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再次迷路,但她也看到了,在池塘边上坐着两个人,头上戴着渔翁的斗笠,正在塘边垂钓。
有人就好,有人就可以问路啦!
唐小鱼拉了拉碧桃,两个人沿着长满青苔的石子路向池塘边走去。
“对不起……”唐小鱼刚发出一个音,突然坐在左边的人抬手对她摇了摇,那意思是不让她说话。
过了一会,他手上鱼竿一抖,银色的渔丝在空中拉紧绷成一道弧,水中一响,水花四溅开来,鱼竿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一尾斤半的鲤鱼拼命甩着鱼尾被他一把抓在手里,塞进了身边的鱼篓。
他这才回过身,笑容满面地说:“行了,你是哪儿来的小丫头,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迷路了?”
斗笠下是一张不太年轻的面孔,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斗笠下露出的头发也掺着缕缕白丝,可是唐小鱼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那人哈哈一笑,扬手揭了头上的斗笠:“这小丫头,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
唐小鱼好不容易把半张的嘴闭上,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的老者,拿手指头指着他说:“你你你跟李放是什么关系?你不会是他爹吧!”
太像了!
简直可以想像等以后李放老了,就该长成这副模样。
这老人年轻时肯定帅出宇宙。
就算现在鬓发半白,眉梢嘴角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他还有能让少女们捂心尖叫的本钱。
不对,就算李放到了他这岁数,都不一定能有他这么帅。
李放五官像极了他,不过眼珠子颜色比他要深许多,五官的轮廓也没有他这样深刻。这位老人家根本就是个混血儿,帅到爆炸。
颜控的唐小鱼双手交握于胸前,两只眼睛噌噌放着绿光,若是身后有尾巴,一准儿对着这位美大爷摇了。
坐在他身边也戴着斗笠的人站起来,收了鱼竿,抬起了头上的斗笠,对她微微一笑道:“他是李放的祖父。唐姑娘,久违了!”
碧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那人叫道:“啊啊啊啊啊……”
唐小鱼忙把她的手压下去:“他不叫啊啊,快给裴世子行礼。”
“……啊,你是李放的祖父?!”反射弧有点长的唐小鱼突然反应过来,对着那老人也“啊啊啊啊”叫了起来。
裴简忍住笑对唐小鱼说:“见了荣王,怎么还不行礼呢?”
她这样落荒而逃都能撞着荣亲王殿下和镇南侯世子大人,真是太神奇了。
可惜这个世界没人卖彩票,她现在去买说不定能中个五百万!
唐小鱼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把脸上的惊讶好不容易揉平了,这才规规矩矩地给老人家行礼问安。
“民女唐小鱼,给王爷请安。”
碧桃呢?她直接给跪下了。
裴简目光一闪,突然抬头看向唐小鱼的身后。
唐小鱼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寒,下意识回头看看,只见着身后两丈开外,微风中轻轻摇晃着的树林,什么也没有啊。
荣王抬起头,顺着裴简的目光看过去,眉毛微微一挑,对着裴简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府里的。”
裴简抬起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手势。
唐小鱼茫然地看着他,一脸莫名。
“有人在追你们?”
有吗?好像没有吧。
可是没有我们为什么还要跑?
唐小鱼和碧桃对视了一眼,迟疑着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有即是有,无即是无,什么叫应该没有?
裴简摘了斗笠,眉眼极是温润:“你是来参加赏花宴的?”
“是啊是啊,不小心迷了路。”唐小鱼连忙求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您能不能找个姐姐带我们回去?”
荣王笑了起来:“你们可真会迷路,这儿离着后院还有好长一段呢,等你们回去,那边宴席早开了吧。来来来,本王也许久没有跟小姑娘一道说话了,既然你跟小简相识,就陪老头子一块儿用膳吧。”
咦咦咦?
荣王千岁为什么要跟她一个小丫头吃饭?
她明明是跟着长辈们来吃赏菊宴的啊!
这样不合规矩吧。
“来来,小丫头帮我提着鱼篓,我们水煮活鱼吃。”荣王一点也不见外,把鱼篓塞在小鱼的手里,笑咪咪地抬脚就走。
“姑娘。”碧桃伸手过来要接鱼篓,小鱼让开。
“不沉。”
“我们……”
“跟着跟着。”这可是荣王千岁亲口吩咐的,好歹他是李放的亲爷爷,又跟裴简那么熟,总不会害她吧。
唐小鱼满腹疑窦跟在荣王的身后,绕过花圃,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临水的轩榭。
裴简小声跟唐小鱼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去后院知会你的家人了。”
有人?什么人?她从头到尾,除了美大爷和裴世子,就没见着一个外人。
小鱼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裴简却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鱼篓,跟在荣王的身后迈步进了屋。
屋里头站着四个年约二十许的美貌侍婢,见荣王进去,便迎上前来,有递手巾的,有帮着脱外衫的,一转眼工夫,美大爷就换了一身行头,从渔翁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尊贵王爷。
玄色镶青金山河纹的蟒袍,腰间束着玉带,头上换了紫金双龙争明珠的金冠,颌下颇有些仙气儿的留着三绺花白的胡须。
“来来来,坐下来。”
唐小鱼觉得荣亲王家除了李放有点嚣张拔扈的纨绔劲儿,估计都是和霭可亲型的。你看前头世子妃是邻家阿姨款的,连荣王爷都像她原来家旁边报摊上总是挂着笑的张大爷。
唐小鱼见裴简已经坐了,也不客气,微微福了一礼就挑了另一边坐下去。
服侍王爷的四个美婢都有些诧异,悄悄儿去打量这个陌生的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穿戴像是哪家的小姐,不过举行又不像别家小姐们那样讲究规矩。见了王爷居然都看不出一点惶恐,胆子可真够大的。
荣王和裴简钓上来的鱼已经让人拎出去料理了,美婢给坐着的三人上了茶,荣王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小鱼,开口道:“李放那小子说你会酿葡萄酒,把本王这儿难得弄到的好葡萄全都整去给你了。如今也过了快两个月,你可酿出来了没?”
唐小鱼连忙点头:“酿出来了,我这次来还特地让人给运到府里来的。”
荣王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说:“既然运来了,怎么没给我送过来?春意,去叫人问问,那酒在哪里?搬一坛过来这里。”
当中一个婢女忙应声出去。
荣王笑呵呵地便问起唐小鱼的家底子来。
问爹问娘问亲朋,听唐小鱼说父母已经和离的事,荣王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有些出乎意料。
“我怎么依稀记得你自小失恃,是跟着寡母长大的?”
你都记得我爹死了,还问我爹可好?
小鱼望天,呵呵干笑了一声:“原来以为死了,后来才知道没死嘛,就和离了。”
知道没死就和离?这是什么逻辑?
荣王跟着望天。
算了,这小丫头一脸不想说,那就不问了。
荣王话音拐一拐,又问起田间的事。
这是小鱼爱听的话题,一老一小说起南稻北麦,说起香料药材,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裴世子在一旁坐着,居然都插不上话。
“京城里的藕有土腥气,瘦小又不够甜脆,还是藕种不好。”唐小鱼对荣王说,“深塘藕多是观赏花叶的,味道远不及浅塘泥藕。”
“藕还能在浅塘里种?”荣王大感兴趣。
“是啊,只要这么浅一层水。”小鱼手指屈起来,比了个距离,“成长快,藕又肥又甜脆,做藕夹藕都是极好的。我从江陵带了种藕来,已经在韩家园子里种上了,再过三两个月就可以吃。”
“那时候还冷着呢,藕也能长?”
“能啊,上足肥,注意保暖,可以吃到开春。冬天菜蔬少,能有鲜藕吃那是多美的事啊。”
荣王连连点头:“李放那小子帮我盖了几个大棚,很是不错。听他说也是你教他的?”
小鱼笑着默认了。
“好孩子!”荣王笑呵呵地对她点头。
过了一会,春意走了进来,手里抱了一只大坛子。
小鱼这回送来的全是装二十斤酒的青瓷坛,连酒加坛子份量可不算轻。春意一个娇娇柔柔的少女,捧着偌大的酒坛子进来居然面不红气不喘,举重若轻。让唐小鱼顿时肃然起敬。
“春意姐姐好功夫。”唐小鱼对着春意竖起了拇指。
春意笑了笑,将酒坛轻轻放在桌旁。
“你怎么知道她有功夫?”荣王笑着问。
“没功夫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啊。”唐小鱼正气说,“我也很有劲的,可是让我抱这酒坛子还能走得这么飘逸漂亮,我可怎么也做不到。”
荣王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来来,快点快点,让本王尝一尝唐家特酿的葡萄酒!”
第94章 佳酿()
第94章佳酿
“没有好杯子怎么能品出好味道?”小鱼笑眯眯地看着荣王,“千岁爷爷,您家里有冰吗?”
堂堂王府怎么可能不存冰?
就算过了一个酷夏,王府的冰窖里还留着不少冰呢。
小鱼问了一下,知道大齐朝现在果然是用硝石制冰法制冰的,硝石虽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但大齐对硝石管理还比较严格,民间想要弄到大量硝石并不容易,所以硝石制冰虽然方便快捷,但民间并没有多少人会为了图一时凉爽花这样的大价钱。
荣王府自然不差钱。
就算现在冰用光了,想吃冰,现做都行。
荣王兴致高涨,论起对葡萄酒的品评水准,全大齐也没人能超得过他。他当即让人去取了一套夜光杯来。
所谓夜光杯,其实是并不是会在夜里发光的杯子,而是一套打磨极薄的羊脂白玉杯,手指贴在杯壁,从另一端都可以看见手指上的纹路。
四大美婢中的秋实捧了一只匣子来,冬晚端了一只装满了水的大铜盆,稳稳放在桌子中央,又拿了一只小铜盆注了些水,然后秋实打开匣子,拿着竹夹子从里头取了几块灰白色半透明的晶体扔到水中。
小鱼则拍去了封着坛口的封泥,将坛盖揭开,酒香果香杂在一处飘了出来。
此时小铜盆里的水面上已经结出薄薄的冰层,小鱼把从夏至手里接过一只竹制的酒吊子,舀了满满一勺,分别斟在三只玉杯里。
嫣红透粉的酒色从薄玉杯壁中透出,色泽明艳娇媚,酒液清透,荣王轻轻“咦”了一声。
“居然这么清。”他将冰镇过的酒杯拿起来,仔细看着酒液的颜色,“确实是难得,你是怎么做成的?”
唐小鱼对他眨了眨眼睛:“千岁爷爷,这可是商业秘密。”
荣王身后的几个美婢面色微变,荣王却笑了起来:“也是也是。你还指着这个赚钱。”
“其实说出来也没关系。”唐小鱼却是嘻嘻一笑,“谁叫您是李放的亲爷爷呢。他可是打算要参一股在我们鲜味居的,如今算是我的合伙人,不过我告诉您了您可千万别再对旁人说啊。”
这酒液如此清透是有秘诀的。
你别看唐小鱼刚刚拍开封泥,这泥也是前两天才给封上的。
酒酿成之后,有一步澄清的工作相当麻烦。不做的话,酒液只是经过自然沉降去杂质,杂质无法去干净,这些杂质大多是酵母体,酒石酸或胶质结晶。若是不处理,一来卖相会差很多,二来影响口感,也刺激肠胃。
小鱼拿洗净的麦秸杆做虹吸管,将先沉降澄清过的酒液引出来,再以蛋清打匀加进去搅拌,因为加多了蛋清会令葡萄酒颜色变浅,所以只能一点点地往里头加。
最后再将二次虹吸后的酒拿洁净的上好绸布当滤网再滤一次。
才能得到这样清透澄净,色香味俱佳的葡萄酒。
荣王听了直咋舌,这一小坛酒能酿成,真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工夫。
裴简听着这一老一少瞎忽悠,自己拿了酒杯半眯着眼小口抿着葡萄酒,看起来十分安适惬意。
不一会,烹好的鱼送了上来,当然,三个人吃饭也不可能只吃一条鱼,四冷八热两道汤羹两道点心,虽然数量不多,但样样都极精细。
小鱼吃得开心,又跟荣王从酒谈到吃食,从吃食谈到作物,从作物再谈到酒。
只可惜小鱼是个吃货,并非酒徒,葡萄酒她是自己酿的还能闲扯,说到白酒她就露了怯了。只是她有点好强,又觉得这位荣王和霭的很,于是就开始信口胡说。裴简在一旁听得连连皱眉。
荣王却不以为意,由着她胡说八道,自己在一边吃着小鱼,啧巴着小酒,只顾着乐呵了。
“我是觉得现在百姓们粮食还没有吃饱,弄那么多粮去烧了酒实在太浪费了。”唐小鱼喝了两杯葡萄酒,精神就有点亢奋了。
她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她酿的这葡萄酒,度数跟坊间卖的米酒已经没多大差别。只是葡萄酒甜,一不小心就容易喝多,偏她体质还是个经不得酒精撩拨的。
“喝酒喝醉了多误事啊,有些没本事的男人喝几口黄汤,醉了回家还会打老婆孩子,我看,朝廷就该有个禁酒令,成年人不许酗酒,未成年人不许喝酒。粮食省下来还又不会误事,多好。”
裴简咳了两声。禁了酒,丫头你还酿酒要卖给谁去?
荣王忍不住打断她:“小丫头,这点酒哪里能喝醉?”
“这样的酒是不太容易喝醉,但换了烧刀子您再试试?两杯就倒。”
“说笑。”荣王哈哈大笑,“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两杯就能放倒我的酒。”
“蒸馏一下啊!”小鱼比划着,“拿锅子把酒蒸出来,浓度可以达到很高。消毒杀菌,居家必备!”
裴简歪头想了想说:“修道之人的炼丹器中似乎有你说的这种蒸器,我滇南盛产花露,坊中也多备此物,却没想过拿来蒸酒。”
小鱼得意地说:“只是你们没想到,先人肯定有人这样做过。将酒蒸之,承以凝露,那里头酒精含量很高的。入喉如火烧刀割,我管这叫烧刀子。要是有人受了外伤,拿这样的烧刀子喷擦伤口,可以避免伤口感染发炎。”
裴简眼中一亮,虽然丫头口中所说的感染发炎不知道是什么,但想想便能知道意思。近年南方形势不稳,边境屡有冲突,只怕近一二年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要知道军队在战场上的死亡人数往往不到伤者在后方死亡数的一半,受了刀枪之伤的将士伤口极易感染,特别是在湿热的南方,伤损更甚。上好的金创药虽有,但价高难得,有一点都要留着给上官预备,底下的士兵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刀伤,也有可能熬不过去。
裴简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虽然只是个小丫头无心说的话,但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触动。
哪怕战损只少一成,一成就是多少条年轻力壮的命啊!
裴简低头盘算着,荣王瞥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明明比李放大不了多少,但瞧瞧人家的孩子,脑筋动得快,人家也多沉稳啊。
荣王爷想起自己家里那个无法无天长不大的小魔王,就是一阵头疼。
“唐姑娘,这蒸酒之法你可以教我吗?”裴简问唐小鱼,见她一脸惊讶地抬脸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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