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信终于找着了车钥匙,抬起身子,看见丁咚仍在流泪,却不出声。
他坐上驾驶座,关上门,将车钥匙插进锁孔,打着了火,又自后视镜里看了丁咚一眼,缓缓的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位,向街面上开去。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过了两个路口,魏信将车停在一个红灯下,丁咚突然轻声说。
她低着头,长发垂在身前,两手放在腿上,揉着自己的裙子。
魏信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着绿灯亮了,慢慢加着油门,往前开去。
“好累……其实一直都觉得累,这个夏天过得真难……”丁咚慢慢地说,却始终不愿意抬起头看看身边听她讲话的那个男人。
“努力的装做自己已经好了,努力的装做任何事都能够承当,努力的想做好人前的自己,努力的装坚强、装善良……可是好累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要说出这样的话。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因为是他才会说出来,或者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论是谁,只要身边有一个人,她都会因为需要被肯定需要确定自己的存在感需要马上抓住点什么需要对方给予回应,都会不设防的说出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煎熬呢?
魏信的喉结动着,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的心何尝不是在纠结着?亦或是他想问的太多,可是看着面前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副样子,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他怕任何一种开始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次重新的伤害,是一次凌迟?
快到了……他看了看车窗外的大厦,心里有些翻腾。
他慢慢的打着方向,将车驶进了这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丁咚依然低着头,并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哪里。
转了几个弯,他将车停在停车位上,熄了油门拔掉车钥匙,这才转过头仔细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拉过她一直自己握着的右手,将她手指上包的纸巾慢慢的撕掉,血已经凝固了,撕扯的时候应该会有些微微的疼,他看见丁咚皱了皱眉。
他抓着她这只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将肩头散落下来的长发拂到肩后,这才慢慢地说:“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129我对自己的残忍,是值得的()
129
丁咚抬起头,望着窗外,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里,空无一人。
她转头看着魏信,轻声问:“这是哪里呀?”
魏信打开车门下了车,又转到副驾驶门边,开了车门,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下车来。
电梯停在十三楼,门开了。丁咚有些忐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则回报以她有些幽怨地眼神。
带着她走到“1314”号公寓的门口,他站住了,看着她,“我后来给你发了许多条短信,你都忘记了吗?”
丁咚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她的长发披乱的拂在脸上,魏信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将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
“我不记得你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跟边霖……”讲到边霖的名字,丁咚的心里又是一阵翻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公寓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他让在一边,让丁咚看见密码锁,又示意她去输入密码。
丁咚看了魏信一眼,抬起头,轻轻接着键盘锁上的按键。
悦耳的解锁声响过之后,门“咔嚓”一声,解锁了。魏信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丁咚慢慢的推开门,朝屋里走去。魏信跟着她,转身带上了房门。
丁咚首先看见的,便是自己那副照片,她站在阳光里笑靥如花,一脸的天真和幸福。
原本觉得失望和冰凉的她,在看到自己照片的那刻,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来。
她站在那里,环顾着屋里,所有的家具和陈设都是她喜欢的风格,甚至包括沙发上的靠垫,以及前方餐桌上的茶杯,这些细致的小节,都面面俱到。
“你?”丁咚转过身,看着魏信,却只说得出一个你字来。
魏信走到屋里,招呼着丁咚,“坐过来……”
丁咚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坐下来,两手放在裙上纠结着互相握住,望着魏信。
“袁锦跟你说了什么?”魏信盯着丁咚的眼睛,问道。
“她说那场大火是她跟边霖合谋放的……她说是她算计好了时间把你支走,将仓库的钥匙给了边霖……”丁咚低着头,声音低低地说。
魏信坐在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坚定的看着她,“所以呢?”
“原来我是个小丑,我想不通我在别人导演的戏里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这十年来的日日夜夜,他面对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在心里嘲笑着我,笑我好傻好天真!”丁咚说到这儿,眼泪又落了下来。
“是因为自己被骗觉得失落,还是觉得自己看错了人?”魏信继续追问道。
丁咚抬起头,眼泪汩汩而下,“这有什么区别呢?我就像一只羔羊,别人把火烧热了,就等着我往锅里跳……我真是傻到家了,还以为他对我是那么……”
魏信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想着自己的措词,“你觉得这十年来,他对你的呵护是假的吗?他一直都是在伪装?”
听到这句话,丁咚的肩膀耸动着,泪水打湿了裙子。
“再高明的演员,也不可能伪装十年吧……更何况事实还是他冒死把你自火海里救了出来,而且还受了伤……”魏信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些话,他本不想说,跟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她前夫的好话,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魏信不由的嘲笑着自己。
“也许他当初为了得到你,用了极端的手段,但是这个前提是因为爱你……他的作法是不可原谅的,可是他也给了你十年的好光阴啊……”他心里暗叹了一声,接着说。
想到当年自己在医院里醒来,看到边霖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是怎样趴在病床上几个月,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换药的疼痛和后来的植皮手术……
如果他不择手段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自己,那这代价不是太大了吗?想到这儿,她不由的心里动了一下。
可是面前的男人不是深爱自己的吗?他怎么又会帮边霖讲话呢?
“你……”丁咚抬起头,看着他。
魏信伸出手,替她抹着脸上的泪水,“而且你看现在,他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嘛?”
他对着丁咚笑了笑,丁咚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他烧的是你的咖啡厅,你不怨恨他吗?”
“就算怨恨,也已经发生了……此刻你不是还坐在我面前吗?”魏信拉起她纠结的双手,将它们包在自己的手掌里。
丁咚有些迷茫了,此刻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他与她的许多细节她依然无法一一回想起来,可是他将自己的手握住时,那种感受,却又是那样的熟悉。
“你去了哪里?”丁咚突然无意识地问,话说出口,她才发觉是自己讲出来的。
“我……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嘛?”魏信站起身,坐到沙发上,挨在丁咚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找我?”她转头看着他,又问道。
“我又没有弄丢你,干嘛要找你呢?”他伸出手将她的长发理在肩后,温柔地回答。
“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很残忍吗?对你自己……”她任由他拨着自己的头发,问。
“你不觉得,我对自己的残忍,是值得的吗?”他看了看墙上挂着她的那副照片,伸出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丁咚靠着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挂断电话,秋醒转身看着坐在床上的丁当。
她穿着睡裙,两臂抱着膝盖,将裙子的下摆拉至脚踝,此刻正将下巴放在膝盖上,两手在脚踝处互相握住,瞪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着秋醒。
秋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短发,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乐意被人这样抚摸的小猫。
“老魏找着你姐了,好像是袁锦跟她说了些什么,对她刺激挺大的。他说他先不送她回来了,现在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秋醒放下手,对丁当说。
“你们不是说,袁锦是老魏的前妻吗?”丁当看着秋醒,问道。
“对呀……”秋醒冲她眨眨眼,笑着说。
“那这前妻找我姐干嘛呢?她俩有什么话要说呢?”丁当皱皱鼻子,问秋醒。
“她生病了,好像挺严重的。据我推测吧……”说到这儿,秋醒站了起来,两手背在身后,在床边走来走去。
“切!”丁当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秋姐姐,你是不是想当神算子呀?”
“我估计袁锦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想找你姐还愿……”秋醒不理丁当,摸着下巴,往下接着说。
“还愿!”丁当哈哈笑了起来,“你当我姐是观世音菩萨吗?”
秋醒瞟了丁当一眼,又重新坐到床边,看着大笑的丁当,却不做声。
丁当干笑了几声,突然看见秋醒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吐了吐舌头。
“你也不问问你姐怎么样了?”秋醒放下手,问她。
“她跟老魏在一起,还能怎么样……”丁当撇撇嘴,说道。
“老魏不是一直对她挺上心的嘛?就算她结婚十年了,不是还心心念念想着她嘛?”丁当拉着自己的裙角,接着说。
秋醒似乎听出了她话里有什么意味,她带着研究的表情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我怎么了?”丁当抬起头,笑笑地。
“为什么每次跟你姐见面都要弄到不欢而散呢?其实你应该知道,她有多想跟你像从前一样相处的呀?”秋醒捏住丁当的下巴,问道。
“我不知道呀……”丁当歪歪脑袋,似乎是在思考,“自从那件事之后,其实每次看见她,都想像从前一样,跟她亲近;像从前一样,腻在她身上;像从前一样,给她梳头,让她帮我化妆……”
“可是……你就是做不到?”秋醒低声问。
“嗯……”丁当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每次看见她,就像刺猬一样,哪句话都能伤到她,让她难受,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啊……”
“你不难受吗?”秋醒又接着问。
丁当抬头看了秋醒一眼,又将头低了下来,下巴在睡裙上磨来磨去,眼睛突然有些红了,“难受吧……尤其是想到当初我怎么会……我就更难受了……”
“这就是你想跟我去丽江的原因吗?”秋醒又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你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丁当重复着这四个字,将脸埋在膝盖上,“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就知道,我俩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虽然她不说,我也不说……再说有些事,也不是说开了就能当做没发生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总不能真跟我去丽江吧……”秋醒转过身子,正对着丁当问。
“不行吗?还是你不欢迎我?”丁当狡黠的笑了。
“那你这四年大学白上了?你姐会失望的……”秋醒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
“嘿嘿……”丁当歪着头,瞅着秋醒,嘿嘿笑着。
“你这死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秋醒突然灵光一闪,觉察出了什么。
130其实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130
不知坐了多久,魏信觉得被丁咚靠着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他低下头看着握在手里的她那只受伤的手。
那只手指末端被划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皮肉有些外翻,好像一张嘴巴微张着。
他皱了皱眉,又看看丁咚,她睡着了,眉头微蹙着,嘴唇颤抖了两下,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他转身拿了个靠垫,放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然后他站起身,将她慢慢的放在了沙发上。
他又弯下身子,将她的鞋子脱掉,又将她的双腿放在沙发上。
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的睫毛跳动着,一只手臂扭曲的放在身子下面,她似乎觉得难受,皱着眉头翻了个身,长发盖在了脸上。
他走到卧室里,拿出一床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又替她将乱发拨到一边,坐在茶几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走到今日,当自己终于有机会与这个女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却不是为了表白自己对她的心意,而是为了开解她的前夫带给她的苦恼。
这实在是十分可笑的事情啊,他自嘲的笑了起来。又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她那张巨幅照片,再低头看着如今的她。
她的眼角和眉梢再没有当年的洒脱和恬淡了,如今的这张面孔,经历了风尘和伤痛,反而有一种叫人心疼的示弱感。
她的眼角甚至有细细的纹路,在她睡着的时候,嘴角有些下垂,好似是有许多叫人感伤的事情需要她来担忧和操心一般。
他不由的伸出手去,轻轻沿着她嘴唇的轮廓抚摸着,仿佛是想替她把忧伤擦掉一般。
目光往下移动,又看到她搭在沙发边沿那只受伤的手,那根手指上的伤口十分刺目,他思忖着,久未有人居住的公寓里并没有应急的药品,自己需不需要到外面买些消毒和包扎伤口的东西呢?
他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一下子抓了起来,划至挂机,又转头看看丁咚。
她似乎是被电话声惊着了,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面朝里面,两手蜷在胸口处,又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走到卧室里,轻轻关上门,看着来电显示。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袁锦的电话,他皱起了眉,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想干什么呢?
他正思索着要不要打过去,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屋里太静了,以至于突然响起的铃声显得那么的嘈杂,唯恐惊扰了丁咚,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喂……”袁锦的声音传了过来,魏信叹了口气,“怎么了?这都凌晨两点多了,你还没睡吗?”
“我今天见到丁咚了……”袁锦并未听出他语句里的不满。
“我知道,她现在跟我在一声。”魏信皱了皱眉,从容的说。
听到这句话,袁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半晌,她才虚弱地说:“想不到这么快……”
魏信的嘴角动了动,却懒得去解释些什么,只是问道:“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我把边霖放火的事告诉她了……”袁锦不放弃地说。
“我知道,她刚才告诉我了……”魏信平静的回答,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呵……”袁锦突然笑了起来,“你难道没告诉她,其实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吗?”
魏信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有些生气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她知道当初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愿意告诉她,这十年来让她生活在谎言中,她会是什么感受,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这么信赖!”她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有些声嘶力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魏信听到袁锦的话,突然笑了,“就好像你当初的选择是不择手段的不放手一样,而我的选择是默默躲在她身后看着她守护着她。”
“其实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袁锦做着最后的挣扎,“你放任她去跟欺骗她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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