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有些尴尬:“平日出门也是带的,只是今日出来的匆忙,也就没去叫随从跟过来。”
她平时就住太极宫,往大明宫去可以直接从宫里走,自然不用大张旗鼓地带上那么一堆随从。而今天又是心情有些烦闷,从大明宫直接出来的,所以随从都就在了太极宫里头,不曾跟来。
曷萨特勒脸色沉了沉,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脱口而出:“公主殿下怎可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若是不小心再受一次伤害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一时最快说错了话。虽然那件事大明宫里已经下令封口,但曷萨特勒身为回鹘的王子,自然有他的情报渠道。而中原的女子,最是注重名节,这样的事,当着一众男子的面提起,确实是有些不太合适。
落落也听出来了,果然脸色涨红,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克萨也知道这件事。当初他们的二王子探知太和公主出了事,心疼得要命,生怕太和公主像寻常女子一样想不开,寻了短见什么的,差点就不顾可汗的命令,想要只身潜往长安城来,克萨不愿违背主子的意愿,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在后来听说太和公主慢慢的好起来了,他才放了心,没有继续忤逆汗王。
克萨见气氛有些僵,连忙道:“公主殿下,我家殿下也是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并没有别的意思。”
落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太和谢过王子殿下的关心。这一次,是太和疏忽了。”
气氛暂时得以缓解,那曷萨特勒脸色却依旧不好,愤愤然道:“这中原的皇帝也太不靠谱了,竟然由着自己的女人在自家地盘上出事,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于李恒来说,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未真正试图去好好保护过她。他对她的爱,或者喜好,给她带来的,好像从来都是伤害和为难。或许在他心里,落落足够坚强,足够聪慧,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她需要保护。
即使是在她出事以后,他好像也并没有在她身边加派人手。
落落解释道:“王子误会了,我是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并不是他的女人。”
曷萨特勒把头用力地摇了摇,“不,曷萨特勒看得出来,你们的陛下是喜欢你的,绝不仅仅是兄妹之情。据曷萨特勒所知,公主同陛下也并不是亲兄妹吧?”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两个人相爱,是神的旨意,即使是亲兄妹,在我们回鹘人看来,也不算罪过。”
落落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并没有同谁相爱,我已同太后娘娘说过,出家为女道士,此生带发修行……”
原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解释的话,但在曷萨特勒听来,却有些非同寻常的意义。他灰色的眸子似宝石一般亮晶晶的,上前一步,问道:“公主当真不爱陛下,也不打算嫁给中原人了?”
他这后半句,落落的一个“是”反而卡在喉咙里说也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了。什么叫不打算嫁给中原人?出家当女道士当然是不嫁入了,但也不能说要嫁外族人啊!
她没有回答,曷萨特勒就自己当成是默认了,他热切地握住落落的手,“大唐的公主,中原最美丽的刺玫瑰,我,回鹘二王子曷萨特勒,今天在此郑重地向公主殿下求婚,希望公主殿下能答应做我的王妃,跟我去回鹘,在回鹘的土地上,曷萨特勒必将倾尽全力保护公主的一生一世!”
虽然落落多多少少知道他对自己有些意思,但这请求来得有些突然,她今天可真叫跌宕起伏,一天之内竟然有两个男人向她求婚了?
落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
克萨怕落落不高兴,又连忙道:“我们回鹘人性情比较直接,还望公主殿下不要见怪。”
曷萨特勒见她惊恐而犹疑的神情,也不以为意,退后一步,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一次,曷萨特勒是奉可汗之命,向大唐求娶一位公主和亲。曷萨特勒知道公主需要一点时间,公主不忙着给曷萨特勒答复,这一次我们将在长安城待两个月,曷萨特勒随时恭候。”
他的笑容温暖而干净,在那个瞬间忽然让落落觉得安心。
这是李恒从未给过她的感觉,落落说不清,那个瞬间,她是不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这时克萨又道:“还请大唐公主相信我家主子的真心。对我们回鹘人来说,一个女人是不是最好的,我们只看本质,有些事情……我们不像中原人那样在意。”
他没好明说,但落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中原人来说,一个女人的贞洁被毁,她一辈子都将背负一个不贞的烙印,受到歧视和鄙夷。张文沅的话说得那样不堪,但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但对于回鹘人来说,她曾经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却坚强地活了下来,或许更让人尊敬。
落落看着曷萨特勒,认真地点了点头:“落落谢王子殿下的理解,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婕妤争宠()
落落从回鹘人住的官邸返回太极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才回到自己住的公主院,便有小宫女来,说皇帝陛下来过,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她回来,才回去了。
他来过,便来过罢,大不了明儿再遣个人去向他道个歉,但她着实是不想再亲自与他见面了。
落落也没放在心上,便命贴身宫婢服侍她洗漱歇息。
到了次日早上,落落照例往蓬莱殿去了,先到内宫局和内侍省转了转,然后去六尚局,同几位尚宫问了些话,然后坐在六尚局的屋子里喝茶。
才歇下来,便见一个穿宝蓝色衣裙的女子带着几个随从,迆迆然而来。
落落认得她,正是陛下身边近段日子颇为得宠的武婕妤。这武婕妤因为同她容貌有五六分相似,闹得宫中颇有些议论纷纷,她为了避嫌,一向也几乎没有出现在那武婕妤面前过。
婕妤乃是正三品,她身为公主,也无需出来见礼,因此仍旧窝在那屋里继续喝茶。
那武婕妤进了六尚局,便径直奔她这屋子来了,叫她避都没处避,只得问道:“武婕妤今儿怎么往六尚局来了?”
武婕妤把这间屋子环顾了一圈,这屋子是落落特意布置下的,平日里在此稍歇,喝喝茶看看书,召见六尚局的人也十分方便,还有一张简单的小榻可供午睡,一应的布置简洁而雅致,似女子闺房一般。
武婕妤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冷笑道:“说是公主,还真没人信,做不成妃嫔,也要霸着这偌大的大明宫摆主子的谱!”
落落一听,手里的茶盅便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武婕妤这是何意?”
“何意?”武婕妤描得狭长的丹凤眼一挑,“妾正要问公主何意呢,昨儿陛下并没有在后宫的任何一个姐妹处歇,也不在紫宸殿,你说,陛下是在哪儿歇的呢?”
在哪儿,她怎么知道?昨儿虽然听说陛下来过太极宫,可他不是等了一会儿就走了么,他之后去了哪儿,她怎会知道?
落落讲茶盅里的残茶饮下,淡淡道:“陛下昨儿去了哪里,你自去问陛下不就是了,问本公主做什么?本公主还要去蓬莱殿给太后娘娘问安,这便告辞了,你且自便罢。”
她不想做皇后,原本就是不想同这些后宫女人纠缠,如今竟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这些女人自己没本事抓住男人,偏生要通过践踏旁人,以为这样就能太高自己了,简直可笑。她不想多说,索性拿太后当挡箭牌,躲开她们。
她站起来,侧身从武婕妤旁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使得武婕妤越发恼怒,可她只是一个小小婕妤,并不敢同堂堂公主正面冲突,只能气得在背后咬牙跺脚。
自从她进东宫,来到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身边,她便是那几个同时进宫的女子中头一个受宠的,陛下待她也十分温柔小意。可后来,慢慢的她就发现了不对,陛下对着她的时候,常常会不自知地叫出另一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的主人,她后来才知道,是太和公主。
陛下从做太子的时候便没有册立正妃,登基以后更是中宫之位虚悬,连四妃都空着。而因为大明宫中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太和公主依然牢牢地抓着管理大明宫的权力。
而宫中的另一位王牌,也就是蓬莱殿里的太后娘娘,脸陛下都对她十分敬重,可不管她们如何讨好,太后娘娘都从未流露出对任何一位妃嫔的亲近与喜欢。
谁都知道,太和公主经常住在蓬莱殿,同太后娘娘感情极好,若是有朝一日太和公主当真进了宫也成了陛下的妃嫔,那地位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压她们所有人一头?
这也成了众妃嫔们心头的一根刺。
落落并没有去蓬莱殿,这时候天色尚早,想来紫宸殿那边还没有下朝。这段时日母亲多数时候都会陪着陛下一同去上朝,没什么时间管内宫的事,所以她才不得不每天都往大明宫这边来,替母亲看着些。
她信步往尚食局走去,顺道看一看他们今日采办的食材是不是都新鲜合宜。
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午膳的时间了,尚食局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落落走进去,里头几个典膳和掌膳连忙来行礼,落落免了她们的礼,吩咐她们各自去忙。
这时一个小宫女过来道:“公主殿下,方才承香殿的武婕妤来说,想吃些新鲜的野味。”
先帝宫中的旧妃嫔都已经变成了太妃太嫔,迁到兴庆宫去了,惟有郭太后因为要帮着陛下理政而留在了蓬莱殿。这后宫中的其他几处宫室,也就分别赐给了李恒的几位妃嫔,那武婕妤便住进了从前纪氏的承香殿。
这武婕妤要求未免有点高。
不是说尚食局不给做野味,其实宫中有三处御苑,都是专门用来养着些鸟兽以备尚食局日常需要的。但是如今正是四月天,刚过了惊蛰,正是百**配繁衍的时节,宫中一向有这个规矩,为了体现皇帝陛下仁爱慈悲,春夏之交是不许猎捕野兽的。
这规矩当然不是绝对的,如果是皇帝陛下或者太后亲自开口,尚食局肯定还得去办。碰上有那种非常得宠的宠妃开口,尚食局为了讨好而选择默许,也是有的。
不过,武婕妤身为一个三品婕妤,若是秋冬也使得,这个季节开这样的口,却是有些逾越了。
落落道:“咱们尚食局一向都按规矩办事,不可为一个三品婕妤坏了规矩。倘若今日开了这样的先河,明日含水殿也要,紫兰殿也要,该如何是好?只管回了她,她若想吃,叫她自己拿体己钱开小厨房去。”
宫中妃嫔自己在宫里设小厨房,也是被默许的。太后娘娘的蓬莱殿里便一向都有小厨房,她极少用尚食局的饭菜。
不过,小厨房的一应开销,包括食材和厨子都得自己想办法,那武婕妤是秀女出身,可不像王家、裴家这世家大族高门大户的,她家父亲不过是个小小七品县令,恐怕没这个余钱。
落落在心中暗笑,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不就是多承了几次宠么,家里一无后台仰仗,二无财力支持,居然也能嚣张到这等地步!
她从尚食局出来,又往尚服局去,这时又听见一个小宫女正对杜典衣道:“……承香殿那位好挑剔,送去的素锦她说颜色不喜欢,硬是不收,给退回来了……”
杜秋还没说话,落落接过话头道:“整个大明宫里的份例都是这样,偏她多事。她若是不喜欢,叫她向陛下去讨一份旨意,给她晋个一品妃,好领那蜀锦去!”
杜秋见她好似有些气不顺,连忙笑道:“她要是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在这些吃穿用度上纠缠!只是公主需要小心些才是,我看这些年轻妃嫔比先帝那会儿难伺候得多,莫要叫她们抓了小辫子。”
落落是一百个看不上这些妃嫔,颇有些不屑,“她还能把我怎的,我又不是妃子,一不同她们争宠,二不从她们身上赚名利,反倒是她们现下一个两个的都得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杜秋也见着方才武婕妤来过,猜到定是那武婕妤惹她不高兴了,又劝慰了几句,同她吃了两盏茶。
落落在六尚局用过饭,估摸着母亲应该已经回蓬莱殿了,这才起身告辞,往蓬莱殿那边去了。
一进蓬莱殿,就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大殿里静悄悄的,众人好像都特地屏住了呼吸似的。落落有些诧异,正要叫绿萝姑姑来问问,只听得太后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可是落落来了?进来罢。”
落落走进去,却见李恒也在,还有……武婕妤。
那武婕妤一改方才耀武扬威的样子,头上的首饰也极少,看着朴素多了,正伏在李恒的膝盖上,拿袖子掩着脸,好似在哭一般,鬓发都有些乱了。
郭太后看了武婕妤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道:“这都哭诉到哀家这里来了,成什么样子!好了,太和公主也来了,哀家这便问问她,可曾克扣了你的用度罢。”
只一眼,落落已经看明白了,这武婕妤是跑到母亲这边来告状来了,而且还是当着陛下的面,也不知道方才她不在的时候委屈成什么样子。
她当真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小小年纪,演技就能这么出神入化。方才在六尚局还是一副嚣张傲娇得不得了的模样呢,恨不得能手撕了她这个公主,这会就来扮受尽**的小可怜了,好像碰一下都能碎似的。
这时郭太后转过脸来,问道:“落落,这个月的月钱,还有给各宫准备做夏装的衣料可都送去了?”
落落点头道:“自然。月钱是昨儿就发了的,衣料从昨儿下午开始,也都陆陆续续的支取送去了,尚服局一向有制度,若哪宫没送,或者有什么事,也都是要回禀的,落落并不曾听见说哪里没送。”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纠结()
那武婕妤微微抬起一张小脸,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把脂粉都给擦去了,此时正泪水涟涟,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妾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像旁的姐姐妹妹们家底丰厚,连家中送妾进京的盘缠都是借的,也只能用宫中供给的衣料和脂粉。少了这一点,别人无所谓,可妾不说没东西给自己宫里几个人打赏,就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法做来给陛下看……”
这演技,落落真想给个满分。要不是一个多时辰以前才见着她嚣张的样子,连落落自己都要相信了。这话也说得漂亮,不单是意指她克扣了她一个人的,倒说得好似她雁过拔毛,只是别的妃嫔家底丰厚不计较这一点罢了。
落落道:“宫中向来清明,哪一宫的份例几何,都记录在册,婕妤可以着人到六尚局来核对。只是今日听闻婕妤说尚服局给的素锦不合意,所以退了回来。宫中婕妤的份例本是如此,本公主也没办法调换。”
武婕妤抬起朦胧的泪眼,哀哀戚戚得抽噎了半天,这才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声道:“素锦已经是妾能得的最好的料子了,用着都不够,怎么可能不合意……”
李恒连忙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看向落落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怀疑。
落落在心里冷笑,昨日才刚刚向她剖白心意的人,今日被身边的女人哭了几声,就晕头转向,完全分不清是非了。幸亏她如今只不过是代管着大明宫的公主,倘若真应了他,做了皇后,还不成天只顾着内宅宫斗了?
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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