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我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黄元奎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这些神仙鬼怪一旦认可你了,就会吹来一口仙气,当然也有鬼气,把帆布顶端的幡花结成一个花骨朵的样子,这样你就算是成功了。如果幡花不结果,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端公的法力不够,没有把法事做到位,请不动各路神仙鬼怪;第二呢,就是请求颁职的端公还不够资格,神仙鬼怪不答应。不管是哪样原因,后果都是很严重的。所以你看看,有的做到七老八十的端公,始终都没有颁职……”
“不答应就算了呗,跟着混也行啊,不见得每个端公最后都能做到掌坛师的位置。”
我不屑地说。
黄元奎却悠悠叹息一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三公特别交待了,一定要给你颁职,否则,你以为我没事找事吗?我刚刚说后果很严重,还不单单是颁职的端公有灾难,还会殃及到做法事的端公……”
啊?这个的确……不太好吧……
“会是什么后果?”我忐忑地问。
“轻则鬼怪缠身,在床上躺个三天五天,严重的话……无常回来索命的……所以啊……”
黄元奎沉默了。
看得出他对颁职的法事没有多大的把握,严格说来是对我这个见习端公的不信任。
“只是这个法事,一个人是做不下的,但是我又不想殃及其他同门……”
这话说得,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端公,好像是其他同门用命搏来的一样。
不过我总算知道了黄元奎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在北麓的时候我是误会他了。
“要不……就算了!”
我不是赌气,我也觉得有风险。
这严重的后果,首当其冲还是我。
“但是三公说了,我也答应了他的,必须给你颁职,否则三公在天有灵也是不会饶过我们的。”
堂屋里已经躺着三奶的遗体了,黄元奎的这话说得更是阴风惨惨的。
“那么咋办嘛?”
左右都不是,我脾气又上来了!
黄元奎看着我说:“冷静点,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凭你的力量是做得到的。”
“直说直说。”
我真的生气了。
“要是那天风不大,如果哪根幡不结果的话,你就得在幡杆下磕七七四十九个响头。你想清楚哦,要是十二根幡杆都不结果,你得磕多少个头,而且还是要响头,要在硬石板上磕的。”
一根幡杆就是四十九,十根就是四百九,还要磕响,这个……的确很有难度。
我父亲没有教过我铁头功。
黄元奎看我面露难色,不由得笑了:“慧茅小师傅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连《茅山诡术》、《茅山召阴术》都敢看的人,折寿都无所畏惧,捉妖驱鬼眉头都不皱一下,还会怕磕个头?”
“哎呀你不要冷嘲热讽的了,你以前颁职的时候磕过多少个头?”
“嘿嘿,幸运得很!”
黄元奎幸灾乐祸地说:“我颁职的时候,一个头都没磕,十二杆幡花,个个都结果了,拳头那么大的果子,好得很。”
心里暗想:你黄元奎就这点本事,都能感动三界鬼神,我还怕个球啊?
“我刚刚说了,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就那么一回事。”
黄元奎老气横秋地说教起来:“人世间不是有这样几句话嘛,第一句叫做‘心诚则灵’,第二句叫做‘人在做天在看’,第三句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可是制胜无底的法宝。意思大家都懂,但是不一定人人都能领悟其中精髓。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只要认真地履行了这三句话,再加上多一份善念,多一份慧心,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对人问心无愧,对天日月鉴心,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呢?不要说才是让幡花结果,你就是想让铁开花也不是难事。”
我突然想哭。
黄元奎的这番说教,让我想起了师父的教诲。
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对人问心无愧,对天日月鉴心,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本章完
第141章 幡花结果(2)()
三个晚上连续绕棺,我的确很疲倦了。
所谓绕棺,就是所有孝子贤孙、三亲六戚都围着亡者的棺材转圈,手里拄着半截竹棍,越短越有诚意,最长的也不过一尺。
绕棺者一手拄着竹棍,一手捏着一根燃着的香,必须躬身前行,转到法坛前面,还得跪下磕头。
三公是外来人口,在马鞍山没有亲戚,三奶据说倒是本村人,但是没有娘家,所以,我这个徒弟和杨梓杨楠,是亡者唯一的亲人。
但是三公生前有恩于村民,绕棺的队伍还是很庞大,足足有五十多个,我的两个哥哥也在其中。
我很有面子,父亲是也很骄傲。
相信躺在棺材里的三奶,和飘忽在房顶的三公的灵魂,也该感到欣慰了。
黄元奎坐在法坛前,一边打着鼓一边领唱:
玄奘西方取经来,白马蹄下祥云开。
魑魅魍魉成灰烬,芸芸众生乐开怀。
唯有漆树不让路,千刀剥皮泪不停。
唯有棕树不让路,剥皮之后还抽筋……
想起来,度亡经书里所讲的内容,都是教人向善的,不过因果报应的成分很浓,宣扬的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行善还是有所图的,不是无私的那种。
法事做到了第六天,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黄元奎还是很有本事,几场法事下来,把三奶和三公的两重度亡法事相互交替,都做得顺顺利利圆圆满满。
第六天一早,到了最关键的法事:“立幡”。
一大早,黄元奎就招呼弟兄伙们把早就做好的幡布挂在十二根小腿粗的树干上。树干是王宽招呼村民们按照黄元奎的要求,从火焰山砍来的青杠树,统一砍成二丈四高,沿着村子马路边的地里,每隔五米栽上一根。
幡布是专门从镇上买来的黄布,边上还镶了一绺蓝边,两尺四宽,一丈四长,中间是用大号毛笔画上的“敕令”符咒。下摆是剪开了的近两尺长的六条布绺,迎风飞舞着。
所谓的幡花结果,就是幡布下面的六条布绺要扭在一起,纠结成拳头大小的疙瘩。
时间只有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早上八九点开坛做法,下午四五点,日落之前必须结果。否则没有阳光之后,阴气郁结,结下的果子就是苦果恶果,预示着灾难降临。
法事还是在门口的土坝里进行,两张一样大的桌子角对角地摞着,顶上再摆上一张椅子,掌坛师得坐在椅子上去。
黄元奎没有三公的本事,找来了一架楼梯,还叫一帮人扶住梯子和桌子才敢爬上去。
说起来也很玄乎,他要是在上面稍微挪动一下,上面桌子的四脚要是错开了一些,桌子和人就会摔下来。
黄元奎没有腾跃上将近两米高的两张桌子上去,但是打坐的功夫还是有的,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硬坐了三个小时,把一场“立幡”的大法事做完。
下来的时候如法炮制,十多个人扶的扶楼梯,扶的扶桌子。,黄元奎双脚落地,腿肚子突然抽筋,整个人都站不住了,还是两个弟兄伙搀扶着到墩口里坐着。
墩口是我们老家的土话,指的是堂屋门口空出来的那一片面积。堂屋朝着正前方,比厢房两边凹进去一道门的面积,大概有一米多宽。两侧的厢房门是面对面的,和唐堂屋门呈直角状。堂屋前面空出来的这一片就叫墩口。
黄元奎坐在墩口里,眺望着远处迎风飞舞的十二块幡布,眉头紧锁着不言不语。
吃完午饭,好在接下来,下午三个小时的法事都是坐着完成的。
再过一个小时,十二块幡布都得结果,必须结果。
风,还算大,夹杂着细小的雪米,吹得脸生疼。
人们似乎忘记了还躺在堂屋里的三奶,似乎这场法事专门是为我颁职而做的,一个个都盯着幡杆眺望。
几个不懂事的小孩,还跑到幡杆下面去玩耍,却又不敢靠近,就在马路上跑着,念着童谣。
红萝卜,蜜蜜甜,
望到望到要过年。
大人一天三顿饭,
娃娃还要压岁钱。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夹在人群里,两只羊角辫随着她的蹦跳,在风里一抖一抖的。
谁家的姑娘,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白日不到处,
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
也学牡丹开。
啊?
我顿时一惊,也不管黄元奎等一帮弟兄伙怎么看我,径直就跑了过去,边跑还大声喊着“嫣月。”
不错,眼前的这个女孩,背影和几天前在刘艾家旁边念诗的嫣月一模一样,只是个子高了点,念的还是那首《苔花》。
“哥!”
肥坨斧子不离身,也跟着跑了过来。
等我跑进一看,红衣女孩原来的杨楠。
“莽子,你也来玩?”
一群孩子还在跳着唱着:红萝卜,蜜蜜甜,望到望到要过年,,大人一天三顿饭……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像一根没有幡布的幡杆。
我这是怎么了?
“滚回去!”
耳边传来父亲威严的喝斥。
回头一看,父亲原本就黝黑的脸,更黑了。
我急忙悻悻的回到门口。
这个时候,不可能再和父亲较劲。
一看黄元奎,原本很黑的脸,也更黑了。
还有四十五分钟,幡花就得结果,必须结果。
人们都在焦急地期待着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这样的法事,要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才看见一回,也是最显示端公本事的法事。鬼啊神啊什么的,凡人看不见,也就跟着大家盲从罢了,都相信人死之后灵魂还在,还会投生做人或者做畜生,所以乡下人都很淳朴,都相信善有善报。多作善事,来生还继续做人。
杀猪宰羊汉,转世只能做猪羊。
不过下辈子的事情,谁知道呢?
但是这幡花结果,可是眼睁睁摆在眼前的奇异现象。
两丈四高的树干,栽在地里的那一截不过一尺,稳住树干就行,树干是承不住人的。再说,就算谁谁身轻似燕爬上树干,那一丈二尺长的幡布也是迎风摇摆的,很难把幡布抓在手里去把六绺布条挽成疙瘩,人的手究竟是要去抓树干还是要去挽布条呢?
何况这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好几百双眼睛盯着。端公要是有那个躲开凡人眼睛爬上树干挽布条的本事,倒是比让幡自然花结果更让人佩服了。
所以,这幡花结果,讲的还是天意。
人们都在看热闹,幡花结不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时的惊叹或者惋惜。
但是我不一样,黄元奎也不一样。
这四十多分钟,我简直在承受着莫大的煎熬,如坐针毡,心如汤煮。
端公要是有那个躲开凡人眼睛爬上树干挽布条的本事,倒是比让幡自然花结果更让人佩服了。所以,这幡花结果,讲的还是天意。
本章完
第142章 幡花结果(3)()
法事做完之后,黄元奎死死地盯着路边的一溜树干,足足一个小时没有挪身了,一包香烟被他抽掉了一半。
下午五点十分,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
黄元奎突然站了起来,一直死绷着的黑脸也露出了笑意,我顿时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胸腔。
“好得很!”
黄元奎信息地自言自语,朝路边的幡杆走去。
我抬头一看,远处的看不见,但是近处的几根幡杆上,幡布下摆的六绺布条果然凝结在了一起,结成了拳头大小的果子。
我虽然没有看过立幡法事,但是根据黄元奎之前所介绍的,就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黄元奎立即吩咐几个端公,王宽和我父亲几招呼着帮忙弟兄们,一起把幡杆放倒,让黄元奎剪下了幡果。
我就按照黄元奎的要求,端着一个大簸箕跟在他的身边,等他剪下幡果,然后说上几句祝福的吉祥话,就把幡果放进簸箕里。
我心里喜滋滋的,我已经是正式的端公了,成了茅山鬼谷门的正宗弟子,法号慧茅已经写在了文书上烧了,告知了天地冥三界,告知了那一串我还叫不完名称的神仙鬼怪,以后我说的每一句话,它们都会斟酌斟酌。等我法力到了一定火候,还能号令诸神众鬼。
不出三年,我在二十岁之前,一定会像三公一样,成为清真县著名的法师。
一朵幡果,两朵幡果……我的簸箕快要装满了。
到了第十二根幡杆。
雪,飘飘扬扬的飞落下来……
“一二三!起……”
就在众兄弟即将拔出幡杆的时候,黄元奎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慢!”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簸箕差点掉落。
抬头一看,风雪里,原本已经结果的幡花,突然散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快去快去!赶紧抬一块石板过来!”
黄元奎已经丧失了掌坛师的气质,惊慌失措地朝谢八斤大吼一声。
两个弟兄伙立即跑回房前,抱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青石板,急急地摆在幡杆下面。
“慧茅,现在只能靠你了……”
雪开始大了,我发现黄元奎的双手哆嗦起来。
我立即把簸箕递给身边的一个什么人,然后就双膝跪地,颤抖着身子往青石板磕头。
每一次磕头我都很虔诚,认认真真地把头磕响,心里惊慌,倒是忘记了疼痛。
一边磕头,一边祷告着。
我向谁祷告,满脑子都只有我的师父杨江春。
“师父,徒儿不孝,没能把您从火海里救出来,也没能捧回您的一把骨灰,带回来的那顶帽子,我已经叫师父带给你去了。师父,您要保佑我成为正宗的茅山弟子,我一定会找到加害你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我都会替你报仇的!”
我一直虔诚地磕了四十九个响头,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石板上已经布满血迹。
“莽……”
身后传来杨梓的哭声。
“慧茅哥哥,你的脑门星出血了。”
脑门星是我们老家的方言,指的就是额头。
杨梓说完,递过来一块手绢。
我立即将手绢捂住额头,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
抬头看去,六条幡花还在飘散着。
风很冷,风很大。
黄元奎也没闲着,双手屈着食指,大指压上,大指尖掐丑纹,再屈握中指、无名指、小指。
他挽的是云雷诀,嘴里叽里咕噜念着的,自然就是云雷咒了。
但是,幡花还是继续飘扬着,没有要扭在一起的意思。
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王宽倒是很镇定,指挥着帮忙弟兄们赶紧去摆酒席,说五点半就要开始摆第一轮了。
但是人们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们注意的焦点都在这幡花上。
立幡本来就更稀奇的了,幡花结果更是神奇。而现在,不结果的幡花,更是逆转了每个看客的神经。
大家都在等着这个结果。
我也在等这个结果。
如果过了六点,幡花还是不结果,远的不祥之兆暂且不说,就将眼前,估计前来吃酒的人也留不下多少了。
“慧茅……”
黄元奎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战战兢兢地说:“你身上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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