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花又名“乱点”,人随劲走,劲随枪走,就连持枪人都不清楚下一次的攻击目标和方位,更别提敌人了,枪抖起来的速度,能让人眼花缭乱,想要防御都无从下手。
所以,现实中的枪花远要比描述中的更为可怕,就连马修这名百战老兵,猝不及防之下,也吃了大亏。
“砰”的一声,黑铁木大枪杆子重重的点在了马修的身上,这一次罗兰没有、也不敢拿端,一击之下,倾尽全力,生生将马修点退了半步。
半步,已经足够了。
马修再次退回了黑铁木大杆子的最佳攻击范围。
抖起来的黑铁木大枪杆子就像是三峡水库泄洪时的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又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浪接着一浪,全都倾泻到马修的身上。
无奈之下,马修只能拿剑硬磕,这一来,更是遭了秧,黑铁木虽沉,但是它和白蜡木一样,也是软木,吃劲之下,立马变形,大枪杆子虽然挡住了,但是枪头却点在了身上,马修用的力越大,点的就越狠,由于从未接触过类似的兵器,很是吃了几个闷亏,幸亏刚刚办事归来,马修依旧全副武装,噬魂铠甲没有离身,否则,就算是罗兰手中持的是一柄没有装枪头的大杆子,那几下也能让他吐血三升。
马修越打越吃惊,他能够感觉得出,罗兰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勉强能够达到低等战士的标准,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与自己都有着天差地别,就如同一只兔子与老虎之间的距离,可偏偏现在这只老虎让兔子蹬的有点疼。
难道一种枪法就能够弥补两人之间鸿沟般的差距不成?
神眷技能,果然非同凡响。
马修收起了心中的最后一丝轻视,就像对待一名真正敌人般开始审视罗兰。
罗兰身上的压力顿时倍增,一名百战之兵的经验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还是一名号称拥有卡拉瓦自治领第一剑术的剑手,马修的进攻一旦展开,同样是滔滔不绝,剑剑直指要害。
十字军军用剑术,起源于埃拉西亚王国建国之初,据传是埃拉西亚开国国王、传奇英雄里恩融合了基础剑术专门根据十字军特性而改良的军用剑术,经过近千年的厮杀磨砺,去污留菁,将快、准、狠演绎到了极致,正正宗宗的杀人剑术。
大师级的十字军军用剑术指的不仅仅是马修对剑术技巧的运用,还指他对这种剑术的真谛感悟,毫无疑问,马修已经将这种感悟运用到剑术的每一斩、每一刺当中。
罗兰毫不怀疑怀疑马修每一剑中所蕴含的威力,哪怕他手中持有的是一把无锋无刃的训练木剑。
就马修现在恐怖的身体素质,就算是赤手空拳,杀伤力也不是他的小体格所能承受的。
罗兰在枪把上重重一推,黑铁木大枪杆子就如同出洞蛟龙,狠狠的向马修的胸口撞来,根本不管这一枪的效果,猛然向后跳了两步,双手高举过头,叫嚷道:“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马修大叔,再打下去就是欺负人了!”
轻轻的拨开大杆子,马修停住了进攻的脚步,闻言,扫了一眼浑身就像打摆子一样抽搐的罗兰,颇以为意的点点头道:“再打下去确实没意思,技巧固然重要,身体素质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否则高深技巧则将会成为身体的一种负担,这种枪术确实玄妙高深,拥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但少爷的身体素质太差,根本发挥不出它的真正威力,等少爷身体素质再增强一点的时候,我们再来过。”
“多谢马修大叔教诲!”罗兰扯扯脸颊,露出了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他现在是强弩之末,犹如刚从浆水中捞出来,浑身湿漉漉的。
现在和马修这样的高手过招,实在太勉强了,精气神必须高度集中,每一枪都倾尽全力,短短数十秒,精气神便挥霍一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呻吟,毕竟他现在只是一名最低级的低等战士,身体素质虽然比普通青壮强一些,却也相当有限。
正如马修所说的,技巧虽然重要,却永远无法弥补身体素质的重要性,空有技巧,没有相应的身体素质也是白搭。
别看罗兰在刚刚的对战中占尽了先机,事实上,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完全占的马修对大枪特性不了解的便宜,除了一开始吃了点闷亏,到后面,马修根本不跟罗兰硬碰硬,不给他借力的机会,一个缠字诀,就让他无计可施,而且,马修从头到尾只是用的十字军军用剑术,根本没有战技。
若是两人不是切磋,而是换成战场对敌,只怕自己的大枪还没来得及抖起来,便被马修一剑劈了。
连续吸了几口长气,罗兰才重新控制了不由自主颤抖的肌肉,看着马修问道:“战争赎金的事情还算顺利?法科那个小子没耍什么手段吧?”
收起战意的马修恢复了平日的恭谨,捶胸行礼道:“幸不辱命,一切顺利。法科那个小子被吓破了胆,回去之后,立马筹措战争赎金,没耍任何手段,一半赎金我已经押运回来,就在城外不远,我怕少爷等的急了,快马赶回来通知一声,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很好!”罗兰满意的点点头,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现在万事俱备,就等这笔战争赎金了,问道,“法科那小子没跟着一起回来?”
“没有!自从一半的战争赎金筹措到位之后,法科便称病,对我避而不见,少爷曾经说一切以战争赎金为要,所以,我就没管他,先带着那一半战争赎金回来了!”马修回答道。
“小人!和他父亲一样的自私,为了自己的安全,竟然连自己父亲的安危都不顾!哼”艾琳小脸上挂满了鄙夷,完全看不到先前被罗兰三招击败的失落,刚刚看到罗兰竟然跟马修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不落下风,大受打击的心突然又愉悦了起来,不是她无能,而是对手太强大,何况败给自己家少爷,没什么好丢人的。
“嘿,百朵桃花一树生,一样米养百样人,只要战争赎金能够顺利到手,管他是虫是熊,走,核对赎金,准备放人。”罗兰俯身捡起黑铁木大杆子,以杆当杖,边走边道。
“少爷真准备放人?”艾琳吃惊的道,“费里曼此人睚眦必报,若是放他回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何况他还害死了这么多人,若是真的放他走的话,只怕领民们会不满。”
罗兰猛然转头,盯着艾琳,神情无比认真的道:“契约就是契约,既然签了,就要执行,否则,诚信全无,下一次交易,如何取信于人。,建立诚信永远要比毁灭诚信更为艰难。记住,无论何时,法其顿、梅林家族都要做守信之人,而非背信者,哪怕是明知会吃亏的情况下!至于报复!”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冰冷杀机,“到时候,怕的就是他没有反应。”
艾琳心头猛然一寒,罗兰一瞬间迸射着股摄人心神的气势,让他并不高壮的身形变的比高山还要巍峨,这是一种名为威严的气息,她只在西林男爵的感受到过,低着头,喃喃道:“少爷教训的是!艾琳明白了!”
罗兰并没有对艾琳过多的责难,似解释又似告诫的道:“人无信不利,政无信则亡,吃小亏占大便宜,是永恒不变的至理,经商、治理领地、与人交往,莫不是如此。”
罗兰心中还有一句没说,费里曼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就算是放回水中,也不过是一条小泥鳅,翻腾不出太大的浪花。若是对方真的有天大的能耐,在俘虏对方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下黑手了。
“是,少爷!”单纯的艾琳却不知道自家腹黑少爷肚子中的花花肠子,信以为真,频频点头,小脸上挂满了受教的神情,神眷者就是神眷者,就连说话的深度都变得不一样,换做以前,少爷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沉默的如同一具钢铁傀儡的马修,如花岗岩般刚硬的脸庞上闪过了一丝欣慰和赞赏,少爷的成长速度实在太过惊人,除了高深莫测的神奇枪术,竟然连做人的精髓都领悟了几分,他似乎已经看到法其顿和梅林家族再次崛起的曙光,男爵大人,在天有灵,应该会感到欣慰吧!
无论是在罗兰,还是马修的眼中,费里曼的威胁不过是藓皮小疮,根本就未放在眼中。
第23章 裁宣言()
在家奴的搀扶下,费里曼颤颤巍巍的站在法其顿城堡的大门前,望着洞开的,还散发着淡淡木香的全新的黑铁木大门,恍如隔世,干枯的嘴唇一阵抖动,却没能吐出一句话来。
罗兰虽没杀他,却也未善待,每天仅仅派仆役喂他几口吃食,勉强维持不死,任由他挂在本命之树上风吹日晒,几天下来,一条命去了半条。
就连那些雇佣战士的待遇都比费里曼强,因为在谈妥战争赎金的当天,他们就被从放了下来,戴上了镣铐,以工换赎,虽然每天都有大量的工役,但至少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和充足的睡眠。
*上的折磨是次要的,最让费里曼无法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煎熬,因为他猜不透罗兰的想法。
对方会不会真的依照契约执行?
对方收取了一半的战争赎金之后,会不会突然变卦,直接将他绑上石头沉大海?
或者交给那些每天都围着本命之树打转,用狼一样凶狠、仇视的目光盯着他的那些正处于丧亲之痛中的法其顿领民?
他现在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就是希望罗兰足够贪婪。
只有罗兰贪图另一半战争赎金,他才有一线生望。
但是罗兰贪婪吗?
经过数日的思索,费里曼得出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结论——不知道。
未知产生恐惧,恐惧产生绝望。
这时候,费里曼才发现,自己对罗兰的了解是如此苍白。
体弱多病?!
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罗兰练习大杆子并没有藏着掖着,尤其是和马修的那场短暂而绚丽的对决,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怎么可能与一名强大的中阶战士战成平手。
心智不全,醉心于魔法和自我幻想世界的半傻子。若是谁敢再在费里曼面前如此形容罗兰,他就将他和他的全家都弄成傻子,半傻子会有如此狠毒的手段?半傻子会有如此精明的眼神?半傻子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难道以前罗兰的痴傻只是他的一种伪装?先前的那场流血冲突全都是罗兰设计好的陷阱,专门针对自己的陷阱?若是真的这样的话,对方又怎么可能真的放过自己?
当这个猜测涌入脑海之后,再也挥之不去,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费里曼的心口,用满满都是剧毒的獠牙,一点点的侵蚀着他脆弱的神经和理智。
若是一切都是罗兰精心策划的话,那就实在太可怕了,三年的隐忍,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原来那个傻子不是罗兰,而是自己,早知有今日,自己三年前,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小杂种弄死。
从头到尾,费里曼从未真正的审视过,审视过这一切冲突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是那个可怜的、脆弱的受害者。
但真正让费里曼不敢置信的是,罗兰竟然真的遵守契约,若是换作是他,他绝不会干这种白痴到家的事情。
以己度人,罗兰的决定自然出乎意料。
“快走,快走,快走!”费里曼焦急的低声催促搀扶着来接自己的家奴,他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上哪怕一秒钟,就连这里的空气都荡漾着一股让他作呕的气息。
眼见就要踏出城堡的大门,逃出这个令人绝望的囚牢,费里曼的脸上还未来得及化开的狂喜便猛然僵滞,一名名法其顿领民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堵在了城洞前,一双双布满血丝的双目,镶嵌在黧黑脸庞上,那里面闪动的是不甘、仇恨与愤怒的色彩,这些负面色彩让原本憨厚、软弱的农民变的狰狞而具有攻击性。
他们正是一周前的那场流血冲突中失去亲人的法其顿领民。
费里曼双目一片死灰,惨笑着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果然要斩尽杀绝!”
“都住手!”一声喝斥自费里曼的身后传来,清冷中带着一分稚嫩的威严。
一道略显细瘦的身影缓步而至,袖口、脚腕用宽麻布整齐的束着,腰间也紧紧的缠着一条麻布腰带,将一件原本略显宽大的不合身粗麻布衣服,硬生生的穿出一股干净利落的味道,肌肤闪烁着淡淡紫色,犹如夜间的荧光般晶莹,让他浑身好似笼罩着一层袈裟,神秘而又梦幻,双眼上缠的那道半透明黑丝巾,并不能完全遮挡它的锋芒,偶尔有一丝金光泄露出来,慑人心扉,被其目光扫过的人,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在法其顿,有如此风采的,除了城堡的最高统治者、月亮女神亚莎的神眷者罗兰,再无第二人。
费里曼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罗兰,沙哑道:“我是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看我的热闹的,要杀要剐,尽管来。”
“谁说我要杀你?”罗兰微微一咧嘴,露出了一口白洁整齐的牙齿,认真的道,“我是有诚信的人,既然你们按契约支付了一半的战争赎金,我就会按照契约做,希望爵士同样也是一位拥有诚信美德的绅士,等到安全之后,不要忘记领一半的战争赎金。当然,若是爵士阁下不是的话,也不要紧,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点不漏的亲手拿回来!让路,让他们走。”
人群一阵骚动,那些自发聚集在城门面前的法其顿领民却并没有移动脚步,用一种委屈、不解、还有丝丝愤怒的眼神望着罗兰,望着自己的领主,用一种无言的沉默,对抗他的命令。
“大胆,你们要造反吗?”落后罗兰半步的马修,按剑而出,怒声斥责,世袭贵族在自己的世袭食邑上,拥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和生杀大权,在某些时候,领主的命令甚至高于王国法律,而让所有贵族最忌讳、最不能容忍的则是抗命反叛,法其顿领民的这种举动,已经可以视为对领主威信的挑衅,这是决不允许的!
“马修,回来!”罗兰第一次直呼马修的名字,不管他们私下中的关系如何好,这一刻,他仅仅是他的一名忠心的侍卫长,一名属下,仅此而已。
曾在多家私人公司滚磨跌打过的罗兰,非常清楚公私不分的弊端和害处,尤其是他还是一名领主,虽然这片领地还十分狭小,但未来却不一定小,所以,公便是公,私便是私,在这一点上,他必须有自己鲜明的立场,否则,以后两者永远都会夹杂不轻,最后深受其害的,反将会是自己。
“是,少爷!”马修闻言,毫不犹豫的退了回来,毫无疑问,侍卫长是一个将公私分的很清楚的人,一向都是。
缓缓的扫视了沉默的站在城洞前的法其顿领民一眼,罗兰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的不甘,也清楚失去亲人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们违抗我的命令的原因。我不会向你们解释我的决定的原因,而你们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执行。你们心中需要记住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追随我,我将会给你们带来富饶到你们想象不到的生活,如果我违背了这条诺言,你们尽可以离我而去。但只要你们还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一天,只要我还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天,我的意志便是不可违背的法则。”
独/裁宣言!
赤/裸/裸的独/裁宣言。
属于罗兰的独/裁宣言。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