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去滇西,我去京城,此别不知何时再见。”
陆离将木剑放在一旁,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色,“师兄你为何去京城?我以为你会一直呆在这里。”
悟心笑着说,看着远处的天,顶上的山,“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读完所有书,却还打不过你呢。”
陆离现在能战胜很多人,也打不过很多人,比如那长老,比如那道当宗。
悟心打不过陆离,他自然打不过道当,而且他还打不过,那梦里刺向陆离的剑。
“不过很快我便会来找你的。”悟心看着陆离,认真地说。
陆离开心的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隐显两颗小虎牙,他抬起了手,伸出了小拇指,“那我们拉勾勾,骗人是小狗。”
滇西距离道当山的距离,便是横穿半个北国。
滇西是座大关,五十米高的城墙由两米的方青堆成,连在两片连绵的大山之间,宛如一道天堑,挡住这条南蛮北上的通畅大路。
城墙上密布的炮孔里,在烈日下闪着幽光,垛墙下全是巨大的守城弩,半米粗的弩箭有着精铁打铸的锋利箭头,没人敢想象这样的弩箭射出去是什么威力,也没人敢想象这种巨弩是来对付什么的。士兵们矗立在城墙上,宛如一颗古松,身板挺的笔直,拄着长戟,背着硬弓,腰间的箭袋里插满了箭矢,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的看着城外,似乎有一石一影便会迎来万箭穿心。
城墙外是漫天的黄沙,关外两旁的大山没有绿叶,几只长毛秃鹰关外的黄天上呱呱的叫着,城墙上的瞭望塔里,有着最眼尖的瞭望手,看向远方,看着那龟裂的大地,无数的巨石,和那黄沙中闪动的身影。
墙外的荒凉,犹如地狱,关内却一片欣欣向荣。在数十万雄兵,数千修士的守护下,这座孤关旁,有一个小镇,名字与大关相同,滇西镇。这原本饱受南蛮侵袭的小镇,因为有了滇西军士的到来,从一座荒镇,成了一片天堂,士兵们的乐土。
远处荒凉的官道上,如同那高墙外的世界一般,吹着呼啸的狂风,粗砂在空中飞舞,石粒在风中飞射,即便是这般环境,也有着一个孤寂的身影行走在黄泥的道路上,他背着破布包袱,拿着一把纸伞和一柄长木剑,让人奇怪的是他走的很稳,不在意溅射在身上的沙土,也不刻意躲避击打在身上的碎石,最令人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不打开纸伞遮挡。
小镇外只有一排排的拒马,锋利的尖木搭建而成,留下一个能通行马车的豁口,两旁有着几座站台。
“你看,那边怎么会有一个孩子?”一个胖胖的士兵说道。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大人都不敢在这条道上走吧。”
滇西的这条管道确实没人走,有的只是深深地车痕,拉车的马儿是这南疆才有的烈马,皮糙肉厚,力大如牛,被拉的马车身披铁甲,宛若金属碉堡。而这些装备,也只有军队和大型商队才具备,所以滇西的老百姓,很少有人离开这地方。
那男孩走到站台下,风尘仆仆,衣服上,头发上,不少的沙土,士兵们像看着怪人一样看着他,看着那蒙着尘的白皙脸蛋,刚正的眉角炯炯的眼,看着他手上脖子上被碎石打的淤青的伤口,微微咋舌。
“孩子你从哪里来?”胖胖的士兵招手,示意那孩子到站台里来。
拍了拍头发和衣口,“我从道当山来。”
“你是步行来的?”胖子问道。
那男孩蒙着灰的脸透着些许红润,“路上钱袋被偷了,坐不起马车,何况到这里的马车还这么贵··”
胖子士兵楞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那鬼跳峡你不怕?那虎剑林你不怕?我的天,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害怕,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我叫陆离。”
滇西的官道,其实并非是官府修出的安稳大道,而是由车轮子撵出的黄泥巴石子路。距离滇西镇最近的城市,也有个数千里路,途中便是一片荒凉地带,胖子士兵口中的虎剑林,便是官道的中部,在一片葱郁的剑林。
所谓的剑林,并不是如名字那般插满铁剑,而是那片林里长满了剑杉,树成尖锥,直指上天,倒垂的针叶也如秀剑,锋利程度可划破皮肤,没人敢在那片剑林离穿行,因为这南**有的杉树林里,有着不少剑齿虎。
即便是在行走在官道上,也会遇到剑齿虎,每年来往的商队军队,都会死伤几匹烈马。更何况陆离这种单独行走的孩童,更是剑齿虎的目标。
胖子士兵看了看陆离手中的长木剑,眼神一凝。长木剑上布满的灰尘遮住了剑身的深红,而剑柄却是铁青色的,这是沾了多少鲜血才将这剑身染成血红。
“我可以进镇里去吗?”陆离抬起小脸,看着有些惊愕的胖子士兵,再环顾了四周,看着目瞪口呆的士兵们。
见没人回答,陆离径自走出站台,向着那片热闹的小城走去。
滇西关有数十万士兵,这并不是夸张,陆离看到这大的出奇的镇子,有些惊讶。除了滇西关的那座巨大的城墙外,四周的城墙矮小残破。镇里一股军营之风,兵刃碰撞的叮当声,马刺踏地的滴答声,粗莽汉子的大笑声在这片镇上飘荡。
城里骑马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些北原草马,这种马性格温顺,耐力强,适合作为重骑兵的座驾。陆离看着从身旁经过卸下盔甲的士兵们,闻着他们的汗臭,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些喜欢这片地方。
滇西镇最多的,便是酒馆和饭店。累了一天的士兵,三五成群的喝上一杯浊酒,吃上几颗炸的通红的花生米,荡去了一肠子污秽,舒坦一身疲惫。
陆离走进一家人多的酒馆,伙计忙的根本来不及招呼他,脚下生风的在密集的酒桌间穿梭着。陆离未曾等伙计招呼,环顾了四周,见没有一张空桌,便走到了只有一人坐的桌旁,放下了包袱。
那桌上的人长得膀大腰圆,虎头似得大脸黑黢黢的,长满了毛发,铜锣似得的大眼此时充满着笑意,布满老茧的宽大手掌间握着一小杯酒,他视之为珍宝般的轻轻举起杯子,微微眯起大眼,一仰而尽,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酒,才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舔舔干涸的嘴唇,大声喊道,“小二,再给我来壶酒。”
他的声音如虎啸般,震的这热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来,陆离站在他对面,刚放下的包袱从长凳上掉落下去,溅起一蓬灰尘。
“老黑,你还有酒钱吗?今天又舞烂了几把大刀?”人群中有人嘲笑道。
老黑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有摸了摸怀中,脸色顿时尴尬了,人群看到这幕,放声哄笑。
“给你。”一只蒙着灰的小手拿出一块碎银子,轻轻扣在那大汉的面前。
第七章 黑大汉()
“给你!”这声音清脆悦耳,与那军营中的粗声厚气截然相反,所有人看向黑大汉那方,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脸正经的站在桌旁,那块碎银子小的可怜,连一盘花生米的钱都付不起。所有人又哄笑了起来。
“哈哈哈,老黑,你成了叫花子都要施舍的对象了。”
“小二,快给老黑那桌上酒啊。”
那忙的满头大汗的伙计停下了脚步,用那擦桌子的脏抹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桌上比花生米都小了一般的碎银子,五官都挤到了一堆,“黑爷,你这不是玩我吗。”
酒馆里又传出了哄笑声,黑大汉的脸不黑了,红的好似圆日。他不吭声,瞪着桌上的小碎银子,那眼神似乎能期待它变大,好再喝上一杯。
“噗呲。”陆离笑出了声,他看着黑大汉的模样,感觉像个想吃糖葫芦舔着手指的小孩。
黑大汉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恶狠狠,但也不温柔,声音小了些,却依旧那么明亮的说道,“你这小娃娃是哪家的?快快回家吃奶去。”说着大手挥舞着,好似要把陆离扇走。
陆离放下纸伞放下木剑,坐在椅子上,倒了一碗黑茶一饮而尽,清了清喉咙,很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十岁了,我不吃奶了。”
酒馆里哄笑再起,门口路过一匹鲜红的烈马,马上坐着一位坚厚盔甲的将领,对着牵马的年轻士兵说道,“今日这酒馆似乎格外欢乐,发生了什么?”
士兵眼里满是尊敬的看了一眼马上的将领,底下头来,恭敬地说道,“属下不知,但听守道的胖子说,镇上来了个孩子。”
“一个人?”将领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听他说有其他的,甚至连个马车都没有。”士兵有些不相信的说着,“那胖子肯定是在骗我。”
“有点意思,去瞧瞧。”盔甲下的嘴角高高扬起。
黑大汉盯着陆离,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似得,“十岁!十岁就很大?毛都没长起!”他觉得今日这孩子是传承来羞辱自己的。
“大老黑,你说话还是这么俗。”
金属战靴踏地的铮铮声让所有喝酒的人停下了酒杯,站了起来,肃穆的看着进门的将领。
“李将军,您怎么来啦,您坐,您坐。”黑大汉瞬间站了起来,挪动肥胖的屁股,恭敬的看着那将领。
“哈哈哈,坐你这里,可有酒喝?”
酒馆里又是一阵哄笑,黑大汉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只得跟着嘿嘿的笑着。
“这小兄弟是谁家的?”李将军走到黑大汉桌前,坐在了陆离的身旁,看着他拿着瓷碗的小手上有着厚茧,看到椅子上的木剑柄端磨得光滑,也看到他的袖口有些脱线,脚上的道鞋烂了个小洞,看着桌上米粒般的碎银子,笑着说道,“你还有这酒钱?”
“站起来!”黑大汉低叱道。此时的陆离坐在长凳上,端着碗,看着将领。
“老黑你是在叫我吗。”将领语音一重,一股无形的威严弥漫酒馆,所有人心头仿佛吊着一块大石。陆离自顾自的看着将领遮面的头盔,盔甲上的花纹,腰间的长剑,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呼吸困难。
黑大汉低下头来,忙解释道,“不是,将军,我哪敢说你,我是说的那小子。”
“没有战事你为何不卸下头盔,不累吗?”陆离看着将领认真的说道。
“小子,哪有你跟将军···”
将领挥了挥手,黑大汉闭着嘴不说话,他自己看着陆离,轻声说道,“若此时发生战争,我能比他们先冲上关口。”
声音里并没有蕴含道力,也没有增加什么色彩,仅仅是平淡的话语,却让这酒馆里起了不少啜泣声。这些可都是敢拼敢冲敢于蛮人肉搏撕咬的汉子啊,而如今听到这句话,却一个二个好似泪人。
“李将军几乎救过这馆里所有人的命。”黑大汉的脸上早已花的分不清鼻眼,淌着的泪,流着的涕,伴着关外的泥土,如和泥般裹在脸上,“他救了俺老黑好几次,俺老黑的命,就是他的给的。”
原先被将领制造的压抑氛围此时变成了悲戚的场面,将领似乎有些尴尬,陆离看着他,能感受到天地道力朝着他周身笼去,这是位极其强大的修士。
门口牵马的士兵,此时也淌着泪水,他只是个牵马的,却受到了将军不少照顾,想到将军的好,自己无力回报,便捂着脸痴痴地哭了起来。
“轰!”不远处一声炮响,接连着整片天地被炸翻般,炮鸣声,弩射声,叫喊声,抽刀声响起。
而那炮鸣响的太过突然,又太过剧烈,酒馆外的烈马受了惊,抬起了前肢,朝着街道跑去,而正在掩面的年轻士兵此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坐在了地上。
“不好。”将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抽出腰间的长剑,便见到身旁的孩子不见,随着不见得,还有那柄木剑。
发疯的烈马如同战车,朝着街道人多的地方猛地冲去,才响过炮鸣,人们都捂着耳朵受着惊吓,看到此时奔来的口流唾沫双眼彤红的疯马,有些惊慌失措。
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哭了起来,她离马儿最近,她能感受到达达的马蹄震颤的大地,她能感到马鼻子呼出的强劲气流,她能感到马嘴里唾沫的臭味,她本以为自己会飞起来,然后落下,然后死去,可惜她想的都没有发生。
将军的烈马倒在了女孩面前,离着她有一人宽,而那宽度正好站着一人,踮起的脚尖,伸直的手臂,高举着长剑,而这剑身,刚刚好达到烈马高昂的头颅。于是烈马晕倒在地了,口吐泡沫。
“啪,啪,啪。”远处传来了掌声,那将领看着陆离,赞叹道,“你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今日有事,改日请你喝酒。”说罢,将领朝着高耸的城关跑去,如离弦之箭般消失的无隐无踪。
陆离胸腔剧烈的抖动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的数秒,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种步法。
“我才十岁,不能喝酒。”他大声朝着将领离去的方向喊道,他似乎觉得那将领听不见,声音又大了些,“我不喝酒。”
一个长满长毛如猩猩般的怪人手中拿着巨大的树枝,朝着地上一个满脸是血的滇西士兵砸去,黑影闪过,一道血光溅起,那怪人被劈成了两半,手执长剑的将领看了一眼倒地的士兵,朝着旁边的低矮侏儒冲杀过去,涌动着道力的长剑,伴着他扬起的嘴角,“有点意思。”
一句不喝酒的呼喊,伴着连天的嘶吼炮鸣,在这滇西关口的两座大山之间来回飘荡,天上的长毛秃鹫眼里闪着红光,兴奋至极。
小女孩没有哭了,她被父母抱着带回了家,烈马没有死,不一会便爬了起来,有些惊恐的看着陆离,正要转身逃走时,被那年轻的士兵拉住了缰绳。
“谢谢你了,小兄弟。”士兵拍着胸口,感谢道。
陆离摇了摇头,看向那关内虚掩的精钢大门,“需要帮忙吗?”
年轻士兵听了挺胸膛,“李将军没打过败仗,更何况只是这守城战。”
陆离闻言,想到那将领一身修为,便也放下心来,走进酒馆,看到众人都在,继续喝着酒,氛围却不如同先前那般轻松自在。
“你们怎么不去?”陆离问向黑大汉。
黑大汉显得并不着急,他咧开了粗厚的嘴唇,露出了大黄牙,对陆离嘿嘿的笑着,“你小子挺厉害啊。”貌似想打破酒馆里的沉重气氛。
“你们怎么不去啊!”陆离声音有些大,有些急切。
黑大汉一怔,敛起了笑容,“这是今日守城将士的责任,我们的任务只有休息,谁要是未完成任务,军法处置!”
“那他呢?”陆离指着离去的李将军。
“没人敢告他,也没人会告他,因为他是李将军!”
陆离背起了包袱,拿好纸伞和木剑,看着门外。
“大叔,现在在招兵吗?”他问的很认真,话音间的坚定表示着他经过了认真的思考。
黑大汉愣了下,仔细看了看那小小的身板矮矮的高度,哈哈的笑起来了,“滇西关的军营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陆离脸蛋有些微红,眉头有些紧皱,有些懊恼。这黑大汉,尽拿自己开玩笑。
北国的征兵制度,年满十四,身高一丈,身无残疾,方可入伍。陆离那十岁的年龄,矮小的身材,离入伍的条件差了大截。
“有空便来玩玩。”黑大汉喊道,看着陆离走出酒馆。
陆离看着街上入卷的黄沙,看着寂寥的街道紧闭的屋门,听着远处的厮杀叫喊,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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