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又是你坏我好事,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当年也没有这个机会害人。”永定河君淡淡道,数道白光刺入仙童身体,黑气张牙舞爪的弥漫出来,却被更细腻的水汽包裹住。
仙童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宜霜靠在潇潇身上道,“他叫的好难听啊……要聋了。”
永定河君一挥手,黑气尽数被打散,只留一个小小的身体倒在地上,他上前阖上吴发财的眼睛,“只是可怜这个孩子了。”
最后一朵花好歹是保住了。
潇潇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要不跟我去白塔寺休养一段时间吧。”
宜霜闭着眼道,“说好了锁门前要回去的。”
永定河君不理她,对潇潇道,“带她回白塔寺,我稍后将她真身送来,劳你费心。我原想着她引了这妖邪出来,总能抵挡一阵,不想这样弱,险些出了差错,也莫报恩了,这样下去,报完恩也不是一朵好花了。”
潇潇对上仙的道谢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反而问道,“她并非芙蓉所化精魄,所以才这样弱,醉芙蓉本就集天地灵气,如何几百年下来只这点修为,她是人魂,而非花魄。”
永定河君的手拂过宜霜脸颊,将她脸上焦痕除去,叹道,“你说的不错,她是人魂,不过是被我引了魂魄寄生在这芙蓉花上罢了。说起来也巧,也芙蓉花原与你同根而生,都是昔年花蕊夫人所种。”
“你说她啊,她倒是名流千古。”潇潇将宜霜变回原先那个女童,抱在怀里,“还是这样顺手些。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偏要她单独面对那妖怪。”
“她前世为此所死,虽自己察觉不到,但是总是一点怨气郁结在心,无法真正化作花妖,我想许是亲手了结了,能化解这怨气。”
谁知道这小家猪没比警幻手底下晴雯好多少,怨气没化解,自己倒要没命。
夜深了,林黛玉屋里众人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林黛玉道,“都去睡吧,留着雪雁值夜就是。”
秋葵道,“姑娘,宜霜还没有回来。”
林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忘了,她原说今日要去白塔寺,我便让她留在寺里替我多跪几日经。”
看众人仍是面带不解,林黛玉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可记住了?旁人问起宜霜可怎么说?”
雪雁道,“姑娘忘了这一点事情,倒叫我们等了大半夜,等她跪完经回来,可得好好补偿我们。”
“这是自然,让她出了银子给你们摆上一席。”林黛玉靠在床头,将书阖上。
第二天出了绣楼,那醉芙蓉已是不见踪影,雪雁还要去寻,林黛玉淡然道,“大概是婆子见它枯了,便搬走了,让人挪两株枫叶来吧,红得好看。”
秋葵端了早饭过来,一边摆桌一边道,“听孙嬷嬷说,老爷收了个学生呢。”
“哦?这倒是奇了,父亲这样忙,哪里还有闲暇教导学生呢。”林黛玉奇道,只是秋葵不知道,林黛玉便在给明萱请安的时候问了一句。
明萱道,“原是你父亲故交的儿子,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是原先齐桓侯的次子,老侯爷在南疆战死了,他哥哥袭了爵。”
林黛玉素来在明萱面前言谈不忌,便问道,“可是他哥哥容不下他?”
“哪里呢,齐桓侯同咱们家一样,祖籍姑苏,三年前他扶灵回乡,孝满了想去从军,给家里头吓的,好说歹说让他弃武从文,他面上答应,仍旧只管练武。家里老夫人发了狠,送到你父亲这里来拜师了,求着你父亲看管些。”明萱道,“你父亲倒是喜欢他,可惜男女有别,不然倒让你同你这师兄见上一面。”
林黛玉自贾府之后,对男女大防更是慎重,只道不见是应该,偏小孩儿心性,多问了一句,“太太满嘴的他他他,竟没有个名字?”
“齐桓侯家姓程,听你父亲喊他青城。”
林黛玉在嘴里念了一回,“程青城,这名字好生拗口。不知道他哥哥又叫什么……”
明萱抬手拍了她一下,“嘘,一会子容嬷嬷听见,又要念咱们了。”
容嬷嬷端着两盏燕窝进来,嘴角往上一扯,“容嬷嬷已经听见了,太太成天也不给大小姐说点好的,两个尽凑在一起学得这般促狭。”
林黛玉用帕子捂了嘴,“嬷嬷心里,我竟是这样促狭之人不成,实在是太冤枉了,雪雁你瞧瞧外头可下雪没有。”
容嬷嬷将燕窝搁在她面前,“真真大小姐这张嘴。太太可是找着伴儿了。”
林黛玉拿起调羹又搁下了,偏头问道,“可知道咱们府上祖上封的什么侯?”
容嬷嬷道,“这倒是不知道,往常说起来,只说是姑苏林侯。”
林黛玉一本正经道,“宽和不迫曰裕,状古述今曰誉,祖上是裕誉侯。”
“噗……”明萱一口燕窝尽数喷在地上,“玉玉侯?”
容嬷嬷哭笑不得,喊了小丫头来收拾,“玉玉侯家的玉大小姐诶,叫老爷听见,看他罚你不罚。”
南人说话本就软糯,不分平翘舌,这裕誉侯用苏白是怎么都喊不清楚,难怪只称林侯了。
维扬总算有惊无险,可京城贾府可算是有惊有险了。
第三十三章()
颜如玉很不喜欢贾元春,觉得她简直是薛宝钗第二,只要她同贾宝玉说话,第三句必定说到念书上进。
因为白天被贾元春逼着读书,虽然有颜如玉帮着作弊,可练字抄书还是需要贾宝玉自己来的,故而同姐妹们玩的时间大大减少,更是一夜夜的不睡,就为了听颜如玉说书。
不过熬夜半个月,贾宝玉就憔悴了下来。
这日贾宝玉看完贾母,跑去史湘云屋子里说话,史湘云心疼道,“怎么没几日功夫,二哥哥就瘦成这样了。”
贾宝玉苦着脸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怎么了,去了宫里几年,满肚子都是蠹禄文章,如今每日都要逼着我读书习字,比老爷还要严。”
史湘云便道,“年纪大了,总不好白天黑夜的瞎玩,大姐姐也是为了你好。”
见贾宝玉脸色不好,她推了他一下笑道,“二哥哥如今越发气性大了,不过白说一句。”
贾宝玉缓了口气道,“好没意思,怎么到了云妹妹这里,偏也要说这些。从前林妹妹就从不说这些个混话。”
史湘云脸都白了,只是为了这个已经闹了好几场,便扭过头去不说话。两个人枯坐了一会儿,贾宝玉觉得没意思,便要回荣禧堂。
史湘云冷笑道,“如今咱们都是碍人眼的了,多瞧一眼都闲的慌。”
贾宝玉点点头道,“打小一起长大,如今云妹妹有个姐姐,也不用理会我这二哥哥了。”
翠缕拉了一把史湘云,不想史湘云仍是发作道,“同宝姐姐又有什么关系?我要有这么个亲姐姐,纵是没了父母也不妨碍的。二哥哥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过是为着宝姐姐比过了林姐姐罢了。”
不想贾元春来找贾宝玉,恰好听了这么一句,笑道,“云妹妹喜欢你宝姐姐是你们的缘分,可这话说出来,可是伤你父母的心了,就是你婶娘叔父听了也难过呢。”
史湘云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浑说,是我说错了话,大姐姐莫怪。”
“我哪里会怪你,也轮不到我。”贾元春道,又去问贾宝玉,“我说怎么看老祖宗看了这么长时间,以为你有事绊住了。屋里给你留了糖蒸酥酪,别在这里搅云妹妹了。”
不想贾宝玉一头栽倒在地,众人都离得远,扶之不及。
又是兵荒马乱,太医只道是倒下是磕到头,很是凶险,只能强灌了药看天数。
家里一老一小病的七死八活,主子们都在侍疾,要不是还有王熙凤压着,大概下头就要先乱起来了。
小芙蓉被栽在潇潇边上,化作一个小小的少女坐在花瓣上晃腿,这时候很好分辨她们两个,因为小芙蓉统共就剩了那一朵花,光秃秃的戳在那里。
悟能方丈还来瞧过一回,念了两句佛,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嘛,这回是真的住和尚庙了。
小芙蓉还在那里晃腿,大芙蓉道,“借大师吉言。这个妹子前世流离尘世,很是凄苦,只望是先苦后甜。”
“何谓苦?何谓甜?”悟能方丈问道。
大小芙蓉都是一脸“你不要再说了,并不想听”的样子。
小芙蓉仰头道,“潇潇你帮我把那个绿钗还给范十一娘吧,我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养好。”
“你承认你的花没有我的好看,没有我开的大,我就去帮你还。”大芙蓉弹了弹硕果仅存的花。
小芙蓉翻了个白眼,“这只是暂时的,虽然现在我的花没有你好看,也没有你开的大,但是曾经以及将来,我的花都开的比你好看,比你大。”
潇潇又是一弹指,小芙蓉死命抓住花瓣才没被弹飞,挂在那里摇摇欲坠,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哦!”
“有本事你打我呀~~”潇潇将她拎上来重新放在花心,“乖乖听话呆在这里,不许跑,仔细被鸟啄走了。”
小芙蓉抱膝坐在花上,闷闷不乐,罪魁祸首就是永定河君,非把自己变得这么小,好无聊啊,也不知道林仙草怎么样了。
潇潇秉承日行一善,送个钗举手之劳,只是不想人家范十一娘坚决不要,不过一夜时间,范十一娘已经憔悴得小脸蜡黄,她语带哀愁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东西并不是我的。”
潇潇大约听宜霜说了个前因后果,觉得这俩姑娘磨磨唧唧的实在是非常的烦,故而道,“不是你的我就扔了啊,人家封三娘好歹也是一个妖怪,不能有些追求吗?你们做人的哪里知道做草木禽兽的苦。你不要她一心求仙,难不成她变个杂毛狐狸你也乐意养她?”
范十一娘一愣,垂首默默落泪。
潇潇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妖怪除了报恩没有下场,嫁人也没有好下场啊。白娘子不要说了,小菊花嫁了个穷逼,倒贴房子倒贴钱,完了人家心血来潮把他弟弟灌醉从地里□□搞死了,多大仇……最虐是云家小妹子,被他娘随便嫁了个无赖,差点没给卖掉窑子里去,是不是亲生的……
她天生天养,唯有一股坦荡之气,如清风明月,有缘者或可成知己,却无半点情爱之心。所以,她确实是嫌范十一娘哭哭啼啼的烦。
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上辈子被人浇水的在,这辈子来还泪的。
不过看她哭得挺惨,她还是好心的劝了几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寻常的姐妹也没这样闹别扭的,哪个姐姐还管着妹妹一辈子的,她要成仙,你要嫁人,人走人路,妖走妖道,不是挺好的?”
不知为何,范十一娘的脸色煞白,极是难看,她喃喃道,“自是姐妹。”
潇潇将钗搁在她的梳妆台上,不想才出了范家就撞上了封三娘,封三娘看向潇潇的眼神不免艳羡,她是乡间野狐,即使年岁差不多,也比不得芙蓉修为。
封三娘误将潇潇误认成宜霜,问道,“宜霜,十一娘可好?”
潇潇心道宜霜也不好,十一娘也不好,没有理会她,径自往前走,封三娘急道,“莫不是十一娘不太好?”
潇潇觉得这简直比救一百个林大人还要艰难,语重心长的道,“我不说你也知道,她肯定不太好。你要是招惹人家,招招就完了,非把自己搭进去。”
封三娘咬着嘴唇,也是不说话。
忽见一丽人疾步跑过来,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哭道,“你真的这样狠心只想成仙吗?你是妖,我就跟着你做妖,你要是成仙,我就跟着你去修仙,不管成不成,总归我们两个在一块儿。”
后面家丁婆子跟了一路,一边拽了她回去,一边给路人打招呼,“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们府上逃出来的疯子,一时疏忽让她逃出来了。”
封三娘忙道,“她不是疯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家小姐?”
拽着十一娘的婆子啐道,“我家小姐好好的在家当大家闺秀呢,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潇潇一把拉住封三娘,给婆子赔不是道,“这位婶子莫怪,她乱说的。赶紧的带府上这位回去吧,你瞧着人都围上来了。”
果不其然,周围三三两两都路人都凑上来看疯婆子,好在范府人机智,兜头给范十一娘蒙了两块帕子,又堵了嘴,完全看不出是范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十一娘,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帕子被她挣脱松了,露出一双美目,她死死盯着封三娘,忽然眼睛一弯,似是在笑,泪水从眼角漫出来。
潇潇像是个豪迈的大哥,一拍封三娘的肩膀道,“你真是作孽不浅,害人害己。”
情劫已生,因果已成。
如果是封三娘是个男的,勾引了人家妹子要死要活,还始乱终弃,潇潇估计能揍她一顿,偏偏人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倒是忘了问了,封三娘有没有随便给花花草草浇过水。
范十一娘被抓回家后,家中父母都真的以为她是失心疯,延请名医医治,只是总不见好,每日窝在床上落泪。
家人开始还劝劝,后头也就由着她去了,只当家中没有这个人。范十一娘对镜自揽,已是红颜不复,枯黄槁瘦,原就只有这张皮囊能吸引封三娘,如今容貌不再,更是生不如死。
这日落泪到半夜,窗外月色正好,忽有一绝色道姑步入,笑道,“何事如此伤心?妹妹竟是哭的我心都碎了。”
范十一娘屋里先后进过俩妖怪,也不差这第三个,也没多大惊吓,擦了擦眼泪道,“自是为伤心事而伤心。”
道姑一甩拂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瞧着无比妩媚动人,“但凡让人伤心之事,都不是什么好事,何苦记得。妹妹这样的佳人,就该纵情享乐,方不枉此生。”
范十一娘惊讶道,“你这样修行之人,也追求享乐吗?”
“哈哈哈……”道姑抚掌大笑,坐在范十一娘床边,“难不成我修行了,就要辜负这大好年华吗?那些不过是迂腐之人编来愚弄控制世人的。”
“都是骗人的……”
“是啊,什么修行,都是骗人的,不是吗?”道姑手背滑过范十一娘有些粗糙了的脸颊,“妹妹这样辜负自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什么修仙问道,咱们都抛到脑后去。”
范十一娘似是入迷一般,重复道,“修仙问道,都抛掉。”
“是啊,都抛掉,跟我走吧。”
“去哪里?”
道姑轻笑道,“莫愁观。”
第三十四章()
范家虽不是显赫门第,也有些基业,虽都分房出去,也是同根同气,范十一娘凭空不见,一个不好便连累了整个范家名声。故而家里都是心力交瘁,到了第三天,范太太已是受不住,卧床病倒。
范祭酒嘴上一溜泡,咬牙切齿道,“十一娘病重,天不怜我夫妻,以至痛失爱女,预备后事,发丧吧。”
为了掩饰范十一娘私逃之事,丧礼办得挺隆重,各家都送了信,圆圆还写信给林黛玉感慨了一番,不想花信年华,去得这样早,实是可惜。
林黛玉叹了一回,做了两首落花诗回她,也是怜惜。
后事再风光,都掩不住范十一娘是未嫁而亡,她是不能葬入范家祖坟,摆进宗祠享后代香火的。故而范太太花了重金,想要说通族里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辈,希望能让女儿得一块容身之地。
不想在族长那里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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