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留下丝毫缝隙。而且这浮岛舰原本是矮人铸造来用以海战的,中间的任何布置都非是寻常民用那么简单,只是这石门就厚达数寸,坚硬无比,足可抵挡数个壮汉用巨锤硬砸。
沐沁沂却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回过头来看那老者一眼,连脚步都没停下,依然朝着紧闭的石门走去,好像要用自己撞上去试试一样。
“这位五行宗的姑娘,你还是留下的好。”
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沐沁沂迈出的步子一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一层细细的冷汗浮现在背心。
这并不是张姓老者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厚重沉闷的男子的声音,也是一口地道的神州话,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沐沁沂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这个男子从一旁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步履沉重而极稳,显然是有功夫在身,而且没丝毫掩饰的意思。
身为五行宗弟子,感知其实远比寻常的所谓江湖好手更为敏锐,不过沐沁沂也并没自满到觉得瞒过自己会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旁的不说,刘玄应就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其他能将自身气血拿捏住的先天高手大约也都能办到,反倒是许多锤炼神魂的道门高人不见得能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掌控。
也就是说这说话的男子居然是一个武道先天高手,想不到这欧罗大陆上居然还有这等人物。
不过沐沁沂最为惊骇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那男子隐身在后的屏风其实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离她刚才的位置不过几步之外,透过屏风间的缝隙也可以依稀看到后面的东西,照道理来说就算这个人再是如何刻意收敛气息,自己只要随意一个偏头就能看到。但是她刚才就在那里坐着的好一阵子里居然就真的没有朝那边看过一眼。
身在旁人精心布置的居所中,主人还有隐约的戒备敌视之意,沐沁沂早就将自己的警戒心提升到了最高,但就这样她也没有朝那个近在身侧的屏风看过一眼。不止如此,她自己还记得自己刚才选择的坐姿和方向是刻意避开了那一边,好像是从本能上就不愿意朝向那边,不愿意去注意那边一样。知道最后这人主动出声,放开一直压抑收敛的气息,她才猛然察觉到那里居然有人。
从深层的意识上就隐约影响到了她,还让她自己毫无察觉,这一点就算是刘玄应或者风吟秋也做不到,或者说她根本无法理解那个人是如何做到的。一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恐怖感觉弥漫到了每一处肌肤上,沐沁沂几乎要忍不住发抖。
深深吸了一口气,尽最大的力量收拢了感觉,沐沁沂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一直隐身屏风后的人。
以神州人的身材来说,这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一身随意的粗布衣衫也挡不住块垒分明的筋肉,一头随意的黑色乱发与胡须中间夹杂了一些银丝,也许三四十岁左右,因为这人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楚样子。而看到这个人脸上那面具的一瞬间,沐沁沂心中巨震。
这是张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面具,上面似乎沾着不少干涸了的血迹,材质已经看不分明,雕刻的手法也远远算不上高明细腻,好像只是一个粗通手艺的匠人随手雕刻而成,线条粗放生硬,但是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感觉出这木质面具上的每一条轮廓,每一处棱角都弥漫出一种混合了冷厉,凶暴,狂怒,而又全数能拘束在一起的深沉戾气。只须一眼,沐沁沂就能感觉到这必定是一个身怀莫大冤屈和仇恨的人,在一边思索如何复仇的时候一边一刀一刀凿出来的面具,那上面沾着的必定是他手刃仇人时候溅出的血。
这并不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气息,沐沁沂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看向这个面具时候,周身的气血都在隐隐勃动,从小时候记事开始所记得的受过的所有委屈,冤屈,想要报复和发泄的念头都忽如其来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这是神道之力。沐沁沂猛然明白过来。这面具上散发出的信念,怨气,还有暴戾和狂怒,分明是凝聚了许多人的香火愿力成就的,只是和那些有真神为枢纽的神道之力还有些根本上的差距,这些愿力杂乱无序大而不纯,这才以这种外放的方式让人很直观地就感觉不适。
而也正是直接能作用于人神魂的神道之力,才能让她从本能上就回避退让,偏偏自身还察觉不到。这是神道之力上位阶的压制,虽然这种尚不完善,连真灵都未凝聚的神道比之她刚刚尝试接触的水元素之神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同样的她只是在神道之路上初窥门径,这个面具却是这门教派中的核心祭器,这其中的差距却又更大了。
而这个面具下的男人,居然能将这种尚未成熟,但分明极为凶险的复仇神道之力基本掌控得住,身份自然不用多说了。
“这位便是那复仇教会的当家了?”沐沁沂后退了两步,紧靠在闭上的石门上。
“这位仇先生正是复仇教会的大祭司。今日刚刚才赶到,老朽便请他来与沐仙子见上一面。”一直木然的老者这时候才开口介绍,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原来这老者拖着的不是等情报,而是在等这个人。沐沁沂的一颗心向下沉,即便是不论这人在神道上的造诣,就只是显露出来拿捏气血的先天武道修为,就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之前张老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近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为求稳妥,就请这位五行宗的沐姑娘暂时随我前去歇息几日。沐姑娘也尽情放心,只要你不乱来,我也不会为难你。纵然不看大乾朝廷的面子,那位真武宗刘真人的面子,在下也总是要给的。”
和面具散发出的渗人气息相比,面具下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却显得很平静,很深邃,这个叫仇先生的人话语声沉重平稳,姿态也客气而有礼,不过沐沁沂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上。
“这位大祭司先生,原来并非大正遗民,而是近年来才从神州东渡而来的?”沐沁沂笑笑问。这仇先生不止是那一口标准的神州江湖口吻,还有那对真武宗的态度,都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真武宗的开山祖师玄玄子真人也是大正朝覆灭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真正地名扬天下成就天下第一人,那也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哦?那位刘真人当真有如此厉害?”连张姓老者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我在神州落魄之时,也曾欠真武宗一个人情。而且这位刘真人也曾隐约耳闻,武功德性俱是非凡,自然是比那纸壳子朝廷更值得卖一个脸面。”面具下的仇先生并没直接回答沐沁沂,只是对着老者淡淡说道。“只要等凝聚真灵元识之后一切俱都好说。在此之前总是小心无大错。”
“如此,便要请沐姑娘去盘桓几日了。”仇先生转而看向沐沁沂,声音依旧淡然有礼,眼神平静。
“有缘再留待他日吧,今日便不奉陪了。”沐沁沂忽然一笑。随之她身后紧闭的石门忽然朝旁滑开一道缝隙,刚刚容她退了出去,随后这石门又重新滑拢紧闭起来。闭起的最后瞬间,刚好能看到张姓老者脸上惊愕的神色,还有那仇先生面具下的诧异眼光。
这石门的机关当然不会是自己滑动的,实际上操控的权柄全都在那老者手中,不过沐沁沂在这浮岛中等候的一天时间里可没闲着,这浮岛中的机关门路她早就熟悉得差不多了。
她当然是并不怎么懂机关学,也并不清楚这欧罗矮人制作这浮岛舰的各种工艺的,不过只要是这些机关之间还有缝隙,还能让水渗透进去,那对她来说就并不难。太过复杂了的机关构造她当然是无能为力,但只是开个门封锁个插销之类的,那对于她召唤出的水元素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老者的惊怒呼声从石门后隐隐传来,显然是发现这石门已经不受他操控了。中间的几个关键滑轮已经被沐沁沂的水元素悄悄拗断了,一时间肯定无法弄开。但是沐沁沂一点也不敢耽搁,疾步朝着记下的路线朝外疾奔而去。今日在这里打听出的消息可是极有价值,想必能让那姓风的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嘴角刚刚抿起一丝笑意,轰然一声巨响就在身后不远处炸裂,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就轰在了沐沁沂的背心上,让她直直地飞了出去。这力道虽大,但沐沁沂却知道自己并不是伤得有多重,只是感觉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像同时被这力道给震得松散脱节了一样,再也用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啪嗒一下撞在对面的岩壁上,沐沁沂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滑倒。勉力侧过头去,她看见灰尘弥漫中,那个复仇教会的仇先生正迈过满地的碎石大步走出来,那一扇厚达数寸,连寻常火器都能挡得住的石门在他面前原来也就和一扇薄木门差不了多少。
仇先生放下了拳头。他的拳头上满是老茧,关节凸出,青筋暴露,每一丝筋肉都显露出狰狞的力量之感,和刘玄应那种内家高人的拳头全然不同,看起来就像是打磨光洁的玉石和暴晒雨淋风化了数百年的花岗岩之间的区别一样。但正是这样一个粗糙得好似没经过一点人工痕迹的拳头,刚才击出的一记临空拳劲却是一下将沐沁沂全身的精神气力全部打散。
沐沁沂知道,这可远比临空一拳将她击毙,或者直接把她轰成一地的碎肉要难上十倍。
而直到这个时候,沐沁沂才发现这个仇先生居然是个独臂人。刚才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一张诡异的面具所吸引,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一只左臂齐肩都是空荡荡的。
PS:最近因为家务事超级烦躁,效率大低
第三十一章()
“这镇子……还真是有些古怪啊……”
当跟随着高文一起进入这个夹在两片灰色的悬崖中间,很名符其实的灰谷镇的时候,风吟秋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动。从规模来说,这根本都不能算是市镇,倒像是一个堡垒要塞的群落,而且即便是在神州大陆的边疆之上,他也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堡垒。
依托在两边悬崖上的建筑足有二十丈高下,整体棱角分明,又似乎浑然一体好像是整个浇筑而成的一样,挨着这两大堡垒的其他建筑顺势渐渐降低,逐渐朝内收缩,但同样都是这样高大雄壮仿若一体的风格,很多的门框大小都有数丈,看起来不只是给人进出使用的。整个镇子都给人一种肃杀冷硬的感觉。
而在建筑之间,还有地面街道上几乎就极少见到什么老弱妇孺,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满脸横肉的精壮汉子,还有满身横肉的矮人。而且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两人投来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高文在一旁说道:“灰谷镇其实是隶属于北方军团的一个据点,基本上没有原本的本地居民,只是作为储存物资的一个要塞来修建的,只是帝国覆灭这么多年之后,随着和矮人的关系的变化,才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矮人对人族一直都多少有些敌意,而北方军团也很排外,除了来这里和矮人做交易的商队之外,一般平常人很少到这里来的,现在这个季节正好是那些酒贩子来这里做买卖的时候,否则是看不到几个人的……”
风吟秋点点头,这地方的建筑风格确实是一副军镇模样,一眼看去四周都是冷硬肃杀之气。之前路口上也有士兵设卡盘查,如果不是高文这位守护之手的首席圣武士,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别想进来的。而自从进入镇子开始,就有几个士兵打扮的家伙远远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摆出监视的架势,高文并不以为意,风吟秋也懒得理会,只是仔细打量这帝国时代遗留至今的军事小镇。
面对这些头一次见到的高大却浑然一体的建筑,风吟秋也只是好奇,并不觉得惊奇。只看之前那个法师驱使的军用刀锋魔像就能明白,当时奥术帝国所拥有的力量,操控岩石塑造建筑什么的可能只是小菜一碟。这一点和神州道统倒是大不一样,道门五行宗的承天井,建木神树等等驻地俱都是巍峨雄壮的天下奇观,以他们的手段,真要弄出比眼前这雄伟百倍的建筑来也是可以的,但无论五行宗还是哪一家道门都没有兴趣将力量用于世俗之中。所以神州之上就算是世家大族乃至皇宫想要修建建筑,也得是要靠人来老老实实一砖一瓦地垒上去。反观这欧罗大洲奥术文明道统却和世俗浑然一体,一旦用力起来也当然极有效率,从这军镇上就能看出些味道来。
不过这也是各自道统的核心思想不同,神州道门求的是超脱,长生久视,佛宗就算有入世修行之法终究最后讲的也还是真空妙有,连儒家圣人也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求仁而斯仁至矣,仰不愧天俯不惭人等等,至圣先师万世师表什么的反而是后人给强摆上去吃冷猪肉的名头。在这世俗能力的表象上,确实就不如这欧罗道统显得有力。
不过奥术文明终究是陨落了,数十年的时光之后,这些庞大的要塞碉堡上也有了许多风化破旧的迹象。街道上行走的汉子们身上的戾气也非是职业士兵的军伍气息,反而有些像是山贼土匪的那种单纯的杀气匪气。除此之外,这道路左右也偶尔可见一些真正的军镇上没有的‘柔和’亮色,比如风吟秋和高文刚刚路过的在路口上,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妓女在对他们招手微笑,旁边不远处一座高大的行营模样的建筑里面,传出来的则是兴高采烈的狂笑喧闹和阵阵麦酒烤肉的香味。
风吟秋也不禁朝那妓女多看两眼,主要是那妓女脸上的****和不知道用什么涂料抹得鲜红的嘴唇,在松弛的脸上勾勒出的外形着实有些猎奇。不过刚刚过去几步之后,很快就有一个满面风尘,看起来是刚来这里的商团护卫上前去攀谈了几句,然后就急匆匆地拉着这妓女钻到了不远处的阴暗小巷中去,一边走着一边就在拉着自己的裤子,也不知是从多远地方来的路上走了多久,能急成这模样。
这场景颇为有趣,风吟秋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回头过去走了几步,忽然一片争吵喧哗声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精瘦汉子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拉起来,就那样光着屁股跑了两步后就被自己的裤子绊倒在地。然后中年妓女也在自己的刺耳尖声嘶叫中手舞足蹈地被丢了出来,将刚刚想要重新爬起来的精瘦汉子给重新砸倒在地。
愤怒的咆哮声中,一个异常矮壮的身影从小巷中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矮人。这矮人一头乱发,明明是醉眼朦胧好像刚刚被人吵醒的样子,却又是满脸的杀气满眼的血丝,一手提着一个酒瓶一手还捏着一小块黑色的布片胡乱朝自己的脸上抹去,那脸上却是一团湿哒哒的痕迹。抹了两下,那矮人又盯着手中的布片怒吼一声,像是被烫了一样地慌忙不迭地丢掉,原来那竟然是一条颇为风骚的女士短裤。好像是这矮人窝在那阴暗小巷中喝酒还是喝醉了小睡,那精瘦汉子和妓女也没注意到,只当做是一团杂物还是土墩石块,猴急地胡弄之下把短裤和秽物都弄到了那矮人身上。
矮人虽然算是亚人族之一,在很多帝国贵族眼中比那些未开化的野蛮人还要不堪,但只要不是毫无廉耻和文化的野兽,就肯定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矮人举手一丢,手中的酒壶就飞出去砸碎在了妓女的头上,满头鲜血碎片的妓女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矮人另一只手则在腰间摸出了一柄铁锤,朝着那刚刚又爬起来,提着裤子狼狈不堪地逃窜的精瘦汉子扔去。
这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