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被打乱,非常急躁,但手机乃至堂屋里留下的线索很少,我推断不出太多的细节和隐情。
“这个人……是你父亲?”白领等了很久,才试探着问我:“是不是你父亲?”
“是……”我的脑子很乱,甚至有点失去正常的理智,我不停的在堂屋的每一个角落里扫视着,希望能再发现一些什么。
“你先别急躁,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要保持镇定。”白领站在我身后,我看视频的同时,她也把视频完整的目睹了一遍,视频里不是她的父亲,所以她是一个绝对的旁观者,至少比我要清醒冷静:“我觉得,视频里这个人,应该没有死。”
“没死?”我察觉不出白领到底是在认真的推断,还是单纯的想要安慰我,但听到她的话,我就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那两条黑影子的目的,是把你父亲弄死,那么这段视频最后的结果,就不会被刻意的抹掉。”白领很同情的看着我,耸了耸肩,说:“他很有可能还活着,但我不知道他被带走了,或者被怎么样了。”
我慢慢的蹲下来,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是我生长的地方,这几年,我住在阳城,关于自己的童年,其实已经有些遥远。可每每想起小院,总会带给我很多回忆,温暖又亲切的回忆。然而此时,这个院子让我感觉凄凉,漆黑,蹲在地上,周围仿佛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
“方怀。”白领陪了我很久,说:“你现在怎么打算?是留在这儿?还是回阳城?”
“暂时……暂时留在这儿。”我心里没有主意,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善后。
“你别多想,事情可以慢慢去查。”白领看看表:“昨天就跟人约好了,今天上午有点急事,我必须得回阳城,估计下午就能把事办完,事办完了我会来找你。”
“走吧,路上慢点。”我不知道再说点什么,父亲出事了,而且是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意外,我的心情糟糕透顶,喘了口气,把白领送到院子外面。她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开车顺着原路离开。
我把堂屋收拾了一下,顺便又检查一遍,真的没有发现什么。我们家只是村里很普通的一户,父亲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我觉得累,古陆之行,鹿港花园,家,接二连三的遭遇让我身心疲惫,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自己的卧室。卧室很干净,我不在家住,父亲依然保持着打扫卧室的习惯,床单和被子都一尘不染。
我想保持一点精神,可是根本睡不着。父亲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因为他是个内向又老实的人,不会表达情感,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微微有点驼背,只会闷头抽烟的乡下老头儿。
他和所有的父亲一样,吃苦受累,辛苦赚钱,只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可以在远离农村的城市里过的好一点儿。除了农忙,他一直在附近的县城里打工,给人干粗活重活,他想多挣钱,在阳城给我买套房子。
我感觉眼睛很涩,想着想着,泪水就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咔咔咔……
就在我完全沉浸在说不完的伤感中时,一种很轻微又很异样的响动,贴着地皮传到耳边。声音很小,如果不是在万籁俱静的凌晨,或许就会被忽略。我猛然睁开眼,那声音仿佛更清晰了一些。
我的感官好像突然变的很敏锐,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间,我能察觉出,声音是从地面下传出来的。我马上翻身下床,轻轻的趴在地上,农家的老房子没有地板砖,地面是用那种盖房的青砖铺的。我的耳朵刚一凑近地面,那声音如同一丝一缕的烟,争先恐后的朝耳廓里钻。
声音窸窸窣窣,听上去,仿佛有很多老鼠在地下打洞,但再听,又好像有人哼哼唧唧。就那么半分钟时间,我意识到,这阵声音,其实是从隔壁房间的地面下,朝四面八方渗透上来的。
隔壁,那是父亲的卧房!
我顿时警觉了,又轻又快的走到门边,随手抓起一根木杠,悄悄打开门。隔壁的窗户没有关严,凑近窗户,立即就听见那阵好像老鼠打洞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父亲卧室那张床下面发出来的。
卧室里看不到人,只有让人压根发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入耳朵。我紧张,但不会放弃,父亲刚刚出了事,他的卧室里就传出这样的异动,这绝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巧合。
我拿着那根坚硬的木杠,从窗户无声无息的翻进卧室,好像猫走路一样,踮着脚尖靠近了床。当我走到床边的同一时间,地面下的声响无形中达到了顶峰,我看见几块铺地的青砖在微微的拱动。
有东西要出来了!
我一下子屏住呼吸,趴在地上,拿着木杠对准了在颤动的地面,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敢露头,我会先下手为强。
哗啦……
几块青砖带着翻飞的土屑,被地面下的东西给顶翻了,我不敢开灯,光线非常的暗,但砖头翻动的一刹那,我看见好像有一颗脑袋,从砖头下面的洞里露出了一半。那么昏暗的环境下,我看不清楚这颗脑袋的具体长相,心里一直紧绷着,脑袋露头的时候,隐藏在心里的危机感就猛然爆发了,我感觉极度的不安,不由分说,手里的木杠横着就抡了过去。
木杠虎虎生风,那颗脑袋的主人估计没料到我就守在床边,想要躲闪,却有点迟钝,他猛的一缩头,木杠贴着他的头皮扫了过去。这样一来,这人也紧张了,一下把脑袋完全缩到砖头下面的洞里,随即,地面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我抓住机会,拿着木杠就朝洞里捣。紧接着,我模模糊糊的看见,这张床的砖头下面,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木箱子,那个差点被我把脑袋打裂的人,想拖走这口箱子。但箱子体积比较大,被卡在洞里了。
“谁!”我拿着木杠,使劲朝地面上那个洞里猛捣,看上去,洞里的人很不甘心放弃这口箱子,但箱子被卡的很结实,一时半会之间弄不走,他在洞里,我在地面,对峙了不到三秒钟,这人承受不住压力,一句话不说,调头就顺着地下的洞,转身钻走。
我没有手电之类的照明工具,匆忙间掏出手机,借用屏幕的亮光照了下去。
我只看到那人转身朝外爬的背影,然而,这背影却让我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而且很怪异的熟悉。
这一秒,我的神经随着视线凝固停止了,我真的感觉这背影非常非常的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道背影。这种凭空而来的熟悉,让我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个熟人。
但怪就怪在这儿来,按道理说,如果是自己很熟悉的人,哪怕不看脸,只看背影都能认出他是谁。可这个熟悉的背影,却让我冥思苦想也回忆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我这边儿一停,对方嗖的就钻了出去。木头箱子把洞口给卡死了,我没法去追,片刻间,对方已经无影无踪。
到这时候,事情已经非常的明显,这个人从地面下打洞,跑到父亲的卧室,就是为了这口被埋在地下的箱子。
人是逃走了,但这口箱子,就摆在我面前。我放下木杠,又撬开旁边的几块砖,把箱子给提了出来。
很老的木头箱子,厚实的和铁皮一样,很沉。
第四十三章 旧址()
面对着这么一个厚重的老箱子,尽管它的盖子还是紧闭的,可我已经感觉到,箱子里的东西,仿佛很重要。这口箱子被埋在地下估计很多年了,漆皮脱落,散发着淡淡的潮腐气息,箱子上挂着一只锁,早已生锈。
这,是什么?
我的脑子开始转动,箱子是在父亲卧室里发现的,那毫无疑问,这肯定是父亲埋下的东西,村子里以前流传着很多地主老财在家里藏浮财的故事,可我们这个破家有多少家底,我比谁都清楚。
继而,我就想到,刚才那个差点被我一棍子打破脑袋的人,就是想从地下把箱子无声无息的给取走。
我不是一个特别善于思考的人,但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幕,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我好像能感觉出,父亲对这口箱子,思想可能很矛盾。他把箱子埋起来,是为了好好的妥善保存,但箱子被埋了,又铺上一层砖,结结实实封在地底,这又无形中说明,他似乎一辈子也不愿意再把箱子给挖出来。
我把箱子拖回自己的卧房,为了防止那个被打跑的人在附近偷窥,我仔细的在窗前窗后观察了一会儿,紧紧关上门窗。不知道是箱子太沉重,还是我太紧张,不知不觉间,我的额头见汗了。
箱子上的锁已经锈死,我又没有钥匙,直接拿来工具,把锁给砸了。箱子吱吱呀呀的被打开之后,我看到里面,是一口小一号的木箱。
小一号的木箱依旧挂着锁,没办法,我只能又破坏性的把锁给砸掉,第二口木箱被打开后,我看见一层垫在里面的稻草,稻草干枯的手一拈就粉碎,扒开这层稻草,我又看到了第三口箱子。
我有点蒙圈,心里很着急想看看箱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但箱子却接二连三的玩着连环套。
第三口箱子更小,不过很精致,木雕外面裹着一层铁皮,我无可奈何,又砸掉了这口箱子上的锁。箱子被打开的一刻,我真的怕了,我的手砸锁砸的发麻,我很不愿意看见里面还装着一口更小的箱子。
老木箱很沉重,是因为里面装着两只箱子的原因,打开第三口小铁皮箱,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我有点惊愕,很意外。箱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紧锁着,很让人感觉,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然而打开箱子的时候,箱子里,只放着一本薄薄几页的小册子,更让我诧异的是,小册子下面,压着半包已经拆封的方便面。
除了这本小册子和半包方便面,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父亲小心翼翼深埋在床下的东西,其实就是这本小册子和半包方便面,而那个差点被我开了的人,要偷走的,同样是这本小册子和半包方便面。
小册子就那么薄薄的几页,纸边已经发黄,显然是很多年的老物件。我把册子取出来,一眼就看到,这是一个病历本,很老的病历本。方便面的包装袋非常完好,是豫竹牌的,这种方便面生产时间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一直到现在为止,还统治着周边几个县市的方便面市场,地道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根本不喜欢什么康师傅统一之类的牌子,他们就认豫竹牌。
病历本严重的受潮了,但看着封面,还是能辨认出,这是来自城东人民医院的病历本。这个医院在老县城的最边缘,是离附近几个村镇最近的医院,过去村里有人头疼脑热自己搞不定,就都会跑到城东人民医院就诊,约莫十多年前,城东医院搬迁,只剩下破败的旧址。
我一下子就搞不清楚了,老实巴交的父亲,为什么要藏着这样一个病历本?还有半包方便面?我顿时头大如斗,假如这个箱子里真藏着什么黄金白银甚至传世的老古董,我都不感觉意外。
但是,这口被隐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木箱子里,只有病历本,半包方便面。
我想翻开病历本看看,但因为受潮且年久的原因,本子之间的纸张已经严重粘连,翻都翻不开,纸张上的字迹变形扩散,医院里医生的字本来就龙飞凤舞,这样受潮变形,更加辨认不清楚。我稍稍用了点力,就感觉这样硬撕,会把本子给撕坏。
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为了避免本子被彻底损坏,我只能暂时放弃。拿着本子慢慢的又看了一遍,在病历本的背面,我看到三个用钢笔写下来的工工整整的字。
地下室。
我的眼睛忍不住缩了一下,父亲的文化程度不高,我在镇子里上小学的时候,每天趴在门槛上写作业,父亲就在旁边跟我一块儿练字。他那手钢笔字,我再熟悉不过,所以病历本背面的字尽管变形,可认真的看看,我还能认得出,那是父亲的笔迹。
本来,父亲的意外让我悲伤,可是到了此时,悲伤之后,又生出了一层浓浓的疑云。父亲老实却不傻,他既然这么珍藏着病历本,就说明肯定有理由和必要。然而病历本上的字迹看不清楚,把我急的抓耳挠腮。
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藏着一本病历,我多少还能理解,但那半包方便面,到底是什么鬼?
除了这个病历本,我再没有别的线索,仅凭我一个人,很难猜到里面的隐情。在这个时候,我能求助的人只有白领了,我想和她商量商量,但看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白领正在赶回阳城的路上,她没有目睹这儿发生的事,就算跟她说了,她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说真的,这层疑云把我弄的心躁,简直连一秒钟都不能等了。看着病历本上“城东人民医院”这几个字,再看看背面的“地下室”,我坐不住了。
这可能是我目前唯一能掌握的线索,城东人民医院……地下室……城东人民医院地下室……
我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是特殊时期,而且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不太适合冒然就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然而,我脑海里闪动的,是父亲那张已经布满了皱纹的脸。在我的印象里,他老实到没有任何隐私和秘密而言。但今天发现的这口箱子,还有箱子里那两件显得略为怪异的东西,都让我感觉,这好像是父亲的秘密。
一个从来都没有秘密的人,突然有了秘密,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父亲不出事,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埋在床下的这口箱子。他一出事,秘密就浮出水面,这会是巧合?
我想忍,想从长计议,可是越来越难以抑制,我看看表,又看看窗外浓浓的夜色,猛然一咬牙,收拾了点东西,我们住的村子离县郊的城东医院旧址还有段距离,我从家里找出一辆很久都没人骑的自行车,跨上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目的地赶去。
我玩了命一样的骑,车轮转动的快要飞起来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城东医院的旧址,隐约出现在视线里。这是一个解放战争时期建立的战地医院,仗打完以后,医院移交给地方,进行了修缮和扩建,几十年时间匆匆而过,现在望过去,城东医院就好像一堆被人遗弃了很久很久的建筑垃圾群,静静的沉浸在黎明前最深邃的黑夜里。
医院的旧址荒了很长时间,里里外外都是干枯后的荒草,小时候,我来过这儿两次,对医院的大概布局还有印象。我翻身从自行车上下来,绕着破败的围墙走了一会儿,医院的大门用铁丝密密麻麻的箍了好几圈,透过铁栅栏门的缝隙,能看见经年的老建筑独有的萧索。
那个病历本,已经无形中给我指明了此行的目的地,我暂时不知道医院的地下室在什么地方,只能临时去找。我从围墙一个缺口翻进去,医院一共前后两栋三层的楼,门也是锁着的,不过两边的窗户玻璃早已经残缺不全,我伸头朝里看了看,楼道空旷,只有几张被丢弃的废纸,偶尔让风吹的在楼道里飘动。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我心里已经无形中开始发毛,几十年的老医院,有多少人在这儿出生?又有多少人在这儿死去?如果用迷信点的眼光来看待,这里绝对是个不祥之地。
我从窗户跳进楼内,一楼的大厅里还遗留着一个巨大的指示牌,清晰的标示着医院里所有的科室。我认真的看了看,指示牌上没有地下室的字样,但我看到了药库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