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这时候,我才直到,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大藏轻轻的,用力的伸出自己的手,在这个怪人已经毁的一团糟的脸庞上,慢慢的抚摸着,或许,他看不到怪人脸上的伤痕,看不到因为创伤而扭曲的五官,他看见的,依然是很多年前,在雪地里孤苦无依的哑巴雪,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毁了,你仍是不许我见他,为了古陆,我认了命,我不见他,自己躲到孤峰上去,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怪人紧紧的抱着大藏,把大藏遮盖在面罩下面的脸,贴近自己的胸口,转头默然望着石头:“你是我的亲哥哥,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可这么多年以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有多痛吗……哥哥……哥哥……我别无他求,我只希望,我付出一切,他可以像外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安稳的生活……”
“你……你说完了没有……”石头发怒了,可能他不想让哑巴雪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把这些往事说出来,但是,他连发怒的余地也没有,高高提高一点音量,小腹和后背的伤口就飚出两股鲜红的血花,
“没有,”怪人在这一刻,好像把所有的所有全部放下了:“这个世上,别人从来没有给过我的温暖,幸福,关爱,他全都给了我,我忘不掉他,你明知道,他死了的话,我会心痛,很心痛,他是我唯一的指望,我活着,是为了偶尔能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可你还要杀他,你要断了我这辈子最后一点念想,我不能容你,”
怪人不顾一切,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完全说了出来,石头无力阻拦,重伤之下又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噗的喷薄出来,
“今天,我要带他走,我要和他在一起,死,都不会再分开,”怪人把大藏抱了起来,周围那些古陆人看到怪人要走,一起把包围圈缩小,一个个人,肩并肩,好像一堵人墙,挡住了怪人的去路,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只要石头一句话,怪人和重伤的大藏,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能放他走,”四方祭司纵声大喊,同时又转头望着石头,眼巴巴的等着石头下令,
石头说不出话,四方祭司一声大喊之后,周围的古陆人同时又迈进了两步,把怪人和大藏围的水泄不通,
唰……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赫连,骤然抽身而上,临危挡在大藏和怪人身前,
“都退回去,谁再进一步,我就杀了他,”赫连的身上,也粘满了血迹,他一直是沉稳而且冷静的,但是无数个契机聚合在一起,好像把赫连身上的热血全部点燃了:“退后,”
现场顿时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鸦雀无声,古陆人看着赫连和大藏,又看看满身是血的石头还有四方祭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杀,”石头不说话,只是一直在考虑,当赫连挺身挡住古陆人杀戮大藏和怪人的时候,他好像无形中下定了决心:“杀,”
嗖嗖……
石头咬牙说出这个杀字的同时,所有蓄势待发的古陆人,包括祭司和武士,全部动手了,傩牵引着黑武器,长弓怒射着利箭,呼啸在空气中的长刀,武器的破空声交织成一片,
怪人和赫连马上调转了方向,一人守着一面,护住中间的大藏,赫连的身手是很好,但是在这种四面都是攻击的困境中,他要自保,还要保护大藏,非常困难,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赫连的觉醒()
眼看着赫连和怪人因为保护大藏而身陷重围,我却帮不上半点忙,这时候,我能和郝军保证自己的安全已经是万幸,
“方爷,咱们能想个什么办法吗,”郝军看到大藏重伤,急的要死,在这边团团转,但我的状态也很糟糕,他走不开,抓耳挠腮的在想办法,想过去帮大藏,
“静待,”我很明白,郝军的这点本事,放在外面跟人打架还可以,但在真正的战斗中,他过去就会变成赫连和怪人的累赘,有的时候,仅凭勇气和热血是完全不够的,
我眼睛都不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战团,看似激烈的战团,到处都是杀机,可是情况却有一点微妙,事实上,这好像是古陆人的一场内斗,赫连还有怪人都是古陆人,不管围攻他们的人出手有多么狠辣,然而他们,却始终留了后手,不愿意把敌人置于死地,
我看到两个古陆祭司在正面围攻赫连,他们让赫连难于分心,被缠的脱不开身时,旁边的几个古陆武士用利刀长弓帮祭司的忙,赫连又不愿意真正杀了古陆同胞,又得保证自己不受伤,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唰,,,
一把长刀趁着赫连腾不开手的时候,从侧面猛劈而来,赫连没有躲闪的余地,全力一扭身躯,锋利的长刀贴着他的左臂划下来,一团血花顿时爆开了,
我和郝军一样急的半死,心说赫连这样绝对不行,他是顾念着古陆同宗的脸面,然而那些古陆人却不像他那样手软,这么斗下去,不出片刻,赫连和怪人必然要吃大亏,
激战最少持续了有好几分钟,古陆人的攻势非常猛烈,但赫连和怪人好像在这时候忘记了死亡的威胁,护着中间的大藏,连一步都不退让,
“方爷,真的对不住了,”郝军看着那边的战况,扶着我的肩膀,焦急的说道:“不是我不顾着您,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藏爷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不管,方爷,你先走吧,要是……要是我和藏爷还能活下来,一定会去找你……”
郝军一咬牙,可能是想拼了命过去给赫连帮把手,
嗡……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四方祭司在战团的外围抓住了机会,他们合力勾动傩的力量,一把遗弃在战团外围的长刀,突然像是被赋予了灵性,在纷乱的厮杀和喷溅的鲜血之中,慢慢的贴着地面滑行,一直滑到战团中央,
唰……
被傩术控制的长刀好像一个潜伏的强敌,在赫连和怪人中间骤然闪出了耀眼的寒光,赫连的所有注意力,全都被迫放在正面蜂拥不断的敌人身上,他实在无暇在顾及自己左右两侧和身后,
“赫连,,,”我的眼前一黑,瘫软的身躯几乎承受不住自己眼睛此刻所看到的情景,
长刀的速度变的迅猛而且犀利,从赫连的背后一斩而下,正面的古陆祭司强行拖住赫连,让他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我眼睁睁的看着雪亮的长刀猛的发出让人胆寒的破空声,一下斩到赫连的后脑上,
刀锋加上强大的力量,嵌入了赫连的头骨中,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一击,赫连果然撑不住了,身子猛然朝前一扑,用两只手强行撑住地面,才没有摔倒,
“得手了,他不行了,”两个四方祭司在人群外一声大喝,本来就只有赫连和怪人在并肩作战,赫连倒下,只剩下怪人,孤掌难鸣,
包围圈瞬间就又缩紧了,两个四方祭司抬腿就冲了进来,看样子,他们是要一鼓作气,彻底把赫连击杀,
那把长刀,依然嵌在赫连的后脑上,血在流,我能隐约感觉,刀刃已经斩开了赫连的颅骨,这种伤几乎可以宣判一个人的死亡,只不过是早点死还是晚点死的问题,
“方爷,你多小心,”郝军实在忍不住了,抓起手里的枪,就要冲过去,
“等等,”我拉住他,这个时候郝军冲过去,和找死没有区别,这个人忠肝义胆,我虽然急,又愤怒,但我还有清醒的理智,
有时候,如果必须要牺牲的话,那么尽量减少伤亡,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等一等,说不定会有转机,”我没有力气拖着郝军不放,就这么一使劲,身子就要歪倒了,我扶着树干,喘了口气,说:“不要莽撞,你过去会拖他们的后腿,”
“现在还能有什么转机,咱们的兄弟都死光了,藏爷都……”
郝军这样的脑子,都能想出我们已经身处绝境,我自然能想得到,尽管我想把事情朝好处去想,但放眼整个古陆,现在能出现的救兵,就只有行踪不明的李斯云,然而,就算李斯云突然赶来,也不可能扭转败局,
“杀了他,”两个四方祭司都受了伤,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们急于杀人,
就在一切看似都好像再没有翻盘的机会时,双手苦苦撑着身体的赫连,突然慢慢的站起身,他伸出一只手,缓缓的把重伤自己的那把长刀,从颅骨上反手拔了下来,
这一刻,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感觉战团的气息,仿佛一下子变了,肃杀和血腥中,仿佛有人在冥冥中吟唱,吟唱着传自千万年之前的巫曲,一声声的吟唱,根本让人琢磨不透是从哪儿传出的,真切,又飘渺,好像在时间的长河中飘荡了几十个世纪,
赫连拿着带血的长刀,缓缓的转过身,这时候,他的神情,他的目光,完全改变,变的很陌生,
他的眼睛里,还是那片说不出的孤独和萧索,然而,一种强大到近乎无法抵抗的气息,从他的身躯开始外泄,开始散发,强大的气息立即变成一片气场,没人能够抵抗,周围的那些古陆武士都愣住了,被赫连的气场震慑,隐隐发抖,紧接着,那些古陆祭司也受到了影响,盯着赫连,眼神中都是畏惧,开始不由自主的倒退,
就在这一刻,我能清楚的意识到,赫连的气息里,带着一种谁都无法抵御的傩的力量,他原本没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但是我猜测的出来,后脑上的重伤,仿佛是一个意外的契机,一下子把赫连被尘封在脑海里的一切,都解锁打开了,
“你们,要杀我,”赫连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伤重的颓势,他的步伐缓慢,但每一步都好像一座山重重落在地上,那种气场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四方祭司开始战栗,
两个四方祭司惊愕,却抵御不住赫连带来的压力,他们和其他人一样,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开始后退,再后退,
毫无疑问,赫连觉醒了,真的觉醒了,
我忍不住有些激动,赫连的身份,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个谜题,很多过去经历过的事情,在繁杂的记忆里被慢慢的沉淀遗忘了,但是眼前的一幕,勾起了被沉淀的记忆中的细节,
我记忆犹新,我记得第一次来到虚空石塔的时候,那一幅幅连贯性的壁画,壁画里受人敬仰的那个老者,在壁画中重生,然而在壁画的结尾,中空的石壁中,盘坐的就是赫连,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含义,但今天看起来,赫连的身份,其实早已经给予过我启示,
“神曾经说过,不过,神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赫连此刻如同化身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的战神,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让成群的古陆人开始畏缩的倒退,两个前一刻还叫嚣着要杀人的四方祭司,斗志无形中被彻底摧垮:“神在古陆最强盛的时候,就说过,古陆的衰败,是迟早的,且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部族衰败,原因无他,只因为人性里最卑劣的一面,在你们的骨子里挥之不去,自私,贪婪,暴虐,嗜杀,是这些,毁掉了强盛的古陆,”
没有人回应赫连的话,尽管赫连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可是这些古陆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那股强大的气场,已经压的他们快要喘不过气了,
“神即便复活,你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赫连转过头,看了看被几个人架起来的石头:“你们已经不是古陆人,真正的古陆人,不会亵渎自己的神明……”
嗡……
赫连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一团精光,战团外围燃烧的篝火,在这时候仿佛一下被吹灭了,周围顿时黑暗下来,只剩下头顶那轮昏沉的月亮,
黑暗的虚空中,气流扭曲,仿佛慢慢的映射出一张脸,那是赫连的脸,这张脸淡然的没有一丝杀气,然而那种威严,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失声大叫,转身就朝远处狂奔,第一个人逃走,像是瘟疫一样感染了原本就斗志丧失的古陆人,祭司和武士,连同那几个架着石头的人,都开始不要命的后撤,
他们跑的很快,逃命似的,很快就消失在战团周围,
杂乱的战场立即平静下来,只留下片片血迹和战死的尸体,那一刻,天地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唯有赫连挺立在原地的身影,
“赫连,”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赫连觉醒了,他可能已经在觉醒的一瞬间,就回想起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郝军扶着我,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然而,我们刚刚迈动脚步,就看到挺立如山的赫连,像一座崩塌的山,轰然倒地,
第一百八十章 昙花一现()
赫连倒地之后,就再没有反应了,我和郝军同时一惊,忍不住又加快了步伐,
事实上,我尽管不肯承认,但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已经让我知道,赫连,他终究还是一个人,也许,他就和当初的丁灵一样,重伤触及头部,仿佛是回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但觉醒所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
我们奔到赫连的身边,怪人看了我一眼,她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透,我也不知道,该继续称呼她怪人,还是称呼她哑巴雪,
情况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赫连躺在地上,眼睛虽然还是睁开的,但是他的气息,却在很短时间里变的微弱不堪,大藏的状况同样不好,只是比赫连稍稍强那么一点点,
“藏爷,藏爷,”郝军扑到大藏身边,焦急的喊了两声,大藏说不出话,他的面罩还在,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郝军朝四周看了看:“咱们快走,那帮人不知道会不会再杀回来,”
郝军背起大藏,哑巴雪知道我脊背上受了黑刺的损伤,她给我一点药,药吃下去生效很快,这不知道是什么药,好像吃进肚子之后,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酵膨胀,我甚至能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的都加快了,
等到发胀的身体把后背上的皮肤都绷紧了的时候,哑巴雪用一把很小的刀子,在我受伤的地方轻轻挑开一道口子,顿时,一股带着黑污的血,喷薄而出,一丝一缕的黑气,随着喷溅的血液飘飘的散发,
心头的烦闷还有身躯的无力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抓着赫连的胳膊,摇了摇,对他说:“赫连,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赫连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动,他仿佛一个失去了知觉的植物人,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在维持生命,
我把他背起来,跟着郝军一起朝前跑,我不确定古陆人会不会在暗中观察,然后趁机杀出,不过之前赫连觉醒的那一刻,的确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尤其是石头,我能感觉石头当时的眼神都已经因为惊恐而涣散,
我们不停的跑,想跑到绝对安全的地方,曲折崎岖的山路在脚下好像没有尽头,跌跌撞撞的跑了最少有五六公里,我刚恢复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但仍然不愿停下,
我明白,赫连这时候无比的脆弱,可能一丝来自外界的伤害,都能让他立即毙命,我想保住他的命,我不想让他死,
除了我和他之间的交情,更重要的是,觉醒的赫连,可以提供一些最重要的线索,我还不确定他究竟来自那个时代,但种种迹象说明,他可能对古陆神很了解,
就在我全力继续前奔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背上毫无知觉的赫连动了动,他搭在我肩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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