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玄墨走进营帐,谢玉已然躺在床榻上,朦朦胧刚醒来的样子,秦笑正给她擦着手。
抬眸见到伍玄墨,秦笑连忙出声喊道:“将军。”
见谢玉已经醒了,伍玄墨便朝秦笑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秦笑会意,看了眼床榻上的谢玉,随即才离开。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伍玄墨走到床榻前,开口问道,见谢玉还是脸色惨白的样子,眉头不由又紧蹙起来,“你们大梁国的女人怎么这般弱。”哪里像晋国的,女人个个彪悍的很,还有很多都比军中男人还要厉害一些。
谢玉冷嗖嗖地看着伍玄墨,出声说道:“既然你觉得我大梁的女人弱不禁风,不敌你们晋国的,又何必把我们给抓来,将军不是自相矛盾么?”
伍玄墨倒没有生气,瞧着谢玉,他倒是轻笑出声,“怎么?生气了?”谢玉气呼呼的样子,倒是比她安静地躺在那要鲜活的多。
谢玉别开目光,懒得搭理伍玄墨,她正在琢磨着该如何离开,该怎样从伍玄墨的眼皮底下逃走。她不想在他的身边多待一刻钟,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她犹如油锅上的蚂蚁,挣扎着,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进油锅,化为灰烬。
她首先要做的事要让伍玄墨放松警惕,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防着自己,她也就有机会离开。打消他的念头,让他觉得她不会逃走,这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我去叫人给你拿点吃的来。”
“我不饿。”她哪里有胃口吃得下东西,满脑子都是在想如何对付伍玄墨。
伍玄墨见她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有多说什么,心想着待会儿还是要叫手下的人给谢玉熬点粥。
“我找了个人来照顾你,你也见到了,可还满意?”
谢玉在心里冷笑,伍玄墨这是在讨好她么,可为什么呢,他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有什么需要讨好她的。
她不相信伍玄墨喜欢自己,就算真的心里有她,给她的只有恐惧而不是欢喜,更何况,他的喜欢,他的爱太过变态。
两个人,明明站在对面,却又在互相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伍玄墨在想该如何让谢玉把她做的噩梦告诉他,这样自己就能够帮她走出困扰,而谢玉则在想该如何离开。
“谢玉,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要执着于从前,人应该向前看。”伍玄墨忽然出声打破沉默,只是说出口的话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过去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记得。他叫谢玉这般做,可是他自己呢,又何曾做到。就算多年未提起,没有刻意去想,可还是记得那么清楚,一颦一笑都记得那般真切。
初次相见是什么时候呢?是在一山谷之下,他被一群人追杀,中了箭,被逼跳下山崖,却幸运的被挂在了树上。
悬崖底下是万丈深谷,原以为会命丧于此,可耳旁却有人在说话。
声音温柔似水,悦耳动听,如那丝丝琴音。
“醒醒,你还活着对不对。”
他睁开眼,瞧见一个明媚皓齿的姑娘,她满眼担忧地望着自己,他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有一个念头划过心上。
自己是做梦了么,竟然会瞧见九重天上的仙女。
后来呢,后来他被仙女救回去了,当他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却被救回了。
救他的不是仙女,是隐居于山谷之下的她。
她告诉他,“我叫苏颜。”
第一次,伍玄墨将一个女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上。
他的伤太重了,所以一直待在山谷里养伤,苏颜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对他特别的好,尽心尽力。
从未为谁动过心,他却为苏颜动心不止。
整整两月,他爱上了这个叫做苏颜的女子,他想要娶她为妻,想要把她带回晋都。
后来呢?如果可以,没有后来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离开山谷又该多好。
“你自己呢?叫我忘了过去,你自己又何曾做到。”谢玉淡定地望着伍玄墨说道,“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你之所以把我带回来,也是因为她吧,你都忘不掉过去,又何必对我说这番话。”
伍玄墨脸色微凛,出声应道:“你是你,我是我,谢玉,你最好不要过问我,而你必须爱上我。”
“伍玄墨,是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女人不曾爱过你,所以你才一直想要征服我!用来满足你那变态的心理!”
“啪。”沉重的巴掌声,谢玉头直接被打向了一旁,才一会儿的功夫脸直接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点血,很红,红的刺眼。
伍玄墨看了眼自己挥出去的左手,冷声对谢玉说道:“谢玉,你最好清楚一点,你的命都是我的,而我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碰你,是因为答应了你,可是所有的规则都是我做主,我说了算,你别逼我反悔。”
谢玉没有回头,她瞧着顺着嘴角掉在被子上的血,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见她这幅样子,伍玄墨更是气闷,其实他也不想动手打她的,可是她不该说那番话,不该这般说,这巴掌是她自己讨的。
“以后别让我听到这些,谢玉,你好自为之。”说完,伍玄墨便甩袖要往外走。
“杀了我吧。”伍玄墨耳旁忽然传来谢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回头望向谢玉。
谢玉抬眸望着伍玄墨,与他视线相对,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块。她平静地犹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动。她以为伍玄墨没有听清楚,随即便又加重了音量,对他说道:“伍玄墨,杀了我吧。”
杀了她?绝对不可能。伍玄墨冷眼瞧着谢玉,快步走到她跟前,双手紧握在她的两肩,沉声警告,“谢玉,你听好了,我不会杀了你,在你还没有爱上我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
谢玉忽然笑了,因为口中有血,笑起来特别骇人,就像是要吐出血来,她紧盯着伍玄墨开口说道:“你不是第一个打我的人,伍玄墨,你知道我从前是怎么活下来的么?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从小我便被亲生父母抛弃,扔在乞丐堆里,我每天都在和死人疯子为伴,所以我一点也不怕你,可是我忽然不想活了,这辈子我能够活这么久已经够了,我没有爱上你,伍玄墨对不起,只能等到下辈子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她似乎在交代遗言,眼神空洞。
不知为何,伍玄墨竟害怕起来,连忙伸手将谢玉抱进怀里,靠在她的肩上,缓和了声音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谢玉,你最好把想死这个念头忘记,有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他紧紧地抱着谢玉,生怕她真的会离开自己,他没有想过也未料到她从前过着怎样的日子,听她说出口,他的心竟久久不能平静。怪不得她会噩梦连连,怪不得。而他竟然动手打了她,伍玄墨有些懊恼,连忙松开了谢玉,捧着她的脸,瞧见已经肿了老高的脸,担忧地询问,“是不是很疼?我去拿点水和药来。”
谢玉像个木偶一样,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那样的目光让伍玄墨心惊。
伍玄墨匆忙去找了水和药来,给谢玉敷脸,顺便给她涂药,第一次这般细心照顾人,伍玄墨倒做的还算娴熟。
可谢玉却变得不爱说话了,就算伍玄墨同她说很多话,她也只是木讷地望着他,伍玄墨尤为地担心,几乎寸步不离,一整天都守在谢玉的身边,为了逗她开心,他还特意说了自己很多囧迫的事情,可惜谢玉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不是有些无趣?”伍玄墨说完,望着坐在床榻上的谢玉,出声说道。
谢玉脸上的肿伤已经消了差不多了,只是还是红的很。
无趣么?的确是无趣的,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伍玄墨从前任何事情,她一点也不愿意了解他,挨一巴掌是她自找的,就是因为抓住了伍玄墨的心理,所以她才故意激怒他,伍玄墨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听见她这般诋毁他的过去,一定会发怒,所以被打一巴掌,谢玉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伍玄墨既然那么爱他心里的那个女人,爱而不得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打了她,而她一心寻死,他自然会紧张不安,对她更为在意。
谢玉直勾勾地望着伍玄墨,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望着他。
伍玄墨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没有忍住,动手打了她呢。
“不好笑,我也就不讲了,我还有军务得处理,你先睡下,我去叫秦笑来陪你。”伍玄墨站起身,对谢玉说道。
见谢玉不说话,伍玄墨便轻叹一声走出了营帐,叫了秦笑去陪谢玉,他直接去找了郁笙。
郁笙正好练兵回来,瞧见伍玄墨在他的营帐外走来走去,有些疑惑地上前问道:“将军,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伍玄墨瞥了眼郁笙,踱步进了郁笙的营帐,郁笙紧跟其后。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伍玄墨脸色不好,郁笙开口问道。
伍玄墨坐在木椅上,好一会儿才叹了声气,应道:“我动手打了她。”
“……”郁笙有些无奈,所以伍玄墨是动手打了谢玉那姑娘么?那小姑娘不是还在生病么?所以才刚醒就被伍玄墨给打了。想想都知道为什么伍玄墨会脸色不好了,“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想寻死。”
郁笙愣了愣出声应道:“那就难办了。”
伍玄墨瞥了眼郁笙,只觉得郁笙说的是废话,他当然这情况复杂,如果简单的话,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烦闷了。
“那你说该如何?”
郁笙想了想才回道:“就加倍补偿呗,姑娘家应该都喜欢这样的吧,就是她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就陪她去做,她应该就会把那些不快之事给忘记。”
伍玄墨冷幽幽地出声说道:“她想做什么?她最想离开这里。”
“……”郁笙抽了抽嘴角,这还真是个不怎么好的主意。
“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
“哪里?”郁笙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对了。
伍玄墨却是笑了笑,说道:“来,陪我下棋。”
“可以不么?”
答案自然很明显,郁笙苦大仇深地拿了棋盘出来。
第317章 匆匆错过,取而代之()
徐州城,同往日并未有所不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城楼上站满了晋国的士兵。 他们的存在已经向众人宣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徐州城已经归属于晋国。
萧景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才三日而已,徐州城已经翻天覆地了。
他乔装了一番同夜天一起进了城,急匆匆赶往茶园巷,心底还存着一丝希望,只愿谢玉能够好好地在家里等着自己。
可推开院门,除了随风卷落的枯叶,又哪里还有谢玉的人影。
萧景焱怔愣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挪动不了半分。
阴风阵阵,刮落了树枝上最后一片黄叶,萧景焱望着枯死的梨树,沉默不语。这棵树是谢玉最喜欢的那株,她总说这棵梨树开得是最好的,也一直念叨这棵树开得梨花酿的酒最香甜,对了,她还说今年春天要采这棵树上的梨花用来做梨花糕。
可几日功夫,它却死了。谢玉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她一个人去哪了?怎么办,他把她给弄丢了,他找不到她了。再没有比此刻更加后悔懊恼,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机灵乖巧,她的任性执着。
“少主。”夜天一直站在萧景焱的身后,见他忽然站不稳踉跄了下,立马出手想要扶他。
萧景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眼底却满是凄凉,心口像是硬生生被人给挖了什么去。
“你们早就知道徐州城出事了对不对?”只有他不知道而已。萧景焱望着夜天,出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主,陆先生知道如果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肯定会来徐州城,可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做,所以我们大家都瞒着你,不过经我打探,晋军并未像从前那样展开大屠杀,少主,你可是要寻什么人?”
“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吹了凉风,萧景焱不由咳嗽起来。
见状,夜天更是担忧,连忙搀扶,出声询问,“少主,你没事吧?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
有多久没有这般咳嗽了,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刚来徐州城那会儿,他的身体一直都虚弱的紧,每日每夜的咳嗽,后来经过一番调养,也就暂时压制住了,如今旧伤复发,曾经受损的心脉倒是禁不住这冷风吹了。
可谢玉还未找到,他怎么可以离开,倒是连她一点消息也没有。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现下却是后悔万分,他不该离去,不该失约未去她的婚礼,如果他去了,或许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谢玉这个傻丫头,总是问他愿不愿意娶她为妻,在他眼里,谢玉就像是个纯洁无瑕的碧玉,而他早已残破,他害怕胆怯,不敢相信谢玉会喜欢自己,所以才会一直在逃避,她还那么年轻,只有十六岁而已,花一样的年纪,而他早过了而立之年,他怕有一天谢玉会后悔,后悔同他在一起。他一直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谢玉一直对他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他只是没有来得及承认而已。
“夜天,你派人去打听一下徐州城朱家的公子朱祁阳和一个叫做谢玉的十六岁姑娘,有任何消息都必须得告诉我。”
“是,少主。”夜天恭身应道。
徐州城毕竟已经被晋军给占领,萧景焱与夜天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多做逗留。
傍晚时分,二人离开徐州城快马加鞭赶往湘山阁。
萧景焱回了湘山,沉默不言地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李逍很是担忧,生怕萧景焱有个什么好歹。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怎么感觉少主很不对劲啊!”李逍瞅了眼像根木头一样怵在那的夜天,出声问道。
夜天手扶着长剑,倒是比李逍来得淡定,应道:“徐州城出事,少主自然心情不好,有什么好问的。”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刚才你派出去的那几个人是少主吩咐的吧?我隐约听见是去寻什么人,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叫做谢玉的姑娘?”
夜天白了眼李逍,“你怎么变得这样八卦了,少主的事情你也要打探地这么清楚。”
“我哪里是八卦了,我就是纯粹地为少主担心,你说少主知道那位姑娘的事情么?”
夜天有些疑惑地瞥了眼李逍,出声说道:“你说的那位姑娘是哪位姑娘?”
李逍轻叹,“你怎么笨,当然是那位与我们家少主有过婚约的赵聘婷。”
夜天心一急,立马伸手去捂李逍的嘴,沉声道:“瞎说什么,这件事情更不能让少主知道,无论少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都不能随意议论。”
“那对少主太不公平了……”李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夜天松开了李逍,特别嫌弃地看了眼李逍,“我真不知道说你笨还是蠢,现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少主养好伤,等伤好了,我们还得商量大事。”
“可少主他又怎么肯答应我们呢?他一向最信奉的便是忠义二字。”
萧景焱是怎样的性子,夜天又何尝不知道,可如今局势紧张,有些事情往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吧,我们拿少主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只有陆先生能够管得了他了。”
说谁谁到,远处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