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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觉得父亲是安慰他,并不相信,反而感念父母,哭的更厉害了。这一天,他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母亲捂着心口喊疼,哭喊他的名字,最后更是扯开衣襟,胸口好大一块疤,如同火燎。
“后来呢?”林黛玉问道,宜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听说的,结局可能是他从此不哭了,好好生活等下辈子再做母子吧。”
黛玉不语,宜霜趁机劝道,“姑娘不在自己家,委屈难免,可若是老爷太太知道您这样哭该多心疼。何况今日他们这样不管不顾您,哪里值得您落泪?女儿家的眼泪可金贵着呢。”
林黛玉想说她和二哥哥一年来形影不离,是最好的玩伴,可宝玉今天实在是吓着她了,说得话更是寒心。父亲一片慈心被如此扭曲,实在是无法接受。
夏堇秋葵动手收拾着屋子,好在砸的都是贾家的,她们带来的都没摆上。张志家的看黛玉靠在宜霜怀里脸色缓了过来,安抚了几句便出去寻张志,让他拿着帖子去请太医。张志毕竟多年不在京城,太医住哪个街他都不知道,不过来时林如海也吩咐了给一些故交送礼,其中有一个同姓的同科最是亲密,平时也是有来往,如今任着兰台寺大夫,他忙恭恭敬敬的上门托这位林大人帮忙,也不说始末,只影影绰绰戳的提了几句。对方也很仗义,正巧有相熟的太医,不多时就有家人回报,太医已经往贾府去了,林夫人更是派了身边的管事妈妈一起,竟比贾家动作还快。
原以为是给贾宝玉请的太医来了,一路带到了贾母上房,谁料都到了门口才知道人家竟是来看林黛玉的,贾母房里的三等丫鬟知道贾母心急贾宝玉,便道,“林姑娘素来吃汤喝药的,不比我们二爷是急症,您总该先看着急的。”
却听张志家的冷笑道,“这是我家老爷故交帮忙请的太医,怎么贵府请的太医还没有来吗?”
赖大家的一瞪眼道,“你这话好有意思,你们姑娘不过是哭一场,我家二爷可是忽然晕过去的,也许是伤了头,到现在也没有醒,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啊。”
太医脚步一顿,摇了摇头道,“府上请的一直是王太医,急症最怕药不对症,老夫不清楚这二爷的脉息,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实是不敢当此大任,王太医今日并不当值,想来也是快到了。”
张志家的瞥了眼赖大家的,迎着太医进了进了碧纱橱。太医把了脉说是林黛玉气急攻心,开两幅药发散了就好。紫鹃伤了脚,见黛玉也不喊她看太医,赌气在一边不说话。
待太医下去开药,跟来的管事妈妈听得黛玉身子无事便上来请安,倒是把气急攻心这句记在心里,思量好了回去如何回话。林黛玉听管事妈妈是兰台寺大夫家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倒让伯母担心我,从来就是这样体弱多病的,不妨什么事儿。只是身上带着孝,不好上门拜见。”
管事妈妈道,“林姑娘哪里就体弱了,江南的姑娘家都是这样娇娇柔柔的叫人看了只觉得自己粗俗。只先前贾府的人想让太医先瞧他们二爷,太医怕耽误了病情不敢答应诊脉,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林姑娘不要怪罪我们失礼才好。”
说得竟像是他们不给贾宝玉看病是为了救他一命一样,实在是非常的振振有词,宜霜好容易才憋住了没笑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王太医也到了,贾宝玉不过是受了法术,一个时辰也就醒了,也是他倒霉,偏今天贾政来给老太太请安,见得两个太医扎堆,以为是贾母不适,抓了小丫鬟一问,竟是一出大闹天宫的好戏,气得咬牙切齿,只是贾宝玉已经躺在床上,不好再打,勉强跟贾母说了几句,拂袖而去。
只是这顿打到底还是挨上了,却是赵姨娘的功劳。
第五章()
大闹天宫一场,贾母赶紧的把林黛玉迁到西厢去,王熙凤将五间大屋安置的妥妥当当,这凤辣子心里反而有几分犯怵,见着张志家的再不提先前翻脸之事。紫鹃伤了脚就在屋里休息,近身的事便都是宜霜同雪雁在操持。林黛玉吃了几幅药,打起精神吩咐她们将带来的扬州土仪打点了送去各处。
赵姨娘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生了探春贾环非但没有母凭子贵,反而变得有些尖酸粗鄙,向来不讨人喜欢,雪雁本来不想给她送,宜霜却说道,“也不缺这点东西,何必去看不起人家,跟着落井下石,百年之后都是一坯黄土,谁又和谁有关系呢。”
不过是些漆器茶叶,赵姨娘却捧着点螺胭脂盒爱不释手,对着林姑娘这里有些亲近了。贾宝玉砸了林黛玉屋子的事情,赵姨娘也是知道的,她想着投桃报李,待贾政歇在她这里的时候便道,“听说前儿宝二爷在林姑娘那里大闹了一场,就是我这样的奴婢也知道姑娘家的屋子有多金贵。我当年也是服侍过姑奶奶一场的,姑奶奶那时候何等尊贵,不想今日林姑娘……”
贾敏在闺中素来娇养,赵姨娘也真是接触不少,只贾敏在贾府是说一不二,莫说两个嫂子要让她三分就是贾赦贾政也是疼爱有加,再看林黛玉如今寄人篱下,这一对比,赵姨娘这一声叹倒有几分真心了。
贾政已是气过一遍,他最是要面子,纵是他对林黛玉无甚甥舅情谊,可他最要面子,连自己屋里人都知道林姑娘受了气,私底下该怎么想他这个二舅舅?满腔怒火强忍着,挨过了几日贾宝玉卧床,这日一大早就喊了他到书房问功课。
问了几句四书都是支支吾吾,再看字迹,只是勉强能看,横平竖直都做不到,贾政怒道,“字如其人,可见你这个小畜生连个人都算不得了。
新仇旧恨添在一起,他一把拽着贾宝玉就扔到门外,吩咐小厮道,“取家法来,今天不打死这个孽畜,实在难以交代。”
不多时便有人捧了藤条过来,贾政怒在心头,也不靠他们了,竟自己动手把贾宝玉抽了一通,贾宝玉挨了两下要跑,小厮不敢下死力摁他,又被他逃脱了。
真是贾府一番奇景了,老子追着儿子打,王夫人带着丫鬟来时,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团乱。往日贾政书房并无女眷过来,一时看热闹的清客幕僚纷纷躲避不及,忙慌乱的避入房间,乱上加乱。
眼见又是一藤条要打在宝玉身上,王夫人冲上去拉住贾政的手道,“纵然他有千般不是,老爷也该问过老太太,再来管教宝玉。”
“慈母多败儿,他这样不学无术,哪里对得起老太太对他这样好。我先教训了他再给老太太赔罪。”贾政怒气难消。
“老太太平日最疼宝玉,您打得重了,不是让老太太又添心病吗?”王夫人说着落下泪来,“他还这么小,难免处事不周,我的珠儿倒是懂事,可早早的就去了,我宁愿宝玉呆呆傻傻平安一世。我的珠儿诶,你带了娘和弟弟一起去吧。”
想起早慧的贾珠,贾政长叹一口气,一扔藤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啊,喝道,“把这个孽障关到书房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哪日考过了,哪日再出去。”
王夫人心疼不已,“好歹让我给他上了药,他年纪小,哪里经得老爷这样的重手。”
“上完药即刻回来,我若是回来看到他不在,哼。”贾政说罢便领着几个清客出门去了。
贾宝玉顿时如丧考妣,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太太快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来了就能救我出去了。”
王夫人原是在屋里同薛姨妈母女说话,听得宝玉挨打,忙撂下她们慌慌忙忙赶过去,此时母女两个仍旧坐在王夫人屋里。
“金钏?金钏快去取那棒疮药来给宝玉上药。”王夫人一时吩咐丫鬟,一时又搂了宝玉,“你也给我争口气呢,每每功课都被老爷训斥。我看你同三丫头林丫头对诗联句倒是会的很,怎么见了你老子就张不了口了?”
“太太可别送我回去书房,老爷回来又得打我,也别上药了,我现在就回老太太屋里。”宝玉道,又有些埋怨王夫人先前就该请了贾母一起来,贾母的话贾政必定是听的。
王夫人道,“躲得了一时,得不了一世。何况只是喊你读书,不会再打了,我儿别怕。”
薛宝钗在一边听了个大概,上前扶了王夫人在炕上坐了,低道,“姨妈不要担心,不过是让读书用功罢了,没有哪个祖母不想着孙子读书上进的。何况宝兄弟和林妹妹闹成那样,若是见着妹妹又犯病了可怎么是好,这书房样样不缺,又没些个小丫头勾着宝兄弟胡闹,正是读书的清净地呢。”
王夫人只觉得林黛玉那事说到她心坎上了,虽说林黛玉搬出去了,可也是一个院子,,真是一桩心事,再者老太太也是盼着宝玉上进,便只喊人拿了药过来,又嘱咐了几句他要听话,贾宝玉闷闷不乐,太太向来疼他,今天薛宝钗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竟也不理会他的恳求,张口闭口都是让他好好念书,心下就对薛宝钗不悦起来。
贾政的书房不仅样样不缺,还搁着一张塌,贾宝玉看众人都走了,开始还假模假样翻了一回书,心里的害怕渐渐退去了,鞋也不脱了,捧着书横在榻上,不多时就睡着了。
“喂,醒醒,你怎么好乱扔书。”
半梦半醒间有个清脆的声音喊他,贾宝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个俏生生的丫头站在塌边,手上还拿着他先前落在地上的论语。
“这个姐姐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贾宝玉揉揉眼,笑道,“多谢姐姐替我捡了书。”
“喊你来念书,你却来找周公,小心你老子回来又抽你。”那俏丫头笑嘻嘻的把书递给他,转身就要走。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贾宝玉问道,只当她是偷溜进来的丫头。
“我可没有名字。”那俏丫头眨眨眼又道,“不过你们有时候会喊我颜如玉。”
“颜如玉……”贾宝玉念了一回,奇道,“你名字里竟也有个玉,颜如玉,这名字好,书中自有颜如玉。”
颜如玉眼珠一转,“都说你块玉,给我瞧瞧好不好?”
贾宝玉听话的把玉掏出来,颜如玉看了上头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笑得更高兴了,伸手去摸,谁知手指刚碰到通灵宝玉,竟被狠狠烫了一下,疼得她整个脸都扭曲起来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这玉怎么会烫人。”
“啊?不会啊。”贾宝玉自己摸了摸,触手温温润润,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这颜如玉竟是一只蠹虫所化,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也修成了个精怪,便大摇大摆的以书仙自居,自己取名颜如玉。
这颜如玉也是稀奇,啃了一肚子的书,竟恋上了话本上那些才子佳人缠绵悱恻,一心只想找个才子好来一番轰轰烈烈的爱情,结果道行不够,每日只能有半个时辰化人形。她在贾政书房里呆了一段时日了,可惜贾政是个糟老头。不过,他这个儿子倒是有些来历,胸口一块通灵宝玉荧光闪烁,并非凡物,若是骗来让自己修炼……原本满怀期待,结果却是失望,颜如玉见自己无法碰触,一时有些无措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暗自思量,也只能先呆在这贾宝玉身边再伺机而动了,竟摇身一变,从一个小丫头化成了一个成年女子,云鬓花颜,锦衣彩裙,贾宝玉恰好一抬头,在他眼里长得漂亮的便是好的,长得丑的便是恶的,所以惊恐之下,竟还能被颜如玉的美貌所吸引,“你是仙子吗……”
颜如玉声音也同刚才的清脆不同,变得温柔婉转,“我本是书仙,见你因为读书之事为难,便想帮你一把。”
“你要怎么帮我?”
“你将手伸出来。”颜如玉握住贾宝玉的手指头,看似轻轻一拂,却是在他指尖戳了口子,指间立刻涌出鲜血,贾宝玉吃疼,要收回手,颜如玉却俯身含住他的手指,她身上香气馥郁,发间的钗环叮咚作响,贾宝玉一时有些沉迷晃神。
“现在好啦,你每次为难的时候,便喊三遍颜如玉,我就会来帮你了。”颜如玉吸了一口血,看他年幼也不敢下手太狠,说了最后一句,便在贾宝玉面前忽然不见了。
贾宝玉摸着手指,如果不是指尖还沁着血,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是做梦了,他低声喊道,“颜如玉,颜如玉你还在吗?”
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响起颜如玉温柔的声音,“我在,多喊就不灵验了,等你家老爷考你功课了你再喊我。”
“好!好!好!”贾宝玉一连说了三个好,喜不自胜,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仙子,而且这个仙子竟这样的善解人意,他想着刚刚的美人,久久不能回神。
再说贾母这日见贾宝玉被贾政喊去读书,心肝宝贝不在面前,一时有些怏怏的,王熙凤道,“林妹妹前儿刚搬了屋子,咱们去看看妹妹的屋子安置的怎么样了可好?”
“之前忙着宝玉,倒是没顾上林丫头。”贾母道,“走罢,去看看,要是你妹妹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我可饶不了你。”
三春也在一旁,迎春惜春不语,只有探春笑着道,“凤姐姐且不会亏待林姐姐呢,不然我们几个也是看不过去的。”
西厢栏下搁着一盆芙蓉,正是那醉芙蓉,正值午后,花色娇艳动人,冬日里平添了几分暖意。自有小丫头打了帘子,王熙凤同贾探春两个扶了贾母,屋里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林黛玉正在习字,衣袖半垂,露出的半截手腕纤细白皙,听人来报,搁下笔看过来,微微一笑,“外祖母怎么来了,雪雁快去倒茶来。”
贾母四下打量,黛玉屋里都是些天青湖绿一类的素色,满眼清爽,书桌边上是满满一架子的书,笔架也是满满当当,湘竹臂搁不似凡品,更有一只少见的水晶荷叶笔洗,以荷叶盛水,藕节连接荷叶莲蓬,荷叶上两滴露珠几欲滚落。
“这还是当年你母亲的东西。”贾母目光落在那笔洗上,有些伤神,“你母亲喜欢荷花,我记得还另有一只荷叶笔洗,是白玉的。”
林黛玉亲手捧了茶上来,“那一只可是叶边趴了个青蛙?母亲爱若珍宝,说是外祖母疼她,特意找了上等的和田玉,又托了巧匠所雕的。”
“确是趴了一只青蛙,她当时喜欢的不得了。玉儿好记性。”贾母抿了一口茶,“只是如今入了冬,这荷叶不免不应景。你那个湘竹的臂搁也很不好,竹子性凉,屋子里虽暖和,到底寒气伤身。鸳鸯,去把梅花白玉的笔洗取来给玉儿……”
贾母话未尽,众人却都知她是在想臂搁,王熙凤不等她再说,忙插嘴道,“我那里倒是有个白玉的臂搁,刚好和老祖宗的凑成一对儿,也算是恭贺妹妹乔迁之喜了。”
贾母指着她道,“你个凤辣子哪里来的臂搁,难不成还偷偷在家练字不成?”
王熙凤假意捂脸羞道,“我也是正经读过书,有个过学名的,哪里连文房四宝都没有呢。”
“竟还知道文房四宝。还不取来给我们开开眼,二奶奶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贾母喜她机灵,一时场面嬉笑热闹。
另两春还好,探春心里却是暗暗自伤,她跟着王夫人住,纵是有自己的屋子,哪里比得上林黛玉屋里清贵,就是挪个屋子,都是若干的好东西来贺她乔迁,一时竟生了几分不平。
鸳鸯离得近,不多时就取了梅花笔洗,白玉无暇,触手生温,姐妹几个都赞过。王熙凤那边平儿却是半晌也没回来,贾母道,“凤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