶司负责对琉球朝贡,一个小国的朝贡,不管是政治还是经济上,都不该专门设立一个衙门来做。
至于宁波市舶,既然倭人敢杀人放火,劫掠宁波,那么对其实施绝贡之罚,终止朝贡贸易,也是天经地义。既然朝贡贸易终止了,市舶也就没必要保持,这算是在政治、经济上做出的一种态度。摆出这种态度,就是让倭人自己处置凶手,逼迫日本向大明认错投降。
再加上市舶司向来是宦官做主,现在罢免各地镇守中官,把市舶司一并废除,让老百姓安心种田,从教化的层面看,也是个不错的思路。
“夏言?他这奏折有点味道,倭寇之患始于市舶?这个说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杨廷和把夏言的奏折看了几次,随手放在一边“不久前,顾任公、朱继卿、陈庆尧三公拜访过我,也说过类似的言语,倒是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
他说的这三人,都是当今大明文坛的宿儒,也是东南名门望族的成名才俊。杨廷和既是当朝首辅,也是文坛宗师,与这些名儒往来也是寻常之事,不过他们所说的见解和夏言类似,这就是说,夏言这份奏折,很可能是出自他人授意,并非自己的真正见解。
“夏言是江西人,后来在京里任职,既没在浙江为官,也没在市舶司任过实务。却能一口咬定,倭患始于市舶,至
少是失于孟浪。老夫知道他善于雄辩,性情刚直,做个言官倒是很合适,今日看来,做实务,他还是不成。”
“元辅,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倭国葺尔小邦,敢蔑视我天朝大国威仪,杀官劫府,罪恶滔天。立即着礼部发文,严责倭人之过,命其束元凶祸首来京论罪。一日不能递解人犯进京,一日倭国不许朝贡,与其绝贡之罚!不过市舶司依旧保留,海禁么,那是东南地方官的事,朝廷就不要多管了。同时,东南各地,练兵自保,我倒要看看,小小的倭人,是否真能让朝廷对他们退让!”请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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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内阁之怒(下)()
现在的内阁是杨廷和一家独大,他为人又足够强势,在他的独断之下,这个处理意见顺利通过,作为内阁的意见送交天子裁度。
在东南亚目前的政治经济体系中,一旦大明宣布对某个国家实施绝罚,也就是不把这个国家看做自己的藩属,其意义相当于在后世阿美利戈王国宣布某个国家为邪恶轴心,又不受任何国际公法保护。当然,这不一定说其肯定会被灭掉,但是在政治外交上,都是大明朝表达的一个态度,且对那个国家也肯定不是好消息。
直到晚上回到纱帽胡同的家中,杨廷和长子杨慎及二子杨惇都已经回了家,各自上前回禀着自己所见所闻“父亲,您的处置已经传到了翰林院内,严嵩不发一言。不过翰林院内有些人颇有微词,觉得如此一来,又会像武宗朝一样,让武人得功。再者,东南太远,朝廷难以监管,恐有杀良为盗,又或是虚报战功之事。”
“兵部那里也有人说,在东南编练练兵,就是在劳民伤财,于国事无补。”
“他们说的什么,我想也想的到。这帮人,要么是书生之见,要么就干脆是为别人摇旗呐喊,东南豪门这次是下了大本钱,铁了心要禁海。”
父子三人来到密室之内,杨廷和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数百名倭国贡使,就能血洗宁波,宁波市舶司衙门在其中自有过错,不过如果把过错都压在市舶之上,或是说禁海断贸就能平倭,未免也太小看我杨某了。”
“父亲,今天几位同乡上门拜访,说的也是海禁之事。看来东南豪门势在必得,已经在所有关节处都用了心。夏言上这本章未必一定是受了好处,也可能是不希望东南的局势更恶化下去,他或许也看出来,这次宁波之乱是东南豪门在后面出手。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东南之乱,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能够让豪族大家出手,或许倭患真能迅速平息。”
杨氏父子对于夏言的看法并不算差,至少比起他的那位大同乡严嵩来,夏言为人刚直,有什么说什么,并不阿谀权势,还是属于那种坚持本心的诤臣。反倒是严嵩那种不显山露水,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的,在他们看来才真正是有问题。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杨廷和显然不满意夏言的看法“乱象始生,就该用大力消除。夏言此人忠正则有余,但是务实上就未免不足,一旦海禁,这倭患怕是真要连绵几十年,不知道东南要死多少百姓,朝廷将来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真正把倭患平息掉。海为闽者田,若是不让他们下海,福建的百姓,难道就等着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