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欧罗大地,他本就是为了将神州大地上的一切都尽数放下。虽然他自己也知道真的要放下绝没有那么容易,但却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和神州的瓜葛牵扯上半分。刘玄应,或者说他背后的真武宗向来在神州江湖身份超然,不大介入寻常的恩怨争斗,但这并不就说他们就真的无欲无求,至少神州大地的安稳与否,魔教的死灰复燃他们必定是在乎的。而这些多少都和他有关系。刘玄应也许还不能十成十地确定他到底是谁,不过只要和这些有关联,这位真武宗长老对他的态度肯定就有所变化,能不能再如之前那样的配合默契不谈,就算只是旁敲侧击不断劝说他转回神州如何如何,也能让他不胜其烦。
风吟秋不说话,只是遥遥看着远处,刘玄应默然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那沐道友和陈将军知晓此事么?”
“他们可没有刘道长的先天境界,最多从那些旁观的欧罗人口中能听说一些,不过都是表面的东西,他们大概只以为是欧罗奥术变幻出的。”
“那,看来还只有贫道知晓了。说起来,贫道之前虽然略有猜测,却还当真没有想到风先生居然是身担如此干系的非凡之人。”刘玄应摇头苦笑。
“既已远离神州,那些干系也没有干系了。”风吟秋有些唏嘘,也有些厌烦地摆摆手。“在那边对这些干系已是头痛无比,烦不胜烦,到了这边更是连听都不想再听。”
“好吧,既然其他人并不知晓,那贫道也从此以后绝口不提便是。风先生请放心,贫道虽不修闭口禅,口风也是很紧的,答应了你便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这样淡然的回答让风吟秋很有些意外,转头看过去,这位真武宗长老这时候遥遥地看着西方,一张温文儒雅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要看穿万里汪洋回到那边的大地,只是其中似乎并没有多少眷恋,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深沉意味。
“其实风先生说的不错,如今远离神州,隔着万里海域,该有什么干系的也都没干系了。落在那边的恩怨原本就已经令人烦恼,就更不应该带过来。贫道只是想着好好将师门托付的这个任务给完成而已,这是贫道答应了师尊的最后一件事。这一路之上多亏风先生出力相助,才能如此轻松地走到这里,今后也请风先生多多费心,这番恩情贫道必不敢忘。”
转身说完这番话,刘玄应对着风吟秋深深一躬。风吟秋反而有些愣了,刘玄应这样的反应多少出乎他意料之外,看来这位真武宗长老远赴万里之外来参加这个使节团,背后多半是有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不过这样对他来说却无疑是最好的,他无意去知道真武宗内部有什么问题,他只知道刘玄应不会来妨碍他就够了。
真武宗的人情,风吟秋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相识同行如此久的刘玄应的人情,他却是不好推辞,而且这肯定也是极为有用的,他对刘玄应也抱拳一躬:“刘道长请放心,这本就是风某分内之事,便是为这使节团中诸多神州子民,风某也必定尽力帮他们平安到达因克雷。”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番相互暗示了自己的真面目之后,默契之感更上一层楼。
“对了,风先生所说的因克雷的法师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买卖那些被盗的礼物?我们不是正要将这些东西送去因克雷么?还有那法师究竟有何等手段,将风先生也逼到那步田地?”
“应该是因克雷内部不同派系的相互倾轧,这也是哪里都有的事,不足为怪。倒是那些大法师的奥术手段确实诡秘莫测,刘道长若是见着了也要小心。按照欧罗奥术的说法,这些大法师应该是在奥术上迈入了先天之境地,不过和我们贯通天地之桥精神气与天地相合不同,他们依然是借助了魔网之力,将自己的精神与那网络相融,领会感悟的是经过魔网编织后的天地,虽然在真正领悟天地大道上无甚益处,但在奥术实用方面却是威力极大。那些直接操控天地元气的欧罗奥术威力惊人,而且花样繁多令人防不胜防”
忽然之间两人都扭头看向了使节团临时营地那边,一道火光刚刚从那边升起,几秒之后才传来轰然的爆炸声。
“不好!”刘玄应身影如离弦之箭朝爆炸处凌空激射而去。
风吟秋也是眉头一动,以他的眼光来判断,那爆炸应该是数个低阶奥术叠加起来造成的,实质的破坏力远超看起来的声势。他连忙起身用力场巨手承载着自己朝那边飞去,虽然已将速度运用到最快,破开的风都吹得脸皮皱起,比起刘玄应却还是慢了许多,他才飞出不到三分之一,就看到刘玄应已经落到了那爆炸处,正在和三具魔像格斗。
这三具魔像有两具明显是和曾在奥斯星城见过的那种精金刀锋魔像类似的近战型魔像,类似昆虫的复数肢体全是锋利之极的刀刃和尖刺,虽然速度没有精金魔像那么快,强度上大概也要差上许多,但依然是舞动成了两片刀刃旋风,周围已经躺下了四五个使节团的士兵,都是肢体残缺血流成河。另一个稍微笨拙一点的似乎是专门用来使用奥术的,略胖大的身躯上满是奥术法阵的纹路,周围地面上则全是高温炙烤后留下的焦黑印记,还有中人欲呕的酸臭。
对付这三具魔像,刘玄应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像是一个有影无形的虚像一样穿插进了刀锋尖刺的旋风中,分别对着三个魔像的躯干上印了轻轻的一掌,这三个高达两米,看起来简直远飞人力所能抗拒的金属造物就完全停止了下来,变成了彻底的死物。
这倒不是这三具魔像太过脆弱,远不及那个曾让刘玄应苦战的精金刀锋魔像,而是刘玄应后来专门询问过风吟秋和女法师,对这种炼金造物也算有了了解。而风吟秋也以自己在机关傀儡上的经验给过刘玄应建议。这些人工造物再复杂精巧,其实比起血肉之躯还是远远不如,那些传导动力和指令的通道其实异常敏感而脆弱,虽然外面的钢铁之躯异常的坚固强大,但也就只能抵挡普通的外力冲击和元素伤害,在玄天星罡和内家真劲这样的力量面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就算内里有一些防护法阵也完全抵挡不住,直接就被摧毁了内部脆弱的核心。
“怎么回事?”风吟秋落下的时候,刘玄应已经在飞速地给地上重伤的士兵点穴止血,他也随手用出之前学到的死灵系奥术帮忙。
“这是存放回赐礼品的马车,包括风先生你夺回来的那些东西,也全都被夺走了!”刘玄应脸色凝重阴郁。风吟秋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架马车残骸,上面已是空空如也。
“人应该还没有走远,这是拖延我们的手段这里交给风先生了。”刘玄应闭眼微微感应了一下,随即冲天而起,在空中稍稍停留了一下就朝远处飞逝而去。
“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风吟秋把手中能治疗的伤兵都治疗了一遍,再开口问旁边不远处几个吓傻了的士兵。
几个士兵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几乎傻了,一个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我们也不知道。那三个钢铁怪物忽然就冒了出来,把看守马车的兄弟们给杀了那那位欧罗的莫姑娘刚好在附近,出手阻止,结果被炸飞了,然后一个看不清样子的模糊人影把那些马车上的东西变没了”
顺着几个士兵的指引,风吟秋才看到女法师斜躺在远处的一堆杂物下,满头是血昏迷不醒,连身上的衣服也被炸得七零八落,一头长发也烧掉大半。风吟秋用力场巨手将她抬了起来,施加了亡灵系的治愈法术,她才呻吟一声慢慢转醒过来。
这时候,听到响动的人才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为首的就是陈参将,带着一群亲兵,手持长刀杀气腾腾直冲这里,看到一地的狼藉和空荡荡的马车残骸,一双有些发歪的铜铃大眼顿时急得红了起来,涩声大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风先生,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人所为?”
通通几声闷响从远处传来,这大白天的也能看见一道道的电光从远处炸裂冲天而起,没过多久之后刘玄应就从那个方向走来,看着只是随意缓步而行,其实几个呼吸就回到了这里。他眉头深锁,面色凝重,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烂。
“刘道长,刘道长,捉住贼人没有?到底是何人所为?”陈参将只急得原地乱跳,守卫使节团的安全其实是他这个参将的职责所在,但是他能力有限,和手下的士兵对付对付普通的山贼土匪还没问题,面对这些奥术师的手段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依靠风吟秋和刘玄应。这让陈参将这军伍之人感觉极为憋屈却又无能为力。
“让他跑了。”刘玄应颓然摇摇头,看向风吟秋。“是个身着古怪皮袍的邋遢老者,分明至少有八九十岁,精神和血肉气息却和壮年人无异,似乎是用什么秘术改造过脏腑肉身,应该就是那晚和风先生你交手过的那个因克雷大法师了。那奥术果然诡秘莫测,而且他似乎是早有准备,埋伏得有不少手段,贫道想方设法也没能留得住他。虽然最后在他用虚空遁法遁走之时印了他一记隔空绵掌,但以这些奥术的花样百出来看大概还不至于让他毙命”
风吟秋的面色同样沉重,他知道那个逃走的因克雷大法师多半会回来报复,但也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最重要的还是如此之巧,刚好就掐在他和刘玄应两人离开的这一小会上。但凡刘玄应或者他距离这里近上一些,那位因克雷大法师说不定都只能有来无回。
“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不在这里,又怎么能早有准备的?”
刘玄应的面色一凝:“风先生的意思是”
“哎”这时候,躺在力场巨手上的女法师终于彻底醒了过来,半坐起来左右张望,一脸的懵懂,好像刚刚睡醒过来一样。“我怎么在这儿?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没人回答她的话,不只是因为她说的是欧罗语,除了风吟秋没人能听懂,还因为她身上的衣衫被炸得破烂不堪,几乎是半裸,她自己也毫无所觉,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将白生生的肌肤半遮半掩地裸露出来。偏偏这时候这地方的气氛又正沉重无比,看起来怪异到了极点。
“怎么了?刚才是什么事?怎么如此喧哗?”
这次却是李文敏大人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了。到得近前一看,满地的狼藉,血肉尸体,还有那边的马车残骸,虚坐在半空中的半子,这位道学老者顿时惊呆了,浑身颤抖地伸手虚指那马车,那尸体,那,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简直是岂有此理!”终于憋出来这样一句,李大人口鼻喷血,仰头便倒。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圈套(三)()
太“……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欧罗蛮夷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躺在床上的李大人面如金纸,奄奄一息。明明才刚刚迎来声威显赫,四夷宾服的大好日子,这时候却又迎来当头一棒,被人从营地中直接将所有的回赐礼物盗走,这样的大起大落对于李大人的心胸来说实在是太刺激,没有一命呜呼已经算是不错了。
“…如今就只有拜托风先生与刘道长两位了……请两位一定要将那些陛下回赐的礼物寻回,这可是关系到我天朝颜面啊…可惜本官实在是年老体弱,上不得战阵厮杀,否则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定然要……咳咳…咳咳…”
看着犹如吩咐遗言一样的李大人,风吟秋和刘玄应也只能拱手为礼,出言宽慰:“请李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将那贼人捉拿,将礼物寻回。”
风吟秋和刘玄应走出李大人的营帐,守在门口的陈参将立刻上来询问。听到他们说李大人重病不起这一段时间都无法理事,脸色总算轻松了点。在他来说这件事上如果说还有一丝好处,就是一鼓作气将李大人给气倒了,不用听他暴跳如雷和指手画脚。
“风先生,刘道长,如今也只有靠两位了…”陈参将一张怪脸上满是纠结。“末将也没什么用,只能尽力将这队伍给守住…”
“不用说那些客气话。”风吟秋摆摆手。“一共损失了多少人?”
“死了五个,救回来的六个也是残了……这欧罗法师当真好生歹毒,不是说他们还自诩为贵族士人么?怎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陈参将的一双眼睛又红了起来,喘着粗气。旋即那怪脸上又扯出一个更怪的表情。“…说起来,沐仙子,洪通译…还有几个兄弟和水手都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人。有人看见洪通译和一个叫姜渔的水手把沐仙子和那位莫姑娘引到远处去了,好像还听到他们一路上说风先生怎么样怎么样李大人怎么样怎么样……这总不会是他们被那些欧罗法师给收买了,当做内奸吧……”
“这…不大可能吧…”刘玄应摇头。若说这是在神州大地,这样的情况还有几分可能,但在这欧罗异域那些法师拿出再多的好处也不大可能收买到使节团中的人,离了使节团的庇护这些普通人就是待宰的羔羊路边的蝼蚁,手中有了再多好处也只能落入他人之手,就算头脑再不清楚的也能本能地明白这里是他们的唯一归属。
“…但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释那欧罗法师能将时间抓得如此之好,刚刚能在两位不在之时前来盗抢?”
“这……也确实奇怪…”刘玄应也忍不住一脸纳闷。“贫道确实没有一丝一毫被人窥探的感觉,就算是在神州江湖上,能瞒得过贫道的也屈指可数,这欧罗法师于精神境界上并无甚出奇之处,就算以法术隔空窥探贫道也是能感应得到的……”
“…不,这欧罗奥术的手段在实用上确实有诡秘奇巧,我神州道法难及之处…”风吟秋对奥术的见解自然比刘玄应和陈参将强上许多,想了想也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奥术中有许多专门控惑人心的法门,让人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所用,外表还看不出什么异状。他们大可以先迷惑住营中一两个外出的普通士兵,让他们用言语诱出其他人,在逐步逐步扩大,洪通译肯定就是如此受了控制,又转头再去诱出了沐仙子和莫姑娘。还可以用这些被控惑的人充作耳目,让他们将所见所闻传递出去。我和刘道长离开之时并未避开旁人,被看到可乘之机也是难免……”
“这…这等奥术手段…怕是已经能和魔教的鬼心咒,茅山和天师教的控神术相提并论了吧?”刘玄应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那些带着恶意的窥探,隔得再远他确实也能感觉到,但平常相识的普通人的好奇眼光那就无能为力了。
“本质上还是有高下之别的。”风吟秋摇摇头。“鬼心咒源于人道洪流中的迷幻妄念,练到深处掌控万千生灵举国上下也不是难事,茅山和天师教的道法则是神魂和信仰之力强压于人,先天之上都会受其影响。这欧罗奥术只是在普通人精神上和脑部上作文章,只能对普通人好用,先天之上的不用说了,只要是神道中人,或者是陈将军这类气血强盛精神坚韧的人,对那些手段都能抵抗得到。虽然还没见识过那些所谓法则之上的操控之术,但是根子在那里,大概也高不到哪里去。”
“当然,这奥术的特性就是包罗万象,上手极快。神州道门门派之间泾渭分明,比如五行宗真武宗就绝不可能去学茅山术和天师符法,魔教手段更是以自身投入人道妄念,一入其中再无回头之日,都是要付出毕生修为去琢磨的东西。这欧罗奥术却是如同一个个精巧有用的道具,只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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