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产房里让大总管拎出去的妈妈,下落如何元春不问也能猜到,至于这人受谁指使,若是能说赵之桢就算是为了安抚她,也会给她点交代,可如今偏偏就是没了下文……
显然,罪魁祸首可是赵之桢也没法儿动手的人物,说了也是给她添堵,还不如彼此心照不宣谁也别再说起呢。
元春想了想,问道,“您跟贵妃娘娘说起了?”
要不是靠着妃母,还查不到那位身上……赵之桢含糊道:“妃母知道。”
圣上暂时忙于国事,理会不了您的委屈,可贵妃却不一样!元春试探着问,“来龙去脉都知道?”
赵之桢这回也听出元春话里有话,“妃母若是想查个清楚,宫里能有什么事瞒得过她。”
元春小心道:“您若是跟兄弟们相处时,没了主意,不如问一问贵妃的意思?”
赵之桢一怔,旋即思量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盯着元春还嘴角微挑,“果然是妇道人家,就是细心。”
这回轮到元春一楞:我信您是想夸我的。
这算是元春头一次尝试着把手伸得稍微长一点,结果却好得出乎她的意料。要知道前世她想和赵之桢多说几句,人家都要借口公务繁忙,然后……抬脚就走。
这两世差别忒大,元春恍惚中像是又站到了警幻仙子的水镜之前,让她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不过健儿一声嘹亮的“哇”,元春瞬间就醒了神。哄好了儿子,元春不免又靠在引枕上思量了好一会儿。
其实,她已经能隐隐约约从赵之桢的神色和语气中,感受到他对大皇子以及太子的不满,而且这份不满也迟早会演变成厌恶。
因为只要今后大皇子与太子争得越厉害,赵之桢就越难独善其身——作为一个掌兵多年,有圣心有才干还有实权的弟弟,不管他偏向哪一方,都会招致另一方的针对;若是两面不靠,当然就是两边全不得好了。而赵之桢年幼的弟弟们……据元春所知,也就十二皇子不爱生事,其余的几位可谓各个“心大手黑”。
总之,前路漫漫啊。
却说赵之桢也觉得元春的“耳边风”十分有理,他在进宫探望李贵妃时,便没强颜欢笑,大致说了说他的苦恼。
话说,圣上与赵之桢这父子俩都有个英明又正直的养母,因此这二人对“后~宫~干政”其实从心里并不那么排斥,他们只是恼恨“后~宫~胡乱干政”而已。
李贵妃在圣上眼里,正是个绝妙军师。她对朝中事虽不至于事事皆知,但大势的脉络却能把握住几分。听了儿子的抱怨,李贵妃扶着额头无奈道,“你这孩子!”
这儿子跟母亲告状,与女儿跟亲爹撒娇,真可谓异曲同工,总之就是挺管用的。
抱来的儿子用心抚养,果然不比亲生的差!养子始终和自己这样亲近……李贵妃在满意之余,也劝解道,“别多想,好生办差……怎么也得等南面事定再说。”
赵之桢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点头应道:“儿子知道。”
贵妃忽然冷笑一声,“我向来善待他们母子,竟还能恩将仇报呢。这些你都不要管,”顿了顿,又道,“你那侧妃做完月子,不妨进宫陪我说说话。”
这是要指点元春?赵之桢连忙道,“谢妃母。”
李贵妃笑了笑,“指过去的人犯了错,我总该弥补一二,不然这长辈的面皮往哪里放?”又嘱咐道,“你媳妇儿虽然病着,可晗儿那边也得些心,莫让旁人再钻了空子。”
李贵妃的话外之音,赵之桢自然听得真切:刘娡命运已定,可别因为这事儿牵连到晗儿。
你还别说,临近年底,还真有几家太太带着自家女儿到王府做客。说是和大姑娘往来结交,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刘娡日渐瘦弱,居然还强撑着口气一一招待了她们:为了给女儿相看婆家,她可是不遗余力了。
赵之桢回府时就正好赶上了桩“趣事”:有位姑娘逛园子的时候迷了路,绕来绕去居然绕到了赵晗的院子门口……还让元春的大丫头傲梅拿了个正着。
小姑娘没见着王府大少爷,倒是先拜见了王府贾侧妃。
元春也不急着“问罪”,和气地小姑娘说着闲话,问来问去,果不其然,这姑娘跟王家、薛家可都有亲。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周末啦!酝酿一下,周六或是周日双更。
第29章()
这小姑娘圆脸圆眼;笑起来脸颊上还多了两个窝儿;看着很是可爱。元春跟她聊了会儿家常,小姑娘礼数周全;还带着几分娇憨之气;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有“心计”;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姑娘。
退一步说,这姑娘的出身撑死了也就给赵晗做侧室;可她的模样……平心而论;这眉眼还没赵晗精致呢。
不过说了会儿话;小姑娘也轻松了下来,元春便趁机问起如何走到了岚岫居外——岚岫居正是赵晗的书房以及起居之处。
小姑娘一脸茫然,“我只是想净手啊,出门后就请个姐姐领路;不知怎么,那姐姐人忽然不见了。”
元春微微一笑,“你迷路的地方,离我们大爷的院子不远。”
小姑娘一愣,隔了一会儿,小脸白得都没了血色。
果然也是个慢半拍的……元春安抚道:“别怕。一会儿回去你就说出来迷路,遇到了我的大丫头,正好过来陪我说说话。我没出月子,也只见见亲戚,不轻易见外客。”她侧过头冲着傲梅点了点头,“这是我跟前的大丫头傲梅。”
小姑娘又坐了一会儿,还喝了半盏热茶,半碟子点心,这才算压了惊:脸蛋逐渐恢复红润,声音也稳了下来。小姑娘再次起身认真且恭敬地向元春道谢。
傲梅给小姑娘领路之后归来,拿着装了一两银子的小荷包给元春看。
元春这回笑得就很真心了,“是个好姑娘。”
从头到尾听了全套的赵之桢也笑道:“跟你投缘也不奇怪。”
元春抿嘴道:“我知道您这是夸我呢。”
算计他的儿子,赵之桢原本是怒火丛生,可在里间“偷听”了一回,忽然觉得这姑娘真给晗儿做侧室,也挺不错的。于是赵之桢问向元春,“你看着姑娘品行如何?”
王爷给他自己挑侧室不至于问我呀……元春怎么也不会想歪了,只是她虽然没明白赵之桢怎么看她这样顺眼,可也觉得大少爷赵晗不见得喜欢这么“呆”的姑娘。
她便劝道:“大爷今年才十六,而且侧室……您看是不是看大爷自己的心意?”
本朝皇子多在十七八议婚,等真正成亲的时候可不都快二十了。赵晗因为身子略弱,赵之桢也曾说过不想长子太早成婚。
元春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委婉,可赵之桢听着就是十分顺耳:他正是早就选中了元春,如今二人相处才能这样舒坦。
他点了点头,“回头再说。”
此时王府大总管进得门来,行礼后规规矩矩地禀报道:“王爷,那领错路的正是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头。”
意料之中……赵之桢挥手让心腹退下,沉默了许久。
直到元春看不过去起身给他端了杯茶,赵之桢接过,轻啜了一口,才郑重道,“我想把大丫头放在你跟前。”
大姑娘差点害得亲哥哥没命——虽然那是受人算计,但事后她始终不曾向哥哥赔不是,更没来探望过元春哪怕一次,而这一回,则是她主动出手坑亲哥哥一笔,也许在她看来这就是让哥哥没脸,顺带让元春难堪而已。
可若是遇上个烈性的姑娘,这一次算计足能要了人家的性命!
元春其实也不知道大姑娘究竟是真的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还是她只是纯粹地不懂轻重和分寸。
如果是前者,这种实在没救了;至于后者,她倒觉得可以“尽力”一次。哪怕是为了不让健儿有个只会拖后腿、撒泼和发脾气的姐姐做榜样呢……
元春思量了一番,才轻声道:“王爷,您信任我,我自是责无旁贷……可我丑话也得说在前面。”
赵之桢声音一冷,“连亲哥哥都敢下手,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你只管教导她!府里人手我自会安排。”
这是防着刘娡为女儿出头而弹压元春:手下没有能使唤的人,她想什么也都是白搭。
话说,王府上下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该在王妃和侧妃之间作何选择。只是这份“偏向”全是源于赵之桢的宠爱,元春自认还没做出什么让人心服口服的事儿,这回也是个施展的机会了。
她点了点头,“要是大姑娘哭诉,您可别心软。”想了想还是老实道,“大姑娘险些害了大爷,王妃关了她几天,大姑娘也行事规矩了几天。只是在她心里,许是觉得差点要了哥哥性命,您和王妃还是舍不得她,她再做了错事,又能罚她什么?要我说,不痛得厉害了,她哪里知道长进呢。”
赵之桢听了半天都没言语,元春这副平和坦然的模样,倒让他心思一动,“旁人都生怕落个不慈的恶名,你偏偏这样实诚……再说她还害你摔了一下子呢。”
“我还经常害我自己跌跤呢!”元春笑道,“大姑娘过几年就要出门,总不好看着她自误,再说我也有私心,不想咱们一家子一直为她担忧苦恼。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您开口了,我干脆来个痛快的?”
赵之桢也让元春逗乐了,“胆子不小啊。”顿了顿,又盯着她道,“都听你的。”
话说刘娡宴请过诸位太太,散席之后她也累得够呛。之后王府大总管到来,传达了赵之桢的吩咐:从明天起,大姑娘要跟着侧妃学规矩。王妃您今后行事也别让王爷为难。
刘娡听了,只是长叹一声,而后平静道,“明儿一早我就打发人她去侧妃那儿。”
而大姑娘晚上过来问安时,更是主动为母亲捏起肩膀……只是知女莫若母,刘娡看着刻意低着头的女儿,无奈道,“知道错了?”
得知那圆脸丫头是让傲梅带回来的,大姑娘便知道:事情没成,而且……贾侧妃肯定要找父王告状!父王要是来问罪,也只有母亲才挡得住。
因此听到母亲问她,她倒也实在,“是。还让贾姨娘拿住了人证。”
刘娡道:“明儿你就去侧妃那儿学规矩。”
大姑娘大惊,“母亲!您也嫌弃我了?!我到她那儿还有活路?!”
刘娡苦笑一声,“我的确管不了你了。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口无遮拦。”
大姑娘忙道:“女儿知道错了,母亲。女儿舍不得您。”
刘娡摸了摸女儿脸,“你以为母亲为你哥哥相看人家才心里不忿的吗?不帮你谋划好了,我如何闭得上眼?去学学规矩,对你才是好事。”说完,她摆了摆手,“回去吧,母亲累了。”
刘娡发话,数个丫头妈妈合力,把大姑娘“请”出门去。大姑娘白着小脸回到自己房里,整夜辗转反侧,而她母亲刘娡当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转天清早,大姑娘不情不愿地前去侧妃院子请安,刘娡则迎来了休沐的赵之桢。
赵之桢开门见山,“大姑娘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刘娡答道:“我想挑个妥当的读书人家,不用太显赫,却也不能太没体面。”
赵之桢再次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这位妻子,只觉得越发陌生:女儿什么样子,他不信妻子不知道。在他麾下诸将之中挑个像样的孩子做女婿,有他这个父亲时刻看顾,不是更妥帖的选择吗?
至于读书人家……她到了这时还不忘用女儿的婚事来提携娘家,赵之桢忍不住道:“你真是刘家的好女儿。”
刘娡一愣,被戳穿了心事,她也毫无避讳,“那又如何?我不想女儿和我一样,嫁个常年不着家的丈夫。”
刘娡本以为会迎来丈夫的滔天怒火,可偏偏等来了一片让人不安的缄默。
过了一会儿,赵之桢扶住额头轻声叹息道,“是啊,成了怨偶,又该怨谁呢。你好生歇着吧。”言毕,抬脚就走。
望着赵之桢远去的身影,刘娡喃喃道,“是啊,该怨谁呢。”只是这胸口的闷痛,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却说元春这边,她还没完全出了月子便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可看着眼前状似乖巧且低头不语的大姑娘,心里也泛起了几分愁绪:大姑娘,等你出嫁甚至做了母亲之后,千万别太后悔今时今日的言行啊……
元春都活了两辈子,尤其是前世在宫里蹉跎了大半辈子,性子的棱角早都磨得不剩什么。再说她再不得意,也犯不着刻意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而且最怨大姑娘的人分明是赵晗,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什么不满、不甘,哪怕是些许不快,都没当众表露出来过半分。
元春的气量总不至于比不过赵晗。
对于大姑娘来说,她设想的指桑骂槐或者大声呵斥一样都没遇上,难免也有些意外。于是她干脆问道:“你想怎么罚我?难不成还要我罚抄《女诫》?”
元春看着大姑娘,忽然笑了,“《女诫》看看就好,你是圣上的孙女儿,王爷的嫡女,可谓得天独厚,天下比你尊贵的人又有多少。因此《女诫》里面很多规矩都不适合你,再说你看历朝历代有几位公主郡主真是按照《女诫》来为人行事了?”
跟大姑娘委婉,她又听不懂,元春自然用了最直白,而且还不那么妥当的说法,上来就给了大姑娘“当头一棒”。
大姑娘闻言果然精神一震,在顺耳之余,她却更弄不懂这贾姨娘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元春微微一笑,“但你不能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胡来。我不会教你规矩,只教教你什么能做,而什么沾都不能沾。”说完,她便对房里几位身手不错的妈妈点了点头。
这几位妈妈得令,当即把大姑娘和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头团团围住。
元春又道:“大姑娘先想想昨天你错在哪儿了,然后写下悔过书交给我。不合格不许吃饭。”又冲着几位妈妈道,“送大姑娘去西厢好生思量吧。”
大姑娘双臂已经让两个妈妈牢牢夹住,她大怒道:“你敢!”
元春笑容渐深,“我敢啊。”
元春说到做到:大姑娘硬扛了一整天,一个字不肯写,她那里果然只有热水,却无人送饭。
晚上,元春和赵之桢一同用饭——在书房里处置了一天的公务,赵之桢不想再提伤心事,可还是顺口关心了下女儿,“还没服软?”
元春道:“没有,我估计明天就差不多了。”
实话说,赵之桢对这个女儿也到了忍耐的边缘了:不过是饿上一顿两顿,哪里就会心疼了。若是再为这个糊涂又莽撞的女儿破例,又把宽容平和的儿子赵晗置于何地?
于是赵之桢道:“我信你。对了,等健儿满月之后,你带你进宫向妃母请安去。”
元春应下,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是贵妃对她认可的意思吧。
可宫中这会儿就不像王府那么“太平”了。
十四皇子的生母令嫔因为嫉妒得宠的石美人而生怨望,罚了一年的份例不说,最关键的是她的牌子也被撤了下去。
已经年满十四岁,早就搬出生母宫室的十四皇子得到消息,嘴角一挑:哎呀,还是事发了吗?不过,贵妃娘娘还有七哥,明知元凶是我,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淡定除了天生,就是被逼出来的。
ps,今天大采购,累死了。这章是周六的更新,周日不出门,专心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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