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道:“大概是一直都没碰上可心的吧。”
李畅大为好奇,注意力被转移:“难道你哥哥是个成日里只懂得死读书,对女人不上心的?”
念云笑道:“他若是死读书,倒省我母亲多少心!偏生是个最会玩乐的,宁儿手上的稀奇玩具,这廊下的奇花异草,无不出自他手。”
这倒奇了。
李畅平生所见男子俱是人中龙凤,一个集人间灵秀于一身的郡王哥哥,一个体弱而儒雅却指点江山的太子父亲,其余兄弟亦十分不俗,况且还有一个深宫中的皇帝祖父。
常男子自然是入不了她的法眼,难道郭家竟还有这样的人材么?
她也是个坦荡荡的女子,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心:“倘若下次你哥哥来了,与我引见引见可好?”
念云心里一动,李畅虽然在东宫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却没什么坏心眼,若能做她三嫂……倒也不错。当下应道:“这有何难!”
李畅高兴起来:“嫂嫂,我成日里无聊死了,哥哥自大婚之后也不大和我玩了,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么?”
念云反正在东宫的日子孤独得很,成天无事可做,天天都在玩,她自然不介意多个玩伴,于是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第三十二章 拉上太子去逛街()
念云大婚后的第三个月,东宫里传出消息,蕙娘有了身孕。
如果蕙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公子,那么她的地位可算是坐稳了,就算是郡夫人,恐怕也难以动摇她,况且郡夫人又是不得宠的。
说得不好听点,如果有一天郡夫人犯下什么罪行被废,或者得了病去世,东宫里谁说的算,简直不言而喻。
就算郡夫人现在和德阳郡主天天混在一起,但郡主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嫁了,等她一嫁出去,东宫里还能有谁帮她说话?
因为这个孩子,蕙娘那边的人也就更加趾高气扬了,仿佛已经视郡夫人的位置为囊中之物。
几个丫鬟忧心忡忡,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主子,连李畅都气鼓鼓地好几天不愿意理李淳。
一场正面的交锋爆发于夏初。
初夏的天气多变,念云因早上起得太早,受了露水的寒气,微微有些咳。恰好听见说宫里赏下了两筐新鲜的枇杷,便命茴香去尚食局取一盘来。
不料,尚食局的司膳刘氏却极不痛快,说是没有了。
茴香因问:“怎么就没了?”
司膳道:“良娣先取了一大盘去了。”
太子殿下一向牙口不好吃不得酸的,难道良娣一个人吃了这两大筐?
茴香强忍着不与她吵,“若我没记错,宫里赏下来的可是两大筐?”
司膳道:“你这丫头好生不晓事!蕙娘那边新怀了小公子,总惦记着吃酸的,这个时节除了杨梅也只剩枇杷可吃,总得先可着那边吧?”
茴香这等身份几时被奴才抢白过,听了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狗奴才,也不知道这个东宫里到底是郡夫人大还是蕙娘大!”
司膳却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杆子骂回来:“呸!都大婚好几个月了还没破身子的夫人也好意思叫夫人!主子没用,养的奴才倒是牙尖嘴利的,指不定也想哪天当个夫人呢!我不知道什么夫人不夫人,我只知道郡王的子嗣最大!”
茴香听她说得粗俗,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路跑了回去,将事情说与了念云听,一面抽抽搭搭不止,“十一娘,咱们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呜呜,一个妾侍都骑在咱们头上作福作威……”
这几个月的小道消息她是没少听,知道那个司膳是蕙娘的一个远房堂嫂,仗着自家小姑得宠,在东宫也是自诩一号人物的。
如今这些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三个月期限将至,是时候该收拾收拾局面了。
念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紧,你且同我换身衣裳,咱们出去玩。”
茴香大惑不解,越发委屈得什么似的:“十一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顾着玩,他们早晚把咱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念云只好透露一点消息给她:“你放心,我保证今儿替你伸冤便是了!”一面冲她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靠过来,低声道:“多备一套衣裳,咱们先去丹凤门等太子殿下下朝,待会跟殿下一同去逛市集!”
茴香大吃一惊,险些惊叫出声,感觉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地去准备衣裳了。
太子李诵下朝出来,正准备坐上在丹凤门等候的马车回东宫,却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骑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扑身下马行礼,身后还跟着几个胡服的小厮。
定睛一看,那穿着男装袍衫的原来是自家儿媳妇,那几个小厮都是丫鬟扮的。
他一时气绝,妾侍们成日里都在告状,说这儿媳妇没个正形,成日里只知道闲逛,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可没想到这么离谱,竟这般闯到宫门口来了。
他到底是太子,十分沉得住气,只是和善地问:“念云,你来此作甚?”
念云一本正经地:“天气甚好,念云想邀殿下一同逛一逛市集。”
李诵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小丫头在搞什么?
“咳咳,我……我还有些公务折子要处理,你自去罢,要不叫淳儿来陪你?”
念云俯身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恳切道:“不,念云知道殿下公事繁忙,但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京城百姓生计,关乎东宫甚至大明宫的名誉,还请殿下给念云两个时辰,听念云一一道来。”
李诵敏锐地意识到郭家这个女儿恐怕真的不一般,这三个月来的表现很可能只是掩人耳目。于是点点头:“如此,但我这有东宫徽记的马车……”
念云早有准备:“念云自作主张,已经备下了衣衫和马车,殿下可命东宫的马车先行返回,还请殿下在车中更衣,同念云微服访市集。”
待李诵换下朝服,乃是一白面微髭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念云请他坐于马车内,自己仍旧骑马扮作侍从,领着小厮们驾车直奔西市去也。
西市甚为繁华,念云请李诵下车,将车马停与西市门口,两人带了几个小厮徒步进去。
先是见了一个卖野味的大叔,绿萝上去问价,商定价钱,买下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雉,共一百二十个钱。又见一个卖鸡蛋的大婶,绿萝买下她的一篮子约三十个鸡蛋,花费六十个钱。
念云每买下一样东西,便向李诵重复一遍价值,李诵默然不语。
行了数十步,迎面见两个穿赭石色内监服的人骑马飞奔,撞翻了许多摊子,摊贩叫苦不迭。
念云忙拉了李诵避在一旁,顺势挡了脸。
李诵诧异:“那是宫里的五坊使?”
五坊使是宫里负责采买的太监,地位并不高,没想到在外头这样嚣张。
念云点点头,“不要声张。”
只见那两个太监丝毫不顾忌市集上拥挤的人群,亦不避妇孺,只一味的横冲直撞,行人纷纷如避瘟神一般躲着,那太监骑在马上反而看着狼狈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些原本在摆摊卖货的摊贩远远的瞧见了,都慌忙收拾东西躲到一旁。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赶着一辆笨重的牛车,车上是满满的一车好木炭,来不及躲避,一时突兀地暴露在五坊使面前。
那太监“咦”了一声,却跳下马来:“老头,你这好炭,多少钱?”
老头儿战战兢兢地,都快要哭出来:“小老儿这一车炭,是要卖了给儿子看病的,不敢抬价,一共一吊钱……”
念云在集市上混迹了这些时候,约莫知道个市价,这一车炭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一吊钱实在是贱卖了。
那太监却是撇嘴一笑,“老头儿忒会做生意!这么一点子炭,值什么一吊钱,当咱们五坊使都是吃白饭的么?”
老头儿苦着脸哀求:“老汉只得这一个儿子,如今病得只得一口气吊着,等钱买药买米啊!官家开开恩,到别家去买,赶明儿老汉自当送一车好炭来谢官家……”
另一个太监却不耐烦了,一把推了老头儿一个趔趄:“咱家是给宫里办事,看上你的炭那是你的造化,恁地胡说八道拖延!”
说着随手扯出一块约三尺长的布头挂在牛头上,“喏,咱家这可是宫里的贡缎,一匹价值百金,便宜你了!”
先前那一个太监便扯了老头儿过来:“好了好了,价钱也付了与你,别啰嗦了,快给咱家把炭送去!”
老头儿哭丧着脸,犹自哀求不止,那两个太监哪里还搭理他,打马飞奔而去。
那老头儿往地上一坐,大声恸哭起来:“五坊小儿!”
周围的路人和商贩皆投以同情的目光,一个卖鱼的大婶还从自家摊位上挑了些鱼给他:“回去给你儿子补补身子罢……上个月我也……唉,造孽啊,一百尾好鱼,一个钱也没给我,还硬说我私卖鲤鱼……”
李诵看得心惊,低声吩咐绿萝:“去拿两贯钱给他。”
绿萝答应着去了,念云却道:“殿下心慈,然而这东市西市,每天都发生许多这样的事,该当如何?”
李诵大惊:“每天都有?”
念云反问:“不然殿下以为这是我特地安排的节目么?”
李诵默然。念云却不放过他:“不仅如此,殿下若能回头去查一下宫里的账目,这一车好炭必定写着以十贯二十贯买入,丝毫没有坑害百姓。”
那钱,自然是落入五坊使的口袋里,上下打点也都有份。
李诵问:“这几个月来,你就是在暗查此事?”
念云点点头:“是,但远不止此事,殿下不妨今儿来宜秋宫用晚膳,我叫淳也一同过来。”
李诵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知道念云还有话要说,因此点头应了:“好。”
回到宜秋宫,念云命绿萝等人预备膳食。宜秋宫和承恩殿一样是有小厨房的,是为着太子和李淳这两父子早起上朝或者晚归传膳方便,此时倒是被念云使唤得得心应手。
念云已有许久没有见过李淳,思来想去觉得叫丫鬟去请有些不妥,于是亲自去了李淳的书房崇文殿。
李淳多少有些意外:“三月期限还未满,夫人可要提前结束计划么?”
念云笑道:“岂敢岂敢,今晚宜秋宫备下了晚膳,还请郡王赏光。”
“赏光?”李淳摆摆手:“若不是有意勾引我,我可不去。”
念云道:“我要同你的小妾正式宣战,不仅成功地拉拢了你儿子、你妹妹,今天晚上还要请你和殿下用饭,争取支持——你来不来?”
太子殿下姬妾众多,但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他都视而不见,也不偏帮任何一方,所以多年来并无太大差错。请得到他,只怕也不是宅斗那么简单了,这个热闹他不能不看。
念云见他点头,眯起眼睛笑了,不无揶揄地道:“那好,现在夫人要去欺压妾室了哦!”
李淳笑道:“你说真的?我可听说连下人都已经不大把你这夫人放在眼里。”
念云冲他眨眨眼,告辞。
备注:唐代因为皇族姓李,所以规定百姓不得吃“鲤(lǐ)鱼”。
第三十三章 夺取掌印权()
念云离开崇文殿,就径直去了蕙娘的院子。
蕙娘不防她来,但也没有十分的震惊,身子却在榻上靠着,并未起身,一面笑道:“我这些日子来身子乏得紧,一站起来又特别容易头晕,礼数不周,还望夫人原谅。”
念云也虚情假意地笑道:“这有什么,妹妹既然有了身子,自然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个虚礼,我也不耐烦,省了也罢!”
蕙娘不肯叫她姐姐,她却偏要满口“妹妹”、“妹妹”地提醒。
她面前的白玉盘里头,正摆着一大盘新鲜的枇杷。念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妹妹懂得享受。这枇杷吃着可好?”
蕙娘不会不知道早上的枇杷事件,却料定念云拿她没辙,拿孩子做幌子:“也怪了,我这才两个月,就这样喜酸!丁香说喜酸是男孩,还说她生宁儿的时候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准不准。夫人也尝尝,很新鲜呢!”
念云微笑:“既然妹妹喜欢,叫司膳多送些来罢。这是咱们整个东宫的大喜事,等着若真生出个男孩,你可就是东宫的大功臣了!”
“什么功臣不功臣,不过是郡王的福气。”蕙娘见她果然无话可说,又剥了一个枇杷,故意问道:“夫人可是很少来我这里的,不知道今儿可有什么事么?”
念云笑吟吟地看她把枇杷吃完,道:“我听说妹妹自从有了身孕,身子三天两头的不爽利。我想着,若是为了府上的事情累坏了妹妹,明白人还能说一句是妹妹为府上的操碎了心。碰上那些不明白的,还当是我这郡夫人容不得人,故意要坑害妹妹呢!”
蕙娘这才明白郭念云并不是为着几个枇杷来兴师问罪的,而是要直接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要把金印从她手上拿走。
她小看了郭念云。
为了不来问安,又为了霸着李淳时时去看她,蕙娘可不是三天两头的装病喊累么,如今却叫念云拿了这个把柄。
那个小金印就挂在蕙娘的腰带上,念云微笑着看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摸着那枚印。
蕙娘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此时手握大权,若是再生下一个小公子,更要母凭子贵。倘若郡夫人无宠,早晚有一天,这个东宫的女主人是她。
可是现在念云既然开口了,她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笑道:“是了,夫人才是正主子,我不过是代管。只是东宫偌大一个府,总有许多事情要交割,怕要同郡王请示一下才好。”
念云点点头:“也好。”
不料,门外却有一个声音传来:“请示我什么?”
抬头看时,见李淳背着双手,笑吟吟走进来:“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
念云不等蕙娘开口,抢先道:“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两个正商量着呢,如今妹妹有了身子,诸事不便,也恐劳累了妹妹,不如就把郡夫人印还了我。”
李淳看看念云,道:“我就说嘛,你早该接管府上的事情了,累得晓蕙一日三遍地跟我诉苦,忙得腰都伸不直。”一面向蕙娘:“晓蕙,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身子,就交给她吧。”
念云在心里暗暗冷笑,这回该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蕙娘道:“如今全是我在管着,事情又多,妹妹只怕是一时记不住。”
李淳道:“那有什么,先前你来的时候不也是母亲和牛昭训一点一点教你的?你也不必马上就歇下,有什么事情要交割的,慢慢与她交就行。她新接手,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仍旧问你便是了。”
蕙娘看了他一眼,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她的修养还算好,没有多说,只好慢慢地把小印解下来,递到念云手里。
念云将金印小心翼翼地系在腰上,看看蕙娘,微笑道:“那就辛苦妹妹了,妹妹好生休养,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咱们这儿没有的,只要妹妹开口,我设法叫我母亲和哥哥去弄。”
她这话说得还真是客气,可惜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劳动了堂堂升平公主和郭家的郎君去替她跑腿。蕙娘这时才意识到郭念云的身家背景绝不是她一个小小妾侍靠男人的一点宠爱就能撼动的。
她想要在李淳面前再演一出苦情戏码的,酝酿好了感情娇滴滴地回头,却愣住了。哪里还见得李淳的影子!
到了晚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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