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
百姓发出的悲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想把做好的饭食、自酿的酒,送到秦远山面前,让秦远山尝一口。
两年来,秦远山廉洁、爱民,处事公正,被誉为青天府尹,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一辈子也难遇到一个这样的父母官,都舍不得秦远山离开。
护着囚车的兵丁差役粗鲁的推开这些热心百姓,一些人手中的饭食、酒水,被打翻在地上。
站在囚车里,只把头露在外面的秦远山,感受着百姓们对他的爱戴,老泪纵横,不停的说:“秦某获罪愧对大家厚爱”
“秦大人是冤枉的!”
百姓跪在地上,为秦远山喊冤。
可他们跪错了人,冤枉秦远山的,不是押送秦远山的军将、差役,是远在汴京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夹道守候秦远山的百姓,一直绵延到西门,这是大周立国一百一十年,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做官做到这种境界,真他妈牛!
负责带队押送秦远山的守备王桐,暗暗唏嘘。
押送队伍出了西门,加快脚步,向西走了二十里,才来到江边,登上等候多时的三艘官船。
船走大江分支明阳河,入明阳湖,走这一百多里水路,就是为了绕过沈家军势力范围,避免被沈浩截住。
王桐计划的很好。
可三艘官船还是在大江与明阳河的分叉处,被沈家军的船拦住,押送的兵丁差役看到沈字大旗,惊得面无人色。
撼山易,撼沈家军难。
这样的说法,也已传到南方。
民间不乏一些说书艺人,添油加醋讲述沈浩带领沈家军如何连战连捷,如何大破魔帅宗翰的十万铁骑,如何被奸臣嫉妒、构陷,被逼造反。
冒出这么大胆的说书先生,说明昏君奸臣已寒了天下人心。
江面上,十多艘沈家军的船,围住三艘官船,火铳兵举着火铳,瞄准官船上的兵丁、差役。
沈浩飞身一跃,落在载着秦远山的那艘官船之上,船上的兵丁、差役,吓得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不想死,就把秦大人请出来。”
沈浩立于船头,睥睨数十兵丁、差役,一名差役赶忙奔入船舱,很快,秦远山被王桐带出来。
“将军饶命!”
王桐扑通跪下,磕头求饶,其他兵丁差役有样学样,也全跪了。
“食君之禄,拿朝廷饷银,却给逆贼下跪,正是你们这样的懦夫,陷大周于危难之中。”秦远山怒斥向沈浩下跪的人。
“秦大人”沈浩苦笑拱手。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金殿辱君,等于辱我父,我与你势不两立。”秦远山怒视行礼的沈浩。
“秦大人,如今的朝廷,如今的圣上,配不上您的忠直,跟我走吧。”沈浩仍想说服秦远山。
没有秦远山,就没有江心洲的一切,更没有沈家军,沈浩知恩图报,实在不忍心秦远山赴京受难。
“孝子不嫌母丑,忠臣不嫌君聩,我秦远山,生是大周的臣,死是大周的鬼,你若劫持我,我马上自尽。”秦远山昂首挺胸,视死如归。
愚忠!
沈浩差点把这词说出口,转念一想,愚忠何尝不是一种高尚的品德,他没资格去指责、鄙夷。
“大人多保重。”
沈浩了解秦远山的性情,深知多说无益,深深望一眼倔强的秦远山,飞身返回自己的大船,旋即下令,为三艘官船让道。
押送秦远山的兵丁差役这才如释重负,纷纷站起来。
秦远山所在的官船与沈浩的船,相隔数丈,交错驶过,两人对视,沈浩深邃眸子中,依然充满敬意。
而秦远山的眼神,有些复杂,凝视着沈浩,暗道:但愿你能救天下百姓于危难之际,让中原文明得以传承。
“大人保重!”
沈浩再次行礼,表达对忠臣的敬佩之情。
雄州。
总兵府大堂,桌椅凌乱。
太监冯林,兵部左侍郎庞谦,如丧考妣,满面悲戚,就在刚才,有人禀报,女直蛮夷攻破西门、南门。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勇,已随上千武林豪杰和上万兵丁战死在城头,此刻喊杀声越来越近。
“咱们对不起圣上啊!”
庞谦说着话痛哭流涕,有自责,有愧疚,也有对死亡的恐惧。
“你是文臣,可以降,咱家是皇家的家奴,没法降,唯有一死。”冯林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
这时,数十军将冲入大堂,为首之人急道:“庞大人,冯公公,张帅战死前命末将保护二位大人突围,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是戴罪之身,有何颜面再逃,咱家不走,咱家要让天下人知道,内侍不全是贪生怕死之辈!”
冯林说完,咬牙,一掌拍碎圈椅旁的实木茶桌,展现从未有过的霸气,令数十军将微微一愣。
这位冯太监,是黄裳的徒弟,身手高绝,只是一直陪伴柴熙瑞左右,没机会施展,也不想锋芒太露,以至于没几个人知道他会武功。
“随咱家杀敌!”
冯林大步往外走。
军将们瞅瞅冯林,又瞅瞅庞谦,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随冯公公去吧。”庞谦摆摆手,言外之意,他也不会走,数十军将点头,随冯林而去。
待人们离开,庞谦把椅子搬到门口,踩着椅子,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腰带挂在门梁上,然后打了个死结,将头伸了进去,闭眼,双脚使劲儿,踩翻椅子。
第八百二十六章 议迁都()
第八百二十六章议迁都
万寿十七年,九月初五,雄州城破。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勇战死,监军太监冯林,率百余军将杀数百女直兵,力竭自刎,兵部左侍郎庞谦吊死于雄州总兵府大堂门梁之上。
无论三人生前,背负多少骂名,死后,没人再戳他们的脊梁骨,他们用最壮烈的死法,挽回了名节,也会被载入史册。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品评。
汴京,又陷入全面戒严的状态,女直铁骑再度南下的传言,驱使无数难民或向南逃,或往京城里挤。
负责城防的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候光,不得不在九门设置重兵,以防民乱,只准青壮和运粮车队进城。
顶盔掼甲的候光站在城头上,望着护城河外黑压压的难民,心想:若女直蛮夷再度南下,这些人有多少能苟活下去?
“圣上派人请大人去延福宫议事。”一家将登城禀报。
“哦”候光哦了一声,转身顺着马道下城墙,一路上,他神情凝重,定国公重伤,禁军统领樊刚重伤,守城之责全压在他身上,压力山大。
延福宫大殿。
柴熙瑞与群臣的朝议已持续一个时辰。
“圣上,女直蛮夷,如狼似虎,再多的金银,也喂不饱他们,依微臣之见,应尽早调动各军,在汴水南岸排开阵势,威慑女直蛮夷,使其不敢轻易渡河。”兵部右侍郎田文贵道出御敌之策。
“女直人只是攻下雄州,据汴京千里之遥,朕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此前议和的成果,真就打水漂了。”
柴熙瑞仍对之前的议和心存幻想,再者,他也没打算死守汴京,因为他想迁都,远离险地。
奈何朝议进行快一个时辰,竟没人提到迁都,搞得柴熙瑞心浮气躁,根本听不进其他意见。
柴熙瑞一个劲儿给国舅刘义使眼色,昨夜,他召刘义进宫,面授机宜,就是要让刘义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提议迁都。
武安侯刘义额头渗出豆大汗珠,众文武之所以不提迁都,是承受不起骂名,因为迁都等于逃跑。
再者,汴京百万人口,集中着大周最多的权贵与财富,象征大周的繁荣昌盛,一旦丢掉,人心尽失。
可柴熙瑞一再以眼神逼迫,刘义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如今汴京,已成四战之地,不宜久守。”
“国舅的意思是?”柴熙瑞迫不及待接话。
“迁都”刘义把心一横,说出这俩字。
众文武顿时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有人当即大喊:“不可!”
“为何不可?”柴熙瑞强压怒火,转脸盯着从文官队列中站出来的这位老臣。
“汴京乃天下中枢,一旦迁都,人心必将崩坏,也意味着中原之地尽失,只有鼠目寸光的奸佞之辈,才会鼓动圣上迁都。”执掌督察院的老臣说着话瞪一眼国舅刘义。
紧接着,十多个文官站出来,大骂刘义。
刘义暗暗叫苦,替皇帝背锅,又不能解释啥,唯有默默承受。
“迁都,确实行不通,西京,距西贼太近,逆贼沈浩又虎视东京建邺府,眼下,唯有坚守汴京,鼓舞天下人心,奋勇抵御外辱。”内阁首辅刘文泰也站出来,一旦迁都,他对皇帝的影响,将降到最低。
西京,在西军的势力范围内,若迁都西京,王家人的话,可能比他这内阁首辅的话,更好使。
至于东京,且不说沈浩这个威胁,秦远山门生故旧多在东南各省,自成一党,他这内阁首辅还怎么当?
刘文泰此刻依然在计算自己的得失,他的党羽、门生,纷纷出列,慷慨激昂发言,反对迁都。
柴熙瑞恨的牙根痒痒,可文武大臣都反对迁都,他也没辙,毕竟迁都需要这些大臣的配合,不是他想走,就能走。
“都别吵吵了,朕累了,今天就议到这儿吧。”柴熙瑞不待群臣有什么反应,起身,狠狠甩了下宽大的袖子,黑着脸走了。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候光,刚迈进延福宫正门,就被太监告知,朝议已经结束,可以回去了。
候光遥望延福宫主殿,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大江北岸。
半个月时间,聚集几十万难民。
江防水师严控民船,不准片板下江,以防流民过江,扰乱建邺府,大周地方官,都各扫门前雪。
自己管辖的地界不乱就,其他地方,天塌下来,也无关紧要,大江北岸数十万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
江心洲。
中军大帐。
沈浩听完左平救济流民的建议,深以为然点头,决定这么做,不全是给天下人看的,也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与怜悯。
很多人把沈浩视为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沈浩救过的人,是杀人数目的千倍万倍。
左平继续道:“流民之中,不乏青壮,主公可趁机扩军,咱们江心洲的银钱粮食,足以支撑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按照主公的练兵之法,三个月后,新兵就能上战场,而这三个月,工坊打造的兵器铠甲也足够装备新兵。”
沈浩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年,他在毗邻明阳湖的山区,建了训练营,专门训练新兵,容纳两万人不成问题。
他准备从经历过实战的老兵中,挑选出五十人,担任教官,并且要雇佣教书先生,教新兵识字。
认字的兵,才能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能在以后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熏陶。
军校、参谋部、后勤部另一个时空的词,不断浮现沈浩脑海,他对未来有着诸多设想与规划。
“主公,何时拿下石头城?”赵虎问沈浩。
“等百姓对朝廷彻底绝望的时候”沈浩意味深长。
“那得等多久?”赵虎皱眉嘀咕。
“快了”
沈浩断定女直方面最多修整三个月,就会南下,那时候,生灵涂炭,朝廷的无能会暴露的更彻底。
“找画师,照着我这幅画,临摹几百份,然后利用你们的关系,让这些画传遍江湖,就说找到此女子,赏银一万两。”
沈浩说着话,拿起帅案上那幅用自制铅笔画的素描人像。
第八百二十七章 再度南下()
第八百二十七章再度南下
沈浩素描的人像,自然是赵美美。
称王称霸,逐鹿天下,不是沈浩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入不了这厮法眼,这厮所追寻的是此生挚爱。
“主公用情之专一,在下平生仅见。”左平这么说,可不是拍沈浩马屁,是有感而发,这两年来,沈家军上下,都知道沈浩为找失散的妻子,费尽心思,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近女色。
两年不近女色。
左平自己都做不到。
在座诸将纷纷点头,显露敬佩之意。
沈浩无言以对,若用情专一,何必一想到美美,就满心歉疚,他苦笑着叹口气,将素描递给姜宁。
姜宁、吕战、赵虎算半个武林中人,自然有在江湖上传递消息的渠道,沈浩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
如果实在找不到美美,多半是美美不在大周,那他就征服这个世界,让美美的素描遍布这个世界任何角落,直到美美看到。
姜宁小心翼翼收好素描。
“都去忙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浩环顾众人,包括左平在内,二十多人起身,抱拳行礼后,沉默着退出中军大帐,不敢交头接耳。
他们知道自家主公此刻心情沉重。
两年来,只要提及失散的妻子,主公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
沈浩独自一人坐在大帐中,回味与美美度过的快乐时光,棱角分明的俊脸又浮现一抹笑意。
入夜。
静坐一个多时辰的沈浩摒弃杂念,站起来,准备出去巡视一番,一名把总急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带人沿着西边那段寨墙巡逻时,发现一人昏迷在浅滩上。”
“哦?”沈浩皱眉,想了想道:“把人抬过来。”
“是!”
把总领命而去。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把总带着四个兵,把昏迷者抬入中军大帐,沈浩不禁一愣,此人竟是秦子昂。
沈浩赶忙蹲下,连戳秦子昂身上三处穴道,又在秦子昂肚子上按压一下,昏迷的秦子昂张嘴吐水,悠悠转醒。
“你怎么来了?”
“志泽兄说来话长”
秦子昂艰难回应沈浩一句,又昏了过去。
沈浩确定秦子昂已无大碍,只是太过虚弱、劳累,导致昏迷,便命人把秦子昂抬到床榻上休息。
去年春天,秦子昂高中进士后,一直在户部任职,沈浩辱君犯上,他最先入狱,没少受苦。
“是我害了你们秦家。”
沈浩站在床榻前,自责叹气。
飞扬跋扈,快意恩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稍有不慎就得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半夜,秦子昂再次醒过来,吃了一碗肉粥,才恢复一点力气,对沈浩道:“我是被人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的,救我的人说,是受我父亲所托,并让我来江心洲找你,还说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志泽,救救我父亲吧!”
想到父亲,就泪流满面的秦子昂,翻身下地,要跪求沈浩,沈浩出手如电,把秦子昂拽起来,讲述之前去救秦远山的经过。
秦子昂听完,失魂落魄坐在床榻上。
“这事因我而起,我自会竭尽所能保护秦家每一个人,然而你父亲把名节看的比生命更重,我束手无策,但无论如何,你要振作起来,你父亲在出事前就安排好这一切,无疑把重振秦家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沈浩语重心长,激励秦子昂,同时也暗暗庆幸,秦远山不是只懂忠君爱国的死心眼、老顽固。
大儿子二儿子在西军任文职,临出事儿还策划营救三儿子秦子昂,并叮嘱其来江心洲,可谓老谋深算。
说的俗点,就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忠臣也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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