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跑去太子妃娘家,还让人家暗地里笑话了一通,这事儿哪里瞒得过执掌~后~宫,耳目遍布四处,甚至包括东宫二十年的李贵妃呢。
元春得了保证,也没见喜形于色,她神情语气倒是始终如一,“谢贵妃。”
等元春告退,赵之桢才从贵妃身侧的屏风后绕了出来。
李贵妃笑问,“如何?”
不管是当年替他挑媳妇,还是如他的愿,给他指侧室,养母贵妃行事总是让人觉得无比舒坦。
赵之桢道:“难为她小小年纪,倒是镇定。”说着,便给养母轻轻捶起肩膀。
李贵妃十分受用,眯了眯眼,“正是看这孩子稳得住,我才有心成全你们。”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劝了几句,“你媳妇,不乐意见她,便把她往府里一扔,也不怪她阴阳怪气。你有什么不满,好好和她说,若她不改,你再……”
赵之桢接话道:“才能名正言顺,儿子记下了。”
于是元春的各种计划和安排再次一样都没用上,便再次给赵之桢做妾……妃不也一样是妾?元春在心生无力之余,越发迫切地想要掌权,而权力哪里来?从站得更高的人手里拿!
当李贵妃指婚的懿旨传至荣国府,贾政大惊失色: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谋划全都付之东流。
可他就算再不满意,也没那个胆子抗命。贾政顺着君王,顺着父母,甚至连朋友他都以顺为主,但当他安排起女儿的前程,却没有一件能够“顺”了他的心意。另外,他怎么和太子妃娘家交代啊……
若是知道父亲的想法,元春只怕要冷笑一下:太子妃娘家压根没把老爷您的请求放在眼里,还要什么交代?
不同于心中煎熬无比的丈夫,王夫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女儿没有入得东宫,但也被指给了皇子,还是贵妃的养子,虽然比太子的侧室略次上一等,但七皇子后院里女人极少,女儿进门若是得了宠爱,想必日子比在东宫安生一些?
老祖宗贾母其实比儿子要精明得多,对于朝局她懂得不多,但毕竟有个立下赫赫战功,并原位袭爵的丈夫,又时常与诰命们交际,最最基本的嗅觉仍在:她心里也觉得太子似乎不如以前稳当,孙女儿能嫁给七皇子也未必是坏事。
贾珠最懂元春,明白妹妹大约会庆幸跳出了火坑,但给皇子做妾,他还是替妹妹有些难过……只有努力上进求功名做高官,才能为妹妹撑腰啊。
邢夫人得到消息,难免有种心愿已了的快意,“纵有青云志,还不是给人做姨娘。”
贾琏偏巧听见,当面没说什么,可转头就和媳妇王熙凤道,“看着点太太,咱们要给大妹妹备嫁,别弄出惹人笑话的事儿来。”
王熙凤道:“你且放心。”给皇子做姨娘,和给个寻常官员做姨娘能一样?大妹妹若是有造化,生了儿子再得封侧妃,那可是能上皇家玉碟的。
七皇子养母是贵妃,生母是淑妃,这出身将来总少不了一个亲王在手,而亲王的庶子也能封个国公。就凭这品级,只除了老祖宗,其余人还不是见面都得行礼?
却说,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前世的丈夫,元春在暗自嘀咕了几回之后,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当然,她也没忘给哥哥贾珠写了封信,让他提醒家里,把傲梅青竹还有抱琴,以及郊外庄子李大一家子都给她要过来。
至于七皇子府里,懿旨下达,七皇子他正妻转过头就砸了杯子。
身边丫头和妈妈好一通劝解,才让这位脾气极大的正妻喘气顺了些。这会儿,她的心腹大丫头上前道,“您何须置气,宫里淑妃娘娘怕是正不自在呢!”
第七回()
淑妃能在后宫立足,靠的就是小心谨慎,温柔和顺,连她自己都承认,自己压根没有霸道专断的底气。只论帝宠,那些鲜花一样的美人才人在圣上耳边吹上几句枕边风,兴许都比她管用。
她能封妃,除了因为她是皇后曾经的女官,更是因为她生了三个好儿子:要纯是因为肚皮争气,小十二出生就该晋位了,可她当上一宫之主,足足是在老大笼络了一群臣子,以及老七立下战功之后!
怎么看,她这份尊荣风光,都是圣上为了老大和老七的面子着想。
就在七皇子妃正听心腹献计的同时,淑妃这边也自有一番思量:给儿子挑的继室,她自己也挺后悔,可惜木已成舟。
这事起因还是落在淑妃的嫡亲弟弟身上。
话说淑妃的亲弟弟是个言官,听说太子的门人夺人产业,便兴冲冲地写了折子,打算参太子一本,结果折子到了上司左都副御史那儿,当即就被扣下了。
淑妃的弟弟可是大皇子与七皇子的舅舅,他出头参太子……别说一向的沉稳老七,就连急着把太子拉下马的老大都不会做这样授人以柄的蠢事。
这事儿经由进宫探望姑奶奶的娘家嫂子,传到淑妃耳朵里,她登时就是一身冷汗。说白了,将这位左都副御史的女儿指给老七,便是为了酬谢这位三品大员及时出手相助。
淑妃至今不能忘怀,当初她跟圣上推荐左都副御史之女时,圣上的眼神——简直就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剜了好几下。
虽然最后圣上给了她这个体面,但听说老七婚后与继室“感情平平”之后,淑妃便再不敢多管“闲事”,李贵妃替老七挑了侧室,淑妃更是当众谢了贵妃好几回。
吴淑妃固然心思往老大和小十二身上偏了偏,但也不会盼着老七过不好。就算她读书不多,见识有限,也明白一个掌过兵的儿子在他父皇心里的分量。
淑妃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跟老七修复一下母子关系。因此这时,七皇子妃进宫拜见过她这个婆婆,寒暄过几句便开始告状之后,淑妃真是从心底恼了起来:本宫就这么傻,让你一直糊弄?
但是跟儿媳妇当场翻脸,也就不是淑妃了。她慢悠悠地吃了半盏茶,直到七皇子妃忽然意识到自己干说了这么半天,婆婆也没个回应。
淑妃都没正眼再瞧儿媳妇,只能她讪讪地住了口,才柔声道,“老七纳侧,你也回去准备一番。”
指了个女史,与放个女官到皇子跟前,可不是一个概念。女史都有拿得出手的出身,做侧室可是要正经摆酒庆祝一下,尤其这个侧室还是贵妃指过来的,看在养母面儿上,老七八成得为这侧室上表,请封侧妃。
七皇子妃无奈,只得起身听着婆婆吩咐。淑妃教导她时刻记得贤良淑德,七皇子妃等了好一会儿,才又不甘道,“她可是贵妃指过来的。”
当年,七皇子赵之桢的原配便是由贵妃选定,如今又给他添了个侧室……七皇子妃真是满心愤懑,却无处可发。她在娘家乃是唯一的女儿,极为受宠,嫁给皇子本是极得意之事,本以为能大大施展一番才干,可进门就得向原配执妾礼,还得好好照看原配留下的嫡长子,而宫中更有两座大山压在她头上,闷得她连喘气都不舒坦。
她自觉娘家对淑妃一家有恩,淑妃总要多照拂一下,谁知她在淑妃宫中嘀咕几句贵妃,淑妃竟然都不搭话。
她觉得淑妃这个婆婆可够窝囊。
七皇子妃今年刚刚二十,年轻气盛又磨砺不够,她这点小心思露在脸上,淑妃如何看不出来?窝囊?
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活得不窝囊?唯一过得稍微恣意一些的也只有贵妃一人,贵妃有头脑,有手段更有厉害的娘家,可她又没儿子……
七皇子妃告退之后,淑妃脸色越发阴沉,吓得跟前伺候的心腹大丫头都没敢上前劝解。
淑妃坐了好一会儿,才恨声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对她这个婆婆都是这样的态度,可以想见她在贵妃那儿出了多少丑!只是贵妃一句话都没提过。越琢磨,吴淑妃越觉得脸皮发烫,老七媳妇这个轻狂的样子,只怕圣上也心知肚明了。
淑妃思来想去,就怕这胆大的儿媳妇在纳侧的酒宴上闹出点什么,连忙叫来了心腹,让她盯住了儿媳妇那里。
却说淑妃已经见过元春,印象中这是个稳当安静的姑娘……不过这个时候,随便挑出个姑娘都比她那不省事的儿媳妇要强!
为了怕老七多心,这位淑妃跟前极为得用的妈妈更是亲自向七皇子解释了一番。
生母的态度让七皇子赵之桢舒坦了一些:若是一味护着生母亲选的继室,他也就只好再多“敬”着生母了——敬而远之嘛。
不过关上门在家里闹,赵之桢也懒得搭理:跟妇人斗嘴斗个没完没了,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但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不知轻重,就别怪他赵之桢动手了。
却说元春这边站好自己最后的一班岗,圆满卸任,谢过贵妃,再谢过淑妃,就此家去待嫁了。
自从重生以来,变化一个接着一个,几乎个个都影响到她的前程。只是元春没有半点不满与不甘,她自认哪怕再活一世,也没本事跟赵之桢和贵妃这样的人物斗心机。
等她回到荣府,老祖宗、母亲、两位嫂子都是一脸喜色,而邢夫人那股子酸劲儿……元春都是一概装看不见更听不出。
父亲贾政不掩忧色,忍了又忍还是问她,为何要写信给姑妈求援,这种小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天地良心,元春只是想姑父姑母都能长寿一些!姑父姑母看在他们兄妹“送良医南下到家”的情谊上,好歹也能护着点娘家!
送女入宫讨好太子……原来父亲您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儿吗?
元春想了又想,还是憋住了什么都没说。
从父亲那儿出来,元春就让哥哥贾珠拉到了他的书房。
妹妹脸色不好看,贾珠也大致猜着了老爷都说了些什么。贾珠拉着妹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隔着氤氲的热气,贾珠的神情越发温柔,“老爷这回可是吓着了,太子妃娘家那边说老爷想两边讨好。”
元春反问道:“难不成还要参老爷一本?”
可不就让元春猜个正着?
当初,贾政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一门心思跟着太子走,结果半截儿让贵妃和七皇子截了个胡……
说实在话,元春真没有那么重要,贵妃跟前的女史又不止她一个,太子也没把她当回事儿:这姑娘没伺候自己,荣府也照样要投效他。
在太子妃父兄看来,也就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言语间挤兑贾政几句也挺寻常,可架不住太子妃娘家周边也有不少忙着上前讨好的“闲人”……太子妃父兄也没想到真有人拿着鸡毛就当起了令箭,并写了折子交到了都察院里——又让七皇子妃的亲爹扣下了。
这种写满“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折子也要往圣上眼前递,究竟拿圣上当什么人了?
左都副御史他闺女让他宠坏了,凡事儿不爱动脑子只爱冲动,可他光京官就做了将近二十年……也正是因为这位老丈人很是通情达理,七皇子赵之桢对他老婆的恶感也只限于一人,没有牵连到老婆的娘家身上。
不过贾珠和元春兄妹当然也想不到,元春嫁给七皇子之后,七皇子妃手头现成的把柄就是源自他俩的亲爹贾政。
只是元春前世已经知道了赵之桢是什么人,因此也没什么幻想和期待就是,她嫁进去也不是为了在后宅里拈酸吃醋。
她若是知道七皇子妃在全力效仿太子妃,想把丈夫死死握在手心,甚至时时处处都要压丈夫一头,肯定会暗笑这位七皇子妃太异想天开。
话说元春上辈子封妃的时候,这位七皇子妃都已经去世了,因此元春对她了解都停留在别人的言谈之间,但知道她不是很得赵之桢的欢心,日子过得……显然也挺不痛快的。
不过元春在娘家的日子,过得也挺不痛快。老祖宗、母亲仔仔细细地嘱咐了好几回,话里话外多是替她着想,那份真的不能再真的关切之意,元春自然感觉得到。
偏偏她爹不知怎么又“想不开了”,反复板着脸教训她不许淘气。
前世她直接进宫,其后除了那次省亲,便再没回来过,想来她父亲就算有话都找不到机会去说,这回……贾政其实焦虑又不安,他知道自己请托太子妃娘家太过莽撞,如今贵妃指了婚,他又怕女儿嫁过去过不好,在自责和担忧之间他不会恰当地表达,谈心解释他也做不出来,说来说去又惹得女儿越发厌烦,他自己还一无所觉。
这个时候,元春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祖父遗表一上,圣上见过父亲之后直接给了个官儿做,而不是让父亲继续读书科举。若是没有祖父的情分在,父亲怕是连这个员外郎都做不成吧。
显而易见,父亲不怎么扛得住事儿,只这一条,就做不成高官了。
有父亲让元春伤神,她就更没兴致搭理幸灾乐祸的邢夫人了,至于赵姨娘,在家的时候,元春压根都没见着她。
元春捏捏弟弟的小嫩脸——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即将嫁人,小大人一样的宝玉也跟着长吁短叹。
元春安抚好弟弟,便对着专程来陪她说话的贾珠道,“大哥别担心。”
这会儿她也知道了,贵妃把她指给七皇子,赵之桢本人似乎……还挺情愿。可想起他那张俊俏却始终全无表情的面孔,元春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有个抽风的父亲,临出嫁前的这段日子元春简直就是生生熬过来的,甚至有那么几天,她压根不想再见父亲。
到了出门的那天,看着老祖宗、母亲和嫂子们半是笑半是泪,元春带着她选定那几家人,乘着一顶小轿,踏进了前世从没“染指”过的七皇子府。
第八回()
前世今生嫁给了同一个男人,元春本以为自己该忐忑不安,可实际上等她坐到了床上,静等赵之桢归来时,她最真切的感受是……哎呀,真饿。
身为侧室,不能身着大红,母亲王夫人倒是为此神伤了一阵儿,可前世在宫中“尽享”无边寂寥的元春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人总得活着,才能进一步有体面地活着,不能本末倒置。尤其是嫁给皇子,还是嫁给了“潜龙”,总归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纠结忧伤个什么劲儿呢。
有这功夫自怜自哀,还不如琢磨着怎么站稳脚跟。为了有精力好好对付七皇子,元春决定先吃块儿点心。
元春默默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又要了一块……随着肚皮填满,她好像心神也跟着安定了几分。
就在她喝水漱口的时候,就听抱琴的声音门外响起,“见过王爷。”
元春眨了眨眼,她手上的点心渣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呢……算了,嘴边干净就行了。
赵之桢做事一向专注,当他看中什么人,也能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抱持着相当的兴趣。这个侧室他上了心,于是前面酒宴还没散,他借口醒醒酒漱漱口,然后跑到后宅里瞧一瞧他的小老婆……
这姑娘真没让自己失望!
吃点心垫肚子,吃得嘴上的胭脂都淡了不少,见他跑来看她,也没有意外和惊喜,反倒是因为被撞见吃东西而略显尴尬。
果然有趣!赵之桢其实挺高兴,只是他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点了点头,便又出去了。
一直伺候七皇子的王府总管郑公公,见状也琢磨着要“偏一偏”这位新来的如夫人了:自家王爷对女~色~向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这回却如此上心,可见这如夫人显是真正入了王爷的眼啊。
话说这种纳侧的酒宴,哪位宾客也不能没眼色到真把新郎官往死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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