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恐怕连他的太子位都会受到牵连!
李恒这才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落落前面:“落落,是我不对,还是你想得周全……”
落落鼻子里轻哼一声,一巴掌拍开他:“赶紧去忙你的吧,去问问三舅舅,怎么样才能把那柳泌的罪名坐实了!”
李恒顿时如醍醐灌顶,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三舅舅对母亲那么好,他那么有本事,也许有办法呢?
这边郭鏦早已得了消息,其实从念云准备出手刺杀柳泌的时候,郭鏦就已经有些隐隐的担忧,觉得陛下可能会降罪。
但无奈他这个妹妹一心寄托在陛下身上,只要能把柳泌那个大祸患除掉,不让他继续危害陛下,她根本没考虑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她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郭鏦在这件事上就要理智得多。
所以此刻在朝堂之上,李淳正头疼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摊开的奏折。这些奏折无一例外,都是弹劾柳泌的。
有人说他贪赃枉法,在出任台州刺史期间收受了大量的贿赂,钱帛堆满整整三间屋子。
有人说他纵容家人肆意横行,他的亲哥哥在洛阳强抢民女、横行霸道。
有人说他在洛阳西郊种植了大量的罂粟,并收购寒食散和云母、轻粉、胆矾等物,所谓去海边寻仙草,实则不过是借机敛财。
还有人说,他打着御赐济世良医的旗号,一路坑蒙拐骗,骗得稀世珍宝无数。
当然,还有弹劾那位当初介绍柳泌入宫替他诊病的大臣贪赃枉法的。
关键是这所有的奏折,多数都言之凿凿,并附带了大量的证据和口供,让人不得不信。
原来这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他委以重任的先生,竟真的是这等欺世盗名之辈!
但李淳心里依然很是恼怒,并不是为了柳泌如何欺瞒于他,而是为了这些弹劾柳泌的大臣。
当初他信任柳泌的时候,这些人只知道一味的奉承,或者三缄其口,让他这皇帝像个笑话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怎么到现在柳泌死了,就个个都成了神探,都知道来落井下石?
这么多的证据证词,显然不是一天半天能搜集来的,而是做了长期的准备!
更让人恼火的是,这一大堆的折子中,竟然根本就没有一个打算替贵妃求情的人,仿佛所有的大臣都只是在义正言辞地向皇帝陛下谏言,劝他不要是非不分、听信谗言。
如何处置贵妃那是皇帝的家事,郭鏦知道这事没法求情,索性就绕开这一关。
果然那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郭三,他表面上严禁任何人替贵妃求情,看似只是在就事论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只要柳泌的罪名坐实,那么贵妃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自然就站不住脚,他便是皇帝,也不得不解了她的禁足。
当然除了郭鏦私底下的这些明察暗访,他还故意把消息透给了一些耿直的老臣。这些老臣乍闻这柳刺史的斑斑劣迹,这怎么得了?于是也跟着拿出那痛心疾首的面孔,一本正经地高呼:“请陛下明察!”
若是替贵妃说好话也就罢了,好歹他还能归咎为郭家和贵妃在后面推波助澜。可偏偏是这样看似毫不偏倚徇私,等于是把他这个皇帝的脸面落了个干净!
李淳简直被气得没了脾气。
虽然说,贵妃禁足那件事,回过头来一想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可这郭鏦这样下他的面子又是为的哪般啊!
李淳强忍住将那些折子一股脑儿全掷到郭鏦脸上的冲动,叫了一声刑部,把折子统统甩到了刑部尚书面前。
“朕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把这些折子里附带的所有证据都给朕查明白,是真是假,有没有夸大其词,有没有伪造证据之嫌。总之,决不可放过穷凶极恶之人,也不可冤枉正人君子。”
“这……”刑部尚书苦着脸回道:“柳泌身为台州刺史,这有些案情发生在台州的地界,单单往返台州一趟,七天也……”
他的话没说完,李淳一个白眼翻过去:“嗯?”
刑部尚书回头看看神色各异的同僚们,忽然明白其实事实的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七天或许根本就不是给他去查案子的,而是……怎么给皇帝陛下找一个漂亮的台阶下而已。
他赶紧低头:“臣……遵旨。”
于是这件事就莫名其妙地揭过了,刑部尚书一脸懵逼地看着手上堆着的厚厚折子,开始发愁他到底要怎么给柳泌定罪才能既不得罪郭家,又让陛下有脸面。
蓬莱殿这边也发生了一点小事。
说是小事,那是因为太和公主好似并没有张扬的意思。她只是带着六尚局的几位尚宫、内侍省、内宫局、掖庭局的主管,捧着厚厚的账薄,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蓬莱殿前。
奉陛下圣旨守卫蓬莱殿的太监们便有些为难了,“公主,各位主子,您看,奴才奉陛下旨意,让贵妃娘娘禁足……”
落落走到那太监面前,问道:“那陛下可说过让本公主禁足了?”
那太监连忙摇头:“那可没有,没有。”
落落指了指身后的几位尚宫,“陛下可有说让他们禁足么?”
那太监又摇头:“这……也没听说啊。”
落落笑一笑,又问道:“既然陛下也没说要禁我们的足,那这大明宫里我们是不是想去哪儿都行了?”
“去哪儿自然是随主子们的意……”那太监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落进她的圈子里去了,暗自在心里叫苦不迭。
果然,落落拍拍那太监的胳膊,“看看,这不就对了?本公主奉陛下之命协理六宫,不过,有好多事情本公主弄不明白呢,你说,这光是六尚局每天的开销就是数百金,这么大的账目,要是弄错了可怎么办?”
“这……”守门的太监无奈,只得苦着脸命人开门,心里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惹不起的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回话的时候别扯上他呢,就看见太和公主一张明媚的小脸又回过头来。
“等陛下想通了,娘娘一定会无事,到时候赏赐少不了你的!”
这笑脸晃得他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得在心里暗暗祈祷,看公主笑得这么轻松,贵妃娘娘……应该当真没事吧……
落落带着那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蓬莱殿,见到贵妃,便往她怀里扑过去:“母亲!”
念云正俯身在一只红泥小火炉前头,拿着小小茶荷,往茶壶中投茶叶。
让落落这一扑,好端端的茶叶撒了好些在外头,于是语气中带着点嗔怪,“做什么,这丫头,等了好半天的初沸泉水就这么让你给糟蹋了!”
念云这时候打扮得依旧和平常一般,并没有因为禁足而显出半点憔悴之色。七喜拿着扇子在旁看着炉火,茴香见状又连忙另取了茶叶投进去,趁着水刚到二沸,还没煮老,连忙给端了下来。
这主仆几人都十分从容,看在那几位女官和太监总管眼里,分外的安心。既然娘娘都如此笃定,可见陛下稍微消了气,自然也就会解除禁足了。
落落认真地同她汇报了后宫诸事,又把账本按顺序呈到她面前。
其实这些账本,落落也是看过了的。但她今日特地带了这些人去蓬莱殿,一来是让大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宫的权力依然牢牢地掌握在贵妃娘娘的手里。二来,她要让各处的主管都看到,母亲无事。
念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只是随手翻了翻,问了几句话,便叫他们都下去了。
等到最后一位尚宫退出去,关上蓬莱殿的大门,大殿里只剩了落落一个,她这一直撑着的面具忽然就垮了下来,抱着念云的胳膊,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
念云的手轻轻落在她头上,抚摸她柔软的长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落落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李恒是个没用的,这个时候,里里外外都得靠着她一个人来支撑。又要在陛下面前周旋,又要维持着这阖宫上下的稳定,她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母亲这些年来以贵妃的身份做后宫之主的不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谁是后宫之主()
念云安抚了好半天,落落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母亲,落落一直以为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母亲的……”
念云轻轻地笑了,“无事,都会好的。只是外头还需要你去周旋一下,去同你三舅舅说,见好就收,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落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轻举妄动?”
念云显然不愿意同她解释更多,只淡淡道:“你只把我的话同你三舅舅说就好,他自然知晓。”
送了落落出去,七喜忽然说起十分想念蓬莱殿小厨房的点心,念云便叫茴香亲自去小厨房吩咐,这大殿里便只剩了她和七喜两个。
七喜站起来,走到念云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娘娘,七喜有大逆不道之言。”
并无任何客套,明知是大逆不道之言,可他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念云尝了一口茶水,“说罢。”
七喜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低声道:“七喜跟随娘娘多年,陛下和娘娘之间的感情,七喜都看在眼里。不管娘娘信不信,从古至今,七喜只见过相濡以沫,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矢志不渝。
娘娘应记得当初新妃入宫,陛下曾如何相待。如今亦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陛下却笃信其言,不惜与娘娘置气,禁足更是前所未有。娘娘容貌风华绝代,可说句不好听的,到底敌不过岁月无情……”
七喜从进东宫开始,就是由她亲手培养,一手提拔。在东宫带过来的十个内侍中,惟有七喜是真正只忠于她的人,甚至不惜与陛下对抗。
念云默默地抿着杯中的茶,半晌不语。她明白七喜的意思,陛下待她虽然还算客气,但到底敌不过色衰爱弛。与其等着那一天不知何时忽然降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而且,现在太子已经成人。
可念云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李淳虽然曾经对不起她,但两人之间的情分到底不浅,他身为帝王,能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不容易。
而七喜,他显然已经看出来,郭鏦其实也有不臣之心。
念云轻叹一声,将喝完的茶盅放到桌上,“七喜,今日的话,你知我知便是。”
七喜还想再劝,“娘娘……”
念云道:“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了。”
七喜便也不再说话,退回去坐到一边,沉默地端起一盏已经冷了的茶喝下去。
这边李淳散了朝,郭鏦却留了下来,趋向前,躬身不语。
李淳原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便睁开眼,问道:“郭三,你是来为贵妃求情的?”
郭鏦的回答与太和公主如出一辙,“陛下想多了,贵妃娘娘与陛下之间,乃是陛下的家事,外臣如何干预?臣只是关心岐阳公主的婚事,岐阳公主是陛下膝下的长公主,也是本朝头一个出降的公主,年后便要大婚,不知准备得如何了……”
“这……”李淳成日里忙于朝堂上的事,哪里顾得上这些,平素这些事一向都是念云在打理,他如何知道?
而且,贵妃现在正在禁足中。
李淳怎么答,他能说,因为贵妃被禁足了,所以岐阳公主的嫁妆根本就不知道准备成什么样了?
这时候要是有个耿直的人来直接替贵妃求情,他真想好好地发一通脾气。可所有人都在求情,却偏偏谁也不直说求情,只是每句话最终都绕回贵妃被禁足这件事上来了。
李淳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可每次想出拳的时候,又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点。
这时郭鏦又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陛下,臣以为,岐阳公主大婚,务必要风光大办才好。若是陛下有难处,可需要汉阳公主和荣安县主进宫来帮忙?”
岐阳公主是长公主,而且若真论起来,她应是李淳同念云唯一的嫡亲公主,身份自然贵不可言,这大婚自然是要风光大办的。
念云本来一个人操执就有些忙不过来,如今还禁足……
李淳颇为无奈:“后宫之事,朕也不太清楚,就如爱卿所奏,宣汉阳公主和荣安县主入宫协助罢,有劳郭爱卿记挂。”
郭鏦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仍旧十分严肃地问道:“那……不知汉阳公主和荣安县主入宫来,可否出入蓬莱殿?”
得,叫这两位夫人进宫来可是陛下亲口说的,也是陛下说她们只是进宫来“协助”的。那么到底是协助谁的?
如今大明宫的事务都交在太和公主的手里,可太和公主这么一个尚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怎能给自己的姊姊操办婚事?这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他若是今日松口说她们可以出入蓬莱殿,那也就意味着大明宫的女主人依然是郭念云,万事依然是她做主。
那么这禁足令呢?太和公主可以带着各处的尚宫管事大模大样地出入蓬莱殿,汉阳公主和荣安县主也可以照常出入蓬莱殿,如此一来只怕礼部的官员也得到蓬莱殿去奏事,那么这禁足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被他们拿话给坑了。
李淳大手一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既然贵妃也有悔过之心,看在岐阳公主的面上,从今日起,这禁足……就解了罢。”
郭鏦仍旧是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地磕了个头,“臣遵旨。”
看着郭鏦从紫宸殿里退出去,李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没来由的轻松。禁足这件事,原本是一时的冲动,事后他也后悔不已。可他是皇帝,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再去承认自己的错误。
现在郭鏦给了他一个理由,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打着为岐阳公主筹备大婚的旗号。
他此时十分想去蓬莱殿看一看念云,可他又有些没来由的胆怯。也许他害怕见到念云,也许……
他是在害怕如果她不能原谅他。
在理智回到身体里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是他又一次伤了她的心。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负了他,她应该也会同他站在一起。
他站起来,在大殿里来回地踱了几圈,却始终都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从她开始禁足,散朝之后,晚上阅折子饥饿的时候,紫宸殿里再也没有美味可口的点心端上来了。即使他吩咐尚食局备下点心,到底也不是那个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天色将晚,忽然听见外头来报,说汉阳公主和荣安县主进宫了。
按说她们平时进宫本来是不需要向他报知的,但因为这一次她们奉的不是贵妃的懿旨,而是陛下的圣旨,所以还是得先来见他。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汉阳公主当先走进来,“大哥!”
她出嫁这么多年了,性子也变得沉稳安静,但同他依旧还是亲厚的,李淳连忙扶住她不叫行礼。
身后薛楚儿也是一身命妇的礼服,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李淳对她其实没有太多好感,这女子当年闹出那么多事来逼着郭鏦娶她,要不是她,说不定畅儿早就生出嫡子来了。
不过,她这个荣安县主可是念云做主封的,念云同她之间的关系也还算是过得去,在这个时候,李淳倒也愿意高看她一眼。
李畅同他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到正题,带着三分揶揄,毫不客气地问道:“大哥,你又惹姐姐生气了?”
念云是她大嫂,后来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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