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号声起,乱军穿着长短不一的服装,手中拿着各色兵器,有些人干脆只是举着木棒突然冲出。那些百姓吓的一阵大乱,一些年老的以及妇人忍不住向城头哀求道:“求你们了,快开门吧,再不开门乱军杀过来,我们就没命了。看在都是安陆人的份上,给条活路吧。”
“明知道没命,却不肯拼一拼,只知道对着我们哭,这样的人放进来有什么用。”郝青青不是本地人,对于这等场面也就没什么感觉,也就格外的冷静。杨承祖道:
“他们若是肯回去杀一阵呢,也就没必要进王府了。若是不肯回去杀一阵呢,王府要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是进不了这王府的。石金梁是打定主意,用他们来做我的绊脚石,他这次是要拼命了。”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一卷麻布出来,将自己的手与刀柄紧紧缠在一处,大声吩咐道:“所有人做好准备,把家当都拉出来,估计是该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全体做好近战准备,用我们的刀,去杀光这些乱臣贼子,保护王府一方平安。我这里已经为你们请了赏,也请了田,就看大家有没有本事去拿了。”
这次石金梁没在进行任何形式的劝降,那七百多人砍下来,大家就是不死不休,彼此都明白这种局面,再说什么只诛首恶的话,也不会有人信。他只是骑在一匹骏马上,用刀朝王府一指,无数面旗帜就从各个方向,向着王府潮涌而去。
刀光闪亮,血雨纷飞!被夹在王府与乱军之间的安陆人,就成了这支进攻人马的杀戮目标,甚至没有一句话的交代,直接就是将兵器递过去。一名老人看到冲来的乱军,是安陆人,算是自己的一个晚辈,挥着手,想让他看清自己是谁,下一刻,这名安陆军手中的木棒,就将这老人重重的打倒在地,脑浆流了一地。
在这种杀戮面前,那些安陆百姓,只好站起来向着王府里面跑,他们发疯般的用拳头捶打着宫门,或是用头、用身子去撞,大喊着“快开门,快让我们进去,你们没看到,他们在杀人么。”
“我看到了他们在杀人,也看到了,你们连回身跑的勇气都没有。”杨承祖嘀咕了一声,手中令旗摇动,城头上的箭矢以及滚水开油,全都倾泻而下,那些聚在宫门以及宫墙下的人,就如同丰收季节的庄稼,成排的倒了下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最后一搏(四)()
天空中彤云密布,乌云笼罩天空,仿佛铅块压在人的头上,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老天也开始配合着安陆叛军,为他们制造着恐怖绝望的气氛。
当发现王府也用同样的手段和效率开始杀人时,这些安陆百姓已经没有了出路。不管他们跑向哪个方向,迎接他们的都是死亡。有些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跪下来,等着奔跑的士兵从自己身边跑过,顺带用刀锋砍下自己的头颅。
还有的则扯开脖子对着那些冲锋的乱军喊道:“别杀我,我入伙,我加入你们!”然后就跟着叛军一起跑向王府,然后随着这些乱军一起被墙头上的弓弩、火器打翻在地。
两万余人的队伍,不可能在王府墙下全部展开,也是分成若干梯队,梯次冲锋。旗帜翻动,人群一**上去,一**下来,由红头巾组成的红色之海,汹涌着席卷向这王府的高墙,带墙上拍的波分浪裂,接着再度拍上去!
乱军由于缺乏护具以及并不怎么善于大军团作战,伤亡并不算小,可是对于兵力仅为攻击方八分之一左右的守军来说,这种伤亡根本看不出来。在守军眼里,乱军的人马始终是那么多。
不管自己用什么手段,似乎对方就没死过人,自己面对的,永远是铺天盖地的敌人。眼前除了红色的海洋,就还是红色的海洋,看不到别的颜色。
乱军军装不整,兵器混乱,唯一的身份标志,就是每人头上都缠了一块红巾。为了制办这些红巾,安陆城内所有的红布、红绸都已经被席卷一空,乃至新人的吉服,也如同其主人一样,被撕成了无数碎块。
数不清的红头巾,并没有什么阵型可言,只是如同海浪一般,卷向王府的宫墙。而城头上的弓弩、火器打下来,就像是朝海浪丢了些石头,除了砸起几朵浪花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作用。海浪只不过出现一点小小的缝隙,随即就弥合如初。如果不是地上确实多了一些死尸,会给你这些攻击全部无效的感觉。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战要么赢,要么死。所有的乱军,差不多都有了这种觉悟,口内喊着刀枪不入,将长梯绳索丢上墙头,自己再冲上去,这就是要做的全部。至于其他的问题,现在没有必要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这种攻击下,就算是你想停,也停不住,哪怕是步子稍微慢一点,都会被身后的人撞倒在地,然后从身上踩过去。
乱军摆的这种密集阵型,人与人之间没什么空隙,城头上的武器只要高低合适,发射下来,就肯定会命中。像是万人敌这种武器,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收割着生命。
只是在庞大的数字差距面前,这样的收割和杀戮,并不能起到阻止冲锋的目的,除了死伤者自身之外,其他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这边损失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人,自己的队伍依旧一眼看不到头。
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出去打一仗的,没人敢再多说半个字,反倒是那位被打断了腿的蒋国栋,由两个小厮陪着,来到杨承祖面前问道:“仪正,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杨承祖躲在女墙后面,时不时用大喇叭朝下面高声喊着话,不是说朝廷援军已到,就是说乱军队伍里已经有人反水。再不然就是说着乱军那些暴行,让安陆人站出来,拿着刀去讨还血债。在乱军处于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这种攻心战作用不大,不过聊胜于无,只要让一些人动摇,在其进攻节奏上制造一点小小的障碍,就足够了。
“你们需要做的事很简单,第一,承认我开出的赏格。不管我说赏多少,你们都认下来,我不会开出一个超出你们支付能力的价格,而那些人冲进来,你们就一切都完了。第二,离这远一点,拼命这种事,交给专业的来吧。乱军已经上城,你自己想办法跑,我要去杀人了。”
说话的当口,已经有乱军登上城来,虽然损失了大批高手以及头目,让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受到很大影响。但同样因为那些人的死去,让这支队伍从过去的依赖勇将搞个人英雄主义,而不得不转向依赖所有人的力量,一起冲过去对敌。事实上这种转变,对于这支部队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们缺乏训练操演,还不能实现真正的配合。这么多人的进攻,乱军自己因为配合不畅出现的问题,比守军的麻烦还要大的多。
饶是如此,这么多人马不分主次的一起进攻,依旧是一件异常可怕之事。如果不是之前的严格操练,以及用开门揖盗的办法,杀伤了七百多乱军精锐树立了信心,怕是现在守军就已经崩溃了。
这些守军也知道,自己砍杀的人里,既有乱军中头领一级的人物,也有乱军匪首的结拜手足。按照乱军的行事风格,只要杀进来,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都会死。这是一场没有什么妥协余地的战斗,因此没人说什么,只是咬紧牙,举着兵器顶上去,两支为了生存而战的队伍,猛烈的冲撞在一起,为死神献上了丰富的祭品。
宝刀自上斩下,一名手持木棒的乱军手中木棒断为两截,接下来就是一刀断首。杨承祖和他的几十名滑县带来的跟班扈从,组成了一支救火队,在战场上表现的很是活跃。
这些叛军装备低劣,没有什么防护能力,手上的兵器也很差。精良装备都集中给了突击队,然后丢在了王府里,今天冲锋的人,大多也只能用命去拼。而且这些人马毕竟是流民、百姓加上少数强盗以及教众组成的部队,没经过操演,所凭借的就是血勇。
面对弓弩和火器甚至万人敌这种丧心病狂的武器时,他们还能咬着牙坚持,可一进入白刃战环节,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上没有训练过的百姓,优势顿时就体现出来。往往是这些乱军好不容易冲上城头,接着,就在白刃战的环节里一败涂地。
杨承祖和他带的这几十亲兵扈从,全都是一身最好的装备,周身铁甲,手中持有奴弓。几十张奴弓集火之下,那些刚上了墙头还立足未稳的乱军,基本都会如同秋风落叶一样被扫下去。而在接近战环节里,那些木棒也无法对铠甲造成伤害,而对上那如同墙进的长枪大刀,有的乱军甚至连接战的勇气都没有,转身又跳了下去。
当这名乱军被砍杀,长梯被掀翻下去,杨承祖只觉得眼前也一阵发黑,似乎是用力太过了。不过看了看墙下,一张又一张的长梯被放了上来,无数装备简陋的士兵,如同投火飞娥一般冲了上来。天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杨承祖觉得脸上有点发凉,忍不住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那细如牛毛的雨点,已经飘落下来。似乎上苍也看不过这杀戮与死亡,忍不住流泪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最后一搏(五)()
如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演奏到最高朝的时候,却忽然戛然而止一样,这场攻击,眼看就将达到白热化的时候,却因为这一场秋雨,不得不宣告终止。这场秋末的雨,打在人身上,寒意能直接透到骨头里,让人忍不住一阵的寒颤。
这些叛军虽然掠夺了安陆大批的物资,但是物资总数仍旧严重不足,而商人们固然运来了一些他们急需的军械、药品,可是开的价也高的吓人。
为了支付这些货款,更是把叛军自身的物资压榨到了一个底限,他们身上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冷雨。在下雨的时候,本来就不利于进攻方发动攻击,更何况现在身上被雨一打,整个人都在那里发抖,战斗力就更不用提。不管叛军多想一锤定音,可是当老天不作美的时候,就也只能草草收兵。
不过由于叛军控制了整个战场,收兵收的也从容不迫,甚至还能把死尸身上的箭拔下来回收。只是叛军缺乏良弓,回收了这些重箭,也很难发挥作用。守军方面,则抓紧这难得时间,享受着伙房送来的热饭热汤,救治伤员,收敛尸体。
这一场战斗,守军方面光是阵亡就已经达到了近两百人。对于这支守军的人数来说,已经得说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攻城一方死的可能更多,不过守军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只知道,自己承担不起几次这样的伤亡了。
几乎每一段守区,都有人过来要兵要增援,比起兵力来,更大的问题是物资。万人敌这种强大的防守利器,已经没剩几个了。而丢空桶这个战术,也失去了其威慑作用,那些叛军已经不管你是空桶还是真的万人敌,只是低着头冲锋。
前天晚上那一战中,万人敌使用的太多,虽然王府的匠人加紧制作,可是材料有限,再者速度也不可能无限提高,所以总数仍然少的可怜。除了这东西以外,像是箭枝、滚木、擂石,都已经存量无多,包括火药的储备,也不是太充足了。
水和油倒是不成问题,可是把那东西熬开,是需要时间的,叛军这么高密度的打击下,大家怕是没时间把凉水变成滚水。杨承祖道:
“让大家心里有个数,这场仗不是靠火器或是什么万人敌可以解决的,最后还是要一刀对一刀,面对面的干。乱军杀上城,我们就守住城,乱军杀进府,我们就守住府,总之,我们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人,大家已经无了可退。别跟我抱怨什么,在死之前,多杀几个人就好了。”
利用这下雨的光景,杨承祖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就到后工那边去见娘娘。整个王府最重要的,还是内寝宫,如果这里出了问题,其他地方的战斗也就没了意义。他在这边的布置也最重,在其他地方守军都严重告急时,后工这边,甚至还保留了一支二百人的预备队。
派在这里的军士,不是身体最强的,也不是武艺了得,而是杨承祖挑选出来最听话,也最能服从命令的。整场战斗里,这些人从没抱怨过一句,也没向他发出过任何告急的命令,只是用反复白兵冲锋的办法,把攻上来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杀了下去。
那位名叫李纵云的带兵的军官年纪不大,才刚刚二十出头,是兴王田庄里的军户,投军到仪卫里,并被提拔成了典杖。他身上带了几处伤,不过只是草草包扎了下,并不当一回事。等看到杨承祖过来时,他只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李纵云负责的地方,永远不会出问题。”
凤翔宫内,王府里所有的重要人物,如今都集中到了这里。杨家的女眷,也被王妃宣招,有幸进入凤翔宫内伴驾。男女有别,世子并没在场,说是在后面休息,而两位郡主,王妃以及夫人等等,全都守在这里。见杨承祖周身浴血,满面疲惫的模样,蒋妃的鼻子一阵发酸。
她挥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东阁之内,就只剩了她们两人。轻轻拉起杨承祖,让他坐到了自己面前,蒋妃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竟是取出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上血水。
杨承祖急忙就要下跪,却被蒋妃制止了。
“承祖,王府能守到现在,多亏了你。说起来,你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毛头,若说是哀家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合适,所以只有你我两人时,就随便一些。你可以拿我……当做你的娘看待。其实我跟你娘相处的很好,说你是我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娘娘……其实在臣的心里,也一直就觉得,您像我的母亲一样。自从刚进王府时,臣就觉得,您像臣的母亲一样。只是臣的身份跟王妃比起来,有云泥之别,这等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口……”
“你这傻孩子,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陆炳还有你,在我眼里,都是我的儿子。”蒋妃一边用手帕为杨承祖擦着脸上的血污,一边充满慈爱的说道:“你在外面结交了很多女人,并把她们带到府里来,你当哀家不知道么?就单是一个苗氏,就可以革了你的前程,但是母亲总是会纵容自己的儿子,所以哀家不但不闻不问,还帮你做主,这还不明白么?不过你今后,也要小心一点,不许再这么胡闹了,否则哀家是要生气的,不是以王妃的身份,而是以娘的身份。”
“儿臣明白。今后一定会规矩做人,不敢惹事生非。”
“明白就好,今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也不用那么多礼数,便是拿哀家当做你的母亲,与你的柳娘一样就好。现在的局势,听说糟糕的很,哀家托付你的事,你总没忘吧。”
“娘娘……不,娘。您相信我,局势坏不到那个地步,我们这一关一定过的去,我今后还要在您的面前听差呢,是不会输的。您是这一府之主,一定要能撑的住场子,如果您自己没了信心,那这仗就真的不用打了。”
蒋妃叹了口气“我明白的,上次那一仗,你其实就是为了让哀家安心,我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没什么本事,只能过太平日子,遇到这种事,就没了办法可想。不过为了王爷,为了世子,为了这一府的人,就算装,我也会装的胸有成竹。其实这凤翔宫里,我已经安排了人,如果乱军真的杀到这里,我会让大家一起上路,不会活着丢人。孩子,你就放开手脚去做吧,不管用多少钱,用多少田,哀家都支持你。若能守的住,就是天下太平,若是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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