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有他大。
几个被抓来压着头皮奉承胡克明的监生见状,连忙施完一礼,趁着这机会逃也似的跑了。这两人吵起来,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人么?还是先走为妙。
见几个倒霉监生走了,孙公便干脆靠在门上冷笑着看着胡克明,以胡克明的脾气,估摸着要跟他吵一架了。
吵就吵!孙公心道:他可没在怕的。
不过没想到的是意想之中胡克明的勃然大怒甚至拔刀相向并没有出现,回以他的只是胡克明的两声大笑,随即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姓胡的吃错药了么?”孙公看的目瞪口呆,今天转性了啊!
正发愣间,梁妙真端着一盘练好的丹药面不改色的从他身边经过,而后停了下来:“孙公,他可没吃错药,只不过今天天上掉馅饼了。”
“什么馅饼?”孙公一脸诧异,“他还能有什么馅饼?整天咋咋呼呼的,就是个没脑子的纸老虎罢了!”
“对他来说可是大馅饼。”梁妙真说着,让一旁的柳离抓了一把丹药递给孙公,“新练出来的,这一炉成色最好,孙公你先拿几个吧!”
孙公接过丹药道了声谢:“还热着呢!”却又忍不住追问,“他掉什么大馅饼了?”
“孙公没发现今天阴阳司少了个人么?”梁妙真一脸不可言状的表情。
孙公收了丹药,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能少了谁?除却出去办事的小天师以及两个躺在瑶光殿里的,其他人不是好好的呆在这里么?
“是李修缘。”不等孙公继续猜测,梁妙真懒得卖关子了,撇了撇嘴角,直说了,“今天天还没亮,狄方行和蒋忠泽就到阴阳司门口抢人了。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吏部衙门,都不是好去处。胡克明听到这消息自然是乐坏了,现下心情好着呢,您方才就是踢他两脚,他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难怪他那么高兴,原来是李修缘倒霉了。”孙公闻言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一脸的嫌弃之色,“这大天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要是胡克明当了大天师,我阴阳司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来!”
“这就是命呗!”梁妙真听他说到这些,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卫天师出了事醒不醒的过来还不好说,杨公又生了眼疾,李修缘还没等到陛下清算先被大理寺和吏部请走了,剩下的梁某有自知之明,无法担任大天师一职,孙公您又不愿担下此职,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李修缘这个位子事关重大,就连陛下的清算也在拖后,可见如今是在稳住他。但这个时候,大理寺和吏部突然闹上门来,想也知道不是小事,毕竟狄方行和蒋忠泽这两人一个世故圆滑,一个滑不留手老谋深算,能叫他们撇下脸来先陛下一步抓人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说句难听的,李修缘现在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孙公嘴角抽了抽,想到胡克明担任大天师之后的场景,一时脸色变幻莫名,半晌之后,才缩了缩脖子:“真是的……老夫也想病了。”
想来想去,还是瑶光殿里的那两个日子过的清闲。
……
阴阳司内气氛古怪,吏部衙门之内却是更为压抑。
“我乃先帝亲封的大天师,位同正一品,请我过来问话可以,但要以此等事物侮辱于我,恕李某恕难从命!”李修缘站在堂下,并未如一般嫌犯那样换上罪服,身上还是繁复考究的正一品大天师官袍。
他面容冷峻负手而立,对着面前两个吏部官吏拿上来的枷锁嗤之以鼻。
“摆官威是吧!”狄方行冷笑着拍了拍堂前的惊堂木,“你李修缘自己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数?跟本官摆什么谱?”
“我李修缘正一品大天师,你狄方行又是几品?”李修缘看也不看狄方行,道,“我只是过来协助办案,并非你阶下之囚。你若拿的出证据证明我有罪,再拿此物来锁我不成!”
狄方行气的咬牙切齿,双目发红:“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真不知狄大人在说什么。”李修缘抬了抬下巴,一脸傲慢之色的站在堂下,“若是为黄少将军的事情,他远在千里之外,我再厉害,还能伸手千里不成?”
这堂中没有什么外人,俱是其中知情者,昨日陛下下令彻查,今日就请来了李修缘,想也知道是为了此事、
“本官几时问你黄少将军之事了?”狄方行闻言便发出了一声冷笑,“本官拿你是为你欺师灭祖,残害恩师前任大天师张昌明一族一案!”
听到“张昌明”三个字,李修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一丝慌乱,不过这慌乱也不过片刻而已,但对于此时时刻注意着李修缘的狄方行来说,这片刻也已经足够了。
张家的事,李修缘若是干干净净那还真是有鬼了!
“我不曾加害恩师。”李修缘抿了抿唇,说道。
这一句听起来干巴巴的,仿佛是从口中强硬挤出来的一般。
“我若没弄错的话,陛下责令你查的是黄少将军遇袭、军中消息走漏之事,与张家有什么干系?”李修缘又道。
看着蠢毒懦弱,却是一口的牙尖嘴利,狄方行心道。
“不管是张家还是黄少将军,会出事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为陈善递消息。”狄方行目光渐冷,“李修缘,你可知罪?”
每个人审案习惯不同,他审案一贯如此,喜欢先声夺人,有些胆子小的嫌犯不过一吓便吓出来了。只不过,这里是吏部衙门,与大理寺不同,大理寺审案还有民众在外听着,声势之下有时亦可借助百姓来施压,但吏部衙门不同,吏部的案子特殊,通常是不对外的,如现在这样,也只有几个重要人物在场。
他习惯了大理寺里的地方,到吏部来到底有些不习惯。
第八百九十七章 旧户()
可笑!你的意思是我李修缘是陈善的探子?”李修缘脸上神情有些森冷,他盯着狄方行道,“我堂堂一个大天师何故要做个探子,疯了不成?”
“你若想说我李修缘有今日都是陈善在背后相助那就是个笑话,我登大天师是先帝亲封。”李修缘说着向皇城方向施了一礼,“名正言顺。”
将罪责推给死了的先帝,倒是会推脱。反正先帝是个死人了,他说什么都行。
狄方行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在一旁旁听的蒋忠泽开口了:“狄大人,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把东西给他看吧!”
要你多事!狄方行翻了个白眼,心头不悦,但看着李修缘也早失去了周旋的耐性,将一沓纸张扔到了他面前。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狄方行喝道,“天师道张家也算我长安大族,人虽不多,却是清贵显赫。个中高手不在少数,却能一夕之间满族屠尽。这么大的动静左邻右舍却无一人看到,只因为当时天师道上只张家一户了。真是好一个巧合!”
顿了顿,又道,“天师道曾是我长安有名的风水吉地,又临回园而建,说是城中炽手可热之地也不为过,但一条道上的左邻右舍从张家出事前半年前开始到三个月前,两户人丁凋零,遇了山贼,灭了门。四户离了京,将房产变卖,却在天师道出事前三个月也没有卖出,真是一件奇事!”
“两户去城外时不幸遇难,说是遇了山贼,但山贼在哪里可没有人亲眼见到。”狄方行道,“那四户几经周转,我已经着人去查了。张家之事由此可证事出有因,是预谋而来,先帝也不过是背了锅。一场预谋,你身为张家之人,却从中脱罪,单凭这些,本官便可将你收监待查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收监待查可以。”李修缘点头,神色不变,“但我只是嫌犯,并非真正的犯人,是非曲直,待狄大人查明白再来同我说吧!”
“你……”狄方行被他这态度气的不轻,不过念及此时是在吏部衙门,还是就此作罢,恨恨的一甩手摆了出去,而后看向一旁的蒋忠泽,“蒋大人,本官今日审讯完了,此人就暂且收监在你吏部吧!万望不要出什么差池。”
一个晚上能查出多少?人证物证尚且来不及准备齐全,更遑论人证还要找。有些事情你知晓同这个人有关,但若真要拿他却偏偏缺少证据,简直可恨!张家的事情虽然隔了才一年多,但这一年多来与这件事直接相关的几个人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善还有谁还活着?除了李修缘,简直无处下手。越想,狄方行的脸色便越是难看,此事的人证委实太难了。
那边蒋忠泽已经点头应允了:“狄大人放心,我吏部衙门要真困住一个人,便是大天师有三头六臂都是飞不出去的。”
狄方行根本没心思管他说什么,闻言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李修缘的目光在狄方行与蒋忠泽二人身上逡巡了片刻,不消人推,转身便跟在官吏的后头下去了。
待李修缘被带下去之后,蒋忠泽走了过来:“狄大人,要跟刑部的人打个招呼,让人过来么?”
听到“刑部”两个字,狄方行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对李修缘用刑?”
蒋忠泽点头,解释道:“他位居正一品大天师,越是身居高位之人,其坚韧都远胜于普通人。更遑论他原本就有武艺傍身,这点牢狱之灾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这倒是!狄方行想了想,说道:“不错,若非辨无可辨的证据放到此人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认罪的。”陈善确实还活着,却不可能跳出来指证这个人,更遑论反贼的话,也充不得数。现在一丝渺茫的机会就落在了那几户无故出京的人身上了。
蒋忠泽又道:“你我皆知李修缘不会是最后那个人,那个人甚至是几个人都躲在暗处,眼下李修缘是唯一的下手之处。可要定他罪,那几户人家且不说找回来要多久,说句危言耸听的话,谁知道那几户人家能说出什么来?当时李修缘若未与之接头,那几户人家又能知道多少?这件事的麻烦在于死无对证,就是查怕是查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来。”
“你这话倒是没错。”狄方行说着斜眼看了他一眼,道,“可眼下李修缘是唯一的突破口,若是用刑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死了,那该如何?”
“他人关在我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逃得了干系么?”蒋忠泽道,“我又不是疯了?”
狄方行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闻言便道:“你疯没疯不好说。不过刑部手里每年都有几个失手弄死的人你当我不知道?李修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怎么查?”
“那只是手上没轻重的新人罢了,刑部有手上轻重拿捏的分毫不差的老人。”蒋忠泽道,“似李修缘这种重犯,由那几个有名的酷吏出手,必然万无一失,说不准还能撬开他的口。”
有所隐情而犯罪的犯人毕竟是少数,心中有恶,作恶事的犯人还是绝大多数的。这些作恶的犯人通常狡猾难缠,必要时出动刑部用刑也是一种手段。至于李修缘这种,显然比起作恶的犯人更为难缠。按常理来说,出动刑部也是应当的。
狄方行抱着双臂看着蒋忠泽冷笑道:“我怕就怕那几个‘万无一失’的失了手,你我心知肚明,那些失手弄死的有几个是真的失手弄死的?”
蒋忠泽神色未变,点了点头道:“你有这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不宜对他用刑。且先找找那还在四户之家去了何处吧!”
“虽然那四户已经落败,但也曾显赫一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叫他们心甘情愿搬走的,出面的定然不管钱还是权都不是一般人。”狄方行翻了翻眼皮,他虽世故圆滑品行为人诟病,但坐到这个位子上还真是靠自己的本事,“真找个下人出面怕也没什么用,那几户定然多少知道些内幕。所以,还是查吧!好好查!长安城早该肃清一番了。”
“说的有理。”蒋忠泽再次点头,看向狄方行,嘴皮动了动,“狄大人手掌大理寺,若是早些说出这种话,这长安城想必会比现在干净的多!”
你大爷的!狄方行拂袖而去。
就知道蒋忠泽这老货不是省油的灯,指桑骂槐当他是林立阳那傻货听不出来啊!
第八百九十八章 见君()
从吏部衙门出来,狄方行便腿脚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好在心腹在一旁及时扶住了他。
“大人。”心腹扶着狄方行,想起方才在府衙内的一幕不由一阵头疼,“要跟户部打个招呼查么?”
“找个人去说一声就行了。”狄方行站稳之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蒋忠泽那里也会去盯梢的,现在麻烦的是陛下那里,我们在这里抓人,抓李修缘是先斩后奏啊!”
心腹脸色微变:“可听说昨晚郭太师薨了,今日天还未亮,陛下就前往太师府了,到现在还未出府。”
郭太师薨逝,不管这外祖外孙女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到最后,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不然也不会一大早便出宫去了。这种时候,陛下的心情怎么会好的起来?此时去上奏陛下,真不知会不会触怒到陛下。
毕竟君心难测啊!
狄方行为官多年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如处在盛怒中或者哀恸之中的天子是能避则避的。
可今日,避不了。
“先去太师府走一趟吧!”狄方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慨道,“去完太师府,我便进宫面见陛下。”
太师的病逝早已预示,是以郭家上下虽然哀恸难言,却也不至于措手不及,狄方行前去吊唁之时,陛下已经回宫了。没在太师府碰上,狄方行暗暗松了口气。
入宫之后,虽并未在御书房见到陛下,却在殿外碰到了正与陛下身边几个贴身宫婢说话的薛大小姐。
哦,不能叫薛大小姐了,要叫薛女官了。
“狄大人。”薛大小姐见是他便朝他微微颔首。
狄方行也颔首回礼,正要说话,薛大小姐却已先他一步开口了。
“狄大人是来找陛下的吧!陛下去瑶光殿了。”薛大小姐说着,语气微微一滞,又加了一句,“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这般明显的一句暗示,狄方行忙连声道谢。他确实能猜到陛下心情不佳,但薛大小姐这一句,就让他不得不承这个情了。
这个御前女官说官位不算太高,但重要在于“御前”二字,时常在陛下面前行走,是最贴近圣心之人,往往不能得罪。
向薛大小姐道谢之后,狄方行转身离去。
目送着狄方行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薛大小姐才收回了视线,依旧神情平静的同一旁的宫婢交代陛下起居的事情。
她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要开始了。
……
瑶光殿并不大,但或许是殿内没什么人的缘故,显得空空荡荡的,狄方行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有些发愣。
殿中只有他与陛下两人,不对,准确的说是三个人,还有一个躺在屏风之后,依旧未醒。
待他走到近处,陛下脸上木然的神情才有所好转,向他看了过来:“狄方行,何事?”
狄方行施礼之后起身,俯首禀报。
“陛下,黄少将军这件事说起来与一年多前的一件事颇有相似之处。”
安乐视线转向屏风的方向,白日里日光明亮,依稀能看到有人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而安静。她沉默了一刻:“张家。”
狄方行点头:“黄少将军之事无从下手,可从张家之事入手。”
目光从屏风上移开,安乐点了点头:“张家这件事确实拖得太久了,是该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