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读了这么多年《三国演义》就记住了这一句。
“栓子，抬他上车！”思虑了良久，霍老太爷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既然遇上了当然是选择救他吧！难道还要补刀吗？想着，霍老太爷一咬牙，抓起男人的双腿。
男人的个子不高，身材也很匀称，而霍老太爷和栓子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三两下的功夫便把男人抬上了车。
将男人放在卡车的后座，栓子再次点着了蒸汽炉，添上了一炉炭之后一猫腰就钻到了驾驶座，打算发动汽车。只是没等栓子握紧方向盘，霍老太爷及时地喝住了他：“等等，栓子，你脱一层棉裤下来。”
说着，霍老太爷将自己御寒的棉衣除下了一层。
老式蒸汽机车不似如今的汽车随车搭载空调，由于是寒冬行车，霍老太爷和栓子身上都穿了两套棉衣裤，以此御寒。
“老板，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我可是卖艺不卖身啊！”没搞清霍老太爷此举到底所为何事，栓子只能尽情发挥他那点可怜的想象力。不过他却也没敢忤逆霍老太爷的意思，乖乖地除下了一层棉裤。
“滚犊子，你瞅瞅你那个德行！”听到栓子不靠谱的脑洞，霍老太爷没好气地骂了一声，三两下就除去了神秘男人的衣裤，用蒸汽机里的热水冲洗了他的上身后，为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伤口清理完毕，霍老太爷下车将男人那套考究的白色西装衣裤埋进车窗外的雪地里，三两步跳上车，拽过自己的棉衣和栓子的棉裤顺手就套在了男人身上，又在蒸汽炉旁抓了一捧燃尽的炭灰，‘呸’一口唾沫，就着手掌中的灰白炭灰全部抹在了男人的脸和头发上！
转眼间，好好的一个斯文人就被霍老太爷搞成了粗糙庄稼汉的模样。
“老板，人家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这么作践人家干啥？”栓子想来想去也猜不出霍老太爷此举有什么深意，只能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你懂个屁？调头，回县城！”一番忙活下来，霍老太爷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靠在椅背上气不接下气道。“记住，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人是我的小舅子，得了霍乱，我们自奉天拉货回来，顺路送他去看大夫！”
见到栓子似懂非懂的点头，霍老太爷长出了一口气，摊在了后座的靠背上。
霍老太爷的举动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为之。
男人的衣饰华丽，绝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且他的胸口有枪伤，显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变故，再不然就是被仇家追杀。扔掉他的衣服，再替他改头换面是防止在将他送医的途中再遇上袭击他的那群歹人。
事实证明了霍老太爷是对的。
没走出几十公里，背后的官道上渐渐传来阵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从声音上推断，少说有数十骑！
“停车！”三两下的功夫，有几匹马已经赶超了霍老太爷的汽车，其中一个骑术了得的独眼龙大胡子操控着胯下的马匹与汽车并排前行，右手中握着一把盒子枪，用力地砸着车窗上的玻璃！
“老板，怎么办？”栓子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虽然生的人高马大，可在人生阅历方面栓子就只是个娃娃，眼瞅着一把盒子枪近在咫尺，栓子立马慌了神。
“停车。”霍老太爷很冷静，对方人多势众手中又有武器，蒸汽车的载重虽大，速度和机动性却远不如马匹，逃肯定是逃不掉了，赶紧下车可能还有一条生路。
听到霍老太爷的命令，栓子赶忙一脚将刹车踩住，与霍老太爷一起架着庄家汉模样的神秘男子走下了车。
没等霍老太爷等人站稳，一众手持枪械，表情狰狞的大汉便策马围了上来！
果然是胡子吗？看着这群明显不是善类的大汉，霍老爷手心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你们是什么人？打哪来要到哪去？”拉紧缰绳挺稳了马，为首的大胡子独眼龙上下打量了霍老太爷许久，皱着眉头问道。
“回壮士，我是县城霍家的押车伙计，张二狗。”霍老太爷稳了稳心神，抹了一把鼻涕，装出了一副窝囊的样子。“从奉天押送一批药品去县城。”
霍老太爷行走江湖多年，每次行车穿的都是破衣烂衫，兜里更是分文不带以防露白，冒充伙计早已是家常便饭。至于向歹人们吐露所运货物的信息，则是以财物转移歹人们的注意力，以防歹人察觉出神秘男子的伪装。
“他们两个呢？”见霍老太爷对答如流，独眼龙也不生疑，拎起盒子枪点指栓子和神秘男子，吓得栓子赶紧缩头。
“这个是司机栓子，旁边那个是我小舅子，家住在黄土坎那边，他得了霍乱已经拉到人事不省了，我这是顺路送他去县城看大夫。”面对独眼龙的质问，霍老太爷讲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霍乱？妈的，离老子远点！”独眼龙咒骂一句，策马避开了两米开外。“张二狗，我来问你，你们在路上见没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小鬼子？”
此时，霍老太爷和扶着神秘男子勉强站立的栓子已经被歹人们搜遍了全身，连霍老太爷防身的盒子枪也被摸了出来。只是歹人们怕了霍老太爷为神秘男子施加的霍乱光环，碰也没敢碰他一下，这才没有露馅。
这些歹人果然是这人的仇家吗？这人是个小鬼子？听了独眼龙的话，霍老太爷眉头一皱，开始琢磨到底该不该将神秘人交给这群凶神恶煞。
不过此时独眼龙正等着他回话，所以霍老太爷不敢有片刻迟疑。
然而霍老太爷也只是天人交战了短短的一瞬，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没见过。”
第63章 062。飞天棒槌（2）（）
“抓鬼子啊，这位壮士得是抗联的英雄了吧？英雄不要说笑，这种鬼天气加上大年初三，小鬼子还不窝在炮楼里？哪会出来挨冻啊！”看着独眼龙狐疑的神色，老江湖霍老太爷赶紧打了个哈哈，顺便拍了拍独眼龙的马屁。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哈哈哈，我们正是抗联，老子走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飞天棒槌姜老六就是你老子我了。”大胡子独眼龙听了霍老太爷口中的‘英雄’二字，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脸的舒畅。
原来是他！听了匪首的自我介绍，霍老太爷便已心中有数。
飞天棒槌姜老六，乃是安东县城周遭地区一个知名匪首，冒充抗联杀人越货为祸乡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然而负责治安的伪军司令李寿山两度出兵围剿也未能将其势力完全扑灭，都被这厮死里逃生，说起来这厮倒是有几分强运。
飞天棒槌这个绰号，其实是百姓们对姜老六的调侃。
棒槌原本是一种浆洗衣物的工具，这个词用在人身上蕴涵贬义，在东北话里其实就约等于傻哔。
飞天棒槌者，就好比把棒槌扔在天上，逮到谁就砸谁，以此来形容姜老六的为人。
不过这姜老六也是不学无术，听不出这绰号的讽刺意味也就罢了，竟还以为自己已经扬名立万，时常以飞天棒槌自居！
由此可见，此人的确就是个凶狠蛮横的草包无误。
“啊，原来是六爷您，小的仰慕您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啊！”看着独眼龙得意的神色，霍老太爷又是一记马屁拍出。“话说区区一个小鬼子怎么开罪了六爷您啊？六爷您英雄了得是众所周知的，这小鬼子怕是活腻了吧？”
霍老太爷太了解这些土匪的真面目了，平日里欺男霸女杀人越货他们就有份，一旦开打，别说是鬼子正规军，就算是听到了马寿山麾下伪军的冲锋号，也足以吓破这飞天棒槌的狗胆。
所以霍老太爷心中纳闷，为什么这姜老六要追杀一个岛国人呢？
“他妈的，说起来那个小鬼子真他妈邪门！”说着，独眼龙姜老六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咒骂起来。“这大过年的，老子在这官道上埋伏了一天，就他妈截到了一辆轿车，老子明明一枪打穿了副驾驶那个小鬼子的胸口，没想到这小子还能动，走下车就他妈的把车里的人连人带车给变没了！”
变没了？人能把车变没，这倒是挺新鲜的。听着姜老六的话，霍老太爷的脑筋飞速运转起来。
“更他妈邪门的是，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变出了几个妖精，干了老子十几个手下，要不是老子先发制人给了他妈的一枪，没准老子也得折在他手上。”姜老六继续咒骂道。“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他妈的没见过这邪门的人！”
“想是那小鬼子怕了六爷您，所以落荒而逃了？”霍老太爷脸上摆出崇拜状，继续从姜老六的口中套话。
“那是！”听了霍老太爷违心的马屁，姜老六老脸一红，嘴上却也接住了话茬。“那他妈的小鬼子估计也是中枪没力了，抵挡了一会转身就逃，只是老子重整他妈的军马用了些时间，让他给跑远了。”
从姜老六的嘴里套出了真相之后，霍老太爷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人虽是个岛国人，但也只是个受害者，路上遇到土匪，如若不是有点什么神通怕是已经命丧当成场。所以这人自己非救不可！
“我们一路上可没有看到什么会变戏法的小鬼子，您要明察啊，六爷！”霍老太爷镇定自若道。“您还是继续追吧，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坠了六爷您的威名。”
听着姜老六白话了半天，霍老太爷总算搞明白这姜老六为何要对那个岛国人穷追猛打了，他是害怕那个岛国人逃掉之后报讯，因为这个岛国人一旦逃掉，下次来围捕飞天棒槌姜老六的就绝对不会是李寿山麾下的伪军，而是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鬼子正规军。一旦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姜老六再想从围剿中逃出生天可就难了。
“嗯。”大胡子独眼龙姜老六沉吟了一会，目光落到了卡车斗里的物资上。“张二狗，今日你也算得见你老子我的华山真面目了。你这么仰慕老子，就得付出点代价，这车药物你老子我就笑纳了，你可有意见？”
还真是贼不走空啊！仰慕你就得付出代价？那仰慕你还有个什么狗屁用？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见到小鬼子和伪军夹着尾巴就跑，怎么欺负起老百姓就这么多门道呢？
“老。。。二狗哥。。。”见到歹人们要连车和货物一起带走，怂了半晌的栓子心中有些不忿。
“哈，今日一睹六爷阵容，张二狗算是三生有幸，至于这车和货物烦请六爷笑纳，六爷您不收可就是看不起小人啊。”说着，霍老太爷一把摁住了身旁跃跃欲试的栓子。霍老太爷的心态很好，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得住性命，钱财真的不值一提。“车和货物六爷您全都拿走，东家那边我自会交代，只是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事到如今，这车货物怕是已经保不住了，不过霍老太爷也是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些货物当做诱饵来使用，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带着这些身外物回到县城。
“你小子上路，但说无妨。”见霍老太爷能说会道，做人又懂得进退，姜老六的心情大好。
“把车带走没关系，烦请六爷赏我们一匹马，您也看到了，我这小舅子快不行了，我得马上送他去县城医院，还请六爷您发发慈悲啊。”见姜老六这般豪爽，霍老太爷鞠了个躬，不卑不亢道。
“对对对，是老子想得少了。来人啊，给他们一匹马，挑一匹好的！这大冷天的，别害了人家性命。”说着，姜老六命手下牵来一匹品相还算不错的马，交给了霍老太爷。
“张二狗，老子去也，后会有期！”话音未落，抢了霍老太爷汽车和货物的姜老六带着一票手下匆匆离去。
“他妈的，可千万别再会了。”看着姜老六一干匪徒的背影，霍老太爷啐了一口，一踩马镫，载着神秘男人和栓子直奔县城方向！
第64章 063。土御门雅人（1）（）
事后栓子一度感到不解，他不懂为什么霍老太爷为了帮助一个小鬼子要搭上了一车货物的赔款和卡车，也不懂霍老太爷为什么为这个身份不明的小鬼子垫付了高昂的医药费。
只是听了霍老太爷一番解释之后，栓子茅塞顿开。
其实霍老太爷的想法很简单，无非就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霍老太爷看来，成年人作为独立的个体生存在这天地间，必须要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屁股决定脑袋真的是要不得。
霍老太爷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家中财产足够吃喝用度，绝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东西而出卖什么东西。
这个神秘男子是天朝人还是岛国人真的很重要吗？首先，他的确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而霍老太爷所做的一切也就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今日对此人见死不救，霍老太爷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天朝人就一定是好的吗？至少伪军司令李寿山和飞天棒槌姜老六之流残害同胞的手段一点都不比小鬼子差。
而且照霍老太爷推断，一旦自己把那个神秘人交给姜老六，为了免除后患，心狠手辣的姜老六必定会将自己和栓子杀了灭口。至于卡车和那批货物，霍老太爷也可以下断言，姜老六压根就没打算放过。
赔上点钱事小，丢了性命可就划不来了。
所以霍老太爷没有后悔。
霍老太爷的善良也很快就得到了回报。
在霍老太爷救下神秘男子的第三天，霍老太奶顺利产下了一名男婴，家丁们平日里受了霍老太爷夫妇不少恩惠，所以皆替再次得子的霍老太爷而高兴，整个霍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氛围之中。
霍老太爷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先是给每个家丁都发了一份赏钱，接着就亲自上阵，一边照顾产后虚弱的媳妇，一边抱着刚刚诞生的儿子逗弄。
然而就在这皆大欢喜之时，霍家大宅突然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老爷，不好了————”张二狗，也就是霍老爷冒名顶替的那个家丁慌张地跑到霍老太爷夫妇歇息的内堂门外，上气不接下气道。
“什么就不好了？老爷我一家子好得很！”毕竟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霍老太爷此刻也是敏感异常。“张二狗，你到底惊慌个甚？”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霍老太爷也已经从张二狗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异样，这个张二狗为人老实沉稳，夸张点说就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类型，此刻却慌张成这样，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爷，李。。。李。。。李。。。司令带着宪兵将咱们府围上了！”张二狗结巴道。
什么？李寿山来干什么？霍老太爷闻言眉头一皱。
说起伪军司令李寿山这个人，与霍家倒是有些交集。当年霍老太爷的父亲从山东逃难至此时，曾与同乡李寿山一起在码头一起做过苦力，那时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后来这李寿山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小鬼子，成了为祸乡里的警备司令部司令，做出了不少丧尽天良助纣为虐的兽行。霍老太爷的父亲为人比较正派，见李寿山如此倒行逆施，就慢慢与他疏远。自霍老太爷的父亲驾鹤西去，两家再无来往，所以这李寿山的到来让霍老太爷觉得很诧异。
诧异归诧异，霍老太爷到底也是个生意人，想要好生在此地讨生活就绝对不能得罪了这个混世魔王，闻其到来，赶紧迎了出去，见李寿山正坐在自家的前厅，老远就抱拳打起了招呼：“李司令，李司令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霍某有失远迎，还请李司令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