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先翻过身,伸手轻轻搭在王爷肩上,“王爷有什么愁事?说出来……我陪您一起愁一愁?好歹做个伴不是?”
赵之桢抬手就在元春眉心点了一下,“越来越放肆了。”
这声音里哪有半点埋怨和不快?元春旋即更是“蹬鼻子上脸”,“还不是您纵的?”说着,也认真道,“我能逗您一笑也是好的。”
元春的要求,只要不是涉及大是大非,赵之桢向来应许,这回也不例外,他苦笑道,“就是自觉谨慎收敛,却没成想,在旁人眼里还是我自视甚高……为此有些胸闷罢了。”
元春猜测,大约便是王爷在那些人老成精的阁老眼中还欠点火候?不过就算她偏心在先,也承认此时的王爷跟前世那位稳坐龙椅的英主有些……差别。
于是元春道:“您还年轻呢。大爷就没法儿跟您比。”
“我也没法儿跟父皇比是吧?”赵之桢道,“道理我懂,只是如今想他们帮衬一回,也是难了。”搂住元春又自嘲了一回,“我一个武夫,哪怕是皇子,人家还是嫌弃粗俗了吧?”
这就是对这些年的经历有感而发了。只要想想赵之桢这一世如何待她,元春便决心说点实话,哪怕有些忌讳也在所不惜了,“太~祖~爷可是温润儒雅……且目下无尘的性子?”
可正是他最终坐拥天下,更有无数贤臣能人围绕在他的身边。
却说,前朝便是亡于重文抑武,太~祖~爷立~国~之后如何会重蹈覆辙?当时不知多少文人士族都匍匐在太~祖~爷脚下瑟瑟发抖。
至少在勋贵之家出身的元春看来,王爷手握~兵~权,比大皇子深受文人推崇可重要得多。而决定哪个皇子继位之人只有圣上。
讨好太多人本就没用,而且还很招眼,不如一心一意让圣上满意。
她此时还不知道王爷是为李家的态度而有些烦恼,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补上一句“无妨,您且看他”……其实李维在前世明明前腿已经迈了出去,才骤然发觉跟错了人。不过李家倒也实在,上上下下没摆一点架子,直接服输认罚。
也正是因为这份识时务,让他家保得数十年风光。
话说在赵之桢听来……元春胆子真大!可这话再次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原本想摆足姿态请求李维帮忙,这会儿也改了主意。
“反正在你心里,我哪里都好是吧?”
元春嗔道:“谁说的!您若能多说些笑话就更好了。”
二人相拥,便是满屋温馨。元春哪里想到,自己这一句话便改了大爷赵晗的姻缘。
却说等赵之桢休沐,他便上了李府的门。
七皇子对李府来说可是稀客,李维听小厮来过禀报,心中不免感慨:您要是再不来,我跟妹子反倒好交代了。在他看来七皇子稳健有余,可做大事往往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
说句老实话,他们老李家时至今日已经无需再捧上一位皇子来延续家族下一代的兴旺了。李家人言行向来收敛低调,实际上他家正是费家想效仿和赶超的人家。
赵之桢跟这位便宜舅舅交情一般,寒暄几句也是极限,他见时候差不多,便拿出贾珠从南边弄来的礼单抄本,送到李维手中“望国舅能善加利用。”
这声“国舅”喊得意味深长,李维这些年也的确是以国舅自居。此时被七皇子叫破,他面上并不见尴尬,只是翻过手中礼单,神色逐渐凝重,“这东西王爷从何处得来?”
李维固然不大喜欢七皇子的性子,但只要好处足够,他一样会坚定地站在七皇子身后。而这次手中的东西,便很是值得他好生出手一回了。
赵之桢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荣府二房大公子。”
京城里各路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都在他心里装着呢,李维稍一琢磨:原来是王爷侧妃的亲哥哥给的?贾珠乃是新科传胪,亲姑父正是户部侍郎林海,此人深得圣上器重,在两三年内便要胜任户部尚书了。
话说李维这么多年并没如何重视七皇子,其中便有七皇子只有依靠他们李家,才能在文臣之中站稳脚跟的心思,说白了,这纯粹就是待价而沽。
按照他的心思,林海和贾珠也要如此,万没想到他们竟直接下了注,且看似毫不犹豫。
送走了赵之桢,李维心里也嘀咕了一下:看来得进宫跟妹妹说说话了。
而赵之桢回府之后,召集了心腹,把这封礼单分拆了一下,又分别派人给太子与大皇子送了过去。
与平南王有生意往来不算什么,南边不少家族都和平南王有些关系,尤其是大皇子的妻族正是江南人。毕竟,就算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也未必肯跟着平南王一家子~造~反不是?
可这份单子上礼物的数量和品类却很是值得推敲一番。
大皇子拿到这份单子,不待看完便勃然大怒,叫来妻子质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逐渐远着他们家吗?”
大皇子妃眼见丈夫脸色都变了,连忙捡起那张薄薄的笺纸,反复读了两回,声音也稍微有点抖,“当年,最是热络的时候,他们也不肯这样下血本!”
大皇子默然。他的好太子弟弟如今正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正是他大展手脚的好机会!谁知王妃的娘家没准儿也要给他惹出祸端……要知道太子不也是为了大舅子而“满身官司”?
却说大皇子忙着查清妻族与平南王的牵扯,果然没精力拉着赵之桢应酬,赵之桢便难得舒畅了好几天,连着在家帮着元春照看健儿……
而临近年底,在关口为官的王子腾和贾琏也先后回了京。
王子腾倒还好说,去时几个人回来时也照旧,不过给运送自家的行礼以及给亲戚们年礼的几辆马车可是又大又气派。
可贾琏银钱财货没捎回多少,却带回家来一对娇滴滴的姐妹花……荣府大房那边登时就乱成了一锅粥。连贾珠和李纨,宝玉贾环还有探春,都不得不前去劝架,至于宁府贾珍刚看了一天的笑话,他儿子贾蓉也从郊外大营回来了。
贾蓉在军中虽然品级不高,但已经是正经的官身了,尤其他还颇得王爷青眼,于是府中自有人乐意奉承他:那点子家丑还如何瞒得过他?
贾蓉看见兴冲冲迎上来的秦可卿,忍了又忍,还是露出了厌恶之意,“你个贱人!”他本想就此翻脸,彻底离开宁府——天地之大,总有他容身之处!
谁知刚扭头出门,他便让跟他回来的小亲兵拉住了胳膊。
这亲兵小声道:“侧妃让您回府后到王府走一遭,不是小事儿。”
贾蓉眼中泛着血丝,却在亲兵提起侧妃姑妈时清醒了不少,他大声吩咐道,“备马!爷要出门!”
再一抬头,却是听见动静齐齐赶来的贾珍和尤氏出现在眼前,贾珍还质问道,“刚回来怎么又出去?”
贾蓉双拳紧攥,也只好暂时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
贾珍继续训斥,“你祖父不大好了,怎么还到处乱跑?”
贾蓉一时难言,他身边的亲兵十分机灵,便道,“王府侧妃请大爷过去说话,听说是王爷有吩咐。”
贾珍听了,点了点头,“用心给王爷办事,去吧。”言毕扬长而去——前往与贾蓉住处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也不知去做什么了。
尤氏并没说话,只是瞟了眼面色惨白的秦可卿,带着丫头径自回房去了。
贾蓉干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翻身上马直奔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又降温了……最近看视频,发觉很多up都感冒了。
第61章()
宁府离王府本就不远,穿过三条街也就到了。 首发哦亲
贾蓉这会儿耳中还嗡嗡作响;上马后一鞭子甩下去……又让那个机灵的亲兵死死拉住了;“万万不可。”
这可是天子脚下;还是内城,若是纵马伤人;准不是小事儿!
这亲兵可是七皇子专门指给贾蓉的;亲兵的爹曾是七皇子的亲兵。而贾蓉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兄弟俩很投脾气,因此他说什么也得尽力保住贾蓉的平安。
贾蓉也有个好处;就是听劝;尤其是亲厚之人的“劝”:劝解和劝阻都算数。
在亲兵和长随们的“护送”之下,贾蓉好歹到了七皇子府上。看着贾蓉跟着王府管事,往侧妃的院子行去;亲兵他们几人不由长舒口气:自打回京,宁府便透着几分诡异。
却说贾蓉见到姑妈时;小脸微白,双手还不时地轻轻颤上一下。
元春见状,先受了侄儿的礼,便让他坐下,又吩咐傲梅给他倒茶。她则柔声道:“且先润一润喉咙,静一静心。”
这时赵之桢从里间慢悠悠地出来,见贾蓉蹭地起身,他还笑道,“听说你在大营里做得不错。”又转过头看向元春,“不如叫你哥哥也一起过来,晚上再一家子一块儿吃顿饭?”
元春笑道:“王爷都这样说了,怎么还有不成的?” 身边的丫头出门传话,打发人去荣府请珠大爷过来。
元春又向身侧的抱琴递了个眼色,抱琴便去把暖阁榻上睡得香甜健儿抱了过来。
元春接过儿子,又塞进王爷怀中,“有劳王爷啦。”
赵之桢端住儿子,“我去书房,正好看着晗儿读书,顺便说说他的婚事。”
得亏贾蓉这会儿心乱如麻,没怎么留心王爷和自己姑妈都说了什么。他印象里王爷和姑妈感情也是极好……王爷说话和气早不算新鲜事儿了,不过“婚事”二字瞬间惊醒了他,他的脸又黑了几分。
众人恭送王爷出去,元春这才跟贾蓉道:“瞧瞧这模样……看来是气得够呛了。”
贾蓉说话都稍微有点不利索,“那……那个……您都知道了?”
元春道:“你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出息了,宁府上下纵是没人敢明着违背你父亲,还不是有人主动给你通风报信?”顿了顿,又轻声道,“你叔叔不到三十就点了翰林,至于我,别看我是妇道人家,可好歹上了玉碟呢,多得是人乐意奉承呢。”
这话听得刺耳,却是正理。习惯了军中的铁令如山和上下级关系,姑妈这样说话,贾蓉自是得老老实实垂头领训。
贾蓉隔了一会儿才神情扭曲道,“姑妈,我忍不下!他……她……”
太恶毒的话还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发妻,他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又不知跟姑妈从何说起,于是他不仅头疼胸闷,更添了条喉咙发堵。
不过也是因为贾蓉当着她的面儿都没恶语相向,元春更是高看他一眼:这个侄儿手还抖着呢!
这孩子如今皮肤微黑,气质稳重,身形健壮,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全和前世大不一样,元春深信只要再历练几年,宁府便可以交到他手里了。
至于贾珍“乐不乐意”交权让贤,也得靠贾蓉的本事。
话说回来,若非因为宁府乃是贾家长房,贾敬贾珍做过的事情揭了出来,全族都没脸见人,元春和哥哥贾珠还真懒得出手:宁府如今钱多,但没什么权。贾珠看重的是仕途,至于金银……也有的是人甘愿奉上,宁府的底子他可一直都没觊觎过。
于是元春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贾蓉双唇颤了颤,“侄儿……不知道。这阵子不想见他们。”
贾蓉还不满二十呢。
元春也动了恻隐之心,“你先坐下,姑妈也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你媳妇……”
这三个字就让贾蓉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可元春也是女人,从本心来说她更同情秦可卿,再活一辈子,她都不信是秦可卿引诱贾珍——碰上贾珍这种~色~中饿鬼视人伦为无物的公公,才是人生第一惨事。
元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你且想想你岳父秦业官职不高,家资不厚,怎么就能让你父亲应许,把他的养女给你做媳妇?你年纪再小,也是贾家的长房长子。”
这事儿贾蓉早就怀疑过,只是新婚当晚见到秦可卿的容貌,自己心里便应了大半……
元春还有什么看不出来?莫说蓉哥儿,便是琏二哥在关口谨小慎微了一年多,见了那对儿娇媚的姐妹花,明知要惹下麻烦,还不是忍不住带回了家?
元春笑了笑,又道,“你那媳妇儿许是金枝玉叶呢。”
贾蓉猛地抬头,目瞪口呆了数十喜,最终嗫嚅半天只挤出个“这”字。
“这里水深,你不愿掺合正是明智之举。究竟是谁把你媳妇送进咱们家,怕只有你爹或是你祖父知道了。”
贾蓉此时又已站起身来,元春摆了摆手,“你不必过于担忧,不过一弱女子,正是民不举官不究。”
贾蓉想起这是王府,自家事王爷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又默默坐了下来。
元春想了想,还是决心再多说一点——蓉哥儿看着还算沉得住气,“你媳妇原本是想送进……”她指尖往东一指,“幕后之人更不想这事儿大白于天下。你且等一等吧。”
却说书房里健儿坐在父亲腿上一声不吭,手里抓着布老虎,眼睛落在案上的画册上。
小儿子如此老实,赵之桢正好跟大儿子赵晗说说话——说的正是宁府这档子破事儿。
谁让赵之桢有好兄弟帮衬?庆王的长子已经偷偷给他送过消息了:前朝的宗室大多数隐姓埋名了,亡国之君的儿女们留有后嗣的并没有几个,秦可卿的底细并不难查。
秦可卿当年在襁褓之中,幕后之人本想找个殷实之家寄养,等她长大另有“大用”。
赵之桢笑道:“怎么猜,那人也是想把这小丫头送进哪位皇子的后宅,亦或……更进一步。”与其说是“哪位皇子”不如直说是太子,而“更进一步”自是指送到圣上身边了。
赵晗不由叹道:“平南王兵事上信心不足,便要指望这些歪门邪道了吗。”
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这种直道而行的心思几乎跟年轻时的他一模一样。赵之桢在欣慰之余也点拨道:“阳谋也好,阴谋也罢,总归管用就好。你不会不择手段,却不能不许旁人如此为之。”
顿了顿他又道,“用小人对付小人正好,因此你要记得海纳百川,麾下少不得这些善长阴私之事的能人。”
赵晗对此体会不深,自然是虚心受教。
赵之桢点了点头,“不过我倒觉得,此事背后……另有高人啊。”
两岁多的健儿忽然语出惊人,“不是一条心!”
赵之桢闻言一怔,旋即搂住儿子放声大笑,“说得好!”等笑够了,又拍拍长子的肩膀,“咱们老赵家繁衍至今,什么奇人异人没有?大家早就各有各的计较了。”
赵晗知道父亲意有所指,更知道个中内幕需要自己揣摩:他已经习惯父亲时不时地考校了。
原本他觉得此事背后站着大伯,可再仔细思量一回,大伯毕竟知道圣上的忌讳……南边那位已经让他付出不小,这回必不会再行此险招。再转念一想,父王乃是从庆王处得到的消息,圣上又哪会一无所知?
而圣上又作何应对,正是他该用心体会的。
晗儿若有所思的模样,赵之桢心中满意,又揉了揉健儿的小脸,“一会儿让你哥哥带你骑马去。”
健儿开心得直挥小手,“好!”
赵晗无奈接过弟弟,赵之桢又道,“你的婚事自己也留心些。如今你能出门了,难免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家想算计你一回。”
赵晗连忙应道:“儿子知道了。”
不说旁人,就是淑妃的幼弟就已经琢磨了许久想要亲上加亲。对大多数要脸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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