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具体的含义中,是一个不断出现不同形状的几何图形出现,又消灭的意向——但组合成这个程序的那些单独程序语句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像我们在讨论刻舟求剑时,不会去讨论船的速度,剑的重量这些因素一样……”
老实说,听到这儿,陈舍已经有点理解困难了,乔伊也看出了这一点,他适当放慢了语速,但陈舍似乎依然难以跟上他的进度。
于是乔伊只能简单化的给出结论:“以前,地球上是不存在符合语言学定义上的复杂语言的。但是现在……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但我们认为,我们找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舍摇头。
“意味着也许就在这颗星球上,某个大公司的机房里,就存在着一些文明的构造——我说的未必是ai,但它们肯定是掌握语言规则的某种程序,或者某种……东西。”
“它们的语言之复杂……我学汉语的时候,知道汉语里最难以被理解的,就是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每一个成语都可以牵扯十几个附带词汇的意向。”
“比如刻舟求剑,船,剑,船上的人,这是基本的,然后还有衍生的概念,水的遮蔽特性,相对于剑的密度特性,相对于人的危险特性……想象一下一个外星人要理解刻舟求剑这个词,他需要理解多少衍生的附带概念。最后,在完全理解了这些概念之后,他才有可能理解到成语本身特定指代的某种意向——是用来讽刺主观意志因为忽略客观条件的变化而导致的愚蠢行为。
“在英语里,其实也有类似成语的短句,我就不细说了……”
“这种我们刚刚发现的机器语言,你知道,在它的语言库里,我们找到最复杂的‘成语’,有多少意向指代吗?”
陈舍看着乔伊,他竖起两个手指头:“两千多个……严格来说,它已经不能算是成语了,你知道,两千多个意向,通常来说,也就是两千多个词汇。要表达这些词汇,考虑到语句上必要的通顺和前后的逻辑,用中文大概写出来的话,就这一个词,就可以展开写一篇上万字的小说了。”
“其实成语就可以看做是被高度压缩的小说故事——但机器语言中,故事的复杂程度更高。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外星人,在电脑上跟你聊天。他说了一句话,里面包含两个这样的关键词——这些词用01全部表示出来,也就是一两排而已。但翻译出来,却可以是长达几万字的内容。你可能需要认真的看20分钟,再思考20分钟,才会明白这两个词的含义——然后大喊一声,太tm绝了!”
“所以,你们的任务……”陈舍尝试着猜测:“是翻译这种文字?”
“翻译?”乔伊摇了摇头,“这个说法太狂妄了。”
“狂妄?”
“翻译的意思,是把对方文字的所有意思,都转换成我们能够理解的意向。但,就我刚才所说,两个文明的复杂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方的一个词,都能让你思考一个小时……这还是最容易被理解的。你能想象,如果你回到原始社会,你对原始人说的话,可能被他们精准的翻译吗?”
乔伊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这根烟正好快抽完,他吸进去最后一口烟雾,然后微微抬起头来,把这烟雾朝着陈舍头顶吐去,在他头顶的上空形成了一小团的云雾。这个动作不太礼貌,却也显得有点孩子气。乔伊指着这团雾对他说:“更不用说,他们语言中,对时间的定义更加严格——同一个词在不同语境下含义不同,你是中国人,很容易理解。但,如果一个词在一天24小时的每一个小时里,含义都不一样呢?”
“举个例子把,他们语言中有对应太阳一个词的单词,每一个小时的含义都不一样……朝阳,夕阳,烈日,旭日……中文里关于太阳的词汇很多,但在这种机器语言中,太阳只是一个简单不变的词,但它的含义,却比中文里,所有带有太阳的词汇加起来还要多,你能想象吗?”
“说翻译……是痴心妄想,”乔伊接着说,“对我们来说,我们只是在瞻仰。就好像一个原始人,靠着一本缺了页的教科书来学习中文,甚至学习唐诗三百首……当然,具体的语言规则,是由那些语言学专家来负责,我们做的这部分,是大概确定这种数字语言中,单个的字,简单的数据匹配工作……整个项目中,最没技术含量的。看着最忙,其实……”
乔伊摇摇头:“这种感觉……哎,其实当程序员很少会有这种挫败感,因为在绝大部分项目里,都是我们来负责推进工作……”
陈舍却点头:“我懂,这感觉不好受。”
乔伊扔掉烟:“那,就说说你们公司吧……你们公司还招不招人?对了,中国的工作签证你们可以搞定吗?”
陈舍惊讶了一下:“这应该只会是个临时的项目。”要是开个项目就要把人全部留下来,那青蓝咨询现在应该可以开个富士康了。
“我知道,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还是要多问这一句,”乔伊道,“我很期待你们公司未来的项目……像这样的项目,对我们来说,也许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你知道吗,我们项目组很多人甚至以为,你们政府已经发现了外星人,现在正让我们跟对方交流。”
乔伊不知道,他的这个推断已经相当的接近事实了。
“所有资料都会需要保密的……”陈舍委婉的提醒。
“这我清楚,在这里你们连手机都不让我们用……”乔伊耸耸肩,“我在网上查过你们公司的资料,才成立不到一年……如果你们公司以后招人的话,给我发邮件……青蓝咨询比谷歌酷多了。”
263 文明的氛围()
“新年好,沈,吴。”
“新年好,老,叶,也回来了?”
“回来了。”
“那边一切顺利吗?”
“一切顺利,”叶夫根尼两次尝试着站起来,但还是失败了,只能继续按着按钮,让电动轮椅带着自己移动,“言修让我给你们问好。”
“可惜,我们没空去跟他道个别,”吴小清说,“别都在这里说话了,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这一趟你也够辛苦的了。”
“不辛苦不辛苦,”叶夫格尼问道,“我听说你们这边已经开始下一个项目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着急,教授,”吴小清道,“暂时还都是事务性的准备工作。您先回去休息几天吧……其实我更建议您去医院做一个全面体检。”
“来之前搜救队已经帮我做过了,我的身体状态现在相当健康,”叶夫根尼笑道,“空间站的那个机器人管理员,说我还能再活50年。”
公司这里还有事,不然吴小清就自己送叶夫根尼回宿舍了。不过许言和王有全现在都还闲着——今天是初五,王有全过年也没去几个亲戚家,不存在拜年任务。许言也是一样——吴小清一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索性让这两个人带着叶夫根尼,去王有全家——叶夫根尼毕竟是个五六十岁的准老年人了,从无重力环境刚刚孤身一人回来,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最好还是有人能够照看。
王有全初三刚去提了辆车,他老婆选的,十几万的suv。车是好车,但其实不是用来开的——是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拜年的时候给老人看的。尽管王有全的老婆已经给他父母打了很多电话,就差直接往老两口账号上打钱,表示现在王有全真的是混出来了——但他们还是对这个资深赌徒的女婿,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过年没答应让他们回去拜年,只是让女儿和外孙回去……
这车也就初四老婆回家,开了一天,今天是初五,还回来之后,其实大部分时间是许言在捣鼓。今天正好叶夫根尼回来,俩人就正好开着这台车来接人。
“老叶,”王有全和许言到现在,连俄语的你好都没学会,还好叶夫根尼有点中文基础,日常说话还是可以应付,“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叶夫根尼道歉说,“本来还想去你家过除夕的,临时有事,不好意思啊。”
“没事,反正你们也就图个热闹,能走吗?我把轮椅收车上……”
“能,你们扶我一把就好。”
上了车之后,叶夫根尼就闭上眼睛养神了。他在升天境刚刚经过长途的跋涉,几乎被飞剑带着飞了几万公里,这中间对他唯一的保护道具,就是吴小清留在空间站里的一套摩托车骑手的衣服和头盔。
这次旅行让叶夫根尼多少找回了一点年轻时的热血和冲动,但是等回来之后,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也随即出现了一些不良的状态。虽然体检上没有生理指标上的问题,但是感官上就是有点不舒服。刚从传送门里出来的时候,地球上的重力几乎把叶夫根尼一下子拽趴在地上。
在游泳池里长时间游泳之后,回到地面上,人会因为习惯了浮力的存在,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
从无重力环境回来,本质上也是一样。别说走路了,就算是呼吸,叶夫根尼也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宁州作为大城市,这里又是主要街道,空气质量跟设计之初的理念就是文明育儿所的升天境肯定没法比。车刚开出去几百米,原本还打算透透气的叶夫根尼,现在很识相的关上了车窗。
许言本来还打算放几首歌听听,活跃一下气氛,看老毛子要睡觉的样子,只能忍住了。只是偶尔跟王有全搭几句话。
车开到半路,叶夫根尼似乎记起来了什么,打开了他的手机,然后开始打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儿子,据说是个美籍俄罗斯裔,之前吸过毒。王有全和许言都从吴小清那里听到过消息,都知道,当初叶夫根尼之所以答应“入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搜救队承诺给他的儿子治病。
看得出来叶夫根尼电话聊的不错,一开始说话还比较冷,但渐渐就有笑容了。电话时间不长,也就五六分钟,但这个电话结束之后,哪怕叶夫根尼没说什么,整个车里的气氛却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在得到叶夫根尼同意后,许言开始放起了歌:“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
叶夫根尼听着觉得新鲜,没多久竟然也跟着哼哼起来了。
在一个一分多钟的红灯前,许言转过头来,跟王有全碰了一下眼神。王有全似乎有些犹豫,但许言眼神却在鼓励他。
“这有什么啊,都是一起的,”见王有全迟迟不开口,许言忍不住就说了,“迟早要说的。早点说对大家都好。”
叶夫根尼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有事——他基本上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了。
“是跟下次任务有关把,”叶夫根尼的中文不是很标准,但俩人都听清楚了,点头确认,叶夫格尼继续说,“吴跟我提过,下次任务,我们会分三组,我和沈,会在你们中间选一个。沈已经选了吗?还是说你们有自己的想法?”
“沈教授过年忙,还没找到空跟他说这个事。”许言其实大年初二就去沈长文家拜年了,但是去了才知道,一个著名教授家过年这几天有多忙,就不说沈长文自己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了,他以前带过的学生,都是排着队过来看望。
沈长文住的小区楼下,超过五成的车都是来看望他们这一家子的。许言跟沈长文也就来得及说个新年好,在那喝了一个钟头的茶,最后确定沈长文是真的没空,这才主动撤退。
“我只听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的会议应该会在一个星期后召开。到时候了解了情况,我们再商量人员也不迟。”
“不是,您误会了,”许言道,“不是谁跟谁的事……我们的水平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们是俩教授,我们是俩工人,随便听安排就是了,哪有我们说话的份。我们是想,任务过程中,能不能多教教我们。你看,之前我们搞过三次任务,其实到头来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您也知道,吴总和沈教授都很忙……我们是希望您有空的时候,多指点指点我们。”
“指点?”叶夫根尼明白之后说,“这是可以……但,这对你们可能会有点吃力。你们都是高中学历是吧?”
“对。”
“那基础比吴以前要好些,”叶夫根尼说,“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次任务我知道一个大概,我负责的方向会是一个使用二进制语言的文明。这种文明的状态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你们对此有什么心理准备吗?”
俩人都茫然的摇头。
“别灰心,”叶夫根尼说,“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我们处于同一个出发点——最多只能说比你们跟更熟悉一点跑道——如果你们真的对这次任务有更主动的参与意愿,其实更应该去公司,那里不是正在做准备工作吗。”
“我们是想去来着,”王有全说,“但在那坐了半天,人家说的东西我们压根就不懂……就跟听天书似的。要不教授您改天带我们过去,也跟我们讲讲课?”
“我是搞工程出身的,又不是学语言学的……面对语言学的问题,其实我跟你们一样。让你们去,不是让你们学什么具体的知识,而是要感受一下,对方文明的氛围。起码,你们也应该先知道,对方语言习惯里有哪些禁忌——这肯定是我们未来工作中需要注意的吧?”
俩人这么一听,顿时觉得浑身来劲了——今天大老远地开车过来,有了这个答案,就算是超值了。
……
叶夫根尼在王有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觉得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之后,就应王有全和许言的热烈邀请,跟着他们来到了公司。
吴小清不在青蓝咨询,陈舍在这里负责公司的日常运作——主要工作是负责给这一大群人买烟买酒点外卖。
网上都说老外喜欢中国菜,但实际上大部分外国人并不是很感冒。特别是外卖——再好的菜,几公里之外送过来都不会多好吃。陈舍已经联系了几家做西餐的,让他们每天按固定的量送——不需要太精致,三明治加上几个大锅的热菜就够了。
叶夫根尼来到走进青蓝咨询的时候,首先闻到的,就是屋子里浓烈的芝士和咖啡味道。
项目已经开展了一个多星期了,随着进度的深入,后续的工作对人员的需求也就不那么深了。整个项目吴小清简单地跟叶夫根做过介绍,叶夫根尼知道,其中很多请来的人,目的并不是让他们做什么,而是通过他们的工作,确定他们不能做什么。整个项目的开展,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筛选方案的过程。
就拿翻译二进制语言来说吧,同样的翻译工作,他们会分别交给两三个工作团队,然后根据他们的成果,确定某个团队的思路更精准——这个团队就会被留了下来。
语言学的那些专家们也是,本质上就是咨询会——和之前的那些咨询不同的是,这次咨询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了,这一轮咨询本质上更多的是一种有偿考试。
这种考试最大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筛选出一个足够优秀的团队——在叶夫根尼和沈长文开展具体工作之后,这两个团队就会是他们最大的后盾。
在科研项目中,特别是面对外星人,这种完全零信息的陌生项目,科研团队在思路上的灵活和敏捷,往往要比他们的效率更加重要。
几天前这里还有一百多号人,把整个公司都挤得满满当当,但是现在叶夫根尼看到的,只剩下办公室和会议室的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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