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某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斗不过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也斗不过天子的宠臣。我今天上楼,就没打算活着下去,不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为师兄讨个公道。你们若是想要人多欺负人少,就一起上吧。”
谢遵的神色一变,拍着桌子呵斥“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我以为你是要来和杨将军讲讲道理,说一说你师兄如何冤枉,为他申请个抚恤。怎么居然讲打讲杀?今天温老爷在此,不容你在这里放肆,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谢老爷,你是个大善人,小人是知道的。不过你心善,不懂得江湖险恶,于我们而言,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杨承祖位高权重,就算杀错了我师兄,也不过就是杀错了,最多赔我们这些穷人几两银子。可是我们的命,难道就值几两银子?我今天要的,就是一个公道!”
这汉子嗓门洪亮,隐约间就要压过了那些表演的花魁的声音,杨承祖挥了挥手“既然要讲公道,那好,我就陪他一个公道。来人啊,关门,点灯,抄家伙,陪他讲道理!”
第六百九十六章比武(中)()
酒楼的门被关上,布幔从高处落下,连窗户也遮蔽起来。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摆出这种姿态,显然就是要关门打狗下死手。
酒楼内部悬挂着百多盏精巧纱灯,全都点起来,照的格外亮堂。俞大猷原本在另一席上就坐,他的话不多,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此时忽然开口道:
“家师同州李良钦,当初曾与邱大侠比过武。那次比武,我就在家师身旁,对邱大侠的形象记的清楚,你……不是他。还有,你练的功夫,跟邱大侠也不是一路,不过你的武功,未必在邱大侠之下。堂堂大丈夫,藏头露尾,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俞某看不起你。”
那汉子冷笑一声“官字两张口,怎说怎都有,随便你们怎么说都行。你们随便一说,我就不是自己,这可真好笑了。我也不与你们做这口舌之辩,今天要讨的,只是个公道,你们的人多,我有的只有一腔热血和一身硬骨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只要我不死,这个帐就要算清楚!”
几名勋贵子弟见他只有一人,呵斥着自己的手下拿刀,打算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砍成十八段再说。杨承祖制止住众人
“大家不可如此,若是咱们以多为胜,谢老爷和各位员外,当面不说什么,背后难免要说咱们是无胆匪类。我们是官啊,怎么可以被他们看不起?霜儿,你去和这位老师玩玩,不过记的,手下留情,不要把他打死。我好歹要搞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几位员外虽然不懂武艺,但至少从对比上也看的出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谁舍得让他和一个大汉动手?等到冷飞霜掀去脸上所戴的面纱,露出那绝色容颜,就连温逊之都忍不住摇头“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样的美人,怎么好去打架呢?”
冷飞霜当初曾开玩笑,说是大户人家的女卫,难免被自己的主人染指。实际上,大户人家用女护卫的不少,真说染指发生些什么的却没几个。这倒不是说女护卫身怀武艺,可以护住自己的清白,只要银子足够,还怕不脱衣服?
实在是女人练武以后,难免变的身体粗壮,皮肤也会变的粗糙。像是幺娘主仆那种还好,郝青青就是因为练刀练弓,手上满是老茧,上好的绸衣,用手指一带就会挂起丝来。
像是这样的女人,又怎么比的上那些娇俏可人的小丫鬟讨人喜欢,主人家又哪来的兴趣染指。真正有武功,模样也好的女侠,早早就被收进房里,也不会让她受风吹日晒的当护卫。
从外形看,冷飞霜最好是当个妾,在家等着伺候夫君,出来讲打讲杀太伤风景。再者这么弱的女子,怕不一阵掌风就打趴下了,还打个什么?
那些勋贵们对于冷飞霜其实早就动心了,不过杨承祖护的严,加上冷飞霜自己也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帮勋贵终究犯不上为了个美人,和新贵闹了纠纷,这事也就这么拖了下去。
见是冷飞霜下场,有的勋贵忍不住招呼自己府里的好手,要替下这一阵,不过都被杨承祖拦住“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一阵,还是让小弟的家人接下就好。若是霜儿不成,再请各位出手。”
有的勋贵则在那里冷声威胁着这名大汉,提醒对方考虑清楚,楼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口刀,如果敢伤了姑娘一根手指,眨眼间就能把他砍成肉泥。
冷飞霜嫣然一笑“这位师傅练的是外家功吧?你多加小心,小女子的拳,可不是好受的。”
二楼的桌椅已经被调开,露出一片空地,足够两人比斗。那大汉并不因对手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就心存大意,沉腰做马,含胸拔背,双掌立起门户,双眼紧盯着冷飞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其呼吸节奏与常人大为不同,结合身形、步态,俨然是一副宗师风范。
冷飞霜则显的十分自然,与其说是与人对打,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和自己的丫鬟在后花园扑蝶赏花。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欣赏起酒楼里挂的彩灯,看的津津有味。几名士绅暗自摇头“这个美人大概只会一些闺中秘戏的功夫,用来讨男人欢喜的,怎么能真的与人对打?这么个美人,若是被人打伤了,可是煮鹤焚琴的惨事。”
可是那名大汉却如临大敌,双眼紧瞪着冷飞霜,冬日时节,头上竟然见了汗。俞大猷则看着冷飞霜,点了点头“这女人的江湖功夫,还不错。”
两下僵持良久,冷飞霜扑哧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围着我转来转去的干什么,眼睛只往人的身上看,不老实!”
她笑的天真无邪,仿佛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带几个士绅也被她感染的忍不住笑起来。那大汉面上一阵发红,大喝一声“小心了!”一掌急劈,灯影摇曳,掌影重重。
这汉子能被选出来冒充邱剑雄,本身确实是有着极强的武力,即便是真的邱剑雄,也未必比他高明几分。掌风凛冽,如同怒海狂涛,冷飞霜则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里,载浮载沉,仿佛随时都可能倾覆。
楼上的花灯在这突如其来的交手之下,有几盏灯微微摇晃,光影摇曳。在光影错乱中,间或响起的,是人的怒吼及呵斥。
“不可伤人!”
“朝廷自有王法,樊班头!”
“x你娘!碰伤了这姑娘一根头发,老子杀你全家!”
就在这一阵斥骂声中,场中一人已经倒在地上,将木制楼板砸的发出一声闷响。花灯的摇曳停止了,冷飞霜依旧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花灯,仿佛自始至终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丝毫关系,而那条大汉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老爷既然要活的,奴婢已经将人拿下了,幸不辱命。”
看着这么个美人把一条大汉制住,已经让人暗中称奇,再看到这么一个奇女子,居然在杨承祖面前俯首听命,显然私下里,必然是任其为所欲为。心内不由都升出明珠投暗之憾,还有人则感慨着:有个能干的女护卫,真好。
第六百九十七章比武(下)()
这汉子的武艺高低,大多数人是看不出来的,那些勋贵没见到一场精彩的打斗,难免有些扫兴的感觉,觉得这只是个水货。可是谢遵的眉头却皱的更厉害了,只有他知道,这个假冒的邱剑雄一身武艺之高,在自己手下几无敌手,比之正品也差不到哪去。杨承祖身边,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冷飞霜打倒这名大汉之后,转身去取面纱,似乎想要回到杨承祖身边。随着那汉子上楼的人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白面武生忽然大喝一声“姑娘且慢!你好俊的身手,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师父是谁?我是淮上鹰爪门掌门王冲天的孙子王英,说不定咱们的师门还有交情,交个朋友可好?”
这王英在武人中得算是个英俊后生,身上的武服也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显然极有家私,像这种多金又英俊的侠少,乃是江湖上最受欢迎的那一类人,最受女侠欢迎。看来冷飞霜的姿色已经让他不能自拔,竟是不顾场合的想要搭讪。
冷飞霜并没搭理,自顾取了面纱戴在脸上,站到杨承祖身后。那王英又看向杨承祖“杨将军,这位姑娘是贵府的护卫么?只要你肯放她自由之身,我们鹰爪门会为你提供十名出色的护卫,保证武艺高强。在东南一带,我们鹰爪门交游广阔,用我们的人当护卫,没人会动你的人,也没人会动你的货。”
杨承祖不等开口,俞大猷忽然开了口“鹰爪门?那么说,今天白天用分筋错骨手抓伤我师弟的人,就是你了?”
王英看看俞大猷,不屑的一笑“分筋错骨手呢,就是本公子擅长的东西,不过你师弟谁啊?我手下伤过的人多了,一些无名鼠辈,可记不过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想一想。同安李门弟子俞大猷,领教鹰爪门王公子的绝学。”俞大猷一声大喝,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灯火晃动之间,俞大猷已经来到王英面前。
两名鹰爪门成名高手本来担当王英的护卫,这时一左一右已经夹攻过去,双手成爪抓向俞大猷的肩头及咽喉。却见俞大猷双手成爪,竟是以爪对爪,直接迎上了这两人的鹰爪功。
这两名高手的功夫是实打实的,于擒拿一道上的修为极深,见这少年人与自己以爪对爪,以擒拿对擒拿,几乎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找死。
双方的手臂在瞬间绞在一起,接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冷飞霜与那大汉的交手从头到尾所用的时间都不长,过程中也没什么血腥,仿佛是双方早就排练好的一场舞蹈。可是这次的交手,则没了风花雪月,代之以血肉横飞的残酷。
那两名鹰爪门的好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已经扭曲成了一个奇异的状态,俞大猷双手各锁住一个人的喉咙,一声大吼声中,将两人在空中抡了个半圆,朝着向后飞退的王英砸去。王英拼命的挡开两个人,脚下一阵踉跄,已经退到了二楼边缘,就在他想着是否跳下去的时候,俞大猷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又将他提了回来。
“你抓伤了我师弟,我就废你一只手!”一声怒吼声响起,王英的右手被俞大猷捉住,就在谢遵的一声住手响起的同时,骨骼碎裂之声再次响起。王英的骨头远不如那两名同门硬气,等到俞大猷的擒拿手使了一半,他就已经疼的晕了过去。
俞大猷提起王英,又扫视了一眼其他几名武师,见他们并没有想要出手救人,或是攻击自己的意思,就将人朝着楼下用力一抛,转身走了回去。“某家俞大猷,这人今天抓伤了我的师弟,我就要为我师弟把面子找回来。谁如果想要报仇,俞某一力承担。”
目光似剑,四出扫视,几名谢家的武师,全都低下了头。这些人修为有高有低,不过能够上二楼的,都是有着一定修为也有着深厚经验的武者。他们看的出来,俞大猷一身功夫极为硬气,杀性也足,如果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场合,依靠人多的优势伏杀或许有可能斩掉对方。但是,在酒楼里事实上是杨家的护卫比谢家的人多,只能一对一个的公平较量,自己出手也是白白吃亏。
见这些武师没了话说,杨承祖才示意俞大猷回来,看向谢遵的眼神里,则带了几分寒意。
“谢老爷,白天抓伤我手下护卫的,原来是您的人?这些人,是来我杨记酒楼放火的,被我手下的护卫擒住了几个,也有几个逃了,还打伤了我的人。我相信,以谢老爷的为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多半是家里的下人,瞒着谢老爷干的吧。不过您是一家之主,这话我也只好问您,放火这事是不是您的意思?”
他这么不讲情面的直接问过来,大有当场逼宫之意,态度上也是咄咄逼人,谢遵的脸色也变的颇为难看“杨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放火不放火,老夫一概不知。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并不是江湖盗匪,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是不会用的。乌衣谢家的家风与名声,你可以去打听一下,作奸犯科之事,绝对不会去做。事实上,老夫自己的货仓,几天前也失了火,这案子温老爷是知道的。我府里的护院做了什么,老夫无法保证,不过他们总归是护院,不是我杨家的仆役,难免有一些私人恩怨,这一点,老夫也难以管束,只能尽量约束他们的行径……”
杨承祖并不理他,而是对温逊之说道:“我明白谢老爷的意思,一帮护院么,他哪里管的了。家大业大,万一出了几个脑子不清楚的下人自作主张,您也难以预防。比如我们今天在这里喝酒,万一有人趁机到我的家里去捣乱,也说不一定。只是我大明是有王法的地方,今天当着温太守,徐公爷的面,我要说一句,南京是大明朝的天下,是讲王法的。再说,我是朝廷命官,是徐公爷的亲戚,难道四十九卫几十万儿郎,会看着我吃了亏去?希望今天没有人会蠢到到我家里闹事,因为我家里的那些护卫不知轻重,而且有个最大的毛病:手黑!我这个人心眼也小,如果有人到我的家去闹事,我干出点什么,也难说的很了。温太守,咱们南京的治安也该抓一抓,你看,像我这种武人呢还好,有人来捣乱,我直接拿刀砍回去就是。谢老爷这种文人可怎么办?他老人家有两个幼子,一个宠妾,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是追悔莫及!”
不知哪里,一个爆竹炸响,这爆竹声音大的出奇,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顺着窗户看出去,见一朵的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第六百九十八章倭人()
杨承祖的这种发言棉里藏针,已经接近威胁,不过毕竟是谢遵的人放火在先,让他抓住了痛脚,发一飙也是情理之中。谢遵的脸色由红转白,似乎旧疾即将发作,杨承祖这时却又跟进追斩
“大家出来做生意,求财不是求气。谢家做生意,杨家也可以做生意,天下这么大,钱这么多,一个人是赚不完的。何必非要搞的你死我活,你好我好大家好,有财大家发不是很好么?谢老爷是有名的善人,家大业大,不会为了几个小钱就跟人计较的,所以请谢老爷回去管好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不要做傻事,咱们天下太平。今后的南京生意场,还是需要谢老出来掌舵才行。”
他话说的客气,可是今晚这事一出,人们都看的出来,他是有备而来,铁了心要和谢家为难了。一阵脚步响起,一群人已经从楼下冲上楼来,为首一个中年汉子,几步来到谢遵身边,小声问着什么,随即被谢遵说了两句,退向一边。
其中最为惹眼的,就是那十几个梳月代头的异国人,先是排成两排给谢遵鞠躬行礼,接着为首者就操着流利的汉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人胆敢对谢老爷无理?”
扶桑人?杨承祖不管历史知识多糟糕,看这身穿戴,也能认出这些人的身份,思绪也一阵凌乱。他前世来过脚下这个城市,除了演出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参观大图杀纪念馆。而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中,正是眼下这些扶桑人的后代子孙,做了那个刽子手。
他倒并没有糊涂到,认为这些人需要发生在另一个时空中几百年后的事负责,不过这不代表他对这些人有什么好感。因为就在当下这个时代,这些人同样与一个词紧密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倭寇。
大明的倭寇问题,从洪武建国开始就一直存在,持续到嘉靖年时断时续,始终未绝。朝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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