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母当初不知听了哪位的谣传……多年的期盼转眼成了泡影,这才有了不智之举。”十四皇子此时压低声音道,“那人跟小嫂子有些七绕八绕的关系,小嫂子又和石美人交好,我当时是真的想岔了,以为那人敢乱说,也是仗着小嫂子的势。”
其实,他本以为石美人背后靠山乃是贵妃,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他当初八成是猜错了。
十四皇子这番话真真假假,要是全信了那才是傻子。
在赵之桢看来,那出言挑唆的女官跟元春有关系没错,但十四弟胡乱迁怒了一回,也是没错吧。
老子有个贴心人多不容易?贴心人正给老子生着儿子,你就敢插手“捅上一刀”,差点一尸两命?再说一个郡王的侧妃哪里就能随便收买妃嫔宫中的女官了?反过来令嫔收买了那个背主的婆子还差不多!
思及此处,赵之桢冷笑一声,“罢了。”隔了一会儿,才又丢了四个字出来,“下不为例。”
十四皇子也知道此事把七哥得罪了一回,不过他肯亲来让七哥出口气,也是为了兄弟间也不至于仇怨越结越深。
只是他还是那句话:七哥再厌恶,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仗着他还是没成亲的小皇子,手段稍微出点格,大家也只能忍着!毕竟父皇也没罚他——别说罚了,连教训都没一句。
十四皇子告辞之后,赵之桢与元春慢悠悠地携手回了元春的院子——走快了,赵之桢真怕元春摔给他看。
一直坐等的王夫人可是得了意外之喜:她竟把女婿和女儿一起等了回来。
说实话,赵之桢对贾政和王夫人这夫妻印象都不太好:贾政老实得近乎懦弱,而王夫人则是贪财又短视,万幸元春还有元春她哥哥,无论秉性才学都不像他们的爹娘。
不过看在元春的面子上,赵之桢对王夫人还算客气。看着王夫人行了礼,他点了点头,抱起健儿到书房里看书去了。
话说,怀里的小儿子很是老实,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水汪汪的大眼睛偏偏一直盯着他手中的书册。赵之桢转念一想,一个儿子也是逗,两个儿子也是哄,便把长子赵晗也召了过来。
赵晗进门,便看见他爹正晃着他的弟弟,可怜他爹摇晃得稍微慢了一点,那“小祖宗”便开始哼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晗笑道:“弟弟原来这么黏父王。”
赵之桢手下晃动不停,“羡慕了?一会儿放下你弟弟,父王也晃晃你?”
赵晗默然,隔了一会儿才道,“父王,您学什么侧妃啊……”
“真的?”赵之桢也不生气,“近朱者赤了。”
的确如此,父王您明白就好……赵晗看父亲逗弟弟十分有趣,又主动请缨道,“让儿子试试?”
赵晗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弟弟,健儿便打了个哈欠,乖巧地贴在哥哥胸前闭上了眼睛。赵晗见状,便叫乳母接手弟弟,谁知乳母的手刚伸过来,健儿便“哇”地大嚎了一声……小祖宗不乐意了。
赵之桢道:“你先抱一会儿,等他睡熟了再说。”
而父子俩闲话,也不耽误健儿呼呼大睡,最后这小祖宗给亲哥哥胸前留了一大团口水印儿之后,才让乳母小心抱走。
赵晗只得回去换了衣裳再来跟父亲说话。这回赵之桢便把十四皇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致说给了长子,最后问他,“若换了是你,你当如何?”
“十四叔太心急了。”赵晗吐字清晰,“几次出手皆属阴谋小道,长此以往,必失人心。”
赵之桢看着儿子,目光柔和,旋即欣慰地笑了。
儿子只比十四弟大一岁有余,眼光格局却强上不少。
谁敢说自己没有点阴暗的想法?可是绝大多数人却希望自己的上司是个堂堂正正之人。因此身为上位者,就算性格天生阴沉,哪怕是硬装,也得装出一副豁达方正的模样。
见父亲满意,赵晗又主动“发散”了一下,“莫非石美人娘家人要有人升迁了?”
赵之桢笑道:“去掉‘莫非’二字吧。”
更深层的东西赵之桢还不能跟儿子讲:王妃刘娡送到圣上的那本花名册,里面恐怕不止一条大鱼。
只看圣上没有立即发作,就知道此事牵扯极大。而且……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重臣倒台,其家族成员以及姻亲怕也要或去职或贬谪或告老,这些空出来的位置准得掀起另一股波澜。
看父皇这次于宫中的布置,可谓云山雾罩让人看不分明,尤其养母也似乎是蒙在鼓里,他也不好说妃母娘家人是否也有人“不妥”。
赵之桢便打算在入宫探望妃母时提醒一二,同时他也想找个能人求教一番。
不得不说,赵之桢颇有自知之明,常年带兵在外,于京中局势知之有限,他便不肯强行闭门揣测。而京中他能前去请教,且并不显得突兀的能人,除了李贵妃的亲哥哥之外,便是户部侍郎林海了。
赵之桢思量了一下,决定……两边都去问一问!
却说赵晗自父亲书房出来,便顺路去拜见一下王妃刘娡:刘娡可以不见他,但赵晗不能失了礼数。
果然赵晗在外间没等上多久,刘娡的大丫头便出来传话道,“王妃歇下了,请大爷自便。”
赵晗冲着刘娡所在规规矩矩地拜过,这才从容退出院子。
却说赵晗刚出院门,便碰上了大姑娘赵暄。
兄妹俩彼此见礼后,大姑娘笑盈盈道:“哥哥真是孝顺。”
赵晗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大姑娘跟着元春听了一个多月的书,最起码知道了什么叫“城府”。哥哥不搭理她,她也没恼,“哥哥可知道父王如今每天都去侧妃那儿?长此以往,等咱们那好弟弟长大了,可还有咱们兄妹的容身之处?”
赵晗微微一笑,竟赞许道:“妹妹跟着侧妃学规矩,果然大有长进,也懂得挑拨了。”
他一句话便刺得大姑娘双眼瞪得溜圆,“你!我好心提醒,你……”
赵晗道:“妹妹真不擅说谎。”言毕,带人告辞而去。
父王赵之桢当然喜欢元春母子,可也没有顾此失彼,赵晗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都能和父亲相处……只可惜身在内宅,“耳聪目明”丫头婆子又悉数从身边调离之后,妹妹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罢了。
望着哥哥的背影,大姑娘纵然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书上的“合纵连横”不就是这么说的?怎么没有效果呢?
这段兄妹对话当晚也传到了赵之桢与元春耳朵里,可怜大姑娘的“处心积虑”最终也只惹来几声哂笑罢了。
却说等到休沐日,赵之桢先去给林海府上递了帖子。
而林海也不愧为帝王心腹,圣上追查花名册上的几条大鱼,其内情林海也的确知之甚深,毕竟有些物证人证还是由他收集而来——那花名册上的名字都是化名,光前后对照就耗了好些功夫。
接到七皇子的帖子,林海不方便直接赴宴,却不妨碍他在回信时点拨几句:只说李贵妃娘家哥哥德才兼备,深得圣上信赖——这便是说李家安然无恙,其余的他也不肯多讲。
不过这几句话也足够赵之桢轻松大半,之后他进宫面见妃母把他所知和盘托出……虽然娘家无碍,可还是让李贵妃一夜思量。
册封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办成,宝册印鉴,首饰服饰都要由内务府打造,这种事儿动静不会小,哪能让她这位贵妃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贵妃辗转了一夜,清早起来,脸上的那份疲惫无论多少脂粉也都遮不住。可她精神却相当不错: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圣上的真意。
而就在各家忙忙碌碌地操办节礼和年货之际,宁府迎来了圣上跟前的总管太监——这位恰是赵之桢心腹安德成的师傅,因着这份不远不近的关系,这位大太监态度尚好。
可贾珍的脸色从红转白,却再也转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太监抄走了他老子和他书房中所有书信,他胸中狂跳,颇有几分大难临头之感。
连送银子加全力奉承,终于送走了这位圣上跟前的红人,贾珠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坐了一个晚上,才打发人到荣府请了两位叔叔到来。
已经听说宁府今日“阵仗”的贾赦与贾政兄弟神色严峻,而贾珍此时还算镇定,“求大姑娘跟王爷递个话,只问如何保住家业就好。”
贾政心头就像坠了个秤砣,又闷又痛:女儿,你可要忍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
第34章()
宁荣两府当年都算得上交际广阔。
宁府当家人贾代化官至京营节度使;而荣府贾代善更是平级袭爵;足见其战功赫赫。
说句老实话,当年的宁荣两府真是京城最为顶尖的人家;而且贾代化与贾代善堂兄弟两个也并不是非要主动结交藩王;而是那些王爷们要来交好这兄弟俩,最少也不好平白得罪了去。
而与南边那位的书信往来,还有与忠顺王府结怨,都要追溯到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俩还掌权的时候。
可惜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俩都不长寿;去世之后荣府袭爵的贾赦;才学人品……暂且不提;宁府的贾敬毕竟凭着真本事考中了进士,四十出头便做到了刺史,当时也是官运亨通,而且由勋贵之家逐渐转为诗书传家;不失为一条明路。
可贾敬偏偏就忽然辞官不做,出家当了道士——个中秘辛直至今日大家仍旧讳莫如深。
说来也巧,这会儿屋里的三个男人还都默契地想到了一块儿去:今日之事八成是和当年贾敬辞官有些牵扯。
这回完全不用专门嘱咐,贾珍也得专门出城去找趟亲爹:看这位大总管的意思,夺爵议罪应该不至于,但身上这官职怕是保不住了。
宁荣两府三位当家人各怀心事,没说上多久便……各回各家了。
而两家银钱各自支配后,贾赦和贾政兄弟关系也跟着稍微和睦了一点儿。
这回明明是代宁府受过,贾赦心里也很不自在:贾珍向来眼高于顶,不怎么瞧得起他这个叔叔。只剩兄弟两个的时候,贾赦难免抱怨,“这可倒好,一人犯错,全家担着。”
贾政想法类似:他女儿好不容易在王府搏出了份体面,跟王爷积攒下的情分万一就为了求情而耗光,贾政也十分舍不得,可既然应了贾珍,他也不好立即反悔。于是他勉强道:“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
贾赦看得出弟弟心口不一,冷笑一声却也没再火上浇油。
而贾政闷头回房,琢磨了好一会儿,等他觉得酝酿得差不离,才回到内宅,硬着头皮跟妻子道,“宁府那边出事了,你可知道?”
圣上跟前的大太监亲自带人到隔壁“办差”,得又瞎又聋到什么地步才能一无所知?荣府虽然多了个郡王侧妃,但只要是宫中太监到来,王夫人等女眷依旧要心惊肉跳一番!
再说王夫人眼见自家老爷一脸凝重,心里不自在远比大伯贾赦更甚:肯定不是自家犯事儿,不然老爷哪里就这样开不了口?
而妻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贾政也难免尴尬,却还得硬着头皮道,“回头你去王府见咱们姑娘,请她跟王爷求个情,好歹求王爷指条明路。”
王夫人应了一声,再无二话。贾政交代完,自去书房读书,他心乱如麻之下倒是忘了妻子连来龙去脉都没过问一句,到女儿哪里如何能真正“求到情”啊?
却说夫妻多年,王夫人糊弄贾政也颇有心得。这次倒不是她为了什么银钱私欲而欺上瞒下,只为恼火老爷耳根子忒软!
若说以前王夫人担心女儿在王府立足不稳,才有心传话给女儿:想给她送几个荣府家生子做“帮手”……可当她亲自到王府瞧过一回,这份心思便彻彻底底地收了起来。
第一王爷不好糊弄,而且看起来王爷对荣府怕也……不怎么器重,肯对她客气都是看在女儿元春的面子上;第二,女儿如今的心思她都有些摸不透,也更不能想着牢牢掌控了。
最关键的是,宁府那对父子惹出的麻烦,凭什么要她女儿费心费力耗情分?你们不是向来亲近小姑子一家子吗?怎么不去找人家求情去?
其实,贾珍他们也不是没想到林海,而是觉得林海必定不会伸手的……不过王爷也未必肯帮忙就是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元春觉得这事儿就该宁府自己扛。
却说王夫人这边还没打发人去王府传话,元春这边便已然知晓宁府的“动静”了:当年她入宫前在庄子小住时,看中的李大一家,如今正管着她的嫁妆铺子。
李大早就得了元春的吩咐:多留心宁荣两府的动静,尤其是太太奶~奶~们算计银钱时,他探得多少风声便要及时报来多少。
而这回李大家的果然尽职尽责,午后便前来禀报道:“回侧妃的话,太太~奶~奶们都没什么动作,只是宫里的总管到了宁府,随后珍大爷便请了赦老爷和政老爷过府说话。”
元春听了不急不恼,反而有种“啊,终于出事了”的轻松感。
大伯贾赦和父亲贾政,本事为人怎么样另说,但有个好处:在官~场~上胆子都不大。胆子不大就意味着不轻易惹事……类似这回,宁府出事,荣府的兄弟俩也要一直跟着背黑锅,只要两三回,两府便能自行疏远了。
宁府才是真正的是非窝,比起宁府,荣府都算得上干净了,最起码大伯和父亲干不出“扒灰”这种事儿来。
当晚,赵之桢归来时,也瞧出元春心情不赖。他逗着健儿,也不耽误跟元春闲聊,“今儿你娘家堂哥的书房可都让人抄了。”
元春笑道:“我等着他们打发人来说项呢。”
赵之桢也来了兴致,“你不替他们求个情?”
“去官免灾的事儿,”元春平静道,“不然圣上跟前的公公怎么会那样客气?连我都看得出来,就是不明白他们有什么舍不得。这回主动些,让圣上也痛快些,才有将来不是?”
“他们还不如你看得透彻,”赵之桢闻言笑了笑,却也难免感慨,“有些人可把虚名看得比自己性命更要紧。”
这意有所指元春哪能听不出来:王府里可不就有为了虚名而兀自强撑的人吗?
隔了一天,王夫人再次来到王府,好在她只是为贾珍传话而已:贾珍还想勉力“挣扎”一下,可王夫人真没有救人于水火的好心。
“要我说,你不要管!好生伺候王爷,照看健哥儿才是正经。”
元春笑着应了。
之后王夫人又和元春略说了些闲话,便匆匆告辞而去:李纨正怀孕,荣府二房的中馈自然又落在王夫人手中。年底事务本就又多又杂,今年荣府好歹出了几件喜事,自然宴请了不少亲朋,若没好生~操~办,再丢一次人,全家正月里就别想出门了!
至于王府……王妃可还在呢,元春始终都是乐得清闲。
这天晚上,吃饱喝足后的赵之桢告诉元春:正月后,对那名册上的几条“大鱼”圣上必有举措;贵妃也悄悄送出消息,叫他不要担心,同时提醒年底年初的酒席无论是自家办的,还是出门应酬,都要小心谨慎才好。
元春还好奇道:“难不成还要在宴席上抓人不成?”这个前世可都没听说过呢。
赵之桢道:“这可说不准。”要的就是在对方毫无准备之时下手,不仅“一抓准”,还能震慑在场众人,这才是一举两得。
二人说话向来投机,从正事扯到家常,等二人尽兴之时差不多也该洗洗睡了。这一晚难得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