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祖手按刀柄,面色如铁,就在这烟尘刚刚消散之后,踩着那倒塌的门板,缓步走入李家大院。
这地方他来的熟了,一草一木,都装在自己的心里,今天也算是故地重游。前者吃了南镇抚司的刑罚,不管如何有人帮忙,一些眼前亏还是吃了的。脸上淤青未消,一双眼睛还青肿着,顶着一对熊猫眼,几处伤口还都抹着药膏,看上去很有点滑稽。
可是对那些赶过来的李家下人而言,这副模样丝毫没有让人感到好笑,反倒觉得莫名的恐怖。
杨承祖眼神中带着一股寒意,看谁一眼,就让谁忍不住将头侧到一边。他带来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军余、校尉并没冲上来,只他一人,就带动了所有家丁的脚步和节奏。
他进一步,那些家丁就退一步,他一连进了几步,那些家丁就要退几步,生生让他走到了院落正中,焦氏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房间内闯了出来。
她是个很在意个人仪容的人,饶是如今情形不妙,她也将自己拾掇的明艳照人。衣服整齐,一头乌云高高卷起,梳一个美人髻,一头珠翠,装点的很是齐全。一身水红大袖衫,配着一件比甲,依旧是个贵妇模样。
眼看杨承祖进来,再看倒在地上的门板,她就知道情形不妙。但依旧赔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侄子,你说说你来就来吧,何必要搞这种动静?你要是直接进来,谁还能拦你不是?想是哪个下人怠慢了你,你指出是谁来,婶娘替你打断他的腿,怎么样?”
“不劳婶娘动手了。”杨承祖并未施礼,而是冷着脸说了这一句话,手按绷簧一声轻响,一道光华在院中亮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声闷响,一名家丁已经倒在地上,大家开始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过了片刻,就听一个婆子尖叫了一声“血……好多血啊。”
那名家丁倒下的地方,鲜血已经渐渐弥漫开来,在院子里蔓延,流的到处都是。家丁大瞪着眼睛,仿佛到死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身子还偶尔的抽搐一下。
光天化日,出手杀人,这种事在话本里说说可以,可是在生活中,当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身边时,大家都会觉得,这种事,一定也不好玩。
“你……你怎么敢……”焦氏明知道杨承祖上门是来算帐的,但是也想不到,他居然见面之后就敢杀人。这里毕竟是滑县,是有王法的地方,他难道就不怕么?
“婶娘,那天晚上捉我的人里,有他吧?或许没有,不过没关系了,有杀错无放过,一向是锦衣卫的风格,我这也算保持传统。您过来看看,我这刀不错吧,人常说宝刀可以切金断玉,可以杀人不见血。不过那都是话本上的故事,今天这可是实打实的,来来,您看看这刀,上面可有一个血珠?”
他二次把刀抽将出来,朝着焦氏面前只一递。这刀随着他腕力催动而向前伸出,在日光照耀下,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随时要将焦氏吞进肚去。
焦氏只一见这刀,就觉得心内狂跳,再看他刀往前递,仿佛下一刻,这刀就要捅进自己的心窝里,将自己穿个透心凉。忍不住叫了一声,一下子坐倒在院子里。
一名婆子忍不住,在旁喝道:“这滑县是有王法的地方,我们家又不是朝廷反贼,也不曾勾结白莲魔教,你们锦衣卫再怎么样,也不能到别人家里撒野吧。你难道是这里的衙门,有什么资格闯到别人家里?”
杨承祖点头道:“说的好,果然是个忠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他手腕动处,光华再闪,那婆子如那名家丁一样,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过了片刻之后,血才从喉咙处流出来。
“我忘了告诉你们了。”连杀两人的杨承祖,如同什么都没做过,语气还是那么平缓“这刀呢,是昨天天家赐的,乃是万岁爷爷的佩刀来着。我爹在宣府有救驾之功,你家的二小姐,就是玉娥,她又救了刘娘娘。所以万岁将这刀赠给我,你们说,用这把刀杀你们,是不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死在万岁的刀下,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啊。”
他边说边向焦氏走去,那些家丁婆子见他眨眼间已经杀了两个,谁还敢拦?纷纷向左右退避,就由着他举刀朝焦氏而去,焦氏惊叫着手足并用向后疾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杨承祖步下不紧不慢,就那么随着她倒退的速度向前逼近,直逼到她身前。就在焦氏用大袖遮面等死的时候,就觉得胳膊一紧,原来已经被杨承祖抓住,然后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婶娘,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冷,不知道么?都入了秋了,可不能再贪凉了。”
他一手提着刀,一边说着家常,这气氛让人觉得异常违和。“婶娘啊,我告诉你啊,你告大姐儿那个案子呢,已经有我接管了。这是刘娘娘的口谕,大家都同意的。再说你们本来就是锦衣军籍,有什么案子,都该由南镇抚司处置的。南镇抚司你们知道吧,就是钱宁负责的那地方,你们应该很熟才对。”
“只是很可惜啊,钱宁已经被抓起来了,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党羽全都抓了。现在南镇没人说了算,就只好让我全权负责此案,劳碌命,没办法的。咱们大家自己人么,有什么说什么,婶娘,你说你开心不开心?”
他又将头凑到焦氏耳边小声道:“婶娘,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啊,这次啊是娘娘特意许我来出气的,她有吩咐,杀多少人,都由我自己定,她来帮我善后。婶娘你说,我现在这府里的人都杀光,能有谁阻止我?”
他将头收回来,忽然四下张望几眼,然后问道:“亚奴在哪啊?怎么不见他的面啊。他是我兄弟么,把他抱出来,让我看看。”
焦氏已经吓的魂不附体,身子一软,又跪倒在地,一把抱住杨承祖的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好不好,别怪我儿子,都是我的错,跟亚奴没关系。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的,你别怪他,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你放过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二百六十章找场子(四)()
杨承祖又一次把她拽起来,宝刀还鞘,伸手在她身上掸了几下,“婶娘,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呢。我来,是来查案子的,看看亚奴只是关心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危险,别回头也被白莲妖人惦记上,掳走了,又该怎么办?你想到哪去了?”
“大侄子……不,杨公子,杨将军,咱们进屋去谈,我有话对你说。”
“好啊,来人啊。”他一声吩咐,那些原本候在外头的军汉全都闯了进来,这里面既有滑县本地的锦衣军余,也有从外地调来的锦衣官校。他现在是实授卫辉府百户,整个卫辉的锦衣都归他调动,这次带来的,都是自己麾下精锐。
他将手一挥“把这些人全都看押起来,各施手段去审,什么手段我不管,事后能不能活我也不管,谁问的消息越多,谁就有赏。再给我去搜,除了我这间屋谁也不许过来之外,其他的房间,挨个房间去搜,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都去办吧。”
然后他随着焦氏一路到了内宅,焦氏的卧房,见那名婆子还抱着亚奴等在那。焦氏脸一白,对那婆子道:“你带亚奴,到舅老爷家里的那房里去,不叫你,不许过来。”
等她出去,焦氏反手将门带上,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几十件首饰,十几个元宝,外加一张五十亩的地契还有这处房产的房契,两间铺子的租约,全都摆在了杨承祖的面前。
“你李伯家原本也算有些家私的,他手里还有一方不错的古砚,能值些钱。可是为了让亚奴能袭职,为了给钱宁父子送礼,这些钱都用掉了。田也都卖了,连那古砚,也送了赖公公。要打点这个官司,是很花钱的,你是锦衣卫,很清楚的,对吧。现在我手里只有这些,这是我们全部的积蓄,对了,我还有一些绸缎,是给自己做衣服的。我头上的这些,也都可以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头上的珠翠头面摘下来,一头乌云就那么披散开去,可是她已经顾不上狼狈,直把这些东西堆在一处,推向杨承祖面前。
“婶娘,你这是做什么?”杨承祖拿起一朵珠花看了看,随手丢在一边。“你是想用这些东西打点我?那我只能说,你看错人了。咱们两家可是亲戚来着,用这种方法,不就太见外了么?一家人,不用这些的,都收起来吧,让别人看见不好。你放心,朝廷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只要你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是不会有人能冤枉你的。”
“杨公子,我求求你,求你饶了亚奴一命。”焦氏跪在地上,一双桃花眼内满是泪水“我知道,我哥哥得罪过你,他后来又想害你,我也知道,那天在月娥房里的男人是你,我们不该……不该去捉你的间。所以你要怎么对待我们都行,可是亚奴,他是无辜的啊。”
“无辜?这个说不好吧,无辜不无辜的,总要审过了之后才知道,现在说,言之过早。你说的对,那晚上大姐儿房里的男人是我,你是不是准备去哪告我,就像告大姐儿忤逆,殴母一样?”
“不……我们不敢,我们不告了还不行么?”焦氏一听他提着事,连忙表态道:“我现在可以写据结文书,我们现在就可以撤诉。这官司我们不打了,这状不告了。我再给你写个文书,卖大姐儿和二姐儿给你做妾,一切手续办的妥当,保证没能追究。”
“类似的文书,你是不是给钱靖也写过?估计卖二姐儿给钱靖做妾的文书,你已经写过了吧?”
“是我该死,是我糊涂,你怎么对待我都行。钱靖不是人,占了我的便宜,就要占二姐儿的便宜,我也是没办法啊。他是皇孙,我哪里惹的起他?当然他怎么说,就怎么是了。好在二姐也没真被他……你就看在二姐儿的份上,饶了亚奴吧,他们毕竟是姐弟来着。”
“姐弟?当初你拿她们当奴仆用的时候,我看八成不是这么想的吧。”杨承祖哼了一声,却从腰里的招文袋里取了几份文书出来
“你说的这些文书呢,我来之前都让衙门里的书办帮着拟好了,不管是身契,还是据结文书都写好了。你只要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就好了,你看,我多照顾亲戚?”
焦氏不敢怠慢,接过杨承祖递来的毛笔,在那落款处写了自己的名字,来不及找印泥,她二话不说,将手指头放在口内用力一咬,接着就着这滚烫的鲜血,将手印按了上去。
“看来亚奴还真是你的命,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啊。”杨承祖将那几份文书收好,放到招文袋里。“可是你记得继荫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过了,谁要是动了他,谁就是跟所有的大人物为敌,我保证谁死的不能再死。我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可是你们有人往心里去么?你们拿我说的话,都当了耳旁风,这就是你们给我的态度?”
焦氏后退两步,惊讶道:“你……你都知道了?”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大胆子,提着刀上门来杀人?因为你们翻不了盘了,这么大的案子都敢做,抄家灭门啊,亚奴凭什么能够独活?焦榕在我们手里,锦衣卫的手段,很厉害的,他已经把什么都招了,并说你是幕后主使。我今天来,就是要办你这个主使人的。”
焦氏听这话,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多日来最恐惧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切都完了。她猛的一下跪在杨承祖面前,用手抱住他的腿道:“求求你,求你放我一条活路,也放亚奴一条活路。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我什么都可以。”
她边说边将手向上伸去,片刻之后,就解开了杨承祖的腰带……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男人的愤怒似乎得到了一部分宣泄,一把抓起焦氏的头发,将她提起来,一下子推到了床边“当妇,你就是个当妇!”
焦氏却娇怯的说了一句“没错,我就是当妇,我是个能讨男人喜欢的当妇。我知道,李家那对木头,打死她们也不会用这手段服侍你。只要你饶了我,我就跟她们一起伺候你,到时候后娘带着闺女,一起被你弄,你一定会很过瘾的。我能生儿子,亚奴就是证据,你留下我,我就替你杨家开枝散叶,生好多好多儿子,要不然,你现在就给我一个儿子吧。你想要什么姿势,我都陪你。”
第二百六十一章找场子(五)()
焦氏对自己的魅力向来很有自信,就算是京师来的大人物,一样对自己的身子有兴趣。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杨承祖家里的妾室里,有几个年纪也都二十几岁,不比自己年轻多少。再说自己有锦衣千户未亡人的身份,又是他女人的后娘,这些身份,保证能带给男人足够的刺激,让男人格外的起劲。
她对于男人的心理掌握的很透彻,相信这些都能勾起男人的兴趣。只要他对自己有兴趣,自己就不会死。而且他很英俊,也很强壮,自己跟了他也不吃亏。
而当她看到杨承祖身上那一身鞭痕时,也知道焦榕把他得罪的有多狠,侍奉的时候,格外卖力,几乎是将平生所学都施展出来,卖力的讨好着这个男人。
直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她才笑道:“怎么样?婶娘伺候的你好不好?那对木头不如我吧。只要你留下我,我就把这些手段都交给她们,让她们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像神仙一样。”
“留下你也不是不可能。”杨承祖边说边在焦氏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服,“不过,我要的是个态度。”
“你要什么态度么,人家什么都给了你了,你还要什么态度么。”焦氏得了雨露,自以为得计,就向杨承祖身上挨过去,撒起娇来。可迎接她的,却是一记无情的耳光,将她打的一声大叫,滚到了床里。
“你如果是这个态度,那刚才的一切,就算你白费气力了。我要的态度很简单,就是跟我说实话。我说了,焦榕已经把实话说了,现在就是看你的态度。如果你肯说实话,我或许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如果你不说实话,那就等着千刀万剐!别以为我睡了你一回,就得对你怎么样,我在县城、省城,玩的粉头多了,你跟她们比,也没什么区别。我从没把你当成过月娥她们的娘,你也别想靠这点事,就笼络住我。”
见他翻了脸,焦氏吓的花容失色,忙不顾伤痛的爬起来,抱住杨承祖道“好达达,亲达达,你就是奴的天,是奴的主人还不行么。奴家方才说错了话,主人别见怪。你要是有气,就狠狠打奴一顿就好了,主人,奴一定跟主人说实话。”
她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这时候伏低做小,比起那真正的奴婢还要低贱几分。杨承祖冷哼一声“那好,你就跟我说一说,李继荫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和焦榕谁是主谋?”
“这……”焦氏一阵犹豫,见杨承祖的目光不善,她忙道:“主人,我跟你一定说实话了。可是你得答应我,奴说了实话之后,你不能把奴入罪啊。奴还想用下半生伺候主人,为主人生小主人呢。”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说!要按焦榕说,这一切的主谋都是你,他只是个从犯。那他不过是个充军,至于主谋,那是要千刀万剐的!”
“他胡说!”一听焦榕说自己是主谋,焦氏也变了脸色“他虽然是奴的胞兄,此时也顾他不得了。他就是个人面受心的畜生,当初他还打过二姐儿的主意,还想让他儿子,把大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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